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提起此事诬赖他受贿,他便拿着送礼的人还不曾,算不得收说事;若等甘从汝的案子判下来了,还没人提起,那些个字画,他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一些,交出一些。
骆澄一叶障目,看夏刺史老实木讷、傲骨铮铮,就当他两袖清风,是以纳罕他此时的决定。却不知夏刺史在官场浸淫多年,早知道在官道沉浮中,若太过廉洁,惹得同僚排斥生厌,也是一桩自毁前程的事。是以,夏刺史未免被同僚排斥,也偶尔收一些做人情的东西。
这信,夏刺史看过了,便揉成一团叫小厮烧了,并不曾叫人跟夏芳菲说。
梨雪院里,张信之、杨念之两个不是客也不是仆,闲在梨雪院里也无事可做,幸亏柔敷、稼兰、惠儿并雀舌四人很是能说会道,缠着他们二人说些长安城里头的事,如此张信之、杨念之便也不甚寂寞。
一日日过去,先还急着回府的张心之、杨念之慢慢懈怠散漫下来,夏芳菲不放他们走,他们便留下给夏芳菲一群人说些甘家的陈年旧事——自然,扯上宫闱的事,他们没胆子提起。
大理寺隔了两日便开堂审理案子,夏刺史日日早出晚归,骆澄身子骨不好,便叫骆得意、骆得仁兄弟日日随着夏刺史出门办事。
三司会审外加灵王听审了一月有余,在流火七月,凉风徐徐吹来时,这桩惊动长安城的案子就判了下来。
结果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康平公主无罪,韶荣驸马被判与康平公主和离,抄没家产用以修葺平衍项家陵寝,并流放渝关;梁内监收押,由大理寺继续审理他绑架朝廷命官之子一案;敏郡王收回紫金冠、金鱼袋,郡王封号,没收郡王府,贬为七品县丞,赴岭南就任。
这案子不轻不重地结了案,随后夏刺史、甘从汝,还不曾把眼睛盯回字画上,就见朝堂上变动不断,数名官员或褒或贬,纷纷被调遣出京,明眼人都瞧着太后是不知为何,对秦太傅心存不满。
夏刺史先觉自家押上性命送上的案子处置的太过仓促,后见朝堂上变动后,秦太傅那边便停下了暗中与他的来往,当即警惕起来,待随后在朝堂上收到赐婚的圣旨,不由地满腹抑郁起来,虽有与秦家暗中交换的庚帖,可在这风口浪尖上,他怎敢拿出来。
夏刺史心知跟秦家定下的亲,算是彻底没了,收到圣旨谢恩后,耷拉着眼皮,将一干臣工幸灾乐祸或唇亡齿寒的神色看在眼中,紧攥着圣旨,心觉自己的乘龙快婿被换成了个风流纨绔,险些喷出一口血水来,木讷地出了宫,上了轿子,见宫外等着他的只有骆得仁一人,就问:“大郎呢?”
“廖家四娘本就有伤,听大哥的话劝说她父亲替父亲说几句公道话,被她父亲训斥后,心中郁结,又病倒了。大哥心中有愧,去廖家门上等着听大夫如何说。”骆得仁道。
夏刺史点了点头,虽看得出骆得意对夏芳菲的那点小心思,可骆得意心太善性子太和软,不是女婿的最佳人选……不,此时看来,骆得意也比圣旨上的那位好多了。
“岳父?”
一声呼唤,叫夏刺史回过神来,明媚的眼光射得他眼睛疼,只瞧着阳光下,有个身穿蓝灰袍子的儿郎慢慢向他走来。
因在公堂上见过,夏刺史蠕动了两下嘴唇,眼角扫见宫门外的好事之人因一声岳父纷纷拿着眼睛看过来,勉强笑道:“原来是敏郡王。”
“岳父,小婿已经不是郡王了。”甘从汝蹙着眉头,神情很是忧郁,“小婿才接到圣旨,小婿万万不舍叫芳菲随着小婿去岭南,但小婿此时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想见太后一面也不成。岳父瞧瞧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叫太后收回圣旨?”
