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虽有些鲁莽,但金阁老告老的人了,除了当初虞之渊杀兄弟的那晚上进了宫,就再没进过宫。
“除了阁老,还有谁?”金老夫人赶紧问,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谁知道,虞之渊那小子又得了什么失心疯?指不定那小子见自己整治好了兵马,又没仗打,要把气撒在老臣身上。
“国子监祭酒、老尚书、老将军、老御史台,统统叫去了。”庞铮家的擦了擦额头的油汗。
“所有老家伙都叫去了?”金老夫人睁大有些耷拉的眼皮。
“都叫去了,连各家老爷换件官袍的功夫也不给。”庞铮家的道,朝廷上这么大的动静,不说金家,其他人家也是七上八下,唯恐家里的老子一去不复回。
“是不是商议选妃的事?”冷氏想起自家分到的屋舍,就因为一大群送女儿进京选妃的官宦亲眷在,赚了不少银子。
“应当不是,皇后生下公主后,皇上叫亲信大臣在朝堂上说了,选妃是他家的私事。”金老夫人料到是关于慕容部落的事,但唯恐这事先在金家泄露出去,惊到了养在金家的郁观音,便闭口不提,“叫金劝、庞铮,都去宫门外守着,一有消息,立时来报。两位少爷怕也在宫门外,天热,叫他们速速回来。”
“是。”
宫门外,沈家、玉家、金家、林家、付家许多人家的家丁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深宫之中,不必用冰,轩昂肃穆的大殿内,已经是凉气沁骨。
一干老臣哆哆嗦嗦地进来后,虞之渊说一声“赐座”,众人就斜签着身子坐下。
“上茶。”虞之渊又说。
一群太监鱼贯而入,奉上了今春的茗茶并南边送来的新鲜果子。
金阁老看了眼沈老尚书,又瞄了眼玉老将军,随即觑向龙椅,琢磨着皇帝今日这么大动静,要干什么?
虞之渊并不坐龙椅,这些老臣中,不少人是知道他气死老太上皇的前因后果的,不必藏头露尾地装仁君,他心里自在了一些。
太监搬来银子,摆在通向龙椅的金阶下。
虞之渊坐上去,拿了银签子挑着宫女挑出子的西瓜吃,湃过的西瓜越发香甜,吃了两口,对太监道:“天虽热,但叫人看牢一些,莫叫公主的奶嬷嬷吃了凉东西。”
“是。”
事无巨细,莫非,皇帝叫了他们这些曾经的股肱大臣来,是告诉他们“朕有女万事足,不必再提选妃一事”?
可是,他们这堆人也有人对选妃的事敬而远之呀。
金阁老、玉老将军等不相干的人瞅向一心要劝皇帝充盈后宫、开枝散叶的老御史。
老御史被同侪瞅着,哆哆嗦嗦的险些被一口香茶噎死,料定皇帝是不肯选妃,因此要从他们这堆老骨头里挑出一人杀鸡儆猴,一念到自己兴许会连累不相干的人,羞愧之下,几乎要立时跪下给皇帝磕头。
“朕打算……”
“老臣该死,但此事与其他同僚并不相干!”老御史很有几分铮铮傲骨,当即匍匐在地,免得连累了旁人。
“老御史知道朕要说什么?”虞之渊诧异了,他不过是听林状元说过慕容南山文墨极好,这才一时起意,叫了老臣们来。
老御史跪在地上,略抬起枯瘦的头问:“陛下要说什么?”
“……老大人起来吧。”虞之渊亲自去搀扶那老臣,看群臣斜签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比站着还受累,就开门见山道:“朕打算,叫鲜卑人考科举。因太上皇驾崩免了今年的科考,待明年,朕决心叫慕容南山直接考秋试。”
“陛下不可,慕容南山乃是鲜卑王子,鲜卑人狼子野心,不管是慕容还是柔然,都不是易于之辈。”老御史先还在哆嗦,此时铁面无私地对上皇帝,把腹诽之言说出。
“柔然已经递上了称臣的折子,慕容派来的使者也在路上了。他们鲜卑不是易于之辈,朕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既然都是朕的子民,朕决心一视同仁,又有何不可?”虞之渊心叹老御史空有忠心,但太过迂腐了一些。
“圣上英明。”金阁老垂手起身称颂。
“圣上英明。”玉老将军、金阁老,并一干老臣暗恨金阁老奸猾,他先喊了英明,叫其他不敢苟同皇帝的人怎么办?
