瞽目老人见过了金将晚,若是还未察觉金折桂的古怪之处,那他就不是花头鬼了。只是,活到他这年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多了,比如范康,他虽看不起范康一肚子鬼蜮伎俩,但怜惜他怀才不遇,便出人意料地放过他。此时虽觉金折桂古怪,但又心疼她懂事,更兼一路患难养出来的祖孙情,于是类似炸弹等等,只要是不该金折桂懂的,他都替金折桂应下来。这会子见沈席辉心疼外甥女,见不得金折桂这样治病,就说:“老朽也不敢担保有用,但总要试一试,除了这法子,怕是再没法子治丫头的腿了。”
金将禄见金折桂并不想原先说的鬼哭狼嚎,心叹不愧是大房的女儿,但看金折桂姐弟回家后,如今在金家耀武扬威的二房如何收场。
“哎呦,玉家小兄弟,不兴这样!”岸上正打着喷嚏,就被玉破禅用弹弓射中的金朝桐气恼地冲船上喊。
金将禄听到金朝桐喊疼的声音,不禁一喜,唯恐被金折桂看出,忙将幸灾乐祸的笑容收敛了。
阿大四人呆呆地又将在岸上捡的小石头递给玉破禅。
“八少爷真是不鸣则已!”阿四底气不足地称赞,昔日是玉入禅处处摆出纨绔子弟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如今轮到玉破禅开始肆无忌惮地挑事了。
玉破禅对这仗着家世肆意“欺负”的人感觉陌生得很,看金朝桐几人连连呼痛,不由地轻笑一声,只觉得心气顺畅了一些,手上依旧向岸上惊慌失措的玉家人瞄准,嘴上说:“等回了家,我先去试试臭豆腐的买卖,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
阿大四人眼皮子齐齐跳出来。
“咳——”金折桂被口水呛住。
阿大忙道:“八少爷,臭豆腐不是你那样做的。”不自觉地看向金折桂,想起那一盘味道怪异的臭豆腐,不禁犯呕。
“八少爷莫胡闹,就算不要做将军了,回了家,读书考科举也行。”阿四赶紧劝,听岸上又有人哎呦一声,见没射错人,赶紧称赞玉破禅,“八少爷果然箭无虚发。”
岸上人仰马翻乱成一团,玉破禅才将弹弓还给金折桂,走到瞽目老人身边请教道:“花老前辈,晚辈先做臭豆腐这小本买卖,然后再跟着大商户五湖四海去经商,最后自立门户可好?”
瞽目老人笑道:“好是好,只是听丫头那边的动静,老朽可不敢吃小官人做的臭豆腐。”
“……放心,这次不会再用粪水泡了。”玉破禅老实地道,战场腥风血雨,官场尔虞我诈,反正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商人重利、无商不奸”,那不如干脆经商算了。
金折桂咳得面红耳赤,阿大很是虚心地请教:“八少爷,你明知道臭豆腐是给小前辈吃的,还这样,为什么?”
玉破禅瞅了眼金折桂,沉吟道:“我以为小前辈认出是我摆的玉字,会吃了臭豆腐,然后满嘴赞好,再借着叫宁王赏赐我给我联络上。”万万没想到,金折桂没他想的那么伟大,竟然没吃,“小前辈放心,我做出的第一盘臭豆腐,一定会送去请你品尝。”
金蟾宫软软的小手拍在金折桂胸口,金折桂平缓了呼吸,咽下一口唾沫,“别了,还是先孝敬给你那豆腐西施玉婶子吧。”摇了摇头,想到玉破禅破罐子破摔后,玉家有无数好戏可以看,不禁为不能亲临玉家惋惜。
沈席辉、金将禄瞠目结舌地听玉破禅说要做臭豆腐,咋舌不已,因是长辈劝了两句,见玉破禅不听,只能作罢。
陆陆续续金家几人被哄上船,然后设计落水。因金朝桐几人染上风寒需要在岸上驿站休养,金折桂等人就乘船先行一步。金折桂掐算着休沐日,才叫船慢慢靠岸——若不是休沐日,金阁老、金二老爷金将溪等“有头有脸”的不在,迎接他们姐弟的队伍里少了有分量的人,少不得要被人拿着作筏子,捏造出他们姐弟不受待见的话——毕竟,他们流落在外的时候,金家可是没人去找。
离京城渡口不远,就有金家来人在岸上骑马迎接。待到午时船靠岸了,果然金家三房三少爷金朝杨、金家二女婿柳四逋等人带着管事、管事媳妇过来。
玉家也来了十几人,只是大抵是想着玉破禅等人武艺高强,于是只备马,并未准备轿子。
金朝杨、柳四逋见沈席辉、金将禄下船,赶紧迎上去,不见自家半路去迎接的队伍,金朝杨赶紧问:“二哥哥还有其他叔叔、哥哥们呢?”