岳父、小婿、芳菲……
夏刺史只觉得甘从汝看似忧郁,实际上正在窃喜,不然这称呼怎会那般亲昵,抿了抿嘴问:“……眼下,你住在哪里?今儿个上朝,瞧着帘子后太后身边站着个女官,可是,你府上的侧妃?”
“……是。郡王府被没收了,该散的都散了。甘家还有一处老宅,但老宅年久失修,满是霉气……”甘从汝不肯多提萧玉娘,甚至怕见到秦少卿,他总觉得,倘若那日听着萧玉娘对太后的称呼不对,便提醒秦少卿,秦家便不会受此重创。
“搬来骆家住吧。”夏刺史略驼着背,用眼角细细再将甘从汝看了一遭,在心里摇摇头,他不喜欢这么妖娆的女婿,可不喜欢之余,又诧异,不过是换掉了彰显身份的紫袍,怎地这厮就比早先懂得礼数了?
“哎。小婿的鞋袜衣裳,都已经送到骆家去了。小婿这就随着岳父去骆家。”甘从汝不觉有两分自得,心道夏刺史定是被夏芳菲坚定的心智感动,才会这么快地接纳他。
夏刺史心里想的却是给游氏添麻烦。
他虽觉跟女子计较太过小肚鸡肠,但眼瞅着夏芳菲从个……旁人眼中的懦弱,却是他眼中的娇矜,变成个“不拘小节”的女子,不免就想若不是吃了大苦头,谁家舍得好端端的娇弱女儿变成那么个油盐不进的样子,是以,虽说骆得计无意吃了梁内监的药后受了些苦,他心里依旧气不平。
在他看来,游氏的软肋,一是骆得计,二就是小气。倘若叫了甘从汝去骆家住,狗改不了吃、屎,甘从汝必定会惹事,就算不惹事,在吃用上他也必定会挑剔,怕只他一人的吃用,就够骆家一家半年的嚼头。
游氏心疼银子,必然闹心,既然闹心,必然要教唆骆澄来劝说他令甘从汝搬出去;骆澄要面子,又指望他帮把手将官位讨回来,自然不肯。如此一来二去,游氏少不得要跟骆澄争执。他再稍加挑拨,只一招借刀杀人,就能叫游氏的日子不好过。
甘从汝不知夏刺史的心思,紧跟着又问:“那三媒六聘该如何料理?宴请宾客呢?又该怎么办?”
“……你只管过来,都交给骆家料理。”夏刺史心叹只能委屈骆澄了,事后他暗中为他的官位奔走一番,聊作补偿吧。
“是,小婿都听岳父的。”甘从汝全然没往上门女婿一事上想,听夏刺史这么说,就觉夏刺史不仅仅是接纳他了,甚至是对他十分地中意,乃至十分喜爱,不然,夏刺史怎会没往聘礼上想?


