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玉应声是,又说厨房里有春芽备好的洗澡热水、春芽床边放着人参片,被孙妈妈催着才又顶着雨跑出去。
孙妈妈提着篮子进屋,见春芽果然躺在床上叫唤,见了孙妈妈也不好说话。
孙妈妈将篮子放在桌上,又给春芽去看,见孩子已经露出了头发,也不等邹玉去叫人,就给春芽接下孩子。
春芽的孩子哭出声来,篮子里的那个也开始叫了。
“是个儿子。”孙妈妈笑道。
春芽迷糊着眼,又去看那篮子
孙妈妈一僵,嘴中说不出话,春芽心思一转,知晓这定是大杨氏院子里弄出来的,也不多问,只说:“妈妈准备怎样?”
孙妈妈将春芽的儿子递给春芽叫她喂奶,想了一下,又把篮子里的也抱出来递给春芽,说道:“好歹叫他吃口奶吧,以后也不知会怎样。”
春芽将那孩子接过来抱在怀中,因吸不出奶水,那孩子急的又啊啊叫了两声,正要说话,外头她婆婆淋着雨回来了,进屋见春芽抱着两个孩子,忙问是男是女,得知都是儿子,又谢过了孙妈妈,转身去给春芽炖鸡汤,又要孙妈妈多看一会春芽。
春芽也有些困倦了,觑了眼孙妈妈,又想天下间报应不爽,她也曾做过不少缺德事,不如将功补过,也叫老天放过她,说道:“劳烦妈妈了,天晚了,妈妈还是早些回去吧。”也不多解释,抱着两个孩子睡去。
孙妈妈见此,想着春芽也是心软了,便将孩子的胎衣等塞到篮子里,跟邹婆子说了两句话,告诉她苏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莫将她给春芽接生的事说出去,邹婆子忙应了,送了孙妈妈出去,又进屋给春芽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有群了,大家喜欢的话加一下吧
59 香消玉殒
因主人家死了儿子,邹家就算心中欢喜也不敢声张,只悄悄的养着儿子,连红鸡蛋也不敢往上面送。
相比起大杨氏那边死了孩子众人唏嘘一场,朝霞院里的小丫头多与春芽交好,见她生了双生子,心里也很为她高兴,纷纷送些小儿肚兜虎头鞋等过去。
绮罗也叫人送了两副长命锁过去,心想她与绫罗是分开养的,春芽的两个儿子要养在一起才好。
暴雨之后又过一月,天冷了起来,风吹的人脸皮子干巴巴的,树上的叶子也落尽,满院子只有两支迟了花期的月季带着一点艳丽颜色。
学堂里,绮罗每日自己去冬逸馆练习鞭子,三不五时的,楼七娘也到学堂里教她一会。
一日,绮罗想着明日楼七娘又要来,便早早的睡了。
睡下后,昏昏沉沉的便进入梦境,仿佛被一个黑屋子里,使劲的敲门,门外也没人应她一声。心中越发急躁起来,又踹了两下门,忽看到门闩,暗笑自己傻,抽了门闩果然那门就打开,绮罗猛的睁开眼睛,就见自己醒了过来。
摸摸额头,上面还有急出来的汗。
禄儿祉儿尚未睡下,正在外间说话,听她要水喝,便递了水过来。
忽然听到外头有人说走水了,绮罗忙道:“你们也去看看。”说着,自己也披了衣服出去。
只见远处天边红彤彤的一片,火舌舔着天空,似是远处的高楼着了火。
“小姐,是别人家着火了,吓了我一跳。回去吧,外头凉。”禄儿开口说道。
绮罗又望了一眼,便被禄儿、祉儿推进屋里。
躺在床上,绮罗忽想到楼何肖几家皆在那个方向,又暗暗祈祷不是她们几家才好。
第二日去了学堂,众人口中说着的都是昨夜失火一事,绮罗询问之后得知是楼家失火,一颗心剧烈的跳了起来,耳中只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又想那高楼千万不要是楼七娘的画楼。
绮罗去了夏花馆,在那里并未寻到楼八娘、何美人,又去了春华馆,春华馆里楼燕然几人也都不在。
因心中牵挂,绮罗有些坐立不安,引得石妍初也有些慌乱起来。
“苏姐姐,你放心好了,楼七姐不会有事的。”石妍初开口道。
绮罗点点头,犹自不相信。