玉破禅道:“病了。”
阿四并不提金朝桐一群人是怎么病的,只轻笑说:“到底是,身子骨弱一些。”
柳四逋是二房女婿,听闻嫡亲的二小舅子病了,忙道:“桐二弟是有些 了。”又看金折桂拄着双拐跟着瞽目老人、金蟾宫下船,身后却没个奶娘、丫头服侍,忙道:“叫去的丫头、奶娘呢?怎不见人?”
“伺候你们家二少爷一群人去了。”玉破禅见自家人迎上来,便说:“答应了金将军要送小前辈他们两个回金家,等先送了他们走,我们再回去。”
玉家来迎接的不过是家中管事,众人只疑惑玉入禅怎没跟来,听玉破禅发话,叫人回玉家送信,就依了玉破禅。
金折桂心道玉破禅这老实人也并非不会陷害人,望了眼金将禄,见金将禄并不替金朝桐辩解,心下十分满意,于是先对瞽目老人说:“爷爷上轿。”
沈席辉、金将禄赶紧将瞽目老人搀扶上轿子。
金朝杨、柳四逋不知道瞽目老人的身份,看他背着个羯鼓,心里诧异怎地领回来一个江湖卖艺的。
等瞽目老人上了轿子,金折桂、金蟾宫姐弟两个坐着一顶轿子回家去。
金蟾宫离京许久,此时忍不住掀开帘子向外看。
金折桂从他掀开的帘子缝隙里向外匆匆一瞥,就见京城依旧繁华,路边卖艺卖唱的比比皆是,与遭受战乱的扬州一带迥然不同,莫名地有些伤感,于是握着金蟾宫的手,又细细叮嘱他,“还记得回家后怎么说吗?”
金蟾宫重重地点头,“见了祖父就……”“嘘,在心里记着就好。”金折桂一笑,来迎接的人里头金夫人的陪房都只能站在后面看着,可见,金夫人如今在家说不得话。
金蟾宫想起了什么,便掀开帘子冲玉破禅喊:“破哥哥,臭豆腐是什么?这边又卖的吗?”
玉破禅骑着马,当真向街道两边看去,半响才出声,“没瞧见有没有……要是没有,怕是这生意十分好做。”
阿大四人脸色铁青,不好跟其他的玉家人说出玉破禅卖臭豆腐的算计,只能装作听不见。
一群几十匹马护着三顶轿子几辆马车慢慢向前走,到了神京城城南梅杨大街上,离着金家门还有半条街,轿子就停下。
金折桂听到一声颤巍巍的“蟾宫”,就推着金蟾宫向外去,然后拄着双拐也向外走。
跟在后面坐轿子的婆子见金折桂竟然出了轿子,便也赶紧下马车过来伺候。
“祖父!”金蟾宫早不记得金阁老的样子,但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站在大街上喊他,便嚎叫着祖父猛地冲过去将人抱住,然后哭不出来,就用力地在老头子脸颊上啪嗒啪嗒地用力亲。
“祖父,孙女不孝,连累祖父牵挂了。”金折桂拄着拐杖过去,当街便给金阁老下跪。
“魁星,快快起来。快回轿子。”紧跟着金阁老的金二老爷金将溪赶紧去搀扶金折桂,“父亲,还在大街上呢,回家再说吧。”
金阁老须发花白,原本因瞽目老人跟金折桂姐弟同来,才出了家门当街相迎,此时见金蟾宫离家多时,依旧未忘记他,又见孙子搂着他的脖子不放,又是亲又是抱,不觉湿了眼眶,用力将金蟾宫抱起来。
金将溪赶紧伸手托了一把,又见瞽目老人出轿子,便赶紧称呼着“花老先生”向前迎去。
瞽目老人见金阁老来迎接,客套地过去跟他寒暄,玉破禅也过来见人。
金折桂暗道果然就该选在休沐日回家,管金阁老当街迎的是谁,他们姐弟这面子是有了,谁也不能嘀咕说金家不稀罕他们了。
“ 呢?他不是去迎弟弟妹妹了吗?”金将溪穿着一身便服,因是养尊处优的文官,虽比金将晚小两岁,但大腹便便,面容丰满,看起来倒是比金将晚要大上十几岁。
“二哥哥病了,还留下原本给弟弟妹妹们的奶娘丫头伺候他们。”金朝杨极为顺口地说。
金将禄嗔视儿子,“胡言乱语个什么,你二哥哥若非实在撑不住,必定会亲自送弟弟妹妹回家。”
甭管里头有什么蹊跷,但在旁人心中,金朝桐已经是一个非常不懂事的人了,去迎接受苦的弟弟妹妹,反倒将弟弟妹妹的丫头、奶娘占了。
