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万金酒楼停了下来,逐风扶着琳琅下了马车,任由店小二将他们迎了进去,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寻常的客人。
进了酒楼,店小二便笑眯眯的将他们领进了后院,不多时,掌柜便匆匆忙忙来见他们,见了逐风,恭恭敬敬喊了声统领,偷偷瞧了琳琅一眼,小心翼翼的问:“这位是……”
“主子。”
逐风的话极为轻缓,掌柜却听的真切,慌忙给琳琅行礼,道:“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殿下恕罪。”
琳琅含笑见礼后,看向逐风。他们并无多少时间在这折腾,若不迅速点,那几个侍卫怕是要找到人了。
逐风淡淡瞥了掌柜一眼,掌柜立刻明了,让店小二想尽法子挡住了那几个侍卫后,领着二人上了后门早已备好的马车。
在人来人往的燕京城要甩开那几个侍卫十分容易,换了马车,换了车夫,没有人知道身旁擦身而过的车中坐着的是何人。
为怀中熟睡的景姮挪了个舒适的位置后,琳琅瞥了逐风一眼,道:“我竟不知如今连城里的商家中也有我们的人。”
逐风回答的十分冷静:“离了皇权和户部的俸禄,要养活那么多人,自然要赚钱。”
没有银子,如何养活铁军卫?
琳琅心头一堵,微略有些难受。这些年逐风他们确实很艰辛,她甚至有些鄙夷自己,曾经立誓不离不弃共患难,到头来却是她轻易的推开了他们。
马车出了城门,直直奔向离燕京城十多里外的一座荒山,到了山脚下,放停了下来。马儿的嘶叫声惊醒了景姮,琳琅安抚了几声后才下了车。车夫并未在此停留,赶着车便走了,但是琳琅知道晚些时候会有人来接他们。
这个清明节并不若往年的细雨蒙蒙,反倒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确是个踏青的好日子。这地方四下无人荒无人烟,寻常人更不会到这个地方来踏青——这是燕京城外的乱葬岗,时常有大胆上山砍柴的樵夫在此间遇到鬼打墙,更有一去不反者,久了便无人再敢上这儿来。
琳琅抬眼望着眼前的荒山,深呼吸一口气,方与身旁的逐风一道朝山路走了上去。怀中的景姮对四周全然没有惧意,让人不免感叹不解世事的好处。
山路之上,越走越荒芜,远远的瞧见了几个零散的坟头,待走近了,便可见那坟头十分简陋,单是一块木板歪七扭八的写了些名字,后头是高高堆起的土堆,更有甚者,连名字都不曾有。
待到半山腰,就见一名青衫男子自不远处一棵大树后走出,而后朝他们一步步靠近。逐风的手不着痕迹的握住了剑柄,但他并没有出剑的机会。
青衫男子在他们面前三步之遥停下了脚步,语气十分恭敬:“长公主,不弃奉公子之名前来接您。”
秋家的人,其实十分好认。
逐风自幼随琳琅往返秋家与皇城之间,对秋家的了解并不单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沉声问道:“兄台可否告知十里桃花开在何处?”
“长公主再往前行便可看到。”青衫男子并不恼,淡声回话后便率先朝前走去。
琳琅不做多想便抱着景姮跟了上去,逐风握着剑柄的手一路都未曾松开。
往前行到方才那棵大树那儿,青衫男子步伐秩序的前行,琳琅与逐风跟进了他的脚步,二人都十分清楚这个地方布下了五行阵法,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在阵法中。
出了重重叠叠恍若迷宫的阵法,前方出现了一条蜿蜒小道,蜿蜿蜒蜒不知通向何处,道路两旁栽种的桃花开的十分娇艳,若不经意间见了这等景色,真会以为身在世外桃源。
琳琅望着那条小道,忽又想起鬼打墙的传言,忍不住弯了嘴角。
原在前头领路的青衫男子停下脚步不再前进,道:“长公主,公子有令,前方无需小的引路,请。”
琳琅遂迈开了步伐,逐风正欲跟上,却被那青衫男子拦住,他道:“逐风公子,我家公子吩咐了,前路茫茫,路,只能任由长公主自己走。”
逐风握着剑柄的手顿时用了力,手中青白交错,青衫男子还是那淡然处之的模样。琳琅停下脚步,回头,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交错,末了朝逐风轻点了点头,逐风虽不放心却也只好遵从她的命令。
御花园中的桃花在宫婢细心照料下开的极美,却比不上此处一望无垠的桃花林,景姮小小年纪就将爱美的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见了这桃林,在琳琅怀中挣扎着要下地,琳琅自是不允。
被宠坏的景姮见状,放声大哭,任由琳琅怎么哄也不听。
琳琅抱着景姮一步步向前走,身后逐风的视线一直紧紧跟着她,漫漫桃林让她看不清前方却也不回头。
不知何处有人弹起了古琴,琴音自桃林深处传来,若远似近,若有似无。哭闹的景姮被琴音吸引,一时间竟忘了哭。
顺着琴音一路寻去,似是走了极为漫长的一段路,已然将逐风与青衫男子远远的甩在了后头时,琳琅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此处已是走到的尽头,前方唯有排列整齐的桃林,不复刚才的林荫小道。琴声自桃林内传出,声声入耳,极为清晰。
待一曲毕后又一曲,琳琅才试探着往前。
如她所料,眼前的桃林布下的五行阵比方才那入口处更甚,但这阵法却是她极为熟悉的迷心阵。顺着记忆中的步伐轻松的走出了迷心阵,迷乱人心的桃花散去,入眼便是山谷的清幽,青青翠翠,景色十分之美。