走了一上午神,绮罗挨到午饭时间,连饭也不吃,又去夏花馆看。
夏花馆里,绮罗看到肖点翠,见她双眼红肿,如今也还在拿帕子抹眼泪,身边围了一圈女孩,皆是面有凄色,甚至有人哭出声来,站在几步外的男孩也在唉声叹气。
绮罗嘴唇动了动,走到肖点翠面前,竟觉失去了声音一般,望着肖点翠的神情,便在心中叫了声不好,尚未来得及感到悲伤,眼中的泪水却已落下。
肖点翠哽咽着抬头看绮罗,一身往日里看着圣洁的白衣,如今也透露出凄凉。颤抖着嘴唇,肖点翠开口道:“绮罗,楼七姐、伊人姐姐没了。”
仿佛被锤子锤了心脏一般,绮罗捂着胸口摇晃了两下,眼泪落的更快,嘴中默念着不可能。
肖点翠声音嘶哑道:“昨日一场大火,楼七姐、伊人姐姐都没能逃出来,在火中化成了灰。”
绮罗擦去眼泪,咧着嘴笑道:“不会的,你骗我做什么。”说完,绮罗又向外跑去。
肖点翠叫了她两声,因声音嘶哑实在喊不出话来。
跑到门外,禄儿也跑过来急道:“小姐,昨天那火是楼家的。”
绮罗点头,禄儿望着她脸上的泪水,心想定有事发生了。
“禄儿,叫辆车,咱们去楼家看看。”绮罗忍住眼泪说道,她不信楼七娘、何伊人这样的人,会被一场火烧尽。
禄儿说道:“如今还要上课,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你逃课了……”
“禄儿,不去看一眼,我不安心。”绮罗开口道。
禄儿点头应了,便去叫车。
两人上了车,禄儿一路劝道:“小姐,定是烧了屋子没伤到人,你千万别多想。”
绮罗摇头,用帕子不停的擦着眼泪,忽问:“你觉得楼七姐,伊人姐姐该是怎样的人?”
禄儿一怔,笑道:“自然是凤凰、牡丹花一般的人物。在家中是掌上明珠,在学堂也是众人仰慕,不说学堂里的小姐少爷,我们下人们也很是喜欢她们。”
绮罗又哭又笑,说道:“是啊,她们是最好的,也该活得最好。”
禄儿见绮罗哭的更凶,急道:“小姐这是怎的了?不知底细就先哭坏了眼睛,见了楼家小姐,又要被她笑话了。”
绮罗用帕子捂着眼睛,在脑子里想着楼七娘、何伊人,那两人,只要看一眼,便能想到她们会有风流旖旎的一生。
车子停在楼家门前,禄儿扶绮罗下车。
绮罗望着紧闭的楼家大门,却没有勇气叫禄儿去叫门。
禄儿去找人通报,绮罗扶着楼家门前的石狮子,远远见着一荆钗布衣女子从门前走过,那女子有几分赵姨娘的模样,忽然想到莫不是她重活这一世,也如乱了赵姨娘的命数般,乱了楼何两人的命数,才叫她们落此下场。
万般悔恨悲痛涌上心头,只觉喉咙一甜,嘴角有东西流出。
绮罗用手一抹,看着手上那抹嫣红,凄然一笑,若是因她误了楼何两人的性命,她情愿依旧在小院子里关着,一辈子也不出来。
仿佛听到禄儿叫了她一声,绮罗一笑,便倒在了狮子前。
绮罗再次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头晕眼花,耳边听到楼八娘的骂声。
楼八娘捶着绮罗的床骂道:“七姐走了,难道你也要走不成?这样软骨头的人,怎么配做我楼明珠的朋友!”
绮罗听到楼八娘的声音,才又睁开眼,就见楼八娘红着眼睛,干着嘴皮瞪向她。
绮罗嘴唇动动,却说不出话来,喉咙里满是血的味道。
楼八娘又骂道:“我死了姐姐,你不说来安慰我,反倒叫我担心牵挂,你这算是什么朋友!难道还要我跟你说一声节哀顺变不成?”
禄儿见绮罗醒了,欢喜的叫着,又给她喂下去一口水。
绮罗喝了水,呆呆的坐在床上,良久说道:“都是我的错……”
“与你有什么相干的,要怪就怪我家出了个阎王爷爷。”楼八娘说道,眼睛虽酸,却也没了眼泪。
绮罗一怔,不知这事与楼翼然有什么相关的,又说道:“若是没有我,七姐与伊人姐姐也就没事了。”
那样的两个女子,就连禄儿也能想到她们一生的风光鲜亮。
楼八娘推了绮罗一下,骂道:“这事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当你是天上神佛还是怎样?”
