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全像小孩子,追着折腾康杰去,闹成一团。
我拿纸巾擦了半天,反而沾一手的纸巾屑,包房洗手间内有人,我拿起包出去,到KTV公共洗手间去收拾。酒劲上来了,走得头重脚轻,看地面都是高低不平。
“没事吧?”
穆彦从后面跟上来,扶了我一下。
我笑着摆摆手,想推开他,却在洗手间门口又是一踉跄。
穆彦及时拉住我,低声责备:“不能喝就不要逞强!”
我抬眼看他,眼前朦胧。
在盥洗台收拾干净衣服头发,出来看见穆彦还在门口等着。
我说我喝高了,想先回去了。
他说再等会儿一起走,他送我。
我摇摇头,醉里不管不顾,径自往电梯走。
在电梯门即将合上时,有人伸手将门一挡。
他也进来了。
电梯里只有我和他。
我醉意朦胧的眼里,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
电梯门再打开时,我脚下绵软,天旋地转,被他半扶着,走过午夜静悄悄的停车库,上了他的车。记忆很清晰,走在车库里,高跟鞋清脆的回音和他掌心的温暖,都像电影镜头无限次放大的特写……在这之后,记忆就像蒙上了磨砂纸,影影绰绰,似有似无。
醉意彻底征服了我的理智,在K房里一直绷着神经,不想流露出失败者的孱弱。
孟绮是赢家,哭或是笑,她都有权利。
而我没有。
可在这无声行驶的车子里,在他身旁,眼泪却无声无息落下来。
酒精让人头痛欲裂,另有一种很闷的痛在心底,窒息一样难受。
醉里变得脆弱,从无声落泪,到哽咽抽泣,从没有在一个外人面前哭成这样狼狈。
也不知道车是什么时候停下的,不知穆彦几时将车静静停靠在一条安静的路边。
他什么也没说,从抽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给我。
接过薄薄面纸,我竭力忍泪,更强烈的酸涩却冲上眼眶。
车窗外掠过的汽车灯光,明亮晃眼,令我想起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样子。
如果不是那时候鬼使神差,因他的光彩,而对这个行业萌生向往,现在我会是一个平面设计师,没什么才华,也凑合能混下去,不用在一个全新的行业里摸爬滚打,摔得满头包。
早在面试之前,他已带着点点光芒撞进我眼里。
那时我是设计助理的助理,他是我们的重要客户。
我见过他几次,除了仰望,并没有非分之想。
他的视线当然不会在广告公司一个小实习生身上停留。
曾经我立志做一个纯粹的设计师,坚信设计师要拥有自己的灵魂,没有坚持的设计师和机器无异,软掉了骨头的设计师就不算是设计师。
可我们的设计总监,在穆彦面前总是一味迎合,在客户——金主——钱的前面,只会见风使舵。最初的职业梦想,也幻灭得最快。穆彦的强势,让我发觉所谓灵魂,所谓设计,一遇到金主就什么都不是了。
如果理所当然走下去,我也会是一个庸庸碌碌的设计师,在夹缝中妥协求存。
与其如此,为什么我不做一个有力量左右别人的人,像穆彦那样——强而有力,喜恶鲜明,一句话就能将别人辛苦几天几晚的成果碾成垃圾,再一句话又可以让“垃圾”起死回生。
当我看到穆彦所在的公司登出巨幅跨版招聘广告,那一刻,怦然心动,发现前方出现曙光,机会的大道延伸到面前,走上去,我的轨迹就要开始转向了。
面试时穆彦看见我的实习履历,诧异地问:“我怎么没见过你?”