“蟾宫,你的脚……”金阁老忧心忡忡地看着金折桂的脚,见金蟾宫紧搂着他不放,就避开金将溪要接过金蟾宫的手。
“父亲放心,已经叫人准备好太医了。”金将溪忙又催促金阁老,“父亲,花老先生也累了,家里有人等着,回家说吧。”
金阁老忙空出一只手挽着瞽目老人向前走。
“快背着小姐回轿子。”金将溪又催促婆子们。
金折桂被人挡着,依稀听见金阁老说了太上皇等话,心想果然不能把自己太当一回事,金阁老出门相迎的才不是她。
上了轿子后,不过几步路,就进了金家门,金折桂见家里开了大门,心里纳罕,不等进仪门,轿子便又停下,见两个眼生的媳妇来搀扶她,哪里肯丢了架着拐杖装可怜的机会,避开她们的手,依旧要了拐杖,慢吞吞地向金阁老房里去磕头,到了门边有人替她打了帘子,还不等她进去,就听见里面玉破禅有些生硬地说“金将军发誓不纳妾了……也不要通房”,随后又是阿大四人并金家等人附和的话。
金折桂慢慢地拿着拐杖磨蹭着不肯立时进去,又听金蟾宫哭喊着诉说钟姨娘如何抛弃他们、如何跟宁王一起来抓他们的话,暗暗点头,默默称赞金蟾宫不怯场、玉破禅等人言出必行。
隔着一道屏风,里面有人听到拐杖的笃笃声,就问:“魁星还没来吗?”
“来了。”金折桂依旧拄着拐杖做出艰难前行模样,进去了,就见金阁老竟然坐在了侧位,一个过了耳顺之年的男子与瞽目老人携手坐在正座,匆匆一瞥,只见那男子也跟金将溪一般大腹便便,暗想这人莫非就是撂挑子的太上皇?
“这就是带着幼弟逃出来的丫头?”那男子问。
金阁老忙说:“魁丫头快见过虞家祖父。你虞祖父跟你花爷爷是故交。”
虞祖父?金折桂眼皮子跳着,丢下拐杖要下跪,那位撂挑子的太上皇忙说:“丫头腿脚不灵便,就免了吧。”
瞽目老人道:“不碍,这丫头忍得住。”
忍得住三字,就说明金折桂下跪十分艰难。
太上皇忙道:“怎能叫孩子忍着,好不容易回来,又跪来跪去,伤上加伤,可怎么好?免了吧。”
“谢虞祖父。”金折桂顺水推舟地只行了个没有手势的万福。
金阁老顺着太上皇、瞽目老人的话对金将溪说:“告诉你母亲她们,等会子不许叫魁星给她们磕头。也叫人都散了吧,等会叫他们母子好好团聚团聚。”
金将溪忙应了,出门便叫金朝杨去向后院众女人们传话。
金折桂偷偷去看太上皇,心想这人来这边做什么?
“一别就是几十年,花老先生……”
“哇——钟姨娘叫人一个个认人,吓得我跟姐姐都不敢去找吃的……只能啃树皮……”在场的唯一一个猜不出太上皇身份的人,也就是金蟾宫牢牢地记着金折桂交代的话,见金阁老没答应许金将晚不要新姨娘,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再次诉苦,丝毫不介意打断太上皇的话。
金阁老年纪大了,抱得金蟾宫手臂酸,但又见孙子哭得泣不成声,不觉心疼起来。
瞽目老人道:“看这孩子叫钟姨娘吓的,难怪金将军说不要妾室了。”
这是金家的家务事,太上皇原本不想管,可是眼瞅着金蟾宫怎么哄都哄不住,忙说:“既然你父亲发过誓了,就必定不会再有姨娘,你这孩子哭个什么。”
金阁老也唯恐金蟾宫惹恼了太上皇,忙拍着金蟾宫的后背,“好了好了,不要姨娘就不要。”到底是孙子小,只当他被姨娘吓着了,就作势对身边人吩咐:“快跟老夫人、夫人说,不许人再当大哥儿的面提什么姨娘。”
“是。”
金蟾宫立时收了哭腔,开始很懂事地安静地坐在金阁老身边,甚至还体贴地说了几句“在外头谁都不想,就想祖父”。
太上皇见金阁老祖孙腻在一处,不觉一叹:“等这些烦心事了了,我也含饴弄孙。”又眼瞅着玉破禅英气逼人、气宇非凡,就叹:“玉家小儿果然有乃祖遗风,想来你也是斗智斗勇从宁王爪牙下逃出来的,不知你日后有何打算?可愿意跟你祖父、父亲一样建功立业?”