“朕英明在哪?”虞之渊先不明所以,随后恍然大悟到上一次太上皇把这堆老臣叫出来,就是叫他们来皇宫送死呢,这些人虽不是惊弓之鸟,但吃一堑长一智,怕是怕死之下不敢跟他有话说话。
“鲜卑都已经归顺朝廷了,朝廷不将他们一视同仁,难不成,要把他们撵回去,叫他们再想法子造反不成?”金阁老道。
“是呀,金阁老所言甚是。”玉老将军附和,只是,皇帝这是不打算打仗了?要不打仗,他们玉家怎么办?虽不想叫皇帝穷兵黩武,但玉家是靠着打仗吃饭的事,不能叫皇帝摔了他们家饭碗。
老御史道:“但慕容南山……”
“不独慕容南山一个,就算俟吕邻云要来考科举,只要他文采出众,能够独占鳌头,朕也敢封他做状元。”虞之渊道。
“……圣上英明。”虽说文死谏,但好死不如赖活着,老御史活到这岁数了,越发怕死了。
虞之渊满意地点了点头,“慕容部落恳请朕册封慕容十三为慕容王。”
“圣上英明神武,叫塞外蛮夷不战而降。”老丞相起身中气十足地唱喝一声。
金阁老等人跟着起身也唱了一遍。
虞之渊摆摆手,皇帝做久了,被人夸一声“英明神武”,也不像最初那么飘飘然了,“慕容部落恳请和亲。”
老尚书不以为然地想:皇族中,公主还有几个,世家中,适龄的闺秀更是一茬接一茬,不过是和亲罢了。
“……聘礼多少?”越是挥金如土的人,越是在某些地方精明市侩。金阁老、金老夫人二人奢靡度日,不代表这两个老的糊涂了,不知道怎么赚银子。
虞之渊一怔,这才想起慕容十三送来的东西算是第一年上的供,跟聘礼不相干,“先送来的文书中并没写聘礼多少。”
“没个聘礼,嫁什么闺女。”金阁老嗤之以鼻,袖着手,这次没站起身来。
老丞相虎目一睁,随即徐徐闭上,他忘了,公主闺秀多的是,但和亲还要给嫁妆呢,近年来,皇帝小气得很,未必肯给嫁妆。
“阁老怎地越发小肚鸡肠了?鲜卑部落臣服,正好借此时机,扬我大国天威。”老御史起身冲虞之渊拜了一拜。
虞之渊蹙眉,他又不是公主们同母的兄弟,往年来往也不多,跟京中闺秀更是没什么交情,嫁谁他都不在乎,可是,没个聘礼,还想叫他给嫁妆?“入乡随俗,三媒六聘,慕容十三必须做足了。”
“圣上英明。”一堆鬓发苍苍的老臣起身道。
老御史哆嗦着胡子,心叹满朝就只他一个直臣,其他都是奸佞,“那西山大军,该如何处置?”
劳民伤财了一回,难不成,就地解散?
玉老将军终于喜欢了老御史一回,赶紧看向虞之渊,等着他发话。
“养着吧。此外,宫里的公主们年纪也大了,老大人们家里若有合适的小子,不嫌弃公主的,就叫人跟皇后提亲吧。”虞之渊道。
众人闻言吓了一跳,娶了公主,做了驸马,将来还有什么前程?况且才说过没有聘礼不嫁女儿,皇帝这是指望要多少聘礼呢?
“皇上,公主府还没建,公主们的亲事,不必太过着急。”玉老将军笃定深受皇帝倚重的玉入禅不必娶公主。
“出嫁从夫,不必建公主府。”虞之渊道。
“圣上英明。”玉老将军颇有些隔岸观火,微微挑眉看向满面愁苦的同僚们。
“宫里还剩下八个公主,还望公主们过门后,诸位老大人严加管教她们,若有违背三从四德之处,只管叫各家的老夫人责罚。”虞之渊笑了,西山大军何必解散,没了大军,那什么叫鲜卑部落不战而降?没银子,就嫁公主得了,瞧着金阁老两口那潇洒的日子,就知道这群告老的老骨头资财颇丰。
老丞相、老尚书有些怀疑金阁老先跟皇帝串通好了,不然,怎地金阁老会那般配合地先问出聘礼二字?待数了数来了的老臣个数,见正好八个,不禁又觉自己多疑了,若是金阁老当真跟皇帝串通,怎会把自己家也绕进去?