他几乎要怀疑履历的真实性。
一个实习生还没资格参加提案,没机会走进他所在的公司,没办法走到他面前来。可他怎会没见过我呢,甚至我还给他倒过一杯水……每当他来我们公司,目不斜视走进会议室,目光却从未停留于不相干的人身上。
那时还没有情愫,我只是向往他,想要成为他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这向往后来一天天被发酵成倾慕,酝酿成情愫,像一坛酒在地下埋了那么深,终于有一天,藏不住味道,丝丝渺渺地钻了出来。
这样一个酒醺人醉的深夜,我在昏暗车中望着他,心底有个声音想冲口而出,将这一切都告诉他,让他知道,全都让他知道。
“穆彦。”我叫他的名字,以为自己用尽了力气,声音却低如蚊蚋。
他温柔地在我手臂拍了拍:“不要哭。”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反过手,五指轻轻将他扣住,怕放走此刻仅有的稻草。
掌心相贴的刹那,温度传递,肌肤相触的奇异颤栗,莫非就是电流涌过的感觉。
他没有收回手,目光隐在暗里,定定看我。
耳边听着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和我自己的心跳声一般清晰。
谁也没有动弹,没有进退,僵持的片刻空白,令人窒息。
就在窒息边缘,感觉到指尖上一麻,他的手指动了动,开始摩挲我的指尖……沿指尖向上,从摩挲到揉捏,点点加重……我的手陷在他掌心,仿佛是一件被把玩的珍藏。他娴熟、耐心而温柔,握起我的手引向唇边,带着我身体也倾斜过去。
心跳骤急,我束手无措,一呼吸,全是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和着体温,透出衬衣。
我无法说、无法动、无法想,如被梦里魇住。
他靠过来,呼吸若有若无拂过我颈项,酥酥的痒。
我抬眼,和他的目光在昏暗里相融。
只记得,车窗外微光投映在他瞳孔里的一点亮。
然后,他顿住了,一动不动。
像只敏感的狐狸在猎物入口前突然迟疑,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眼神,低头望着我,呼吸纷乱,脸上轮廓消失了白天的锐利,像被温水洗过一遍,只见年轻、干净与柔软。
我鼓起勇气,颤抖的嘴唇,试图主动靠近他的脸颊。
他没有反应。
我心跳如鼓,耳中声音嗡嗡,不知要继续还是等待。
外面有车经过,雪亮刺目的远光灯柱扫进来,刀一样掠过他的脸。
我被灯光刺得眯起眼睛,只一刹那,再睁开发现他表情已经变了。
他像如梦初醒,坐直身,将我轻轻推开。
来不及看清楚他眼里再度凝聚的理智,他已冷冷转过脸去。
前一刻相距毫厘,这一瞬远在千里。
我被一种名叫自尊的东西,嘘得无地自容。
第二天、第三天、第很多天过去……他像彻底失去了那个晚上的记忆,再照面也没有任何异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事实上,也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他平静如死水一湾,我也一样。至少看上去一样。
不久后发生了一件事。
我出于好心,帮一个刚进销售部的新人,给了他需要的信息。那个新人却借此搭桥,撬走了另一个同事的客户。事情闹开,两人各出损招,相互拆桥,最后谁也没抢到单,使公司流失了一个重要客户。
穆彦大为光火,立即炒了那新人,对另一人也重罚。
我自然逃不了牵扯,被同事记恨不说,也被穆彦狠狠一顿训斥。
他在火头上,话语犀利,把不该我承担的错误一并算账——若是现在,我已懂得不吃眼前亏,当初却忍不下一口气,倍感委屈,当面顶撞回去,为自己开脱辩解。
那无疑于火上浇油,穆彦岂容下属这样无视他的权威,当即冷冷撂下话,“这是工作场合,不需要谁张扬个性,你要么反省自己,反省不了也可以离开。”
我被这句话激得脑子一片空白,不假思索就答,“好,我辞职。”
开弓没有回头箭。
说了辞职,便只能强忍伤心,装出若无其事,写辞职报告,准备移交工作,等待人事部来找我做例行谈话——但人事经理叫我去的时候,格外温和耐心,反复沟通辞职原因,了解工作状态,当时并没在我的辞职报告上签字。
第二天,行政部经理苏雯叫了我去,问愿不愿意从销售部调往行政。
我正后悔自己的莽撞,这下峰回路转,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运,得人伸出援手。
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自己或许不是那么差,以为得到苏雯的赏识爱惜,对她满怀感激……到行政部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发现,苏雯对我并没有多少青睐,一开始甚至是冷淡的。也许那个时候,她伸手挽留我,不过是恰恰缺个人手,招新不如纳旧。
第六章[修订版]
“没记错,是这里?”