“回……虞祖父,晚辈决心去卖臭豆腐。”
作者有话要说:汗一个先,现在还有多少人会知道,只有长子的大儿子才叫长孙,其他儿子的儿子,年纪再大,也不会是长孙。金家没有庶出长子。
第56章 夺子一
开玩笑的吧……
京城的五月还不甚炎热,正是一年里难得气候宜人的时刻。
太上皇、金阁老眼巴巴地看着一脸严肃的玉破禅,就等着他忽地嬉皮笑脸丢出一句“逗你们玩呢”,然后他们身为长辈,再又爱又恨又无奈地摇头大笑,继而将一肚子称赞后生的套话拿出来夸奖他。
可等了许久,玉破禅依旧严肃着一张还稚嫩的小脸。
书房里立时尴尬起来,本有意抬举玉破禅的太上皇一时下不了台了,暗暗在心里疑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玉破禅了,不然谁家的后生会这样回别人家长辈的话?自己此时要如何接才妥当
“我要做风流才子!”金蟾宫冷不丁地叫了一声,却原来他一直等着太上皇问完了玉破禅,再来问他将来要做什么,如今没人问,他又不怯场,就自己叫了出来。
金阁老松了一口气,笑骂道:“小东西,你知道什么是风流?”
因金蟾宫年幼,他的话一听就是戏言,太上皇招手叫他到跟前来,又有意逗着他,“学着风流才子的样走两步叫虞爷爷看看?”
陪着的沈席辉忙将扇子递给金蟾宫,金蟾宫拿着扇子,晃晃颠颠地走到金折桂跟前,拿着扇子去挑模样最俊俏的金折桂下巴,还歪着嘴扯出一个坏笑。
金折桂心知金蟾宫一直跟一群男人们混在一处,这是不知哪个有意教他的 子招数,啐了一口,骂道:“滚一边去。”
太上皇看了喜不自禁,见瞽目老人看不见,就细细说给瞽目老人听,哈哈笑道:“花老先生看看将晚的这个孩儿将来怎么样?”
瞽目老人笑道:“这孩子心眼灵活,将来自有一番造化。”
金阁老只觉得金蟾宫乖巧伶俐,又想那些外头学的坏习惯教教就没了,于是也跟着又笑又骂:“你这哪里是风流,明明是 。”
金蟾宫跟着傻笑,忽地嘴一瘪,抱住金折桂的腰仰头问:“姐姐,母亲呢?”
金折桂忙道:“等会祖父就叫咱们去见母亲,你乖一些。”
金蟾宫带着哭腔说了一个“好”,就搂着金折桂不动弹了,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向十分陌生的祖父。
太上皇道:“叫孩子先去后院歇歇吧,花老先生且随我去明园住些时日,也替我解解闷。”
瞽目老人道:“虞先生相邀,原是老朽的福气,不该推辞。只是为给这丫头治脚,老朽离不开,怕是要在金家耽误一些时日。”
“花老先生肯在金家滞留,乃是金家的荣幸。庭院已经洒扫干净了,花老先生只管留下就是。”金阁老忙道。
太上皇对扬州一带的战事疑惑颇多——毕竟山高皇帝远,许多事他想知道个清楚明白也没有办法——有许多话要问,原以为瞽目老人又要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消失在江湖,如今见他因喜爱金家姐弟要留下,喜出望外道:“花老先生才是真正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瞧着这小丫头也喜欢,过几日我下帖子,金阁老只管带了丫头来明园。园子里,我也留着两个小孙子在身边呢,孙子年纪跟这丫头仿佛,正能玩在一处。”
带不带这么吓唬人的?男女七岁不同床,叫我跟你孙子一起玩?金折桂心内腹诽,抬头不去看太上皇。
瞽目老人虚应了。
金阁老原本觉得孙女小小年纪带着孙子逃出来也是一桩光彩傲人的事,此时听太上皇说出这话,一时心觉自己大意了,他原就没心思叫孙子女跟皇家在亲事上有什么牵扯,大孙子金朝梧成了皇后娘家女婿实属意外,此时心里警惕起来,巴不得方才还落落大方的金折桂姐弟两做出点上不得台面的事,好叫他顺口打发他们回后院。
