庄二夫人对祝嬷嬷道:“祝嬷嬷,你去了,求了大嫂拿了玉枕来叫我们开开眼界,那等宝贝,错过了,这辈子怕是再也难见。”

祝嬷嬷望了眼庄老夫人,见庄老夫人点头,转身向庄大夫人院子里去了。

 

45孝心可嘉

祝嬷嬷与庄老夫人一般,也是宫女一个,只是她比庄老夫人少了些运道。放出宫时年纪也比庄老夫人大,相貌又不算上乘,因此并未成亲。若要去旁人家做教引嬷嬷,高门瞧不上她,低户她又不耐烦去看人脸色,于是就寻了旧日交好的庄老夫人,来与她作伴,名为主仆,实际上算是伙伴。

祝嬷嬷去了庄大夫人屋子里,添枝加叶地将那金丝楠木庄老夫人如何喜欢;庄二夫人等人如何孝顺一一说了。

庄大夫人躺在床上,只愿自己此时当真昏厥过去,不说摊派过来的两千两她不舍得拿,便是公中的银子,此时她也拿不出;此时便是要将旁处的银子挪来,那旁处的银子又是早叫庄大老爷挪去了,也无处去寻。心里不住地发狠,心想旁人家的老祖宗是一心为子孙,怎偏偏他们家就摊上一个只知自己享乐,不顾子孙死活的老祖宗?

祝嬷嬷打量着庄大夫人的脸色,道:“大夫人该不是不想出这银子吧?老夫人喜欢那木头喜欢的紧,她年纪大了,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奔头了。”

庄大夫人笑道:“祝嬷嬷说笑了,我哪里会不想出,只是我精神不济,难免露出倦容罢了。嬷嬷不若先回去,过一会子,我便叫人送了银子过去。”

祝嬷嬷笑道:“大夫人不若将银子拿来给我带去吧,我来时,二夫人、少夫人都叫人回去拿银子了。大夫人不若一同拿来,叫老夫人好好高兴高兴。”

庄大夫人笑道:“嬷嬷,你先去吧,迟不了一会子的。”

“既然迟不了一会子,大夫人就拿来给奴婢吧。”

庄大夫人几乎笑不下去,祝嬷嬷对庄老夫人最是忠心耿耿,在庄家除了庄老夫人,谁也指使不了她。头前庄老夫人卧病,祝嬷嬷就曾因庄大老爷力主节俭治丧,与庄大老爷闹了一场。如今祝嬷嬷头上那铜钱大小的疤,就是那个时候要死要活地闹,留下来的。

庄大夫人知道祝嬷嬷固执,不拿了银子不肯走,心想先支了她去才好,于是对又儿道:“又儿,拿了两千两银子,送到老夫人那边,就说我病了,不能在老夫人眼前尽孝,惭愧的很。”

又儿忙答应着,开了柜子,拿了五封银子,叫再儿、春晖随着祝嬷嬷给庄老夫人送去。

祝嬷嬷见了银子依旧不走,又要公中给庄老夫人殡葬留的银子,庄大夫人笑着承诺稍后叫人去公中领了就送去。

祝嬷嬷听了这话,也觉合情,只是依旧不肯走,开口道:“老夫人想看看夫人买的玉枕,叫奴婢拿了去,待她看过了,立时还回来。”

庄大夫人怔住,心道庄老夫人怎知道的,心里惴惴地,只觉两耳如进了水一般,听不清东西,一颗心不住地发烧,心跳声一下下砸在耳膜上,“哦玉枕……”

“夫人可是不舍得?”

“哪有。”庄大夫人道,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补救道:“哪有这事,不知嬷嬷听谁造谣,好好的,我买什么玉枕?”因又想,难怪是庄淑娴搞得鬼?

祝嬷嬷笑道:“如今侯府那边也知道了,夫人还瞒奴婢。夫人怕什么,虽然夫人买了玉枕,大家都猜着夫人是要献给老夫人的,但是这不是一猜么?谁也没逼着夫人送人,老夫人也不是抢夺人东西的人。你就拿出来,给她看一看吧,老人家可怜见的,一辈子也见过好东西。大夫人一向孝顺,叫老夫人看一看可好?”