八个公主……玉老将军吸了口气,见自己家竟然也被囊括其中了,身上汗水涔涔,不觉揣测是否是皇帝厌弃玉入禅了,不,他们家还有其他人,叫其他人娶了就是了。想起金家只有金蟾宫一个没娶的,不禁笑看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金阁老。
“圣上英明。”金阁老断然不肯娶公主,但,皇帝连兄弟都杀了,对公主们有个什么情意?若金家当真犯了皇帝的忌讳,不如顺坡下驴,娶个公主回家韬光养晦却也不错。
“圣上英明。”其他人跟着喊了一声。
“天热,老大人们去后花园纳个凉,等天冷了再走?”虞之渊客套道。
“臣等不敢打搅圣上,臣等告退。”金阁老等人道,退出大殿,眼睛被地上大理石反射来的金光耀得眼泪簌簌落下,到了宫门外,见到自家随从,两腿登时站不住了。
“回家。”金阁老瞅见玉老将军等人要跟他说话,立时催着庞铮、金全叫人抬轿子,顶着白花花的太阳赶紧向家去。
饶是如此,跟金家同在一条街上的沈老尚书依旧厚着脸皮登门了,从前院望见黑风寨的一角,就道:“好端端的老太君不做,非要住着黑风寨,弄得一身匪气!”
“哼,咸吃萝卜淡操心!”金阁老因自家要娶公主,也是满心怨气,金枝玉叶,哪是那么好娶的,虽说皇帝看不上公主们,但娶回来,是供着是搁着,都得仔细斟酌拿捏好分寸。
沈老尚书忽地福至心灵,击掌道:“定是你这老东西露财,才叫皇帝惦记上了!不然,皇上怎会想起卖公主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公主府也没有一座,陪嫁定也寥寥!”
金阁老道:“你家儿孙多,怕个什么?”也觉新近太过张扬了一些,瞧宫里的果子,还不如金老夫人吃用的新鲜呢。
沈老尚书冷笑:“若不是你起头喊什么英明,后头皇上能容不得我们说一句不是?”
“叫你说不是,你敢吗?”金阁老反问。
沈老尚书登时没话了,沉默了半响,才道:“皇上终归是没事的时候好说话,当真有事了,他理会谁?”与其说今日是皇帝叫他们去商议大事,不如说是皇帝通知他们这事,叫他们压制住各家里亲朋好友,没事别在这事上犯倔,找皇帝晦气。
“知道了就好,赶紧地,给皇上准备聘礼吧。皇上知道软硬,总是我等的福气。”金阁老道。
“……金家,准备出多少聘礼?”沈老尚书堆笑问,同是公主,但公主里也有个高低,有年纪大品貌俱全概因被虞之渊忘了至今未婚的,也有生有缺陷,一直嫁不出去的。给的聘礼多寡,大抵就是皇后娘娘判定哪个公主嫁哪家的准绳。
“比玉家当初给金家的,多一成。”金阁老不肯露底。
沈老尚书淡淡一笑,“老亲家,我奉劝你少拿出来一些,免得,皇上追究你贪赃枉法一事。”
“哼,兴许皇上会奖励老夫抛砖引玉之功。”金阁老眼瞅着软轿子来了,当即上了轿子,不再跟沈老尚书废话。
轿子穿过垂花门,过了巷子,直接上了“黑风寨”,到了门前,就见金老夫人率领一众儿孙媳妇等着,就连冷氏、金朝溪也在,客居在金家的郁观音,虽“事不关己”,但她生来就是干大事的人,也来探探风声。
金阁老立时道:“又没大事,怎地一个个都来了?这么兴师动众。”
“父亲,圣上叫父亲跟各家长辈一同过去,所为何事?”金将晚问。
金将溪许久不见金阁老,先拿着扇子替金阁老挡太阳。
“屋子里太凉,先在廊下吹吹风。”金老夫人也是被老太上皇当初召集老臣送死的事吓着了,打量着金阁老平安无事,这才放了心,送金阁老在廊下坐着,便也在他身边坐下。
“都说些什么了?”金老夫人问。
夏日的花气浓郁熏人,“黑风寨”廊下种着的千株牡丹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更在深红浅白的芍药映衬下,越发的霸气十足。
“从今以后的科考,鲜卑人也可参加,皇上指名叫南山去。”金阁老道。
“呀!”郁观音难得失态一次,一双眼睛立时看向南山。
南山有些别扭地去看金将晚。
“皇上叫你考,那就考吧。”金将晚琢磨着南山的身份尴尬,皇帝是要拿着南山做典范呢。
“慕容十三请旨封王,皇上打算准了;慕容十三要迎娶公主和亲,皇上嫌慕容十三没给聘礼;皇上想起宫里公主没嫁,叫我们八个准备聘礼叫媒人去找皇后求亲。”金阁老一口气说完,接过金蟾宫递过来的酸梅汤,一口气灌下去,顿时觉得焦灼的五脏六腑安稳了。
“一日里,就商讨出这么多事?”金将晚诧异了,这些个事,哪一件搁在朝堂不得争个半天才能有个结果。
“什么商讨,皇上定下来了,谁敢不从?”金阁老道。
中原的皇帝不是傻子!一直把皇帝当做二百五,以为皇帝会扶持慕容南山打垮慕容十三的郁观音有些中暑了,扶着额头在廊上栏杆上坐下,脸色苍白地想:皇帝不想劳民伤财地打仗了,那她这辈子,到底图的是个什么?