绮罗依旧愣住,抱着肩膀,又摇头,赵姨娘的事若说与她无关也行,只有她才知道那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像一块石头般,她虽有忘记之时,但只要一回头,她就会想到前世赵姨娘的顺意,以及今生的不平。
楼八娘叫禄儿等人出去,摸了下绮罗的头说道:“我知道你心软,若不是头次见你的时候看着喜欢,我也不耐烦跟你交朋友。七姐伊人姐姐全是折在翼然手中了,往日都看着他糊涂,也觉得好笑,常常还总引着他做浑事来寻开心。谁想这次他竟糊涂到这个地步。”
绮罗哑着嗓子又哭了出来,心想楼七娘何伊人对楼翼然这般好,疼他爱他,若是知晓自己死在弟弟手中,也是要死不瞑目,就如同她上一世一般,若是抢了杨致之的是旁人,她未必会有那样大的怨恨。
楼八娘见她哭出来,也跟着呜咽。
“楼姐姐,你不知道,若是不认得我,两位姐姐或许就……”绮罗断断续续的说道。
楼八娘伸手将她推倒,骂道:“说了与你不相干,你偏要将这事往自己身上扯。如今府中正乱,翼然才被打的下不了床,你就叫我们安生一些吧。难道你自己说是你的错,就该给七姐、伊人姐姐偿命?难道你还当真要死在我们家才安心?”
绮罗此时去看这床这屋子,醒悟到自己是到了楼家,便忍下可生,打着嗝,想着是自己给楼家添麻烦了,本该安慰楼八娘的,如今竟叫楼八娘来安慰她。
“究竟这事是怎么发生的?”绮罗开口问道。
楼八娘恨声道:“那日听说伊人姐姐定亲,翼然就闹到何家闹了几回,我们只当他小孩子玩笑话,并未往心里去,谁知那日伊人姐姐到七姐的画楼住下,翼然又叫着要烧了桥,留伊人姐姐长住下。晚上,他当真就拿了火把过来了。”
绮罗捂着脸,心中也将楼翼然骂了一遍,本当他是恶人,要避开他;后见他对楼七娘、何伊人撒娇耍赖,才想着他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懵懂顽童。如今看着,楼翼然就是一个天生的魔头,阎王爷爷。此时,又想通了上一世不曾听人说起她们两人的原因,心中的愧疚淡去,剩下更深的悲伤。
绮罗哭完,哽咽着问道:“两位姐姐现在入土?”又想两人尚未成年,只怕是连碑也不曾有一个的。
楼八娘点头,绮罗又哭着要去祭拜,楼八娘哭着道:“她们都烧成灰了,你去见了也不过是见着一个衣冠冢,有什么意思?”
绮罗哭着坚持要去拜见,楼八娘无法,想着叫她去家中湖泊边上哭一场也好,便叫禄儿给她穿了衣裳。
虽不曾举丧,但楼家人面上皆是一片戚色,绮罗跟着楼八娘到了楼七娘原先的住处,见那桥那楼早已不见,便是烧焦的木头,也收拾出去了,仿佛此处本就不曾有过一座画楼,只有空荡荡的湖水在风中泛着冷冷的波澜。
风吹在脸上,绮罗的眼睛也被吹干了,到了此地反哭不出来,只在脑海中想着楼何两人的音容相貌。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情愿相信楼七娘是带着何伊人偷偷的去游遍天下山河,也不愿相信她们在这一滩可见边际的小湖中红消香断。那两人的天地,原本就该属于开阔的大海,浩瀚的天空,不该是这一滩死水。
楼八娘见她痴痴的在湖边石头上坐下,也坐在一边看着。
过了一炷香功夫,楼夫人便带着人过来了,见绮罗坐在石头上,骂道:“她倒了几日,人都脱相了,你们还叫她坐在石头上。”
禄儿等人忙又把绮罗拉起来,绮罗愣愣的只是不说话。
楼夫人伸手给绮罗暖了下脸,又说道:“你这孩子,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又来引我,存心叫我难过的。”说着又哽咽起来。
绮罗抿了抿嘴,半响说道:“伯母,七姐她……”
“罢了,这是命。”楼夫人苦笑道,她丧了几个女儿,如今又去了一个。
绮罗摇头,楼夫人见她站立不稳,又拉着她走进游廊,又叫楼八娘也跟过去。
绮罗一路跟着楼夫人走着,游廊上,再次迎头见到楼燕然之母,依旧是一身白衣长长拖在地上,枯木一般望着绮罗她们。