穆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猛然回过神来,车已停在我家楼下。
他转头看我,侧脸的角度,微笑的样子,和记忆里都一样,像时空发生了重叠。
我看着他,喉咙里突然干涩,涩得发疼。
他将脸转回去,双手搁在方向盘上:“上去吧,早点休息。”
我推开车门,想起忘记说再见,回头刚要开口,触上他专注目光。
他在看着我。
我被这目光定住,像被施了定身法。
他一笑:“晚安。”
我这才从定身法中脱困而出。
直至走进电梯,开门进屋,坐在沙发上,那种被定住的感觉,还没散去。
闭上眼睛,突然觉得那么累。
威震天跳上来,大头抵在我腿上蹭,肉呼呼的爪子一下下踩我。
这一夜辗转不能入睡,思绪纷杂,直到天快亮时才睡着。
没睡一会儿,手机在枕边响起。
我勉强撑起眼皮,看见来电显示是苏雯。
顿时一惊坐起,定神再一想,是周六没错。
电话里苏雯的声音像盆冷水浇下,“纪总提前回来了,十点有个要紧的会议,你得过来加班。”
赶到公司,苏雯脸色不佳,皱眉问怎么来得这么慢。
“你先去机场接纪总,十点钟回公司开会,把这个带给他,他要在路上看的。”苏雯递过来一本又厚又大的资料册,语速飞快,“十点你也参加会议,负责做会议记录。”
我一头雾水,“我做会议记录?”
“对,你做。”苏雯硬声回答,“我有其他事不能参加会议,叶静休息,你暂时顶一下,做记录也不是什么难事,没有问题吧。”
“哦。”我还能说有问题吗,这摆明了,是苏雯趁机把我往前推,要我在纪总面前露脸,好争取总秘的职位。心里只能苦笑,她还不知道我根本没那愿望。可现在已经被叫来,总不能当面回绝说“我不干”,好歹也就是开个会而已。
我带好东西,下到车库,看见司机老范已在车里等着。
看见是我,他诧异地推推墨镜:“怎么是你这丫头?”
我做个苦瓜脸:“被拉壮丁。”
老范四十多岁年纪,只给纪总一个人开车,兼管司机组调度。虽然只是个司机,却是公司里一大牛人,除了纪总,对谁都爱理不理。用他的话说,又不求升职加薪,把车开好就行,不求人最大。
但他对我却很友善,私下一口一个“小丫头”地叫,常嘲笑我娇气。
刚到行政部时,我也没少受他白眼。
后来有一次,纪总参加一个活动,苏雯和我陪同。午间有餐会,事先是说纪总不去的,活动完了就走,可那天他与几个政府官员相谈甚欢,就留下一起用餐。
苏雯打发我自己在外面吃饭,她独自陪同,大概是觉得小人物不登台面。
我在KFC吃东西时,想起老范还饿着等在车里,就给他带了份外卖,回去看到他正在就着矿泉水啃饼干……就一盒外卖,竟让老范感动了。
平常没什么人在意他们,像司机、前台都是公司里的最底层,受苦受累在人看来好像是应该的,做的事好像是最没含金量的,其实恰恰谁也少不得他们。
那之后老范就对我和气多了。
跟在纪总身边,自然耳目消息灵通,老范虽然一贯嘴紧,却也时不时点拨我一两句,实在是难得一遇的好人。开在高速路上,老范有一搭无一搭和我扯了几句,突然问:“丫头,该不是你要接叶静的班吧?”
果然是消息灵通人士,叶静辞职的事还捂着,他就知道了。
我说:“你看我像那块料吗?”
他嘿嘿笑:“打磨打磨,可能也行。”
我苦笑,就当是夸奖好了。
他瞟我一眼:“这是好事嘛,怎么苦着个脸。”
我想说总秘又不是我想要的职位,话到嘴边,赶紧打住。
得了好处还叫苦,一定招人说“矫情”,就算是老范,也还是少说为妙。
到机场接到纪远尧,老范在前面拎着行李,我随后跟着他走出机场。
纪远尧看见是我来接机,也没问什么。
我看他今天脸色不错,比那天好很多,只是刚下飞机显得疲倦。
上车时听见他又咳嗽,我随手从包里摸出HelloKitty的小糖盒递过去,“润喉糖要吗?”