白烟环绕的山谷中有座竹屋伫立,屋前那株桃树躯干厚实,是上了年头的老树。随风而落的桃花瓣悠悠然落了一地,树下有一白衣男子席地而坐,闭目弹奏这上古古曲,绝妙的琴音让人闻之沉醉。
纤长白净的双手扣下了最后一个音,树下的人睁开双目,眸光璀璨如琉璃,望向站在不远处的琳琅时,清冷如莲的面容上不知何时染上了几不可察的笑意。他的眸光深处映出了琳琅的身影,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角,飘然恍若谪仙。
“一别十年,我终于等到你了。”
极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琳琅瞬间红了眼眶。
竹屋内煮起了茶,琳琅抱着孩子坐着,看着薄薄烟雾之后那张熟悉的面容,朦胧感更甚,竟觉得有几分不真切。她的情绪尚未平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倒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有些躁动不安。
纤长好看的手握着紫砂壶柄轻巧的往茶杯里倒茶,也不知煮的是何茶,琳琅低头时只觉得茶水的颜色甚为好看。
满室的寂静无人打破,待茶凉透,琳琅才开了口,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讪讪的摸了摸景姮的头,道:“阿无,这是我女儿。”
“嗯。”坐在琳琅对面的秋无心望向她怀中的景姮,语气清淡,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儿清幽,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薄雾散尽,琳琅将他的面容看的愈发真切。十年的时间似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一如她记忆中那般,但光阴却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
秋无心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望向琳琅,似是要将她这个人望穿一般。半晌后朝她露出浅笑,有那么一瞬迷离了琳琅的双眼,外头的桃花似乎都在这笑容下失色。他伸手轻轻将琳琅脸颊旁散落的发丝撩开,道:“琅儿,十年不见,你对我也无话可说了吗?”
十年或许不长,却已让她在面对他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轻缓的话语让琳琅一直强忍着的泪在瞬间决堤。她的骄傲从不容许自己在外人面前示弱,自小到大,若说什么有什么人可以让她难过时肆意的哭的话,惟有他一人。
秋无心任由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哭出来,待到哭声渐停,才轻柔的帮琳琅拭去面上的泪痕。景姮睁着眼儿瞧着他,看到他的笑容,竟朝他伸出了手。秋无心看了看琳琅,见她点了头,便将她怀中的景姮抱了过去。
陌生的怀抱让景姮十分兴奋,琳琅望着在他怀中兀自玩得开怀的孩子,似有东西堵在胸口,异常的难受。随着年岁增长,景姮眉眼已经渐渐长开,许多次她望着她时总会想起那人,就如现在这般。
回过神来,见秋无心正望着她,琳琅敛了那些情绪,道:“阿无,秋儿还小,你怎么会让她独自去面对那一切?”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秋无心任由怀中的景姮闹腾,幽沉的目光移了位置,落在窗外的桃树上,“阿琅,这世上总有些不如意的事,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可以欺骗自己,但真相依然存在,并非你不承认或者强迫自己装作不知便能躲开的。”
琳琅刚碰触到茶杯杯缘的手一僵,片刻后才开了口,音调微微有些颤抖,说出的话十分笃定:“十年前你便知道我会有此一劫,却从未想过来提醒我。”
胸口的地方隐隐作痛——她曾毫无保留的信任身边的人,到头来却经历了一切的背叛和欺瞒,并非真的愚昧到一无所知,只是一直以来都情愿逃避。
秋无心放开怀中的景姮任由她半走半爬回到琳琅身边,听出她话中的指责之意,却极为平静:“你自出世起就受到万千宠爱,眼高于顶,骄傲自不在话下。纵你身怀奇才,过于锋利的棱角和一身傲气迟早会让你吃尽苦头。那一劫是你磨平棱角、散尽傲气的转机,不是么?是你说,想让天下江山紧握在手的。”
与十年前相比,如今的琳琅像是被打磨过的珍珠,圆润光滑。
琳琅无法反驳。
是她说,想傲视天下。
是她说,想成就一番霸业。
也是她说,要成为大毓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皇。
景姮跌跌撞撞撞进她的怀中,撞得她心口生生的疼,细细碎碎的疼痛,到了最后竟有些麻木。
山谷中的风与外头相比要凉上许多,风徐徐而来,夹带着几分冷意,猛的将怔然的琳琅吹醒。
“时辰不早,你该回宫了。如若不然,外头怕是要闹翻天。”
琳琅静静的望了他许久,起身,抱着景姮走了出去。秋无心的声音自身后追来,仍是那清冷的调子,他道:“阿琅,切莫到了逼不得已才做选择。”
若不到逼不得已,又如何做的出选择?
