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仿佛冥冥之中,我感觉到沈又宸一直站在那个地方,遥遥地望着我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为何,离开那个地方越远,我的心反而越不安。
方才只想着活着,别的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可如今细细一回想,今日沈又宸的话要说奇怪,那实在太奇怪了。
晋王两年前就死在江州了,他好端端同我说什么晋王?而从他的字里行间,我丝毫听不出他对天家,对殷圣钧的恨,倒十足是个忠心不二的臣子,我不敢确定他是否伪装。
还有…他开始问过我为何接近殷圣钧,可后来,他却又斩钉截铁地说他知道我为什么接近殷圣钧。那口气,那眼神,他分明是知道什么事。
或者,他仍然只是以为我还是太皇太后的人?
“小姐。”卷丹的声音蓦地传来,我吃惊地回神,瞧见卷丹担忧的脸色,她过来道,“怎么那么久,我还怕出什么事,想让他们进去看一看呢。”
我顺道看去,见她身后的两个御前侍卫,心中猛地一阵吃紧,我蹙眉道:“你是说他们一直在这里?”
“是呀。”卷丹点头道,“小姐怎么这样问?”
我突然茫然了,那之前在里面救我的又是谁?
第071章 烤红薯
直到坐上马车,车帘一落,我才猛地震惊,眼前闪过南宫翌那张轻狂持傲的脸。是他吗?
能无声无息潜入将军府,救我却不敢露面,又是功夫那样好的人,如今放眼整个镐京,除了南宫翌手下的影卫还有谁?
我不是早早警告过他,不要插手这件事,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连累到他。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裙,贝齿咬住了红唇,不行…我必须找个机会当面告诉他,我要他回南秦去!
一路沉闷着回到丞相府,中途卷丹好像和我说了几句话,但我的心思完全不在此,也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沐着斜阳步入院落,降香扶着窗棂见我回来,忙含笑绕出来,站在门口直直地凝望着我,像极了翘首以盼夫君归来的小娘子。
想到此,我忍不住歪了歪嘴角一笑。
见我笑了,降香仿佛越发高兴,跟着我入内,笑指着桌上的烤红薯,然后蘸了水在桌上写道:奴婢烤的。
“小姐,很香啊。”卷丹站在我身边欢快地道。
我微微蹙眉,见降香又写道:这个宫里没有。
“六姐快尝尝!这些可是宫里没有的呢!都是我和玉宁哥哥偷偷带进来的!可好吃了!”
记忆中那个天真稚嫩的声音似乎还未远去,恍惚中,我仿佛还能瞧见玉宁哥哥伸手弹了下我的额头,遂又笑着道:“你当谁都同你一样喜欢吃这些?”
我从小就对宫外那些父皇母后眼里不入流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尤其喜欢吃红薯,每每有机会出宫我定要亲力亲为地挖几个,烤熟了心满意足地吃。
有一次,我还贪心地把我的两个宫女一起偷带出宫去,谁知她们却说从前未入宫前都吃腻了,害我一天都闷闷不乐。
思绪回到当下,目光又落在桌上的烤红薯上,是个巧合吗?还是降香真的知道我喜欢吃这个?若是后者,看来殷圣钧对我的了解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果然还是这五年,我在西楚皇宫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上我。
招呼了卷丹和几个丫鬟一道进来吃,降香亲自剥了一个红薯给我。我接了转身走至窗台下的书桌前,架不住红薯的香,低头小小咬一口,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又香又甜。
降香一直站在我身后笑,见我睨她一眼,她的目光有些躲闪,却突然又上前一步,伸手指指我的脖子。我有些茫然,她干脆执笔在纸上写道:小姐的脖子怎红了?
红吗?
我这才想起被沈又宸掐过的事来,只好道:“可能不小心自己抓的。你的字很漂亮,谁教的?”