庄大夫人听闻侯府两字,心道完了,嗓子一甜,万种念头涌上心头,其中,最先想着的是宫中的大姑娘怕是完了,于是咳嗽一声,趴在床边吐出一口紫黑的淤血。

又儿忙上去扶庄大夫人,哭喊着叫人请太医。

祝嬷嬷见庄大夫人吐了血,眉头蹙了蹙,心道这怕是惹祸了,忙领着平绣、锁绣拿了银子去回复庄老夫人。

庄老夫人难得见众人拿了大笔银子孝敬她,正高兴着,就见祝嬷嬷老泪纵横地进来,进屋后,就扑倒在地,哭道:“老夫人可要给奴婢做主。”

虽祝嬷嬷口口声声自称奴婢,却是难得对庄老夫人行此大礼。

庄老夫人也吓了一跳,忙问:“究竟是什么事?”

简妍忙上前扶起祝嬷嬷。

祝嬷嬷谢过她,哭道:“老夫人,奴婢才提老夫人要买金丝楠木,要取了公中治丧的银子,大夫人脸色就变了;奴婢刚说二夫人等人都凑了银子孝敬老夫人,大夫人就上气不接下去;奴婢才提了玉枕,大夫人就吐血了。这要是旁人瞧见,岂不是要说奴婢逼死了大夫人?”

庄老夫人如晴空遇到霹雳一般,脸色暗下来,一张脸板着,开口道:“还没见过这样小家子气的人。既然她心疼银子,舍不得出那份子,就不出好了。玉枕我也只是拿来瞧瞧,谁逼着她送人了。我叫人取了我的治丧银子,这也不成?”说着,落下两滴眼泪,不言不语地向自己房中去,见简妍伸手扶她,将她手撩开,进了屋子,到了床上,合衣侧着身子躺着。

简妍道:“老祖宗?”

庄老夫人只是躺着不言语,外头祝嬷嬷涕泪泗流,喘息不已。

庄二夫人等人哄了半日,庄老夫人依旧不言语。

庄二夫人道:“快去,叫人将老爷、少爷都叫过来。”

丫头答应着,不一时,庄大老爷、庄三老爷,庄政航、庄敬航、庄玫航,都到了。

老爷、少爷来了,就见祝嬷嬷耷拉着头,靠着床哭,下面庄二夫人等人在庄老夫人床前依次跪着。

庄大老爷本是要去瞧庄大夫人,半路被叫回过来,心里担忧着庄大夫人,心想年轻轻就吐血可是要命的,因此到了庄老夫人屋子里,也有些心不在焉,一心认为祝嬷嬷恶人先告状,心想定要先将祝嬷嬷问罪才好,道:“这是怎地了?怎好好地惹了母亲生气?听说祝嬷嬷在夫人房中时,夫人……”

话未完,床上扔下一枕头,正砸在庄大老爷身上。

庄大老爷忙跪下,庄三老爷等人也随着跪下。

庄政航望了眼简妍,见简妍回看了他一眼,安心许多,忙跪行到床前,关切道:“方才孙儿走的时候老祖宗还是好好的,怎这么一会子,老祖宗就生气了呢?”

庄老夫人依旧不言语。

庄大老爷低声问庄二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庄二夫人拿了帕子擦眼泪,叹道:“回大老爷,我们几个正陪着老夫人说笑,说得正热闹,冷不丁地……”说到这,再不肯说。

庄大老爷听这么没头没尾的话,眉头蹙紧。

那边祝嬷嬷哭道:“这边娘儿几个正说的开心,那边大夫人就给老夫人脸色看。”

庄大老爷斥道:“胡说!夫人卧病,怎会……”

话没说完,床上掷下一只美人捶,正砸在庄大老爷脸上。

庄老夫人翻身坐起,面上满是泪痕道:“你当她是谁?她是与你母亲义结金兰的姐妹,便不看我与老祝先前的交情,便是锁绣、平绣,也是你能训斥的?”

庄大老爷忙跪下磕头。

庄老夫人冷笑道:“你也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孝子贤孙,头回瞧着你们要给我办的那丧事,我就知道你是个靠不住的。”

庄大老爷低头道:“孩儿该死,但是夫人她……”

庄老夫人冷笑连连,然后哭道:“你媳妇真是个好人。她能花了两万两买个不知所谓的玉枕,就不能凑了两千给我买棺材?况且她不给就罢了,连公中我的治丧银子也不给,这又算是什么?”

庄大老爷闻言,心里纳闷那玉枕一事,又因听到治丧银子,心跳不已,惴惴不安地道:“母亲要那银子做什么?要办什么事,只管交代了夫人去办就是。”

庄老夫人道:“好,既是这样,你去叫你那身娇体弱的夫人去忠勇王府将金丝楠木给我买回来。”

庄大老爷愣住,心想那木头岂是随手就能买的?心里万分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庄敬航忙道:“祖母三思,那金丝楠木,依着祖母的品级……”

庄老夫人啐了一口,怒道:“你果然跟你但凡提到银子就吐血的母亲一个样。如今我用不着,你就不能挣个一品诰命给我?”