琳琅嘴角扯出怅然的笑,未回头,也不停下步伐,只是抱紧了怀中的景姮,每走一步,心头就疼上一分。
待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秋无心再朝门口望去,映入眼帘的只有那一片娇艳的桃花林,早已寻不到琳琅的身影。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枝头娇艳的花儿在风雨中更显孱弱。这个清明与过往一样,并非无雨,只是下得晚了些。
早些时候那名青衫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秋无心松了手任由手中的精致瓷杯摔落在地,抬眸望了望外头,淡声道:“不弃,这地方不安全了,收拾下东西,我们走吧。”
妄念
第六十六章妄念
漠北战事捷报连连,大毓军队不知不觉已经吞并了西蛮夷三分之一的领地,若是从前,他早已收兵等待对方上降书,但这一次蛮夷将领的死战到底让久未逢敌手的任子衡愈战愈勇,更加不愿收手。但战争并未持续多久,蛮夷大将阿不那终在沙螺湾一战死于任子衡剑下,蛮夷那位软弱的越析王派人送来了降书,自此对大毓称臣,年年进贡,永世不犯大毓边境。
春末的燕京早已没了冬日的凉意,夏日的凉爽倒显露了几分。郊外的桃花凋零不剩下任何一朵时,京城上下便收到了战胜的消息。
炎夏第一缕热浪袭来、燕京城那些脏乱角落的腐烂气息愈发浓烈时,任子衡的军队班师回到了燕京城。归来时皇帝亲自出城迎接,必经之道两旁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人争相目睹大将军与皇帝的风采。
庆功宴之时,琳琅在宫中远远的瞧见了他,沙场归来,外头的炎炎烈日将他晒黑了不少,少了原先在京里养出的儒雅,反倒多添了几分英气。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场战争荣耀的任家的门楣,皇帝赏赐、朝中大臣的贺礼一样样送进了将军府,任家大门口的那块匾额自任子衡沙场归来后愈发凛凛生威。
燕京地处天子脚下,自定都以来就繁华昌盛,与遭受战争洗礼的西凉有太多的不同。战争于健忘的燕京臣民而言算不得什么,未过几日西凉那场战事便成了茶馆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再不为燕京城人乐道。
秋家老宅已修复了大半,从皇城最高的围墙之上望去,已然能看到秋家老宅的轮廓,远远望去,在日出日落间孑立于乐山山腰的宅院像幅浓厚的山水画。
自嘉庆十年开年以后便喜事连连,前有皇后怀上龙嗣,中有西蛮夷俯首称臣,不日又有万寿节,待到万寿节临近,朝中各怀心思的文武百官又忙和了起来,较之前次长公主诞辰自是看得更重,更加费心的筹礼。这期间严禁屠宰,前后数日不理刑名,京城的匠人们用彩画,布匹等将主要街道包装得绚丽多姿,到处歌舞升平。
恒凌进宫小坐时说起外头的绚丽,勾起了霍妩的兴趣,但她亦自持身份,丝毫未曾表露出来。
琳琅看出了她的心思,待恒凌回府后,笑道:“外头那些布置与宫内相比怕要逊色几分,其实也无甚好看。”
霍妩也知她在安慰自己,勉强一笑,叹息道:“我从前不懂宫门深似海的道理,如今是懂了。我与大姐不同,要出宫一次并不容易。”
她的话句句在理,琳琅也明白,随即轻巧的转了话题,闲搭了几句话后,霍妩忽不着边际的说道:“大姐与皇上之间倒是十分要好。”
琳琅若有所思的睨了她一眼,笑道:“皇上与我自幼一起长大,确是十分要好。”
宫人在香炉中添了些安神的香料,淡淡的香味萦绕在屋内,让人顿生祥和安宁之感。霍妩轻轻一笑,也不再纠结于此。
琳琅瞥见一旁的银制挎篮中置放的针线活,好奇道:“皇后那是在为腹中的孩子裁衣裳?”
