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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得撕心裂肺。
门外忽传来宫人尖细的声音,告知她们景珣的到来。景珣踏进飞鸾宫时,恒凌怀中的孩子还未停止哭泣。
宫人们行了礼,片刻后得了允许从地上起身。宫女们无不偷偷去看景珣,见他对那孩子温柔的模样不由红了脸儿,心下都恨不得自己是那孩子。
恒凌抱着孩子迎了上去。
景珣见恒凌抱着那孩子,微微惊讶,随即笑道:“我们离离也到了当娘的年纪了。”
恒凌闻言不悦的噌道:“珣哥,你莫开我玩笑。”
她边说边将怀中的孩子塞进了景珣的怀中,动作上却极其轻柔。景珣抱住那孩子,微笑着哄她,道:“娃儿乖,我们景家的女儿哭了会被人笑话的哦。”
“珣哥,她还这么小,怎么听得懂你的话?”恒凌取笑景珣。
景珣目光灼灼,盯着怀中的孩子,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那孩子说话:“我们大毓最尊贵的小公主,怎么会听不懂呢?你说对吧,小娃儿?”
随侍在旁的宫人们闻言皆是一愣。
大毓朝百姓眼中最尊贵的公主,当属怡和长公主和恒凌公主,如今想来要加上这个尚在襁褓的孩子了。
“离离你看,我们的小娃儿,长得多像阿姐。”景珣的笑容极为愉悦。
恒凌下意识跟着点头。她睨着景珣的笑容半晌,亦跟着露出笑。自阿姐昏迷以来,珣哥已经好久不曾笑得这般开怀了。还有这孩子,出生不足两个月的孩子尚且还不会哈哈笑,否则,也会和珣哥一样笑得开怀吧?
这日恒凌离开皇宫时得了景珣的允许,顺道将那尚在襁褓的孩子带回了将军府。她走之时,景珣像年少时那般摸了摸她的头,对她发誓他会照顾好琳琅。
之后,景珣除了上朝,算得上是住进了飞鸾宫。朝中上下自然有非议,但那些许的小反对都在景珣一个冷眼之下烟消云散。而后宫之中,位阶最高的云妃不吭声,其他二位也不敢多说什么。
宫里宫外风平浪静。
在琳琅昏迷的第三个月,秋风吹走了夏日的炎热,秋高气爽,午后的凉风却仍带着一丝丝的热气。
随侍的宫人为坐在一旁批阅奏章的景珣添茶时动作太不小心,杯盖磕响了杯沿,在景珣一个冷眼之下惊恐的跪了下去。
“你下去吧。”景珣无意责备他,“莫再在这儿扰了阿姐的清静。”
宫人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景珣将视线再次调回奏章之上,却无法再集中精神。随手将奏章丢在桌上,景珣揉了揉酸疼的颈部,起身越过不远处的帘子走到床畔。
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琳琅,向来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景珣的手轻轻划过琳琅的眉眼,所有的焦虑都深藏在了心底。他靠着床棱,兀自说道:“阿姐,我昨日梦到了年少时的我们了。我一直都记得阿姐那时的模样,与我如今见到的不同,也与当日我在川州见到的不同。年少时阿姐总喜欢着一身骑装与我一道去狩猎,笑得肆意开怀。梦里我总想抓住你的手,可是梦醒了,我这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我知道你爱那个男人,爱得有多深或许只有你自己知道,但是我……若我早知你会爱得如此受伤,倒不如,自一开始便看着你嫁给任子衡。”
阿姐,你知道吗?
我后悔了。
只是阿姐,你到底,要何时才愿意醒来?
似乎,总有什么人在耳畔说话。
她试图看清那人的脸,却深陷在茫茫白雾中。
如此熟悉的声音,那话语中的哀伤,竟让她也跟着心疼了起来。
是谁呢?
耳畔的声音似乎未曾消停,一句句,似是听的真切,却又什么都不曾听清。
那声音似远又近,茫茫白雾蓦然散去,眼前变得清明一片。
“阿珣……”
身侧的这个人——是了,虽不复笑容,却俊美如昔的阿珣呵!
轻轻的一声叫唤,让景珣的身子一僵,他的视线转向床上的人儿,看着她嘴角噙着的淡淡笑容,在那一瞬欣喜若狂。
琳琅望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迎上了景珣晶亮的眸子,喉咙干涩难耐,有许多话哽在心口。
再睁开眼,竟恍若隔世。
恍然间,似乎有谁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景姮
阳光和煦的午后,年轻的乳娘低低哄着怀中的孩子,生怕有一点闪失。乳娘心想,若说天下之贵,无非也就如此吧?
