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朝上就多了几个御使上折子,俱是劝说皇帝长幼有序,不可越过其他年长皇子先给十皇子封地。
随后,皇帝便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话里话外俱是指向太子,就差指名道姓地说太子撺掇御使上书。
皇帝发了怒,下头的御使除了一个梗着脖子要求个耿直不阿之名的,其他的都退缩了。
过了几日,皇帝虽没给十皇子封地封爵,却在朝堂上斥责太子办事不利。
虽说也觉得太子叫御使上书,皇帝心里多少不自在,但也没料到皇帝会公然训斥太子。因这么着,柳檀云就觉得皇帝小题大做未必没有缘由,于是又叫何循去问柳孟炎、骆丹枫等人。
待问出来后,何循不由地也怒了,待喊了何征、何侍郎、柳檀云来,便气道:“原来陛下在朝堂之上发火后,太子又叫了安阳老王爷来替他求情。陛下见安阳老爷一向足不出户,此次为了太子的事竟然进了宫,只怕心里就猜度起太子跟安阳老王爷的关系。毕竟早先安阳老王爷除了跟逸王亲近之外,跟其他皇子俱是远着呢。”
何侍郎听了这话,握着拳头默不作声。
何征想了想,说道:“如今安阳老王爷那边也只分派了一些差事给何家、骆家的人,还没似咱们早先盘算的那样将他那边的势力瓜分干净。倘若陛下猜度起太子,太子只怕没有能耐还手。”
柳檀云闻言沉默不语,瞧了眼何循,心想原本是自己说要力挽狂澜的,于是说道:“太子跟太后感情深厚,太后逝去不久,想来陛下也不会对太子如何,太子受了教训,想来也只能安分一些了。但倘若叫太子心里对咱们家生了怨怼,那边不好了;若是太子为表跟安阳老王爷没干系,将敏王的事扯出来,那更是不妙。”
何征笑道:“据你说,除了劝太子稍安勿躁,还能怎么着?”
柳檀云笑道:“自然是立功,告诉太子,咱们知道青田县有异动,如今咱们且去叫人打探一番,待时机成熟,就叫太子亲征去立功。”
何征忙道:“太子怎能离京?”
柳檀云笑道:“富贵险中求,一则,太子是陛下的儿子,若是陛下看太子不顺眼,要发作太子,自然是要拿太子的人下手,如此,头一个挨刀子的就该是何家,这是躲也躲不掉的事。二则,我瞧太子新近的行事,不如早先小心谨慎,与其说太子肆无忌惮,不若说太子有恃无恐。想来太子是自觉势力雄厚才会如此,既然如此,与其劝着太子耐心地等上许多年,不如给太子一个限期。如此,太子也能安心地等下去。再者说,请太子亲征,倘若太子有个万一,咱们家将来就成不了国丈、国舅家,如此身上的担子就轻了;倘若太子立了功,在民间有了威望,在京里又有诸多助力,想来……”说着,因剩下的话太过大逆不道,便住了嘴不提,虽说太子做了皇帝何家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但太子做不成皇帝,何家的日子一定难过。
何侍郎脸吓得煞白,瞠目结舌地看着柳檀云。
何老尚书眯着眼睛不言语。
何征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何循怔了一会子,开口道:“富贵险中求,太子不是安心做十几年太子的人,咱们家不能跟太子撇清干系,只能冒险了。”
何征听何循也这般说,虽觉得皇帝不一定能活十几年,但看皇帝那副精壮模样,七八年是肯定的了,如今太子就这般不耐烦,想来这七八年他也难能熬得过去,于是便先点头,随后又摇头。
何循接着说道:“青田这边的事,只有咱们家知道,”说着,瞧见柳檀云一副笃定模样,心想柳檀云怎就笃定青田有事,“且陛下了狠心要处置三王余孽的事,不论青田那边的事是真是假,总归,咱们能借着这事弄出大批辎重的事是一定的了。攘外必先安内,如今,三王是外,这内,只能在京城。”
柳檀云点了点头,又拉着何循,说道:“你去劝说我祖父早些下决定吧,咱们几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能不做思量,迟则生变。”
何循看着柳檀云,虽说不出话来答她,却不由地点头做答。
何老尚书远远地坐在一旁,看见柳檀云说完那些妄图谋朝篡位的话后便温婉地低头看着费而隐,心里不由地发寒,心想这么个心黑脸皮厚的丫头,倘若生出男儿,当真是一代枭雄,兴许这世道上得胜的那些人个个都跟柳檀云一般心中将天地君师全抛在脑后,差别只是柳檀云明着做出来,其他的人,做了乱臣贼子,却还满嘴仁义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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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忠君的何家人听了柳檀云那话,虽一时点了头,但心里多多少少不乐意接受这事,大多想着太子本是储君,做了皇帝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必冒险去做那乱臣贼子才做的事。
如此想着,过了两日,皇帝那边兴许是查出太子不独跟安阳老王爷亲近,跟敏郡王也亲近的很,于是又连着训斥了太子一回。
随后,隔了几日,逸王那边传来消息,却是说骆红叶经这番颠簸,身子受损,经太医诊脉,太医只说骆红叶难以有孕。
不知此事又如何牵扯到太子身上,这会子没了太后庇护,太子便又被皇帝吹毛求疵地训斥一通。
太子心里虽也明白皇帝这是丧母之后心里不痛快因此多疑一些,但受了委屈少不得要发泄出来,于是便寻了何征、何循出去。
背着柳檀云,何征私底下跟何循商议道:“那事你可跟柳公、柳尚书说了?”