纪远尧一愣,接过糖,看来完全是出于礼貌,才勉为其难放进嘴里。
我看他皱了眉,就问:“味道不喜欢?罗汉果糖是这味道,习惯就好。”
他笑笑:“我不爱吃糖。”
糖和肉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之物,不爱吃糖的人,一定性格很乏味。
他好像看出我的腹诽,笑着说:“男人一般都不爱吃糖吧。”
“不会吧,我爸平时跟您一样不爱说笑,但是他很爱吃糖……”我猛然收住话,看着他表情,恨不得拿袜子塞了自己的嘴——这叫什么话呢,把他和我老爸比在一起,我爸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人家好像才三十六七,一表人材,风华正茂。
照规矩,我坐到副驾,老范帮纪远尧开了后面车门。
“你坐后面来。”纪远尧说。
我一怔。
后座很宽敞,我端正坐着,与纪远尧之间还有足够再坐两人的距离。
他垂目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
我将资料册交给他,转告了稍后的会议安排,他点点头,一言不发看起册子,不再理会我。
车里安静得出奇。
后视镜里的老范盯了我几眼,示意说点什么,让气氛这么沉闷似乎不好。可我拿不准该不该说话,人家在看东西,也许倒嫌我吵……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好扭头看窗外,假装高速路上风景真好,灰的天空、灰的马路、灰的高楼大厦。
“你要喝水吗?”
打破沉默的是纪远尧。
他一边看着册子一边心不在焉问,眼也不抬。
老范在前面接话,“有矿泉水,安澜,渴了自己拿。”
“好的。”我反应过来,看到手边的依云,拧开一瓶递给纪远尧。
“谢谢,你自己喝。” 他笑笑,放下册子,拿起另一瓶拧开。
难得向老板“谄媚”一次,没成功。
他问:“这份资料看过吗?”
“没有。”
“看看。”他随手递给我。
来时路上忍着好奇心,没敢乱翻,原来可以看,估计不是什么商业机密。
挺厚的一本,我聚精会神往下看,刚看一会儿,听见他问:“看得明白吗?”
“大致明白。”我想想又补充,“不过,有些地方看着吃力。”
纪远尧笑了,银边眼镜下,眼角微弯,“专业的设计说明书,能大致明白也不错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暗自捏把汗。
纯文职的人,确实看不懂这本册子。好在以前做过销售,面对客户,不能不懂自己的产品,每个销售人员都进行过恶补。我尤其是外行,笨鸟知道要先飞,下苦功啃过技术知识,勉强能明白个大概。幸好没有不懂装懂。
一个销售所需具备的技术基础,能忽悠客户就够了,技术层面会有专门负责的部门进行沟通。销售的侧重只是抓住客户,找到他们的需求。当我猛啃资料,追着研发部同事问问题的时候,常被人笑话——“怎么,想转行抢饭碗啊?”
穆彦在新员工培训时,说过一句话,令我记忆深刻:“谁都可能对不起你,付出过的努力不会对不起你。”
厚厚的册子捧在手上,越往下看,越心情复杂。
就像一只美味大饼悬在空中,却咬不到。
我被新产品的设计深深吸引,只希望这个项目能尽快启动,别再像“狼来了”一样,一拖再拖,让人热情消退。
年初以为公司能有大动作了,上上下下为之振奋,期待了许久,项目方案又一次次被香港总部以各种理由驳回,至今唯一进展是敲定了设计方。花大手笔请来的外方设计团队,开了几次会,也没拿出真正成果。原因还在我们自己,没能拿定方向,对方也无法展开实质性工作。
高层在新项目上,究竟有什么分歧,不是我能知道的。
只听苏雯提过几句,她可能也知之不详,大致是公司一直专注于高端市场与企业客户,在商用型和公共型产品领域立足专精,但近几年高端市场收缩,又受到劣质低价竞争冲击,处境越来越被动。
公司集团旗下业务庞杂,涉及多个行业,进入内地也有些年头,由于策略保守,错过了最佳拓展机会,业绩一直不佳。别人都在内地城市积极扩张,我们反而在收缩。直到纪远尧被派来内地,以这个城市为第一战场,开始向新领域进军。连续三年攻城掠地,赤手空拳打出一片江山,从本土企业口中硬夺下半壁市场。
纪远尧在产品创新上很有先见,总能预见市场的下一个需求,几次推出的新产品都获得成功。但这些都是在既有基础上的升级,仍没能突破。这一次纪远尧终于将目光投向从未涉足的个人用户领域,针对这一市场,开发全新概念的系列新品。
年前向总部提出新项目方案后,总部没有否决,甚至许诺了很大的支持力度。
可新项目就是迟迟不动。
各种风声传了又传,什么说法都有,有说资金周转问题,有说总部不看好内地市场,甚至有说纪远尧不得总部欢心的——这些我觉得都不靠谱。虽然新项目一旦启动,投入规模将是个庞大惊人的数字,但集团财雄势大,几十年的家底应该不至于拿不出来;如今最蠢的商人也知道,大陆市场是多大一个金矿,总部怎会不重视;要说纪远尧不得董事会大佬们欢心,更不合逻辑,纪远尧估计是进入内地以来最能为公司挣钱的职业经理人,大佬们不喜欢这种人,还去喜欢谁?