“天凉了,你歇着吧。”楼夫人关切地对姨娘说道。
楼燕然之母摇头,神情木然。
楼夫人叹息一声,又带绮罗等人离去。
绮罗回头看了眼,想着楼燕然之母眼中似曾相识的毫无生机,心中一痛,望着她拖着长长的裙摆,向游廊另一头走去,隐约见到她手中露出一方红盖头。
楼夫人将绮罗送回楼八娘院子里,便又去忙其他的事。
绮罗坐在床上,又听楼八娘将楼翼然骂了一通。
绮罗听着,心中想着若是楼七娘,定不会跟她说这些,便是说了也要嘱咐她不许将楼翼然的事说出去。想到楼七娘对楼翼然如此好,绮罗心中更恨楼翼然。
“楼姐姐,府里不方便,叫苏家的人接了我回去吧。”绮罗开口说道。
楼八娘叹息一声,说道:“再怎么不方便也不多你一个,你如今不好移动。我娘亲也早跟你家说过了,你只管安心养身子吧。”
绮罗咬着嘴唇,嘴唇上干了皮,轻轻一咬,皮下的嫩肉就流出血来。
楼八娘又握了绮罗的手,叫她松开嘴。
过一会,楼八娘的丫鬟龙泉跑来说道:“小姐,枫姨娘跳湖了。”
“什么?”楼八娘叫道从凳子上坐起身来,随后又重重坐下,喃喃道:“果然是多事之秋。”
“枫姨娘?”绮罗疑惑道,心想楼八娘等人如此注重,应当就是刚才见到的楼燕然之母了。
“绮罗,你躺着,我去看看燕然。”楼八娘说道,复又起身,快步向楼燕然院子里走去。
禄儿见楼八娘走了,又端着茶水给绮罗润口,口中说道:“楼家祸事连连,也该像咱们府中一样,请人做场法事。”
绮罗喝了两口,推开杯子,又想方才见到的枫姨娘,那样单薄的如风筝一般的美人,风一吹便不知会飞向哪里,果然逃不过红颜薄命这个魔咒。
“小姐不知道吧,这枫姨娘可是楼夫人的亲妹妹,若不是楼夫人多年未生下一子,楼老爷也不会纳了枫姨娘。”禄儿开口道,又端了粥喂给绮罗。
绮罗张嘴吃了一口,又蹙眉推开禄儿的手。
“小姐当真要随了楼小姐、何小姐去了不成?不先说这样算是不孝,只说留下楼八小姐,何美人小姐叫她们更伤心,便是大大的不仁义。”禄儿开口说道。
绮罗叹息一声,说道:“为何这等厄运要寻上她们。”
“寻上别人就应该吗?小姐还是想着怎样安慰她们吧,如今又多了一个可怜人。小姐也不该再给楼家添麻烦,若是楼夫人知晓你又不吃饭,定要过来劝你。小姐又要给楼夫人添麻烦了。”禄儿说完,又叹息一声,嘀咕道:“刚刚看着那枫姨娘,我就觉得她不像长寿的。”
绮罗咬着嘴唇,细想之下,接过碗自己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抽,回复的那个菊花要转好久,晚上**好了再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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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燕去无回
见绮罗吃饭了,禄儿也就放心了,又将她晕倒后的事说了一遍。
绮罗心想苏老夫人的心思,定是想着她能赖在楼家才好的。
吃了饭,禄儿劝绮罗歇息,绮罗想着楼燕然丧母,少不得要过去安慰他一番,便叫禄儿扶着她去找楼燕然。
因站起时动作猛了,心脏处不禁一痛,绮罗想着此次吐血,定是要伤了身子的,日后只怕要修养许久。
出了楼八娘院子,顶头见着几人匆匆向一个院子走去,当先的中年男子,看气度架势,便是楼老爷。
绮罗站住给楼老爷请了安,楼老爷说了一句要她多歇息,便又行色匆匆的向一个院子走去。
听楼八娘吩咐留下照顾绮罗的丫鬟龙吟说道:“小姐,老爷这是要去枫姨娘的院子。”
绮罗望了眼,又对龙吟说道:“咱们去二少爷的院子吧。”
龙吟应了声是,又带她们二人过去。
楼燕然住的地方便在楼八娘的右边,经过一道南北向游廊便到了。
远远的,便能看到院子里种着几棵梧桐树,梧桐树上零星挂着几片梧桐叶并几串梧桐果子。
到了院子前,便见楼八娘走了出来。
楼八娘看见绮罗,对绮罗说道:“你怎么又出来了?”