何循嘀咕道:“我正想着怎么说呢,此事事关重大,哪里能说开口就开口。骆家已经被陛下猜疑,倘若与他家说,虽说他家要小心观望一些日子,但时机成熟,他家自然是乐意随着咱们家揭竿而起。但是柳家这么些日子以来顺风顺水的,又得陛下器重,不知他家乐不乐意随着咱们冒险。”
何征皱紧眉头,随即说道:“檀云说的是,陛下要发作太子最先发作的就是咱们家。那会子有御膳房出事,陛下跟太子还是父慈子孝模样,如今田贵妃没了,太后也没了,要害太子要护着太子的人都没了,太子跟陛下两父子中间没隔着旁人,这父子之间的嫌隙越发大了。三嫂子的娘家听说出事了,三嫂子的父亲如今戴罪闭门思过,只怕这就是兆头,日后,咱们家若能得个闭门思过的下场就不错了。祖父是默许了,他的意思叫咱们且先瞧瞧能做到什么地步,倘若各家都有这念头,那就宜早不宜迟地动手。”
何循素来便知何征这人性子温和,行事也温和,不到迫不得己的时候不会用这般刚烈的手段,于是便问道:“那父亲的意思呢?父亲他定是不肯的。”
何征笑道:“这事又不是玩笑,一家老小的性命夹在里头,父亲怎会轻易地就答应。但檀云说的是,如今安阳王府、敏郡王府由把柄在太子手上,骆家因骆老夫人的事又被陛下猜疑,柳公尚在,且对蒙将军是亦父亦师,骆家在军中也还有势力。慕儿在蒙将军身边,也便于往来信息。外头三王余孽又要兴风作浪,这最是个天时地利的好时机,倘若晚了几年,待柳公过世,抑或者骆家重得陛下信赖,这事就再难成了。”
何循见何征被柳檀云说动了,无奈地笑道:“既然大哥如此说,我便去寻岳父他们说一说。”
何征点了点头,随后笑道:“你自己个就没什么想法?我那日见檀云说的时候你虽意外,却不反对。”
何循一怔,随后笑道:“费而隐才那么小,倘若檀云不是经了深思熟虑,她是不会说那话的。既然她都想过了,那我再想也不如她周全,全随着她吧。做皇帝跟做太子不同,太子未必是个好太子,但不一定不是个好皇帝,总归如今咱们家身为太子妃娘家便是身在是非之地,既然如此,不若先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若是做了皇后娘家依然难保周全,那就再谋出路就是了。”
何征听何循这般说,便叹息道:“若哪一日我跟你大嫂子也能这般,不管我说什么,她都敢以生死相托,那我也就不求什么郎情妾意了。”说着,便又跟何循商议着如何劝说太子、柳老太爷这话。
隔了一夜,何循、何征便分头去寻柳老太爷、太子。
何征万万没料到太子竟会没耐心到这地步,初初说了几句,太子便流露出答应的苗头,且看太子的神色,见太子提起手下人马的时候很有几分得意之色,便想柳檀云猜对了,太子未必是鲁莽,乃是肆无忌惮,于是劝道:“殿下且耐心等上一些时日,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咱们自然是要顺应天命,做该做的事。太子如今且莫叫旁人看出异样,便是太子妃、大皇孙,也不能,不然此事便难成功。”
太子闻言,忙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暗道何家当真是闻弦歌知雅意,早先他还怪何家有意疏远他,如今便听何家将他的心思说出来了,且何家竟然连青田的事也有耳闻,虽不知青田的事是真是假,但既然何征敢说,那事就少不得是真的了。思虑一番,暗道是时候叫皇帝去做太上皇了,便对何征说道:“此事且看看其他几家的心思再做计较,不然……”说着,想起太后过世后,皇帝就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叹道:“不然我这太子,便只能是太子了。兴许哪一日,连坐太子都是妄想。”
何征忙道:“只要太子心平气和,保持一颗平常心莫叫旁人看出蹊跷,此事定然能成,要知,如今在陛下手下提心吊胆的不只是一家。”说完,待要提醒太子为君之时莫要似如今的皇帝那般将朝中重臣挨个猜忌一番,又想起太子如今虽面上竭力保持平静,心里却是意气风发的,于是便不在这当口泼冷水教训他。
何征这边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太子,何循那边果然才出了口,就被柳孟炎破口大骂。
柳老太爷坐在椅子上,听着柳孟炎压低声音痛斥何循。
柳孟炎乜斜着眼睛冷笑道:“你这小子竟会胡说,檀云哪里会出这主意……”说着,心想一跳,心想柳檀云是天生生了反骨的,心里哪有君君臣臣这念头,“这等事若有了纰漏,可就是抄家灭族的祸事。且少不得要狼烟四起,天下又难得太平。”说着,便很有些忧国忧民地瞪着何循。