仅从这次请来的设计方,就能看出,董事会是有诚意支持纪远尧的。
我们有自己多年培养的研发团队,有高端技术人才,只是在外观设计上一直是弱项,毕竟商用型产品对此要求不高。但要打入个人用户市场,具备独特个性与吸引力的设计是重要的一环。年初几经招投标周折,两位执行董事亲自参与最后评审,终于与纪远尧一起敲定了设计方——主设计师声名赫赫,班底阵容豪华,仅这消息一公开,已在业界惊起眼球无数。
第七章[修订版]
回到公司,设计方一行数人已经到了。
去接他们的,是另一位行政主管赵丹丹,她已经利落地布置好会议室,由研发总监丁晓航接待对方,这边万事俱备,只等纪远尧来了。
我没看见苏雯,私下问赵丹丹,才知道苏雯的孩子病了,在医院住着,今天医生会诊,以判断要不要做手术。难怪这么重要的会议苏雯也只能缺席,可是孩子病成这样,她在我们面前也只字未提。要不是今天请假,谁也不知道。
走进会议室,我习惯性寻找穆彦的身影,却一眼看见了程奕。
他坐在纪远尧身旁,替代了以往穆彦的位置。
而穆彦稍迟才进入会议室,在研发总监丁晓航身旁坐下,长桌两侧位序分明。
我在看他,可整个会议室里一半的目光在看我。
看到我随纪远尧进来,坐到他身后秘书的位置,从丁晓航到程奕都毫不掩饰诧异之色,只有穆彦看见我,眉头一皱,无所谓地转过了脸。
我并不怯场,被他这一眼扫过,心却莫名急跳了两拍。
设计方是清一色的老外,只有翻译是一个黄皮肤女孩。
主设计师是位满头银发的德国人,有着倨傲的生态和硬朗的英文口音。
会议前半程由对方做演示讲解。
后半程双方交换意见,渐渐开始火药味弥漫。
对方的设计理念与研发团队强调的功用性能有冲突,我们这边都是技术出身的人,讲求实际,认为外观设计是虚浮的,对公司花大价钱聘请外设团队原本就不以为然。
对方却也强势,大牌架子端得很足,坚持他们的设计理念,面对研发总监一再提出的质疑,那高傲的德国设计师回应冷淡,颇有点“杀鸡焉用牛刀”的不屑。
双方最大的分歧,集中在设计方引以为傲的一个细节上,这个设计的确是革命性创新,但却对技术提出了近乎幻想的要求,要实现这一点,研发部门认为非常困难,即使勉强达到要求,也可能出现两个问题:一是成本增加;二是测试环节就可能出现重大BUG,令前功尽弃。
对此,设计方的态度是,这种冒险值得尝试,如果连尝试都不肯,只说明我们缺乏信心。
这态度激怒了技术部门的同事,丁晓航强硬指出,设计必须为功用让位——对方露出嘲讽笑容,摊手表示让步,却是一种“谁付钱,谁说了算”的表情。
这样的僵局,让整个会议室陡然沉寂了。
从纪远尧到穆彦,个个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