“母亲?”南山扶住郁观音的臂膀。
“丈夫、权势、钱财,全都没了。”郁观音欲哭无泪,半天,好似一个寻常望子成龙的妇人,抓着南山的臂膀道:“好孩子,好好读书,金榜题名了,也能叫为娘光彩一些。”
南山一震,见郁观音不闹着叫他回草原称王了,俊秀的面容终于露出发自真心地一笑,“母亲,儿子一定会给母亲挣来个一品诰命。”
沈氏眼眶一热,喜极而泣,“这么着,过两年,官爷大了,也能叫魁星把她带回来了。”
“姐姐要回来了?母亲,我要瞧瞧官爷跟我长得像不像。”小星星此时一身男装未换,虽肤光胜雪、五官算不得丑陋,但叫人见了,就当她是个英气十足的男儿——在金老夫人眼中,小星星都随沈家人了。
金蟾宫失落,满眼都是沈氏、金将晚、小星星的欢喜脸庞,微微蹙眉,心道沈氏、金将晚只顾着高兴,怎就忘了,他还得娶个公主进门呢!
第188章 出其不意
咳嗽一声,再咳嗽一声,一连咳嗽四五声。
终于在场的人想起金蟾宫来了。
“蟾宫莫不是着凉了,天虽热,但少吃点冰沙吧。”金老夫人从金折桂能回家的惊喜中醒来,似有若无地含笑望了眼岑氏。
岑氏笑盈盈地道,“母亲瞧着,哪一日,叫朝柏过到我名下,虽在太上皇孝期里,不好大办,但亲戚们也该请一请才是。免得有人不知情,到时候委屈了朝柏。”
“说得是,虽不能大办,但也不能马虎了。要什么,你跟你大嫂子商议着,若寒酸了被人瞧不上了,仔细我在你儿媳妇面前罚你。”金老夫人左手金蟾宫,右手南山,虽上了年纪,但被两个集天地之灵秀的男儿簇拥着,红光满面,精气神十足。
金蟾宫诧异了,沈氏、金将晚稍稍思量,便想通其中的蹊跷。
金阁老顿时惭愧起来,原觉得家里只有金蟾宫一个没娶,此时才恍惚想起一直为阁老府鞍前马后奔波的岑氏、金将禄一房里,还有个没娶妻的人,“听你们母亲的,要用什么,只管开口,除了违制的东西,天下没有咱们家没有的东西。”瞧见金朝柏站在人堆后头不显眼,就招手叫他过来,打量一番,只见金朝柏容貌虽不及金蟾宫、南山两个出众,但也颇有两分他年轻时候的影子,解下腰上的玉佩,便替金朝柏戴上:“好孩子,不愧是金家儿孙,好个相貌堂堂。”
金朝柏受宠若惊,又一头雾水,在金家里头,论理,他该是比南山这义子兼质子更得金阁老欢心,但谁叫南山是金将晚的义子,金将晚又是金阁老、金老夫人的心头肉,且南山容貌、品性、才学,又是他不能比拟的,于是,虽是金家少爷,却被南山这外来的比下去了。此时,才听说金阁老说了一串子皇帝的决定,又见一堆人把矛头对着他,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懵懂懂地接过金阁老递过来的玉佩,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怎么回事?比金朝柏还糊涂的人,就是冷氏,冷氏先还冷眼旁观,幸灾乐祸地想:看公主进门了,金老夫人还怎么摆架子!须臾见众人又说要抬举金朝柏,便茫然了,冷不丁地想起金蟾宫乃是金家嫡长孙,金老夫人这是要用上一直不起眼的金朝柏了,虽有个公主儿媳妇不好伺候,但一听金阁老、金老夫人的许诺,顿时抢着道:“父亲、母亲,朝枫年纪大了,如今也有个二十几了,再不娶妻,实在不像话,若挡着了朝柏、蟾宫的亲事,怕是嫂子、弟妹心里要埋怨我呢。”心里琢磨着金老夫人是想法子给皇后为难呢,庶子的庶子求娶公主,皇后莫非要拉出那个掖庭宫宫女生的公主许给金家?