何循摸摸自己的鼻子,笑道:“岳父,这主意是檀云出的,檀云说了,这会子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倘若错过了,岳父以为错过了这次,日后能有好日子?陛下因察觉安阳老王爷跟太子要好,已经露出了要清查太子跟京中诸官往来的念头,若不趁着如今陛下为三王余孽的事分心之际先下手为强,只怕日后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说着,见柳孟炎依旧皱着眉头不搭理他,便又看向柳老太爷。
柳老太爷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翻了翻书,没瞧见做了那么些年太子还有好下场的。咱们家,也算是太子那边的人。”说着,心里想着若是当初没将柳檀云嫁到何家远着太子一系,如今该是什么情形;忽地想到敏王一事,暗道若没太子,如今柳家就被安阳王府给压垮了。凡事有借有还,既然早先借了太子的势摆脱危机,如今就到了还的时候,只是这么个凶险的主意竟然是柳檀云出的,可见,这丫头当真是六道阎罗,就连谋朝篡位的事她也敢去想。
柳孟炎拉了半日脸,不见柳老太爷说话,便扭头去看他,见柳老太爷嘴角噙着一抹笑,一时没明白柳老太爷的意思,忙劝道:“父亲,这事万万不能再由着檀云胡闹,倘若一个没留心……”
柳老太爷笑道:“你是何家的亲家,你说,为何早先陛下流露出叫何侍郎做尚书的意思,最后却叫你去做了?”
柳孟炎忙道:“自然是儿子能力出众。”
柳老太爷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个原因,但是陛下没露出一点风声就叫你做了尚书,你没想过,陛下这是要离间柳、何两家?你的行事作风跟何侍郎自来不同,你去了,何侍郎心里自然不服气,一来二去,自然是要生了嫌隙,你且问问循小郎,如今何侍郎背地里对你如何?”
柳孟炎忙道:“但儿子是得陛下信赖的。”
柳老太爷笑道:“陛下年纪大了,若不是太子登基,不管换了谁上位,你都得不了好。况且,你没瞧出陛下的一举一动,都是要你疏远你跟太子吗?如今是太子,日后不知是谁。倘若陛下叫你将京里的王子皇孙都得罪了,便是成了陛下心中第一人,陛下又能活多久?人生在世,不是光能力出众就够了。倘若不是也为柳家考量了,檀云也不会出这么个主意。你只想想檀云,她随了你,也是生下来就比旁人强上许多,可你瞧瞧,除了能干,她还靠着什么在柳家、在何家顺风顺水?比如当初你二弟生下个男孩,那时候檀云跟你可是十分不对头,你们父女两个背着人是没话可说的。可在那男孩生下前一晚,我叫她回来保住那孩子,她就是不肯,对着我拍案而起,叫我无可奈何地送了那孩子走。若不然,如今你二弟那男孩留在家中,哪里会叫清风兼祧。此时,你二弟也不会心甘情愿让出上房。可见,除了能耐,檀云眼光比你放的远,那会子她就知道跟你闹归闹,但总是要保住清风在咱们家的地位的。”说着,心里划过一丝对那不曾谋面孙子的思念,又笑道,“我原也怨过檀云,可是如今就是那孙子再送到我面前,我也不肯为了他伤了檀云一丝一毫。”
柳孟炎微微怔住,原本想着柳檀云年纪大知道轻重了才跟他关系缓和了一些,却没想过早先竟然有这事,踌躇地说道:“但父亲,这总归是大事……”
柳老太爷说道:“我哪里不知道是大事,但既然搅合进来了,且没有退路,那就为了眼前的富贵再冒险去吧。你不必担心蒙绽,他是年幼之时便随着我南征北战的人,比你还清楚,那君君臣臣是做给旁人看的。他虽驻守要塞,但上头被我们这些老骨头压制,下头陛下要铲除我们这些老东西在军中的势力,又顾忌他是我的弟子,弄了一批年轻将士要将他取而代之。倘若知道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说着,眼前不禁一亮,笑道:“不想我这把老骨头竟然有机会做了三朝的臣子。”
柳孟炎心里念叨着“疯了疯了”,见柳老太爷也是一副十分赞同柳檀云的模样,脸颊耳朵不由地烧起来,冷不丁地,心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那就是柳檀云将大家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那就是皇帝老了,皇帝给不了京里京外众人想要的,应该乖乖地去做太上皇,想着,嗫嚅道:“那骆家应当也是十分好劝说的,安阳老王爷、敏郡王……助太子登基后,太子自己这事就有很多不好跟旁人说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再提敏王谋反一事……”
何循笑道:“可不是么,都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如今也算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说着,见柳孟炎瞪他,便身后揉了揉自己鼻子。