恰这时,金蟾宫打了个喷嚏。
金折桂二话不说,视手帕为无物,拿着袖子就去给金蟾宫擦鼻涕。
金阁老心里大喜过望,有意嗔道:“用帕子用帕子,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赶紧拿着自己帕子叫金将溪去给金蟾宫擦鼻涕。
“出去一趟,怎么连帕子都不知道用了?多少人等着见你们姐弟,这么上不得台面,可怎么办?”金阁老连声嗔骂,又仰着头嘁了一声,一副嫌弃得不得了的样子。
金折桂、金蟾宫眼巴巴地盯着金阁老看,金蟾宫就罢了,金折桂大气都不敢出,就好似担心被金阁老嫌恶。
太上皇赶紧打圆场:“小孩子家,毕竟在外头久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规矩全忘了,这样样都要从头学,怎么领着他们出门?”金阁老无奈地一叹。
太上皇此时若还没意识到金阁老不想孙女去明园,那他就枉做过皇帝了,忙道:“急个什么,算不得什么事。花老先生今晚上先去明园歇一歇,明日我将你送回来,绝不会耽误给丫头看腿。”
“那就要去叨扰虞先生了。”瞽目老人心知推辞不过,不过是去一晚,就答应了。
“花老先生太客套了。”太上皇并不因为金阁老的婉拒生气,他方才那句也是试探,毕竟如今多数人都以为金阁老家因娶了皇后的侄女就算是皇后一系的外戚了。眼下金阁老遇见跟皇家联姻的苗头就避之如蛇蝎,可见外头的传言不可信,金阁老没有做外戚的打算,对皇后娘家,金阁老也就是敷衍敷衍罢了。
太上皇既然是微服私访,此时要告辞,就摆出世交家长辈的谱,叫人拿了见面礼给玉破禅、金折桂、金蟾宫,对着金折桂、金蟾宫说了些冰雪聪明等等的好话,轮到玉破禅了,想起玉破禅要做臭豆腐,咕哝了半天,依旧说了句轻描淡写的“虎父无犬子”,带着瞽目老人坐了轿子就去了。
金阁老、金将溪、沈席辉等又将人送出门外才回来,见玉破禅告辞,虚留了两声,便放他们走;沈席辉见只剩下自己一个外人,也赶紧告辞。
“瞧见了吧,叫你媳妇、儿媳妇安分一些。别听风就是雨地折腾着叫姑娘去做什么公主伴读。”金阁老瞅了眼金将溪,摇头笑笑,又将金蟾宫抱在怀里,然后将手递给金折桂,“魁星,走,去见你祖母、母亲去。”
“哎。”总算只剩下他们一家人了,金折桂将手递给金阁老,假装才发现地问:“虞祖父是太上皇吗?看着好年轻呐。”
金阁老道:“老当益壮,不如寿终正寝。”
金折桂噗嗤一声笑了。
金阁老见牵着金折桂,她越发不好走路,又不满地催问:“小姐的软轿子呢?还不叫人抬着?”
金将溪讪讪地催轿子。太上皇禅位后,金二夫人、金大少夫人跟着兴头了两日。金阁老虽有心敲打,但碍于皇后一系风头正盛,又不能太过打脸。金将溪此时眼瞅着做出带着幼弟死里逃生“壮举”的金折桂,皇帝也是淡淡一句扫过,不禁想家里的女孩儿们就算去做了公主伴读,怕也不能跟皇孙们扯上干系。
金将溪瞥了一眼金将禄,说道:“父亲放心,咱们家还有孝在身上,虽父亲、大哥、我被皇上夺情留用,但到底家人要守孝,哪里能去做什么伴读。”
金将溪位卑言轻,并未被皇帝夺情,如今在家守孝,听金将溪这话,顿觉被金将溪打了脸。
金阁老冷笑道:“当真都还记得身上有孝才好,前儿个冷不丁撞见一个媳妇穿得十分花哨,只当是投奔过来的亲戚,没成想,近了才瞅见是你那大儿媳妇。”
“……儿子回去叫朝梧的母亲好好教训她,绝不能叫她坏了金家门风。”金将溪又将头埋低,虽明知那是前两日儿媳妇回娘家不好穿得太素,免得触了娘家霉头,却不敢说出来。又想今日他合该烧了高香再出门,先是儿子出门迎接妹妹弟弟却病了还留着弟弟妹妹的奶娘、丫头伺候,后是被金阁老揪住当着金将禄的面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