世上之事本就不甚平等,比如出生,比如这尚在襁褓的孩子。
这孩子名唤景姮,是皇家玉牒上留名的常安公主,即便在世人眼中生父不详,却有这天下最尊贵的姓氏,有天下最高贵的身份。
琳琅午憩醒来,步出寝殿后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她的女儿。乳娘见来人是她,忙惊慌失措的行礼,她轻点头后,接过了那孩子,便挥退了乳娘。
将柔软的孩子拥入怀中,她空荡荡的心似乎也跟着归位。襁褓中的孩子眯着眼儿睡得正香甜,嘴角似乎还噙着笑意。
这般不解世事的笑,也只有孩子才能拥有吧?
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并未惊扰到琳琅和安睡的景姮,熟悉的气息让琳琅不曾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女儿柔嫩细致的脸颊,平缓的问道:“长歌,如何?”
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的长歌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抱着景姮的模样沉默了半晌,方道:“一百三十七口,仅一人生还。”
琳琅心头一震,那一瞬间失了冷静,颤抖着声音问道:“是他吗?”
“不。”长歌娇柔的声音毫不留情的打碎了她的希望,“唯一生还的人,是闻夫人。”
可惜,如今这世上再无闻夫人。
只有怡和长公主景琳琅。
琳琅背对着长歌,久久无言。长歌在琳琅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抿起了嘴角,转身,正如来时那般走的极为轻缓。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琳琅未曾回头,却知道长歌已然离开。
那,为她遮风挡雨八年多的地方,终于也毁了吗?
那,曾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终于也不在了吗?
所有的怨怼,这一刻竟不知该如何宣泄。
她甚至,从不曾对他说起过,她是如此的爱他——
即便,他亲手毁了她的爱。
琳琅跌坐在椅子上,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茫然不知多久,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她真的,很爱很爱。
细细碎碎的哭声惊醒了安睡的景姮,似是察觉到琳琅细微的变化,她嘤咛了一声,忽然抬起小手抓住了琳琅的手。
琳琅一愣,低头看向她。
景姮乌黑的眸子盯着琳琅溜溜转了一圈,竟咯咯的笑出声来。
窗外那棵有些年岁的老树晃了晃身躯,黄叶自树上悠然飘落,落地无声,唯有身旁孩子的笑声依旧清脆悦耳。
琳琅伸手拭去面上的泪痕,望着随风而落的片片树叶,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
许多往事历历在目,弹指一瞬,却半生已过。
景珣站在林立的柱子旁望着不远处的琳琅,不曾挪动过一步。不靠近,也未曾让人去打搅她。离他不远处有随侍的宫人侍卫,还有方才退下的乳娘。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朝身后扬了扬手。宫人侍卫皆退出了飞鸾宫,惟有乳娘唯唯诺诺的上前,跟在他身后朝琳琅步去。
沉稳的步伐告诉琳琅有人靠近,她回头,便见景珣到来。
“是阿珣啊,”琳琅将怀中的孩子递向乳娘,示意她抱着孩子退下。被乳娘抱在怀中的景姮咦咦呀呀,也不知在说什么,不哭不闹的任由乳娘抱走。
目送乳娘怀抱景姮走远,琳琅朝景珣笑道:“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近日国事繁忙都没能上这儿瞧瞧阿姐,今儿忙完了便来看看。”景珣在琳琅身侧坐下,问道:“阿姐近日身体可好?若有不适定要喊太医来瞧上一瞧。”
琳琅下意识伸手抹了抹眼角,笑道:“我自是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平日里忙碌也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景珣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琳琅笑了笑,忽然想起了霍家的女儿,便道:“霍家的女儿,也快到了吧?”
“再两日便可抵京。”景珣道,“届时阿姐要不要先见见她?”
琳琅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日后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阿姐说的甚是。”景珣语调平缓,不见多大的喜悦。
闻言,琳琅顿了顿,轻声道:“阿珣不喜欢她么?”
景珣微微一笑,反问道:“阿姐可会喜欢一个从未见过面,也从未有过交集的人?”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琳琅不知该如何回答景珣。半晌后,景珣又笑道:“阿姐也不必纠结于此,既是霍家的女儿,必有出众之处,你说呢?”