柳老太爷笑道:“循小郎这话虽是强词夺理,但也是正理。待我叫人跟蒙绽商量一番到底要如何,既然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那就莫要放过,这就叫做天命所归。若等到我们这些老的去了,你们小的各自为政,成了一盘散沙,这事就再难成了。”
何循连连附和着说是,偷眼看向柳孟炎,心想可不是么,若是何老尚书、柳老太爷没了,下头的人哪一个会赞同柳檀云这疯狂的主意。
柳老太爷说道:“由着我跟骆侯爷说话,撇去安阳王府、敏郡王府,其他人家,比如黎家,都没有必须跟着陛下的理由,想来这些人家都是要观望的。至于兴兵的道理,那自然是要救驾。八皇子屡屡遭陛下训斥,待到陛下兴兵围剿三王余孽得胜之后,太子又远在青田镇压乱党,自是田家助着八皇子弑君的好时机。也正是咱们出兵救驾的好时机,此事之后,陛下禅位给太子,不然……那就是没有太上皇,只有先皇了。至于分封在外的王爷,要在起事之前,借口皇后病重先调进京来,免得再有三王之乱那样的祸事发生。”
何循听着柳老太爷的如意算盘,嘴里也说不出话来,半响干笑两声,说道:“檀云定是有了费而隐后多想了什么,才想出这么个主意。”
柳孟炎脱口道:“檀云四岁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就敢叫满府的人饿肚子叫一厨房的厨役滚出府去。可见这会子她指不定就是想叫费而隐安安生生地长大呢。”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本该满是怨气,不想,说完了,柳孟炎自己个先笑了起来,再看柳老太爷,就觉得柳檀云那会子替他向柳太夫人报了仇。
话已至此,何家、柳家的心思两家里都知晓了,何循便敞开地说道:“那起事的军饷辎重还要请岳父帮忙了。”
柳孟炎点了点头,随即叹道:“想来锦衣卫那边也不是没有空子可钻,待我去试探试探。”
柳老太爷叮嘱道:“凡事还要小心,万万不可将这事泄露出去。”
柳孟炎笑道:“若泄露了,陛下露出杀意,岂不是更便宜行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陛下在朝中得罪的人太多了。”
何循忙附和道:“小婿原也是这意思。”说完,见柳孟炎还因为他来柳家提谋朝篡位的事神色淡淡的,于是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柳孟炎说道:“你先回去,慢慢等着我们的消息。”
何循忙答应着便退了出去。
待何循走后,柳孟炎重新问柳老太爷:“父亲当真要如此?”
柳老太爷笑道:“成王败寇,总该赌上一赌,你不知,这皇帝做久了,定然没好事。再者说,早先搅合三王之乱的人大多还活着,我们是做过一次的人,也算是熟门熟路的,自然比你们这些没亲眼见识过的有主意的多。”
柳孟炎听柳老太爷十分笃定地说这话,便不再辩驳,琢磨着锦衣卫里的大小头领哪一个能够收买,心里想着,便将这些人名一一说出来跟柳老太爷商议。
柳老太爷听他说着,便又斟酌着写了信叫人送去给骆侯爷。
不过隔了一日,骆侯爷便赶着到了柳家,才一进门,骆侯爷瞧见柳孟炎,面色就有些不好,待柳孟炎出去关了房门,骆侯爷便对柳老太爷说道:“柳公,丹枫说瞧见过你家老大跟田家小儿在一起说话,不知这事可属实?”
柳老太爷笑道:“确实属实,但凡事不可看表面,若不是如此,田家那老顽固是如何没的?”
骆侯爷叹道:“虽是如此,但田家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可恨的是陛下竟然连连对田家施恩,朝中之人本就不知田贵妃所做之事,如今那些人越发以为田家得势呢。”就是皇帝如此行事,才害得他要对付田家难上加难。
柳老太爷笑道:“田家大老爷没了,陛下若再不给田家施恩,田家岂不是就要没落了?如此,谁来对付骆家?”
骆侯爷眼皮子一跳,随即握拳重重地击在自己腿上,随后便没了话说。
柳老太爷说道:“暂且不提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跟你说的乃是件大事。”
骆侯爷闻言,便郑重地看着柳老太爷。
柳老太爷说道:“你说如今太子的势力如何?”
骆侯爷笑道:“倘若太子势力不大,也不会连连遭了陛下训斥。”
柳老太爷重又问道:“比之陛下为王的时候如何?”
骆侯爷听了这话,重新又去看柳老太爷,待柳老太爷点头之后,犹自不信地追问:“当真?”
柳老太爷点了点头,说道:“当真,我也不提你如今知道我们的意思转而又将我说话告诉陛下又会如何,只说,陛下老了,原是你们家老夫人闹出来的事,如今你们家也脱不了干系,且据说太后临终之前单独跟陛下说了会子话,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也有人死万事休一说,倘若太后再无顾忌,将早先被骆老夫人要挟的事说给陛下听,骆家只怕又要被陛下猜忌。”
骆侯爷不去追问太后那事,只忙开口道:“我们?”