心思各异
晴空万里无云。
梨雪院里,杨念之、张信之正伺候着夏芳菲临摹字画,就见骆氏快步从外头赶来,红着眼眶对夏芳菲道:“我苦命的芳菲,太后下旨,叫你跟、甘县丞赶在八月里完婚。”
骆氏身后,跟着幸灾乐祸的游氏、大病初愈的骆得计。
夏芳菲呆住,握着笔杆子半天没醒过神来。
“恭喜七娘、贺喜七娘,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天赐良缘。”张信之、杨念之齐声道。
夏芳菲呆过之后,再料不到自己下一步的举动。只见她将笔立在笔架上,把甘黎的字画收起来,才镇定地问:“父亲可回来了?”因与骆氏的隔阂,虽此时见骆氏满面关切,却也跟她亲近不起来。
“老爷把甘五郎带回来了!老爷人还在路上,请父亲、母亲给甘五郎收拾屋子。”先夏刺史一步赶回府的骆得仁脸上满是汗水,因柳姨娘还在闭门思过,擦汗时,很有些幸灾乐祸地瞥了游氏一眼。
游氏原本扶着骆得计的手一放,脸色大变道:“甘家又不是没有宅子,就算没了郡王府,他家里也还有上千间屋子呢。”
“五郎说老宅陈旧,里头都是霉味。姑父听了,立时心疼地叫五郎回府来住。”骆得仁原当甘从汝不是郡王了,就有些小看他,此时听游氏说甘家老宅还有个上千间屋子,转念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下言语里与甘从汝亲近了不少。
“老爷心疼他?”骆氏跌坐在夏芳菲对面的圈椅中,半天发狠地握住椅子把手,冷笑道:“太后赐婚那又怎样,老爷不是先跟一户人家定下亲事吗?芳菲,你既然认识那户人家,且告诉母亲那家是谁,叫母亲送信过去,便是太后,也不能给已经定过亲的女儿赐婚。”
“母亲稍安勿躁。”夏芳菲心内波涛起伏,心知以夏刺史的性子,他喜欢的必定是秦少卿那一类的女婿,如今他“心疼”起甘从汝,就有不得不心疼“甘从汝”的理由,自家万万不可鲁莽,在阴错阳差下给夏刺史惹是生非。
“母亲,父亲说五郎眼瞅着进门了,叫你快些去张罗。”骆得仁催促道。
游氏气得微微打哆嗦,夏家一家三口住在骆家就罢了,亲里亲戚,总不好撵他们去住客栈,可夏家没完婚的女婿竟然也要住进来。
“母亲,女儿陪着你去吧。”骆得计揽着游氏的手,原先听说夏芳菲一过门就是五品诰命,她心里还不服气,如今瞧着夏芳菲嫁了个被贬到岭南的落魄之人,她心气又畅快了些。
“母亲也随着去吧。”夏芳菲对一直缅怀即将到手的乘龙快婿的骆氏道。
骆氏嘴唇蠕动了两下,因不见夏芳菲扑到她怀中诉苦,亦或者求着她劝说夏刺史想方设法摆脱这亲事,不免有些失落起来,继而又怀疑甘从汝早先频频往骆家送东西,乃是因为与夏芳菲私底下,早有了些不清不楚。
“柔嘉、绣嬷嬷,扶着母亲出去。”夏芳菲道。
绣嬷嬷心叹夏芳菲的心矫枉过正,太过于冷硬了些,赶紧与柔嘉一同搀扶着骆氏出去。
待骆氏一走,夏芳菲登时懊恼地道:“杨念之、张信之,早先我砸的酒水,值个多少银子?”
“少说,也有个上千两。”张信之不解夏芳菲为何第一句就先问这个,醒悟到夏芳菲已经想到持家的事上了,当即跟杨念之抿着嘴,满意地笑了。
夏芳菲懊悔不已,在书案前转了又转,琢磨着自己先前给秦少卿送过信,秦少卿算是欠他的,如今自己请秦少卿、萧玉娘两个劝说甘从汝为退亲破着大闹一场,不知秦少卿会否答应——在她看来,甘从汝闹的事多了去了,为退亲闹一场,算不得他闹出的那些事里头的大事。
正待要写,就见雀舌跳了进来道:“七娘,甘五郎跟秦少卿在咱们府门前抱着哭成一团,这是秦少卿的下人捎给你的信。”
夏芳菲右边眼角不住地跳动,伸手按住眼角,拆了信来看,只见秦少卿在心里保证秦夏两家交换的庚帖的已经销毁,日后无人会再提起昔日定下的亲事,又反复劝说她善待甘从汝,更提起他也会随着甘从汝去岭南赴任。
夏芳菲忍不住把信揉成一团,发狠道:“干脆叫他们两个成亲去岭南得了!”满腔抑郁之气无处发泄,看杨念之、张信之已经心不在焉急等着回甘从汝身边去,当下提了笔,问张信之:“长安城寸土寸金,你瞧甘家老宅值多少?”