“兴许吧。”琳琅叹息一声,道:“我早就说过了,阿珣喜欢就好。”
不远处那株老树在秋风中瑟瑟抖了抖,偶有几片黄叶随风轻忽忽飘落在地,景珣忽然不着边际的说道:“我一直都谨记阿姐的话。”
琳琅一愣。
景珣对她报之一笑,思绪有些飘忽,似是想起了从前的光景,末了说道:“阿姐说过,不论如何,都不能自虐,人的身体是最要紧的。”
琳琅望着他的侧脸,凝神想了许久,莞尔一笑。那时他们年纪尚幼,恒凌调皮顽劣不爱惜自己,她便是这么与他们二人说的。
“阿姐这几日进食不多,莫不是忘了当初与我和离离说的话了?”景珣偏头问。
琳琅心头一暖,知道他关心自己,话却哽在喉咙口发不出声。景珣幽幽叹息道:“阿姐心里不舒坦我又怎会不知呢?可,那都过去了。”
那个男人,早就葬身在大火中了。
琳琅一直努力的挂着笑,就这么笑着笑着,却始终没能忍住眼里的泪。泪水是咸的,还有些涩味,可是这又怎么比得上心口上那鲜血淋漓的腥味?
那都过去了——可是,一朝一夕又怎生忘得了?
不若抱着景姮时那般隐忍,琳琅哭的放纵,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悲痛和委屈都哭出来。
景珣抱着琳琅,任由她哭,任由她发泄。
景珣的怀抱宽厚温暖,他抱着她的模样就好比年幼时琳琅抱着他一样,不论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她总会抱着他,跟他说有她会一直陪着他。
年幼时琳琅宠着景珣和恒凌,如今却是形势倒了过来,变成了景珣宠着琳琅和恒凌。
景珣的手抚着琳琅的背,将她抱得极紧,细细的想着他们的年少。这么多年,他守着这个地方,一直一直在等她回来。
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彼时,这个地方有阿姐。
如今,这个地方还是有阿姐。
就如恒凌说的那般:阿姐还在,真好。
是啊,真好。
不知哭了多久,琳琅哭累了,也无力再发泄什么情绪,在景珣的怀中沉沉睡去。
秋风一缕缕轻柔的飘拂过,伴着午后的暖阳融融,让人心下倦意顿生。景珣低头看着怀中的琳琅安静的睡颜,嘴角弯出了弧度,笑得像个单纯的孩子。
阳光点点散落在他们身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幅极为美好的画。
逐风坐在屋顶注视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身影,许久,一动不动,直到景珣抱起琳琅步入寝宫,他才收回视线。
抬首,日光晕眩刺目,放眼望去,整个皇城的高墙琉璃瓦尽入眼帘,很宏伟,却也空旷而沉寂。
他也曾坐在闻府的屋顶上看日出日落,那时他看着小而精致的闻府,心里念念不忘的却是这座皇城,甚至未去多想也认定了他们有朝一日会回到这儿。如今他坐在皇城的屋檐之上,竟也想起了那座被大火烧毁的闻府。
这个地方的人来来往往不断在变化,唯一不变的,只有这座皇城。
不论过去多少年,始终如一。
他伸出手,金灿灿的阳光自指间缝隙调皮的穿过,落出了点点的阴影。
他们,终于还是回来了。
皇后
第五十一章
秋日总带着一些凋败之意,饶是今日这般秋高气爽的日子也避免不了,好在宫里宫外的热闹气息将那些凋败之意冲淡了些。
恒凌早早撇下任子衡独自进了宫,眉眼带笑,看起来喜悦难掩。陪她一到进宫的云霓与云裳也在为今日的立后大典满心雀跃。
入目所见亦是与往常大不相同。
銮仪卫早早便在太和殿外将法驾卤薄陈设妥当,又将皇后仪驾陈设于宫阶下及宫门外;礼部下属的乐部也已将乐器悬于太和殿外,由礼部及鸿胪寺官员设节案于太和殿内正中南向、设册案于左西向、玉案于右东向、龙亭两座于内阁门内。
宫门内,内监亦忙碌了好一会儿,丹陛乐早已准备妥当,节案亦在宫内正中摆妥,均面向南,册宝案则按东西向设在宫门内两旁,香案前还立有皇后拜位。
这些亦都只来得及匆匆一瞥,云裳云霓欣喜之余仍不忘左顾右盼。
一路上见到许多宫人,过往宫人衣着虽一如往日那般素洁,却掩不下宫中的喜庆之气。恒凌推却了欲为她带路的宫人,兀自朝飞鸾宫的方向走去。
她生于此长于此,在自己家,又何须别人来带路?