柳老太爷说道:“太子那边的人,何家那边的人,柳家这边的人,安阳王府、敏郡王府这边的人,还有蒙将军那边的人,老大说了,锦衣卫那边只要他花费一些口舌,便能叫锦衣卫倒戈。”
骆侯爷闻言,心里安定许多,只是依旧顾虑重重,半响说道:“陛下当真老了,以至于失了那样多的人心。早年咱们可都是跟着他赴汤蹈火的人,不想如今……”说着话,便连连叹息,伸手摩挲着自己的手腕。
柳老太爷见此,便笑道:“我们家连檀云也都知道侯爷摸着自己手腕就是犹豫不决,此时侯爷也莫肯定地说要加入我们,且回去慢慢思量吧。如此,那些细微之后,少不得,我们也不能跟侯爷商议。”
骆侯爷闻言一僵,放在手腕上的手忙放下,随后干笑一声,说道:“这事事关重大,容我再想一想。”
柳老太爷笑道:“这自是当然,但侯爷,若是侯爷明哲保身,不参与这事,事后少不得要被太子猜疑;便是我等事败了,侯爷依旧要被陛下忌惮。即便侯爷先一步将这事告诉给陛下,正如侯爷所说,陛下老了,他目昏耳聩,怎会将你当做功臣?到时候他疑心更重,只怕侯爷也难能得了好。吃一堑长一智,侯爷这会子倒不如好好去想想,早年一样随着陛下南征北战,为何事后侯爷不及我得的封赏多。”
骆侯爷踟蹰不定,见柳老太爷这话里的意思也是防着他先跟皇帝告密,心里思量一番,暗道皇帝是绝不敢一股脑将这么几家悉数铲除的,那么倘若他去告密,皇帝只顾着对付这几家,无论如何也是顾不得他的,想着,便说道:“容我再想想,柳公该知道,骆某行事素来稳妥,若是你们准备的不周,骆某是不会参与的。至于陛下那边,陛下的行事屡屡叫骆某灰心,而柳公又屡次对骆家出手相助,骆家于情与理都不会做了小人。”
柳老太爷心知骆侯爷能说出这话已经是十分难得,便又跟骆侯爷细细商讨了这回起事的时机。
骆侯爷犹豫之后,对柳老太爷说道:“柳公,这次的事,太子要如何参与?”
柳老太爷笑道:“万事俱备后,由着太子登基就是。至于其他,太子并不需多多参与。”
骆侯爷听出柳老太爷这话里的意思是要叫太子成为傀儡,心想如此才好,不然他们这些人流血流汗,若捧出一个登基后先封赏,随后又欺压他们的皇帝,倒显得他们这群人愚蠢,心里虽如此想着,但嘴上却说道:“如此最好,如此才能保得太子安全。”
柳老太爷含笑点头,又跟骆侯爷回忆一番往年的旧事,便送了骆侯爷出去,随即又叫人去何家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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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这水到底是朝廷官员,还是黎民百姓,这就不一定了。
骆家、安阳王府等人家因皇帝新近的作为俱是心惊胆战,此时听柳老太爷这般说,就似一呼百应一般,各家都找到时机将对皇帝的不满宣泄出来。虽此时各家都不敢抢先出声,但却都是乐见其成的。
此后几月,各家商议定后,一边紧锣密鼓地商讨细节,一边又不动声色地做些小动作,到了夏日,许当真是“天命”,北边忽地遭了蝗灾,各地饥荒连连。
求赈灾的折子连连送到朝中,皇帝因听说三王余孽人数众多足足有将近十万大军,因此两相权衡后,有意留着粮草围剿三王余孽是以不肯赈灾。
太子因受众人劝说,跪求皇帝赈灾,随后再次被皇帝训斥责令闭门思过,深秋之后,借着各地民不聊生,三王余孽开始兴事,皇帝调各地大军围剿三王余孽。
两年之后,三王余孽因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因要庆功,各地的番王被传召进京。
恰在此时,已经封王的三皇子途径青田之时,被青田起义的民众擒住斩首。
折子上来,却是说因各地饥荒不断,且战火频生,青田起义之人之众多,人数也有上万。
这折子上来后,早先有意连连犯事惹得陛下连番训斥责令闭门思过的太子便亲自请旨亲征。
皇帝又斥责太子一番,朝堂众人争执了几日,皇帝心里对太子生了杀意,终归许了太子亲征,只是又叫了逸王、敏郡王随同。
出征之前,太子见着何征、何循兄弟,不禁滚下泪来,叹道:“三王余孽才全军覆没,如今军中将士困乏,多剩的是老兵小将,便是这种将士,父皇也忍心叫我去送死。”
何循劝道:“殿下慎言。”说着,心想若不是这两年来太子屡屡有意惹得皇帝猜疑,皇帝也不会如此。