霍妩听了笑道:“皇上诞辰到了,我也想不出该送些什么。那些金银珠宝显得凉薄,遂动手裁了件夏装……虽然皇上的衣裳自有尚衣局裁制,我仍希望能为自己的夫婿裁件衣裳。”
若在寻常人家里,妻子为夫婿裁件衣裳是极常见的,但在这四面围墙的皇城中却不易见到。
琳琅正要说什么,宫人却上前通报,道是秦嫔与苏才人求见,她想了想便将话咽了回去,又无意掺和到后妃的斗争之中,便与霍妩道别离开了凤栖宫。
万寿节这日,举国欢庆,琳琅到太和殿时文武百官几欲到齐,恒凌远远得与她招手,她回以一笑,朝她的方向步去。恒凌周朝的内外命妇见她到来,纷纷见了礼,拉着她一道谈笑。
琳琅不意外的在这些命妇中看到素衣的身影,见她气色不错便安了心。素衣前阵子诞下一子,在相府的地位愈发巩固,她心知这一切都是琳琅给予的,素日里她无法见到琳琅,也只有这样的大日子才有幸进宫见上一面。
以素衣的身份,端是没有站在琳琅身旁的资格,见琳琅与她招手,才敢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去,她低低唤了声“夫人”,却被恒凌冷冷扫了一眼。知是说错话,她忙改了口,恭敬道:“长公主。”
“无需多礼,近来可好?”琳琅和颜悦色问道。她的和颜悦色让周朝的命妇们有些惊讶,她们素来听闻长公主不喜与外人亲近,今日却独独亲近了素衣,让她们心下对左相府这原本身份卑微的如夫人充满了好奇。
“一切安好,劳长公主挂念了。”素衣答的十分恭谨,周朝那些偷偷打量的视线让她微有些不自在。
许是她的谨言慎行让琳琅扫了兴致,闲话两句后便转而与恒凌离了人群。一离开,恒凌便道:“阿姐不该对她太好,否则日后若有什么事,她怕是会顺藤而上。”
恒凌早就知道素衣与琳琅之前的牵扯,本对她并无什么偏见,但一想起她出自川州闻府,便没好脸色。
“日后的事现在谁也说不准吧。”琳琅远远的望了素衣一眼。素衣容颜依旧,她却也知道那早已经不是闻府的那个素衣。
“姮儿呢?”恒凌本以为琳琅今日会带上景姮。
听她提起景姮,琳琅面上顿时有了笑意,道:“姮儿昨儿闹腾了一夜,这会怕还在睡吧。”
恒凌会心一笑,略带好奇的问道:“阿姐,今日是珣哥诞辰,你备了什么礼?”
琳琅正要回答,殿内忽然肃静下来,再望向门口,只见景珣扶着霍妩步入太和殿,景珣视线在殿内溜达了一圈,最后落在琳琅身上停了片刻,便入了座。
文武百官规矩的上前朝拜送礼,琳琅亦送了贺礼,明素端上的玉托盘中放了一株千年古玉精雕而成的桃树,树上结着无数的寿桃,个个活灵活现,连坐在身侧的恒凌都忍不住惊叹。
景珣淡淡扫过玉盘,含笑收下,待百官一一朝拜之后,便赐了宴。
乐师舞姬争相竞媚,轻歌曼舞十分热闹,宫女端上的菜肴样样精致,不难看出御膳房为这场御宴费尽了心思。
琳琅并未坐多久,飞鸾宫的宫人匆忙而来,在她耳畔耳语几句后琳琅忙寻了借口告了退。景珣将她的惊慌失措看在眼里,便允了她的请求。
景珣坐在高位上接受朝臣敬酒嘴角含笑,仍是平时那副温和的模样,却无人看出他眼底的厌烦。待酒过三巡之后,他微微偏头靠向坐身侧的霍妩,道:“皇后,你可是乏了?”