庄政航给庄老夫人顺着胸口,见庄老夫人不推开他,心里略微有些得意,却不知庄老夫人看他顺眼,也是因为前头简妍爽快地答应了一千两银子。

“祖母消消气吧,孙儿定然发愤图强,慢说是金丝楠木,便是一品凤冠霞帔,孙儿也要给祖母挣上。”庄政航卖乖道。

庄老夫人此时无瑕搭理他,但听着这话也甚是悦耳,因此拍拍他,依旧瞪向庄大老爷:“你媳妇是听说我要看她的玉枕昏死过去的,今日我倒非要看看那在儿媳眼中比我还金贵的玉枕是什么样。”

庄大老爷心里想着治丧银子,他是发下话就丢开手的,此时也不知那银子究竟有没有送到秦尚书手中。因此庄老夫人说话,他就是双目无神地愣着。

庄敬航见庄大老爷不语,庄政航又是一副置身事外模样,微微握拳,忙道:“祖母,不知祖母是听何人提起玉枕?母亲一向节俭,怎会买那奢华之物?”说完,又怨自己为何不多多过问庄大夫人的事。

庄老夫人嘲讽道:“你父亲此时连老母也不管,心里只挂念着你母亲。你倒好,倒替你母亲说话了。老二家的,你来说,这事到底是诬陷,还是确有其事。”

庄二夫人道:“儿媳是听侯府太夫人、夫人说的,侯府太夫人无故冤枉大嫂做什么?”

“你可听到了?快将我治丧的银子拿来,我便是不吃不喝,赌了这口气,也要买了那木头,儿孙福我倒是不指望了,我就看着那木头过日子。临死了,一把火烧了木头,我也就随着去了。”庄老夫人哀声道。

庄大老爷一惊,忙又跪下,哀求道:“母亲说这话,不是叫儿子去死吗?”

庄老夫人道:“先前瞧着你们给我弄的那个烂木头棺材,我就知道我算是白生了你们,不过是你们跪着求着,我心软了,顾全你们的体面,这些年才忍了下来。老三,你瞧瞧你大哥,他在我面前就魂不守舍的,一心想着他媳妇,这样的儿子,要了何用?”

 

46一脉相承

庄三老爷被问到,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蹙了蹙,对庄大老爷道:“母亲虽眼下买了楠木也用不上,但母亲既然十分爱那木头,就买了吧。”

庄大老爷脸上几乎能流下墨水,瞪了眼庄政航,闭目道:“有一事,儿子生怕母亲为难,便没有跟母亲明说。”

庄老夫人冷笑道:“你心里还有我?还有怕我为难的事?”

庄大老爷眼睛再三挖在庄政航身上,无奈道:“这不孝子伙同外人,逼着儿子赔他秦氏的嫁妆,为了此事,儿子足足有五六日夜不能寐。”

庄老夫人对秦尚书要嫁妆一事,也是略有耳闻,但因想着不碍到她,于是就没理会,不想这跟她十万八千里远的事情就打到她身上,心里恼了,指着庄三老爷道:“我懒怠跟他理论,老三,你来跟你大哥说说。”

庄三老爷转向庄大老爷,开口道:“大哥,嫁妆本就该给了二哥儿。再则,此事与大嫂不给母亲银子买寿材,不给母亲看玉枕无关。”

庄大老爷斜睨向庄三老爷,冷笑道:“我却不知三弟何时这样好口才。”

庄老夫人将一边卖乖的庄政航推开,盘腿坐在床上,瞪着庄大老爷道:“老三这话哪里不对了?你莫指桑骂槐,我知道你心里没我,你若要骂我,指着我鼻子骂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庄大老爷忙磕头道:“儿子并没有。”

简妍听庄老夫人说话,心道果然是寻常不出声,一出声就要惊人,庄老夫人才是好口才。

庄大老爷道:“实在是这孽障欺人太甚,儿子没有办法,才……”才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庄敬航跪到床边,磕头道:“祖母要罚罚孙儿吧,父亲他体弱。”

庄老夫人瞥了眼庄敬航,“你三叔三婶尚在前面跪着,你哪里来的福气抢在他们前头?”