何征忙也说道:“太子是储君,太子一路小心,此次回来,太子便不是太子了。”说着,瞧见太子落泪,心知太子这泪虽有做戏的意思,但其中也不乏真情,毕竟,皇帝叫太子领着疲乏的将士出征,正是存了叫太子去送死的意思。
何循说道:“太子只管放心去就是,青田那边的人……”说着,眨了下眼睛。
太子心知在柳何骆几家的算计下,青田那边真正领头的人也是他的人,余下的那群乌合之众,不过是他这太子手下的棋子罢了,此去与其说是镇压,不如说是劝降。只要出了京,将他身边皇帝派来的人换成他自己的人,便是京中有变,此去领着青田几万大军,也能保了他自己个周全,于是便点了点头,拱手说道:“那咱们就两下里各自珍重,待咱们再聚皇城之时,但絮叨这几年的君臣之情。”
何循看了眼何征,随即跟着何征一起对太子行了君臣大礼,随后兄弟两人便退了出去。
待回了家,何循瞧见已经两岁半的费而隐拿着一只小巧的弓箭在手里戏耍,就笑道:“咱们费而隐一看就能做大将军。”
柳檀云笑道:“哪有这样夸儿子的,也不怕人笑话。”说着,自己个又接着说道:“倒是他五叔说他是个文武全才。”
提起何役,年前何役得了个女儿,因陈氏有意要养个淑女,不许何役胡乱地教导女儿,因此童心未泯的何役便每常来寻了费而隐玩,这会子费而隐手上的弓箭就是何役做的。
何循笑了笑,见何霞歌提这个笼子跑来,便撵了费而隐随着何霞歌玩刺猬去,然后对柳檀云说道:“太子出京后,京里乱的很……”
柳檀云笑道:“你放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咱们几家里头这两年陆陆续续地进来好些家将守着,定不会出事。况且这事是要速战速决的,就是守着,也不用守几日。”
何循闻言,便点了点头,见柳檀云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模样,便笑道:“我都听你的,看你这般镇定,我也就安心了。”
柳檀云笑道:“你当知道我的性子,甭管是谁,倘若他威胁到我们一家子的安宁,我都要先发制人,叫他没有还手之力的。”
何循笑道:“我知道你。”说着,因要做的事实在太过凶险,便略有些紧张地握着柳檀云的手。
第二日,何循等人送太子出征后,便与其他人一同商议那些细枝末节的事。
不过一个月,青田就传出太子劝降青田起义之人答应给他们粮草的消息,随后柳檀云便随着何律等何家人盯着家将们将何家内外看守牢固,至于何征、何循,这两人便成日在外联络各家当家人。
忽地一日外头传来火光,喧闹的呼叫声不绝于耳,因何征、何循、何侍郎都出去了,为安定何家里头的人心,柳檀云便抱着费而隐陪着何夫人等女人。
何夫人不知这事底细,便担忧地说道:“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几年,怎地又出了这么些事,听说这回子是八皇子不服陛下屡次训诫,有意逼宫?”
柳檀云见何夫人也跟旁人一般以为是八皇子的人,于是笑道:“可不是么,母亲、伯母放心,八皇子成不了事。”说着,见费而隐听到外头的叫声不但不害怕反倒笑着要拉着何霞歌去看,便伸手拨弄着费而隐的脸,盘算着外头的事如何了。
何大少夫人蹙着眉头,说道:“但愿这伙人莫烧抢了人家的东西才好。”
陈氏怀中搂着个才几月的女孩儿,听何大少夫人这般说,又想起何役随着何律看守着外墙,便说道:“大嫂子放心,二哥五哥守着呢,便是烧抢也抢不到咱们家里来。”
何大少夫人勉强一笑。
晚间又听外头闹哄哄地响了大半夜,待到第二日,外头便没了声音,饶是如此,因何老尚书不许人开门,因此外头的门依旧没开。
过了四五日,等到了中午,何役便过来,瞧见众女人们都没歇着,便说道:“外头蒙将军领着大军进宫了,八皇子这会子算是白闹了。也不想想,他哪里有那能耐谋朝篡位。”
柳檀云听何役轻蔑地说这话,忙问道:“蒙绽将军进宫了?可是锦衣卫开的门?陛下呢?”
何役鼓着嘴说道:“慕儿那小子倒是跟在蒙将军身边的,回头问他就是,他最清楚了。”
柳檀云见问何役是问不出话的,于是便不盯着他问。
过会子,外头杨从容随着何循进来,杨从容递了一封信给柳檀云。
柳檀云接过看了,便又递给何循,说道:“这是我祖父的信,祖父请了何爷进宫商议事情呢。”
说是商议,可不就是趁着太子没回来,先将京里的好处分一分。
何循看了一遍,便说道:“我这会子来,也是要接了祖父过去的。”
柳檀云笑道:“那我随着你过去。”说着,对着何夫人一礼,将费而隐交给何夫人,便随着何循出去,到了外头,便问何循:“宫里如何了?”