她微微一愣,又写道:皇上。
我看她的目光瞬间就冷了,真没看出来,殷圣钧挺有闲情逸致的啊!再想问她殷圣钧还交了她什么,却突然听得外头有人说殷东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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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行宫
有几日未见殷东漓了,他看我的笑容里带着友好,只是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疲倦。“郡王爷。”我微微欠身朝他施礼。
他的唇边染着笑,伸手虚扶我一把道:“姑娘这礼我可不敢当,快快请起。”
我略有些尴尬,只好转口道:“郡王爷突然来找我是有事吗?”
他点点头,俊逸脸上带一抹清澈笑容,略带着神秘道:“皇上让我来的,说想介绍个人给姑娘认识。”他说着,朝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有些疑惑地跟上他的步子,府外早有马车等候,随行的侍卫皆穿了便衣,可看那架势也知定是禁卫军。我倒是奇怪了,眼下天色渐暗,殷圣钧好端端的要介绍什么人给我认识?
卷丹欲扶我上马车,身后一抹碧色身影小跑着过来,我看着降香低头用帕子小心地替我擦拭手指,这还是之前拿过烤红薯的时候沾上的。擦干净了,她才抬眸冲我一笑,清丽脸庞上有一抹淡淡的黑色,大约是烤红薯时沾上的煤污。
我没有说谢谢,径直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见降香仍是好脾气地看着我笑。仿佛只要是我的事情,她总能细心地看到,可见她对殷圣钧有多忠心。
也是,都能手把手地教她写字,看来关系非同一般。那一个是皇上,偶尔染指一二个宫女也不算多奇怪的事。
这样一想,心中便似说不出的堵塞,仿佛连这小小车厢也能闷死个人。
干脆掀起了窗帘,见殷东漓骑着棕色良驹跟在马车边上,见我看着他,便道:“路还远着,姑娘可以先休息一会。”
他这话说得我更加好奇了:“皇上想介绍什么人给我认识?”
他促狭一笑,居然要卖关子:“这个等姑娘见着就知道了。”
看他的样子是不会告诉我了,反正迟早是要见到的,我也就不为难他。目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心上,我不免问道:“看来郡王爷这几日很忙?”
殷东漓抬手揉了揉眉心,点头道:“是啊,有些忙。”
我逮着机会趁机问他:“不会和瑶华公主失踪一事有关吧?”
他看我的目光里未有诧异,竟也不瞒着,缓声道:“皇上果真什么都同你说,的确和公主失踪一事有关。”
他并不多说,但我也大抵明白了,沈将军自请将功赎罪,殷圣钧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所以才要殷东漓暗中调查,不过看殷东漓的样子,这件事十有八|九还是没个谱。
我悄然落下车帘靠在软垫上,好不容易等到沈将军从边疆回来,可眼下策反一事纯属幻想,沈将军还似乎对我充满敌意,那我要不要唆使殷东漓去查将军府?
我始终觉得瑶华公主失踪的事和沈又宸脱不了干系!
但我若这样做,又显得有些阴险,太过小人…
直到马车抵达目的地,我仍不能决断。
卷丹已率先跳下马车,将车帘掀得老高,笑着道:“小姐,快下来!”
眼前一座奢华瑰丽的宫殿,虽比不上皇宫的气势磅礴,但那迂回曲折在山峦中的秀美已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怎么也没想到殷东漓竟然把我带来了镐京的行宫。
说要介绍个人给我认识,能住行宫的必然是皇族,如今这行宫里还住着谁?
脑子里蓦地闪过沈又宸的话,心头一跳,难道晋王真的还活着?