庄敬航望了眼庄三老爷,及后头来的庄三夫人,又望了眼不知何时退到后头的庄政航,忙缩着身子向后去,心道今日必定是有人设局要陷害他母亲。一时又懊恼,心道自己能力微薄,不能替父母分忧。

庄老夫人对庄三老爷道:“老三,你问他方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庄大老爷见庄老夫人这是不肯亲自跟他说话,甚至连庄敬航也恼上了,忙道:“母亲,儿子被这孽障逼得无法,于是挪了府中银钱,实在是这孽障可恶。且,夫人那边已经将体己银子给了我,她哪里会去买什么玉枕,必定是有人无中生有。”

庄老夫人听了这话,血气涌了上来,一口气堵着,伸长脖子,喘不过气来。

庄政航忙站起来,快步过去,跪坐在床边,给庄老夫人顺气推拿。

本要一拥而上的众人,见庄老夫人缓过气来,忙又跪下。

庄三老爷一家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庄大老爷,见庄大老爷一脸坦然,就收回视线。

庄二夫人听庄大老爷亲口承认了,心道好个没脸没皮的人,挪用了公中的银子,还说得这般天经地义。

庄老夫人靠在庄政航身上,道:“老三,你问问他,可动了我的治丧银子没有?”

庄三老爷转向庄大老爷,“大哥,你可动了母亲百年之后的银子?”

庄大老爷沉痛地点头,握拳叹道:“若不是这孽障……”

“混账东西!”庄老夫人怒道,指着庄大老爷道:“老祝,你也是他长辈,你给我打。”

祝嬷嬷指着额头的疤道:“老夫人也瞧见了,老天保佑就叫奴婢死在老夫人前头,若是天不遂人愿,奴婢是情愿先老夫人一步吊死,也不能碍着老爷他。如今老夫人叫我打,我哪里敢下得了手?”

庄老夫人又痛哭起来,捶胸摇头。

简妍心里叹了口气,心想难怪庄家老夫人与子孙都不亲近,便是曾经养在身边的庄采芹,如今也不闻不问,必是早伤透了心。

简妍抬头望了眼庄政航,冲他挤了下眼睛。

庄政航不解其意,一边给庄老夫人顺着胸口,一边想简妍的意思,听庄大老爷张口就是他逼着他如何,轻声道:“既然父亲如此说,孙儿若是拿了母亲的嫁妆,反倒是不孝。凭祖母要什么木头,只管叫孙儿去买吧。”

庄老夫人此时要木头倒是其次,就是气不过庄大老爷擅自动了她的银子,靠着庄政航道:“好孙儿,你母亲的东西,你为何不该要回来?我往日里不管就罢了,如今你父亲无法无天犯到我头上,我必是要替咱们祖孙两个主持公道的。”又看了眼庄二夫人,见她一脸气愤,于是指着庄大老爷鼻子道:“你这话也好意思说出口,你弟弟、弟妹都是有涵养之人,不与你争辩就罢了。你身为长兄,不襄助他们就罢了,竟然还振振有词地动了公中的银子?你欠你儿子的,为何拿了公中的银子?这是叫咱们一家喝西北风吗?”

庄大老爷羞得脸上通红,抬头道:“母亲,儿子过几日就能将家中亏空补上,母亲不须操心。”

庄二夫人听了这话,适时地开口道:“母亲,儿媳有话说。”

庄老夫人点了头。

庄二夫人道:“昔日大嫂持家,虽交口称赞,但也有些风言风语。儿媳虽听人提起,但为了一家和睦,也就没有说。如今大哥连母亲的丧葬银子也支了去,想必是十分危急,才出此下策。”

庄大老爷只听到后面一句,点头道:“弟妹说的是,但凡有旁的法子,我也不会如此。”

庄敬航暗中为庄大老爷着急,心道今日的事少不得是庄二夫人闹出来的。

庄二夫人接着道:“大哥如此着急,又说过几日定有银子来补。未免旁人说大哥拆了西墙补东墙,还请母亲做主,彻查府中账目。”

庄老夫人此时顺了气,直了直身子,问庄大老爷:“你要拿了什么银子来补?”