何循笑道:“你当真是神机妙算,如今可不就是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围剿三王余孽后,京里的兵士都是些只会花拳绣腿的,早先那些朝中重臣,竟都是在观望。宫里头锦衣卫们跟岳父一起捞银子捞成了结拜兄弟,一边说护着皇帝,一边就将蒙将军的大军领进宫。都这会子了,陛□边还护着个十皇子。早先以为这事要大费周折才能成,不想竟是那般容易,只可惜两个王爷不知如何早得了消息,如今逃窜出京了。”
柳檀云忙道:“那八皇子、田家呢?”
何循笑道:“自然是成了阶下囚。如今柳爷是叫祖父进宫,跟安阳老王爷、骆侯爷赶在太子回京之前将太子登基之后的事一一商议个清楚明白。”
柳檀云眼珠子一转,便伸手拉着何循,笑嘻嘻地说道:“这后宫我不稀罕,但这前朝,你好歹叫我去看一眼。”说着,便扯着何循的衣袖娇嗔道:“放了你跟何爷两个进宫我不放心。”
何循一眼便看出柳檀云的心思,笑着啐道:“也不知你哪里来的这样的野心,也罢,你若能说服祖父,我便领着你去。”
柳檀云闻言大喜,笑道:“那我可用换了衣裳,穿了一身男装……”
何循笑道:“大大方方地去,做什么弄那些怪样子。宫里都被蒙将军的人把守着,你姓柳,可不就跟蒙将军是一家人,一家人去看个新鲜,还弄那么多花样做什么。”
柳檀云笑道:“你不怕我被人看见?”
何循昂首道:“看见了他们也没胆量奢想,奢想了他们也没能耐抢去。”说着话,便到了何老尚书门前。
何老尚书这会子正跟何大老爷一同下棋,瞧见这两人有说有笑地进来,忙问道:“成了?”
何循说道:“成了,这会子柳爷请何爷进宫呢。”说完,看了眼柳檀云,“主意大多是柳家出的,锦衣卫也是岳父招降的,大军是蒙将军领着的,骆家、安阳王府等……只怕咱们家分不了大头。”
何老尚书闻言,笑道:“这也是应当的,咱们家只要稳稳妥妥地做了国丈就好。只是皇后与那薛良娣……”
柳檀云见何老尚书还为了太子妃的事记恨皇后、薛良娣,暗道这太子妃在家时当真得宠,忙说道:“太子妃要母仪天下,无暇尽孝,自然是要叫薛良娣去伺候皇后,至于皇后,自然是夫唱妇随,要随着陛下。”
何老尚书早料到柳家、安阳王府等不会乐意叫太子登基之后肆意,太子登基之后只怕就连如何安置皇后也不能自由,因此听柳檀云说皇后也是要随着皇帝一同软禁在宫中的,便没了话说,叫何循伺候着换了衣裳便要出门,临走瞧见柳檀云跟着何循,想着他们小两口商议好的,便不吱声。
何大老爷因要看着家门,于是不随着何老尚书去,交代何循几句,也顾不得管柳檀云跟没跟着去,便送了几人出门。
出了门,在轿子里,柳檀云掀开轿子向外看了一眼,见大街上朱门大户外早有小摊小贩摆起摊子,不由地便将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又想了一遍,暗道下头小百姓才不在意谁做皇帝,这水指的自然是京里的达官显贵,靠在大门大户外做生意,这小摊贩也不怕京里窜出乱匪,这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轿子一路向前,到了宫门边,又有人来接应,随即并未停歇,便又向前,到了前殿之前,轿子停下,何循给柳檀云掀开轿帘,柳檀云就出了轿子,随着何循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何老尚书。
一旁何征、何慕迎了过来,柳檀云瞧见一个跟柳孟炎年纪相仿的精壮男子走来,又见这男子满身威仪,便不卑不亢地笑道:“可是蒙将军?”说着,打量着这前殿,见目光所及之处俱是完好无损,暗道这蒙将军果然治下甚严。
那男子过来,打量了柳檀云一眼,也不问她这女流之辈跟着来做什么,只笑道:“侄女长得跟你父亲年轻时很像。”说着,便请何老尚书向内走。
柳檀云好奇地看了眼蒙将军,心想蒙将军这话就好似跟柳孟炎十分相熟一般,但柳孟炎往昔并未如何提起蒙将军,难不成是柳孟炎青春年少之时受过太过苦,因此对那段岁月讳莫如深,连带着跟蒙将军也有些疏远?心里盘算着日后细细问问柳孟炎他跟蒙将军早年的来往,便又随着何循、何老尚书向前走。
何循由着蒙将军搀扶着何老尚书在前头走,指着地上浮雕的五爪金龙,对柳檀云说道:“你瞧,五个爪子的。”
柳檀云抬头向台阶上看去,瞧见一路汉白玉上全雕着祥云游龙烈日,便勾着嘴角侧着头对何循低声道:“我喜欢这。”说着,眯着眼看向大殿上的匾额,瞧见阳光下正殿上的琉璃发出耀眼的光辉,庄重恢弘,却又叫人不禁心生贪念。