“七娘要不得,那是甘家的祖业,卖不得。”杨念之、张信之赶紧道。
“哼。”夏芳菲轻轻哼了一声,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想来甘从汝身上也没多少现银,她且列出一张聘礼单子拿去给甘从汝瞧,甘从汝不曾被人小瞧过,性情又乖张跋扈,见了她列出的聘礼单子,定然恼羞成怒然后为拒婚甩手先向岭南去。
想着,夏芳菲便提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串,为惹恼甘从汝,更是留下一行劝说甘从汝发卖祖宅的小字,生怕杨念之、张信之两个背着她做手脚,就叫雀舌送去给甘从汝看。
雀舌巴不得过去看热闹,接了信就冲梨雪院外去,到了前厅上外偷偷探头,只见甘从汝携着秦少卿的手紧跟在夏刺史身边,又有个骆澄陪伴,当即不敢上前送信。
接着又瞧着骆澄叫游氏摆下酒席,与夏刺史、秦少卿、甘从汝几个一同吃酒,只能耐心在外等候,半日望见骆得意垂头丧气地从外间回来,想起骆得意曾替夏芳菲送过信,当即迎上去道:“大郎,七娘有封信要给甘五郎,两位老爷还有秦少卿在,奴婢不敢过去,还请五郎帮忙送信。”
骆得意才听说太后赐婚一事,听雀舌说,就将信接到手上、揣在怀中,进了厅上,果然瞧见骆澄正与秦少卿说笑,不善言辞的夏刺史抿着酒,甘从汝面前并未摆着酒杯,只放了一盏清茶。
骆得意将来人见了一见,因他脸色不好,骆澄便未留下他陪客。
骆得意回到房中,懊丧地倒在床上,忽地想起雀舌叫他送的信,连忙将信从怀中掏出,正待要送,又皱起眉头,回忆夏芳菲与甘从汝早先的来往,犹豫再三,想弄明白夏芳菲与甘从汝之间的过节,当即拆了信来看,只见除了开头几句寒暄,剩下的都是些金银珠翠、绫罗绸缎,甚至还有劝说甘从汝卖掉祖宅等话。仿若遭了晴天霹雳,骆得意当即想:原来七娘竟是那样市侩的人。待要在心里否定这念头,心思兜兜转转了半日,又想起夏芳菲要跟廖四娘出门,可不就是为了赚些零碎银子吗?她今日会有这信,也在意料之中……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日,骆得意又想:纵然她市侩了些,可他也不能任由她少不更事,若这信送到甘从汝手上,岂不是叫甘从汝还没娶夏芳菲,就先厌弃了她?
思量再三,骆得意将信撕碎了浸泡在房中暖壶中。
那边厢,夏芳菲听雀舌说信送去了,就安心在房中等待甘从汝恼羞成怒,许久等不来,不由地想莫非甘从汝是个内毒的人,虽气恼了,但人在屋檐下且不发出来,只等着带着她出了骆家门,再跟她算账?如此,她少不得要为自己的安危着想,看看能否先下手为强,毕竟那狗可是个对江畔上无冤无仇的女儿家就能下黑手的主。
甘从汝那边,看骆澄、夏刺史甚是慈爱,又听张信之捎来夏芳菲后悔砸了贵重美酒等话,不觉有些飘飘然,心想原本众人奉承巴结他,都是因他是太后外甥,如今,才真正是为了他这么个人。
当晚并不听夏刺史提起聘礼、喜宴等事,随着夏刺史在房中探讨了半日甘黎的墨宝,才回房去睡,只见房里自己那些个衣裳鞋袜并文房四宝已经送来了,躺在床上,见张信之、杨念之给他脱鞋,就枕着手臂问:“芳菲今儿个听到消息,在房里都做什么呢?”