金朝溪诧异了,他自然是岑氏一开口,就听出其中的蹊跷,见冷氏主动请缨,才要令冷氏住口,但又想起这也是他们二房将功补过的好机会,于是就默许了。
“朝枫的姨娘已经给朝枫定下亲事了,难不成你把这茬忘了?”金老夫人问。
金蟾宫、南山原本想着公主身娇体贵,自是该叫他来娶,因此没听出岑氏、金老夫人的弦外之音,此时听冷氏开口,顿时了悟了。
能不娶公主,金蟾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冷氏心恨姜姨娘多事,笑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姜姨娘算个什么东西,她哪里能替少爷定亲?”
“老身也点头答应了,你少动歪脑筋,虽是跟京外人家定的亲,但若是为娶公主退亲,岂不是叫人说咱们金家仗势欺人?贪图富贵?”金老夫人终于点明白了,“老三家的,虽没有公主府,但也不能唐突了公主。给朝柏院子的方位、摆设,全请了宫里人来看着。”
“是。”岑氏点头。
金阁老因金朝溪一房识时务,不觉也更看重他们两分,当即道:“随我去书房,商议商议拿多少聘礼给皇上。”背着手,并不向外书房去,去的是黑风寨后坡上的内书房。
金将晚、金将禄自是要随着金阁老去,单留下个金将溪拿捏不定要不要随着去,若去,万一金阁老叫他也拿出两分聘礼呢?毕竟是娶公主,不管是什么公主,总是金家合家的大事。这一番犹豫,便踟蹰不前,只做出在金老夫人身边尽孝的模样。
“老大家的,递折子给皇后娘娘,老三家的,把朝服准备好。蟾宫、南山,去各家里打听打听,都是些什么人要娶公主。”金老夫人道。
“是。”沈氏琢磨着既然是皇后决定谁家娶什么公主——若说皇帝忽然跟公主们要好了,替他们择偶,那不如说皇帝忽然至仁至孝了。如此,必要先见过皇后,跟皇后大好交情不可。
“是。”岑氏也觉得她这公主儿媳,必要是个性子好、出身低的才行,若果然娶个宁太后所出的公主,那公子性子骄傲不说,牵扯也大,那他们一房就有罪受了——不过,他们家都说是庶子娶了,皇后若是当真把宁皇后出的公主嫁来,那皇后也要得个不贤良的骂名。
“是。”金蟾宫放心了,拍了拍只比他大一岁的金朝柏,死道友不死贫道地长出一口气。
“母亲,你且回去歇着吧,儿子把这好消息告诉师父去。”南山面皮随了郁观音这江南女儿的秀美,但双目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却又随了鲜卑人,此时微微一笑,顿时叫金老夫人、沈氏、冷氏、岑氏花了眼睛。
“好小子,将来一准能金榜题名。”金老夫人摸摸南山的头,只觉他黑发如墨,微风拂来,墨发散发出海藻一样的靛蓝光泽。
沈氏擦了擦眼角,拉着南山的手,哽咽道:“好孩子,终于熬出头了,以后金榜题名了,朝廷赐下宅子来,就能好生过日子了。”
“干娘!”到底是沈氏明白南山心中的苦,南山心里一酸涩,当即抱着沈氏的腿痛哭起来,竟是比对着郁观音的时候还发自肺腑。
“好孩子,快别哭了,堂堂桃花公子哭哭啼啼的,得叫城中多少女儿心碎?跨马游街的时候有着呢。”岑氏赶紧俯□子拿着帕子替南山擦眼泪。
“就是,快别哭了。”冷氏伸手去拉南山,手在南山臂膀上一搭,隔着薄薄的一层夏裳,只觉手上的肉结实得很,细摸一下,竟是棱角分明,暗叹:原以为这小白脸只有个空架子,不想肌肉这么结实,怕是他在武功上,也不输旁人。
金将溪双目睁大,与一干子侄被挤到外沿,眼瞅着金家众妇人众星捧月地安抚南山,握拳遮住嘴角,猛地咳嗽一声。
岑氏醒过神来,赶紧收手,悻悻地望向金将溪,讪讪地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爱女色,女爱男色,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