庄大老爷方要开口,庄敬航道:“父亲早年借了同僚一笔银子,如今那同僚家境宽裕了些,要还了父亲银子的。”

庄二夫人凉凉地道:“敬航这孩子,当真是口齿伶俐。”

庄敬航忙低下头。

庄大老爷道:“敬航说的是,不过几日,定能补上。”说着,心里盘算着杭州的地,几时能够出手。

庄老夫人见庄大老爷面上有些惶恐之色,哂笑道:“你又唬我。你说实话,说了,也就罢了。大家有难同当,一家子人,哪里用得着掖掖藏藏。”

庄大老爷咬牙不说话。

庄二夫人道:“求母亲彻查账目,不然,大哥大嫂要顶着个贪墨的骂名。”说完,望了眼庄三夫妇,见庄三夫妇两个都不出声,心里恨道:叫人欺上门了还不吱声,果然是没出息的。

半响,庄三老爷道:“母亲且斟酌着办吧,务必保重自己。”

庄老夫人心道最后一个一心为她的竟然是个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咬牙恨声道:“叫二老爷回来,咱们一起瞧瞧你大哥是怎么补上亏空的。”

庄三老爷答应了,叫庄玫航去。

庄大老爷唯恐叫人查出来不好看,忙坦白道:“母亲不需叫人去查,儿子叫人将杭州的地卖了,过几日银子来了,就能补了府中的亏空。”

此时,庄三老爷也忍不住对庄大老爷侧目,庄大老爷咬着牙撑着。

庄老夫人听了这话,反倒不生气了,面无表情地望了眼庄大老爷,叹道:“你有脸说,我都没脸听。你们往日里嫌我识字不多,如今瞧着,你们读了书,也不一定知道什么礼义廉耻。”

庄大老爷跪求道:“母亲,儿子有错,儿子担着。只是夫人她如今七灾八难的,又才吐了血……”

庄老夫人冷声道:“若是她死了,我就自己个到衙门认罪,为了买棺材气死儿媳妇,这罪我认了。”

庄大老爷听了这话,忙道:“母亲,儿子不是那么个意思。”

庄老夫人摇头,对庄政航道:“给我捶着腿,我倒要看看你父亲唱的是哪一出。”

庄政航低声应是,又叫锁绣速速上茶。

庄大老爷见庄政航背着身子,心道那孽障不定心中如何得意,恨声道:“母亲,都是这孽障……”

庄老夫人道:“有一事说一事,你莫骂他。你本扣着他母亲的嫁妆,他为何要不得?”

庄大老爷忙道:“这孽障不学无术,自幼便败坏他母亲的嫁妆,如今那嫁妆已经去了好些。”

庄老夫人道:“我素来不爱管事,凭你们怎么胡闹都罢了。你当我不管事,就是个傻子?他是你儿子,败坏的也该是你的东西,你养儿不教,怪着谁了?依着你的意思,我老婆子烂命一条,有了你这么个不孝儿子,活该叫你如今花去我的棺材本?好好,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庄大老爷被噎回去,半日寻不到话反驳。

庄敬航忙道:“祖母,父亲此举,乃是迫不得己,与二哥……”

庄三老爷道:“三哥儿,住口吧。”

简妍低着头跪着,一边用手指抠着昂贵的地毯,一边想,庄老夫人这话对的很,只是这庄大老爷又是跟谁学的这一套?难不成真如安如梦说的,安老太爷当官之前就是个无赖?心里想了想,心道如今煽风点火也用不着她,自己只在一旁看戏好了。

庄老夫人侧着身子躺下,庄政航殷勤地给她捶着腿,心道庄老夫人骂得庄大老爷狗血淋头,真真是过瘾。心中大快,给庄老夫人捶腿也捶得越加用心。

庄大老爷跪了一会子,忽闻到一股药香,回头就见庄大夫人斜斜地挽着头发,穿着一身家常的驼色衣裳就过来了。

庄大夫人不言不语地在庄大老爷身边跪下,嘴唇惨白,脸上也没有多少血色。

庄二夫人见庄老夫人背着身子,唯恐她不知道庄大夫人来了,出声道:“母亲,大嫂来了。”

庄老夫人一声不吭,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祝嬷嬷此时不哭了,早接了玉环递过来茶,润了嗓子。

又见见庄老夫人喝了两口水,心气平和了,祝嬷嬷回身就问庄大夫人:“大夫人,玉枕可带来了?”

 


47患难与共

庄大夫人见祝嬷嬷不依不饶,拿着帕子掩着嘴,咳嗽两声。因咳出了淤血,此时她倒是比先前更精神一些,只是这话却不好答应。一时又后悔了,心想自己躲在屋子里就是,何必出来探风声。

庄大老爷望了眼祝嬷嬷,虽不屑,但奈何被庄老夫人训斥过,勉强和气地道:“嬷嬷方才没有听到吗?夫人的体己已经给了我,哪里会去买玉枕。”

祝嬷嬷低头不说话。

庄老夫人侧着身子冷笑道:“问的是你媳妇,你急什么?她若说没有,就请了侯府太夫人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