绮罗咳嗽了两声,说道:“我想着总要看看楼燕然才好。”
“罢了,你去跟他说两句吧,我在这里等你。他不凄不悲的,也不落泪,我劝了他许久自己反倒落了泪,哭了一会,还叫他拿着大道理劝了我许久。”楼八娘叹息道。
绮罗微微用力握住楼八娘的手,说道:“楼姐姐,他怕是伤心太过了。”
“许是吧。”楼八娘反手握住绮罗的手说道,又放开她的手,叫她进去。
绮罗便进了楼燕然的院子,进了院子,见整个院子除了那几棵梧桐树,并未种上其他的花草。
又看正屋的帘子是掀开的,绮罗便走了进去,抬头便见楼燕然背对着她站着,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立在堂中,仰头在看什么东西。
绮罗顺着楼燕然的视线抬头,看着上面梁上挂着一个空了的燕巢,说道:“明年春天燕子才会飞回来。”
“不会回来了,我等着那对燕子回来,足足等了两年,现在,我终于知道它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楼燕然回头笑道,精致的眉眼间并无哀戚。
想到枫姨娘那木然的神情,绮罗忙说道:“楼燕然,你若是伤心便哭出来好了。”
“苏绮罗,”楼燕然笑道,神情中只有矛盾无奈,“比起七姐,姨娘的死,算不得什么。”
“你怎能这样说?就算枫姨娘是姨娘,她也是你亲娘。”绮罗急忙说道,说完,又不信楼燕然是势利眼的人,况且看着楼夫人望向枫姨娘的关切神情,也不像是打压他们母子,叫他们母子不相认的。又疑心是私下里枫姨娘对楼燕然不好,又或者如她苏绮罗一般,也受着不能向人诉说的苦。
楼燕然摇头,微笑道:“我最恨的便是她是我亲娘。若是能够,我宁愿她早死几日,也不想七姐英年早逝。”
绮罗一惊,愣了下,心想她虽恨小杨氏,但也没想过要她死,便望着楼燕然说道:“我也不是要你愚孝,若是你与枫姨娘感情不深那也罢了,谁也左右不了你的想法。只是枫姨娘若早死几日,七姐难道就不用死?”
楼燕然嘴唇微启,低声说了一句也许,便不再理绮罗。
绮罗脑中灵光一闪,又问:“枫姨娘为何要寻死?可是与七姐、伊人姐姐的死有关?”
楼燕然仰头笑道:“姨娘早在几年前就如死人一般了,如今真的死了,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只是为何在两位姐姐死了之后,她便立刻也跳湖死了?”绮罗又追问道,看着楼燕然的神情,想着他定然知道什么。
楼燕然侧着头望向绮罗,终于不再笑了,说道:“苏绮罗,我说我恨姨娘,你能理解我的心意吗?”
绮罗点头。
楼燕然笑道:“姨娘不是个坏人,若她是个坏人,她就能活得好好的,也不会去寻死。她最大的错,就是愚蠢的善良,这也是我最恨她的地方。”
绮罗目瞪口呆的望向楼燕然,那句愚蠢的善良叫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又问:“是谁在逼枫姨娘?楼伯母?楼伯伯?”
楼燕然摇头,半响说道:“逼死她的只是她自己。”
绮罗苦笑道:“是啊,逼死自己的最后只是自己。”又见楼燕然望着那燕巢,便说道:“燕子走了,就将这巢捅了吧,你等了它们两年,给了它们两次机会,如今它们不来,就别给它们再回来的机会了。”说完,又出了屋子叫禄儿去寻了竹竿过来。
待到禄儿将竹竿寻回来,绮罗将竹竿塞到楼燕然手中,说道:“捅掉它吧,没有谁值得叫另一个人等一辈子,给它一次机会就够了。”
楼燕然拿着竹竿,将竹竿慢慢举起,触到了燕巢,又退缩回来,绮罗握住他的手,说道:“你想要它们回来?是你姨娘不要你了,你还想着她做什么?”
楼燕然摇头,举手将燕窝捅破,望着泥土簌簌落下,楼燕然也是潸然泪下,将竹竿丢到一边,又坐在地上抱着腿哭,说道:“姨娘说这燕子给它们留下巢,它们就会回来。如今燕子不回来了,姨娘也走了。”
绮罗坐在他对面,说道:“枫姨娘已经走了,你若是对她还有怨恨,便将那怨恨一笔勾销了吧。”
楼燕然哭道:“那怨恨不是能一笔勾销的,母债子偿,天经地义,我这一辈子都要在还债中度过了。”
“楼燕然,你……”
绮罗刚要开口再劝,就听外头有丫头说宋先生来了。
绮罗见楼燕然双肩一抖,心中诧异起来,随后便见一人一身白衣走了进来。那人尚未到三十,相貌俊秀,并未因楼家丧事连连,面上有何不安,神情淡定从容,仿佛闲庭信步般进了楼燕然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