走了一段路,恒凌的脚步曳然停了下来。若问这宫中,见到谁能让她丢了好脸色,那无非就是云妃了。
看着身着水蓝宫装朝自己款款而来的妩媚女子,恒凌微扯嘴角,再次举步朝前。皇城确实很大,但再大的地方,都能上演几回狭路相逢,亦或是冤家路窄——今日也不过是如此。
如果在从前,她们二人碰到了一块,那冷嘲热讽一番是免不了的。或许是因为恒凌心情甚好,只是淡淡的瞥了云妃一眼,便领着云霓云裳继续朝前。
云妃站在原地目送她们走远。
待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鸢紫方收回视线,低声不平道:“恒凌公主实在太无礼了。”
却不敢大声埋怨。
鸢紫进宫多年,在皇宫内苑生存的道理多多少少懂一些。恒凌再无礼再恶劣,她都是皇帝的亲妹妹。
就好比,无论云妃多受宠,却始终只在景珣面前自称奴婢。
见云妃一直望着恒凌消失的方向不发一语亦一动不动,鸢紫忍不住开了口:“娘娘,我们……”
云妃收回视线,转身迈出了步伐。走了几步,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鸢紫,今日立后大典可迟到不得,我们赶紧走吧。回头……”
随即顿了顿,又喃喃自语道:“兴许也不用等回头了,今儿,该是能见到了……”
鸢紫虽不明白她说的是谁,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忙低头跟上前去。
她手中提着的花篮中盛开着自御花园中新摘下的花儿,花蕾上还沾染着清晨最美的露珠。偶有露珠自花叶上悄然滴落在地,却都在裙摆轻跨之后寻不着任何一丝痕迹。
宫里人素来势利,不论云妃多受宠,新后入主中宫后这后宫谁做主还说不定,在这儿要生存就必须明哲保身,故而往日见了云妃无不巴结谄媚的宫人们今日却连话都不敢多说。
回到庆云宫后,鸢紫才恨然骂道:“这些人的良心当真没良心,亏得娘娘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他们,皇上一立后,一个个都当娘娘是洪蛇猛兽了。”
一旁侍立的宫女太监也不敢多说话,见鸢紫冷眼扫来,都慌忙低下头去。
云妃却像个无事之人,微微一笑,对她说道:“今日这样的大日子,身上这衣裳也太素了些,平日里你眼光不错,这会儿可有什么好主意?”
鸢紫忙敛了脾气,稍稍一想,笑道:“依奴婢看,前两天尚衣局送来的那套月牙色秋服煞是好看。”
云妃回头睨了她一眼,温声道:“那衣裳虽好看我却不大喜欢,就挑件浅粉的吧。”
“奴婢遵命。”鸢紫朝一旁服侍的宫女使眼色,她们立刻忙碌起来。
庆云宫中伺候的宫人众多,不多时便为云妃打扮妥当。待一切准备妥当后,云妃见时辰不早,便领着鸢紫一道出了庆云宫。
这样的大日子,当然免不了见到一些故人。
也才走到景程宫附近,便见到了跟在内侍身后正欲求见皇帝的大将军任子衡。云妃下意识停下脚步,身后的鸢紫见是他,亦停了下来。
内侍眼尖,见云妃站在不远处,便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任子衡一眼。宫里人人皆知云妃出自大将军府,这会儿遇上,多少有些体己话要说。虽说后妃与朝臣共处易引发非议,但这二人一是宠妃一是权臣,他一个小小内侍自然是得罪不起。
任子衡迎上内侍的视线,却不说话。内侍正不知如何时候,却见云妃朝他们走了过来。内侍不懂声色的看了云妃一眼,遂对任子衡说道:“这会儿时辰尚早,也不知皇上可否起身,不如将军先在这儿歇会儿,待老奴去看看之后再来引将军去见驾?”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公公了。”任子衡淡笑,接受了内侍的提议。
内侍逐渐走远,云妃与任子衡面对面站着,却未曾先开口。
虽早已娶了恒凌公主,任子衡却依旧是大毓女子眼中不可多得的夫婿人选。鸢紫偷偷看了任子衡一眼,正好迎上了任子衡淡扫过来的视线,蓦地脸一红,慌忙又低下了头。见云妃一直不语,鸢紫聪明的退开。
偶有路过的宫人多被鸢紫拦了下来,四周早已没了旁人。云妃直勾勾的盯着任子衡瞧了好半晌,终于轻笑出声。
任子衡详端眼前面容娇美的女子,淡淡说道:“多时不见,娘娘看起来过的不错。”
“确是不错,这不是,都托了将军的福吗?”云妃道。
云妃笑时眉眼弯弯,与她其实说像却又不像——任子衡盯着她的眼睛瞧得仔细,竟微微走神。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虽快,却被云妃抓了个正着。云妃嘴角微扬,心头笑的讽刺,面上看来却极为温和柔美。
她自然知道他在失望什么。
初入将军府时,有人说她肖似恒凌公主。后来她入宫,宫中上了资历的宫人私下议论说她神似长公主。眼前这个男人会带她回将军府,后来她又入宫,大抵都是因为像某个人的缘故吧?