张信之、杨念之互看一眼,因不知夏芳菲信里写什么,就道:“七娘女儿家,自是忐忑不安,害羞呢。”另一个道:“七娘问了老宅价值几何,瞧她年纪轻轻,就已经操心起岭南后的小日子了。”
甘从汝连连点头,心中甚慰,“倘若是别个女子,此时怕正在捶胸顿足,想着如何推掉这亲事呢。芳菲胸怀确实比其他女子宽广一些。”
“正是呢。”张信之、杨念之齐声道。
“五郎,玉侧妃人呢?”张信之问。
甘从汝想起今日秦少卿失望的模样,叹息道:“她不是什么侧妃了,已经到太后身边坐女尚书女丞相去了。”
“……那府里其他人呢?”杨念之道。
“养不起,全打发了。”甘从汝道。
“那聘礼呢?太后可会帮着五郎出?喜事,该不会都在骆家里头办吧。”虽甘从汝说甘家老宅陈旧,但再陈旧的宅子也不过才十几年没住人,叫人收拾收拾,怎么都比骆家敞亮。张信之说道,心中诧异甘从汝陪着夏刺史等人吃酒,酒瘾那般大的人,竟然还能一滴不沾。
“便在骆家里头办就是,也省得将银子都花费在那些不要紧的地方。至于聘礼、喜宴,这些岳父说,都交给骆家处置。”甘从汝打了个哈欠,叹道:“寻常百姓家就是比皇亲国戚家多了几分和美,换做是萧家,哪里肯这般善待还没过门的女婿?”
“五郎说的是。”张信之觉得甘从汝话里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半会,他又琢磨不出哪里不对。
甘从汝这边高床软枕,高枕无忧,骆氏、夏刺史房中,却听见骆氏一阵哽咽。
“老爷,这亲事退不得了?甘五郎是那么个性子,日后一个话不投机,他将七娘抓起来採打,七娘可怎么办?”去岭南、七品芝麻官、被太后厌弃、性情粗暴跋扈,这些事,就如竹签一般,一根根深深地扎在骆氏心中。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五郎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夏刺史觉得甘从汝剥去那层跋扈的皮,比骆得意、骆得仁还要乖巧。且他心思缜密,除了多少年养尊处优下养成了办事粗暴、肆无忌惮的性子,也不失是个可造之材。
“老爷,可……”
“若不然,你去太后跟前抗旨?”
骆氏不甘心地闭了嘴,暗恨夏刺史无能,竟然在早给夏芳菲定下乘龙快婿的情况下,还叫太后给赐了婚,“……就在一府住着,两边的媒人、还有聘礼、嫁妆、喜宴……”默默地盼着夏刺史好歹把夏芳菲的嫁妆送来了。
夏刺史并不明说夏芳菲的嫁妆还在路上,沉吟了半日,只对骆氏道:“芳菲的婚事办成什么样,就全看大舅兄、大妗子了。”
迎面一盆冷水泼来,骆氏的心又寒了,想甘从汝只身上门,朝廷那边又限定了婚期,夏芳菲这喜事少不得要办得寒酸了。
“天晚了,老爷歇息吧。”骆氏从夏刺史房里退出来,当下又向游氏房里找骆澄,见了骆澄,登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道:“哥哥,这可怎么办,朝廷定下的日子紧得很,老爷来的仓促,没给芳菲带嫁妆、甘家没人了,甘五郎不通俗物,连个媒人都没人请,我们芳菲该怎么办?”
骆澄见骆氏语无伦次,立时问:“妹夫要如何办?”