何循因柳檀云的话摇头笑了,忽地想难不成柳檀云还想叫费而隐做皇帝,想着,便看向柳檀云,瞧见柳檀云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便贴着柳檀云的耳朵,将声音压得极低地道:“外戚谋朝篡位的多的是。”说着,又伸手去捏柳檀云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比两旁的汉白玉还要细腻。
柳檀云闻言嫣然一笑,在满地大理石的映照下,竟平添了许多妩媚,心里回想着何循那话,暗道能看她一个眼神便明白她意思的人,两辈子也就只有何循了。
何征看向这对小两口,虽没听见何循说过什么话,但只瞧见柳檀云脸上微微有些兴奋的绯红,便以为何循说了些甜言蜜语,于是清了清嗓子,暗道这何循比他还不靠谱,这边众多将士看着,竟然就领了媳妇来,还跟媳妇在这殿前打情骂俏起来了。
待进了正殿,就见柳老太爷、安阳老王爷、骆侯爷、柳孟炎、葛家老爷、锦衣卫头领等人都已经等着了,众多人聚在一处,就似等着此时被软禁的皇帝出来上朝一般。
众人瞧见柳檀云随着何老尚书进来俱是一怔,尤其是骆侯爷,见此便明白何家与他们密谋这事的时候并未避让着柳檀云,由此,不由地想倘若当初跟骆丹枫定亲的是柳檀云,如今骆家又会如何。
柳孟炎看见柳檀云,当即斥道:“胡闹,这会子你来做什么?”
何循忙道:“岳父,是我带着她来开开眼界的。”
柳老太爷咳嗽两声,便说道:“檀云,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你且由着循小郎领着去看看太子妃去,好好安抚她一番。”
柳檀云忙答应着,瞄了一眼那龙椅,便随着何循向外头去。
出了正殿,就见四处都由蒙将军领着的人护卫着,何循便问柳檀云:“你要去哪?”
柳檀云回头看了眼,便拉着何循问道:“你看到那椅子了吗?就大殿上的那个。”
何循眯着眼睛,压低声音说道:“你别急,这事得徐徐图之,咱们一步步来。”说着,仿佛想起自己曾经的志向是要封侯拜相,因闻到身边的馨香,便扭头去看,见身边的女子进宫之后不似其他人因那威严高耸的宫墙而战栗惊悸,顾盼之间,反倒越发的神采飞扬,就似那瑰丽的牡丹只合养在矜贵的玉盆之中才更加娇艳一般。
何循看着柳檀云,不由地想,只巴望着封侯拜相,是配不上身边这美人的,这美人是要做红颜祸水的,从来不曾听说过祸害区区一个重臣,能称得上祸水。
想着,何循并未领着柳檀云去看太子妃,反倒带着她去了宫中最高的一处小楼。
寻常人家建屋子不敢逾矩,因此屋舍比不得宫里的高大,此时,柳檀云跟着何循上了宫里的一座三层小楼,将大半个皇宫尽收眼底,看着无数宫殿上的琉璃彩釉个个流光溢彩,看了一圈,又忍不住将眼睛顺着贯穿京城的轨道看向那来时的大殿。
再回头,柳檀云看向一直看着她的何循,浅笑道:“若是带费而隐来了多好。”
何循笑道:“不管他来没来,你是六道阎罗真身,巡海夜叉转世,你定下的事还能改?”
柳檀云转过头,只瞧见秋风将远处的山染成了金黄,笑道:“费而隐不乐意随着咱们的心思办事就罢了,总归咱们又不只有他一个,也不强求他按照咱们的心思来。”说着,便含笑摸向自己的肚子,心想这这辈子,红颜祸水,她是做定了,只是祸害的到底是谁,这她就管不着了。
何循瞧见柳檀云摸着自己肚子,便明白她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含笑摇了摇头,负手站在柳檀云身边,眼前宫墙深深,看似压抑昏暗,却是他心甘情愿随着她一起憧憬的地方。
“你这不贤良的妇人,当真是,不贤良的彻底。”
一声就似叹息般的话语静静地落下,冷宫之中,早先的九五之尊身陷囹圄,与许久不曾同床的皇后面面相觑;大殿之上,一群公侯将相正商议着如何分赃;东宫之中,年少的皇孙盯着幼弟正暗自衡量自己的份量;京外渡头,侥幸逃脱的王爷们一边仓皇地躲避追杀,一边思量着回到封地是要清君侧,还是要归降;青田镇外,做了几十年储君的太子,正兴奋地准备赶回京城,盼望着坐上他向往许久的宝座;北边要塞之外,野心勃勃的外族头领因得到蒙将军离开关塞的消息,正准备趁虚而入。
这些人都不知道,富丽堂皇的宫中小楼之上,不等一切尘埃落定,那里的一对年轻夫妇,便已经算计着用他们做棋子,来谋得这如画江山、秀丽山河,除了这对夫妇,其他的人能做的,只是顺应天命地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