“将军让内侍先走,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怎么这会儿竟不发一言了?”云妃仍旧笑容满面。
任子衡回过神来,反问:“若非娘娘有话要说,我这会儿该是在面见皇上。既然娘娘无事,请容我先行告退。”
她虽贵为皇妃,身份上高人一等,按品衔来论依旧比不上任子衡。倒是任子衡待她一向比其他人温和了些,今日却显得疏离许多。
云妃并不计较这些,只觉得有些好笑,等任子衡向前跨出了几步后,才问道:“可是因为她回来了,所以我一个与她长得有些许相似的人在你眼中也便算不得什么了?”
任子衡脚步微顿,道:“看在故人份上我劝娘娘一声,有些事既然与你无关就不要瞎搅和,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见他继续往前,云妃沉默了下,再开口时有些怅然,问道:“你既将我带回燕京,为何又轻易让我入宫呢?”
任子衡干脆停下来脚步,回头,迎上了她的眸子。他看着那双极为熟悉的眼睛中夹带的受伤神色,心头颤了下,随即却敛下心神,末了叹息道:“锦绣,整个大毓都是皇上的,我为人臣子,而你,让皇上看见了你。”
这样的答案让她一愣,眼角瞥见不远处朝着这方向走来的内侍和鸢紫,方才那抹怅然已然收起。她伸了伸手,轻轻一扼,便将一旁的花儿自枝头折断,飘飘然落了地:“将军说笑了,这儿哪有什么锦绣。”
内侍并鸢紫过来时,见两人保持有一段距离,心下松了口气。内侍上前迎着任子衡,道:“将军请随老奴来,皇上已经在候着了。”
任子衡点头,随内侍一道离开。鸢紫服身,自他走远后才抬起头来,看向云妃,云妃神色如常,并未看出点什么。
云妃看了她一眼,淡笑,道:“鸢紫,我们也走吧。”
“是,娘娘。”鸢紫小步紧跟云妃身侧朝前离去。
约莫过了两刻钟,一名宫女提着扫帚清扫四周,见地上那早已被踩得稀巴烂的花儿,当是哪个不长眼又爱美的宫娥糟蹋花儿,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通。又过了两刻钟,有年岁尚幼的小宫女提着裙摆兴冲冲的跑来咋呼着吆喝她去偷窥这后宫即将迎来的皇后娘娘。
那一瞬间,皇城内的礼炮声响彻天空。
礼炮声吓哭了年幼的景姮。
皇帝大婚,除却现在的嘉礼,与寻常贵族子弟大婚其实在礼仪上大多差不了多少。像嘉礼这样的盛典上自然找不到乳娘的身影,平时看起来乖巧可人的景姮哭起来确实有几分山崩地裂的架势。
琳琅抱着她低哄,景姮却越哭越大声,她身旁的恒凌见白嫩嫩的娃娃憋足了劲在哭,忍不住笑出声来,亦跟着哄她。可景姮却丝毫不买帐,好在礼炮放的够多,声音亦足够的响,将景姮的哭声全都给压了下去。
不像外官那样在外头候着,所有身份高贵得以参加嘉礼的女眷都在事先搭好的凉亭中,或在一起,或身份贵不可言有独立的空间。亭子四周隔了纱绢,若隐若现,既让女眷看清外头的情形又不易让外头的人轻易的瞧去了女眷的容貌。
她们所在的地方又与其他女眷隔了些距离,又隔了帘子,也没什么外人,除了随侍的逐风、长歌并云霓、云裳之外,其他宫女太监都在不远处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