“我们老爷说只能求大哥大嫂帮着操办了。”骆氏眼泪婆娑中,见游氏脸色铁青,当下丢下这一句,又扶着柔嘉、绣嬷嬷回去了。
“老爷,没有这样的道理。若是姑老爷不在了,咱们替姑夫人嫁女也在情理之中。可夏家人好端端的,再没有什么都交给咱们的道理。”游氏看甘从汝上门,已经是心存不满,更遑论要将这婚事全权操办,“老爷,妾身算了一算,姑夫人、芳菲、姑老爷住在的这个把月里,家里的花销翻了不止两三倍,若再……”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是太后赐下的亲事,朝廷难道不管?甘家没人,萧家还有人呢,一样的外甥,难道萧家也不管?”骆澄真有些觉得萧家不会管,因为萧玉娘的事,萧家跟甘从汝就已经翻脸了。
游氏听了骆澄的话,却安不下心来,原因就是甘从汝那边的杨念之好不客套地过来要东西了。
日子流水一样地滑过,眼瞅着夏刺史、甘从汝那边一直没动静,游氏、骆澄夫妇皇帝不急太监急地为难起来,奈何几次在夏刺史面前敲边鼓,夏刺史只拿着一双老实忠厚的眼睛信赖地看着骆澄道:“都听大舅兄的。”再问甘从汝,却不知素来张扬的甘从汝怎会说出句:“全凭舅舅处置。”
骆澄心里憋着火气,心道甘从汝的舅舅是萧国舅,他可当不起他舅舅,但他是要面子的人,后头还有要事要求夏刺史为他奔走,连番被宫里来人催促快快操办夏芳菲、甘从汝的喜事后,只能咬紧牙关将男女两方的媒人都请了,又请人收拾新房。
果然不出夏刺史所料,夏芳菲、甘从汝成亲前两日,骆澄便与游氏大吵一场,骆澄不好在喜事前罚游氏,便将游氏身边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重重地敲打了一番。
游氏有苦难言,不敢在对骆澄发牢骚,也不敢对骆氏、夏刺史冷嘲热讽,更不敢撞到甘从汝跟前,只能柿子捡软的捏,去待嫁的夏芳菲跟前说些夹枪带棒的话。
“哎,先是今上又是五品官,谁承想,最后换成了个七品芝麻官。哎,我苦命的芳菲呀。”游氏假惺惺地对夏芳菲道。
“也不知她姐夫见过得计没有。”
夏芳菲一句话,就叫游氏脸色大变,唯恐骆得计被甘从汝看上了,多少尖酸刻薄话再说不出口。
夏芳菲看着游氏的背影冷笑,心下琢磨着自己该如何在新婚夜自保。


泯了恩仇
甘从汝心心念念着浪子回头金不换,夏芳菲却在心里嘀咕着狗改不了吃、屎,二
人心思各异,只能隔着夹在中央的夏刺史喊话。
奈何夏刺史为将迎娶的事都丢给骆澄、游氏,成日里带着甘从汝去外头挑选带去岭南的随从、管事,见见昔日同年、同僚,只有每日晚上留在骆家里头。
如此,原本就很是惧怕夏刺史的夏芳菲不由地多想,只觉得甘从汝定是将用在太后身上的手段用在夏刺史身上了,不然,早先对甘从汝不屑一顾的夏刺史,怎地会对甘从汝那么好?
原本,柔敷、稼兰还安慰夏芳菲道:“老爷领着五郎去挑随从,还不是为了七娘到岭南好过些?五郎身边都是咱们的人,那还怕个什么?”
偏张信之、杨念之二人却道:“老爷不仅帮着五郎挑人,还当着一群白胡子老爷子的面考校五郎的学问,还带着五郎去城外踏歌会上玩了一宿,第二日一早才回来。”
张信之、杨念之说的人与夏芳菲记忆里的夏刺史相差甚远,就因相差甚远,夏芳菲本在夏刺史跟前就不自信,因此便想,夏刺史对着她时不假辞色,原来当着外人的面,竟是那样一个慈祥敦厚的模样。不觉嫉妒起甘从汝,便又在心里恨上了他几分。
眼瞅着正日子到了,夏刺史瞧着骆澄、游氏将一切准备妥当,才安生留在家中。
喜事前一夜,夏芳菲到夏刺史房中,听候夏刺史、骆氏的教诲,谁承想,甘从汝竟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