耳畔温热的气息令霍妩一愣,看向景珣,他的面容因酒劲染出几分醉态,让平日温和的表情显得妖媚,乍一看,竟有几分像望苏,他的靠近让她一赧,倒也配合,道:“臣妾确有些乏了,想回宫歇会儿。”
景珣笑得开怀,朝内侍交代了几句,又受朝臣敬了三杯酒后便与霍妩一道退席。帝后退席并未影响朝臣的兴致,舞姬柔美的舞姿让人迷醉,这场御宴仍旧让宾至如归。
与霍妩一道回到凤栖宫后,景珣小坐了片刻便以不耽搁她休息为由欲走,霍妩不是不想留他,而是心知自己留不住,也便不去费力。
忽又想起了自己要送的礼,便唤住了他,见他回了头,取了早就做好的衣裳,道:“皇上,这是臣妾送您的生辰之礼。”
景珣的视线移到她手中的衣物上,有些惊讶,随即温和的笑了笑,道:“皇后辛苦了,这礼物朕十分喜欢。”
随即让内侍收了下来,又吩咐内侍在今日所收到的贺礼送到凤栖宫让皇后处理后才离开。
霍妩身旁的一名贴身宫女在景珣离开后悄然退出了寝宫。
霍妩望着景珣离去的背影,心头泛起浓浓的失落感。任她做些什么,他的回应总是十分客套。人人皆说她如今宠惯后宫,却无人知她心酸,这表面上的疼宠不过是个假象罢了。
过了片刻,方才那名贴身宫女再次来到了霍妩面前,霍妩敛了情绪,问道:“皇上去了哪?”
“飞鸾宫。”
答案其实早在她的意料中,乍听来却仍觉得有什么堵在胸口,难受得慌。宫女见她神色不好,欲去喊太医,却被她拦了下来。
此时她并不需要太医,只想静一静。
景珣到飞鸾宫时,正见太医擦着汗自宫门口走出。见了景珣,太医亦是吓了一跳,忙请了安。景珣无心去搭理太医,问都不曾便越过他进了飞鸾宫。
飞鸾宫中极为安静,景珣到时,景姮还偎在琳琅怀中抽泣,额头上那抹青紫让见者揪心。景姮见到素来疼她的舅舅,嘴一扁,又开始大哭。
琳琅虽心疼她额上的伤,却对她的行为哭笑不得。小小年纪便知道卖乖,长大后还得了?
“阿姐,姮儿怎么受伤了?”景珣低低哄了景姮几句,她渐渐也不怎么哭了,嘴里倒也懂得喊疼,惹得景珣心疼不已而责令于伺候她的宫人们。
四周的宫人们见他动怒,吓得跪了一地。
“今日寿宴前我见她还在睡便没带上,她醒了之后便闹着要找我,摔倒磕到了。”琳琅道:“宫人们我已经责罚过了,便绕过他们吧。”
见她如是说,景珣才勉强绕过他们。
琳琅忽想起这会儿他该在万寿宴上,蹙眉道:“你竟丢下文武百官跑到这儿来——”
景珣打断琳琅的话,道:“方才皇后身体不适,我便陪她一道回宫了。这会儿她已经歇下,我见阿姐先前走得匆忙,便上这来看看。”
他的话十分稳妥,全然挑不出毛病,琳琅也不愿去多想,转了话题。
景姮经过方才一阵哭闹也觉得累,在琳琅怀中睡着,她在琳琅怀中不安分的乱蹭,口水和方才的泪水抹了琳琅一身,琳琅对她极无奈,却不敢挪动她,怕闹醒她,只好轻哄着,待她睡熟了方将她交给乳娘。
乳娘抱着景姮下去歇息,宫人们也各自忙碌,明素换上新茶后又退开,景珣望着她,似是在等她开口。
琳琅少了景姮闹腾松了口气,也便来了品茶的心情,道:“这大红袍确是不错,比前次的碧螺春还要好上一些。”
景珣不冷不热的应了声,跟着饮了一小口,抬头问道:“阿姐,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嗯?”琳琅满脸疑惑。
见她如此,景珣倒有了几分怒意,语气不善道:“看来你全都忘了。”
“忘了什么?”琳琅仍未反应过来。
“当日你送了离离一个亲手绣的香囊,你说待到我生辰定也会送我一份大礼!”景珣语气中的不满更甚。
琳琅闻言笑道:“今日我倒真送了份大礼,那株玉桃树不论是玉质本身还是雕工皆是万里挑一。你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