第073章 皇子
“姑娘请。”殷东漓含笑引我上前,与殷圣钧的温柔相比,他的身上更多带有一种儒雅。这一点在他上回赏赐我东西并非是银子时便已感觉得出来。
因心中记着沈将军的话,一路随殷东漓入内,我一颗心总跳得飞快。
谁曾想,走了一段路,葱郁松林后竟传来孩子清脆如铃的笑声。一声高过一声,笑得我差点忘了沈将军的话,心情也瞬间好起来。
从前我总爱笑,太子哥哥便数落我道:“你堂堂一个公主别总傻笑。”
眼下想来,能傻笑也是一种福气,总好过如今千帆过尽,当年的天真早已被血腥杀戮腐蚀得千疮百孔,即便再能开怀大笑,亦不会再有那时候的纯净了。
宫女身着浅绿宫裙自林间跑出来,飘带在腰际飞舞不止,她的身后,一抹小小身影追着她出来,锦缎小袄,肩头落一件红色小披风,那模样可爱至极。
我有些震惊回头看向殷东漓,他的目光自孩子身上收回,笑着道:“这便是皇上要介绍你认识的人。”
进来时候我还天马行空地想着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却原来是小皇子。
掐指算算,小皇子今年有四岁了,可殷圣钧偏偏疼极了这个儿子,平日里从不让他见过多的人,总神神秘秘藏在深宫。我还是头一次见他,没想到是这样可人的孩子。
关于孩子的生母,宫里众多纷纭。
有说是某一年殷圣钧南下时在江南邂逅的美人,也有说是宫里一个身份低下的宫女。而我听过最为荒诞的便是这个孩子是皇上与东陵德阳公主的私生子。
实在太可笑了!
不过殷圣钧对这个孩子的疼爱却是众所周知,皇子生母不详,他更是严令禁止宫中嫔妃私下探望皇子,我真是没想到他却我认识这个孩子。
“殿下不是在宫里,何时来了行宫了?”目光仍是看着孩子移不开,我蹙眉淡淡地问。
“上回高烧退后朕便派人将他送来这里。”男子清和话语自我身后悠悠传来,我猛一吃惊,回眸时见殷圣钧披着华贵风氅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他将目光从皇子身上收回,温柔看向我,笑一笑道,“东漓事情多,已回去了。”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笑容,而我却不再想殷东漓离去的事,掩住砰然跳动的心,脱口道:“殿下发烧是人为的?”
他明澈的眼眸一黯,却是没有回答。
“父皇!”孩子稚嫩的声音软软地传来,我闻声瞧去,他丢下同自己玩耍的宫女转身朝这边飞奔而来。
我一怔,殷圣钧已经弯腰将孩子抱起来,墨色眼底俱是温柔爱意。孩子的小手勾住他的脖子,双颊红扑扑的,笑着道:“父皇总算来看希儿了!”
他将额角抵在孩子的额上,话语也低柔下去:“嗯,想不想父皇?”
“想!”孩子用力地点头,一脸认真,看得我忍不住笑出来,孩子的认真劲儿是最可爱的。
皇子这才注意到我,我有些尴尬,却听殷圣钧突然开口道:“希儿,叫母后。”
第074章 你的
母后?!
我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睁圆了眼睛望着他。小皇子似乎也被他吓到了,明亮的眼睛奇怪地看着我,又不禁往殷圣钧的怀里缩了缩,话如蚊声般细:“希儿不要。”
孩子虽小却也懂事了,也知道哪有母后从天而降的好事。
殷圣钧的眉头微蹙,他示意一侧的宫女上前将皇子带走,这才又看向我:“这几日相府不必去了,就待在行宫,大婚之前你必须让希儿喜欢并依赖上你。”
说不清为何,我最厌恶被他编排着做事!
便顶撞他道:“若商枝做不到呢?”
他睨视着我,沉声道:“从前依附皇祖母的时候你不也挺聪明的吗?你不会真的以为凭借丞相义女的身份就够了吧?”我被他沉敛的气质一惊,他已经抬步靠向我,手臂很自然地将我揽入怀中,喟叹着,“朕大婚可不是小孩过家家,你需要母凭子贵,希儿也需要一个家。”
我猛地抬眸望着他,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渐渐消失,他轮廓分明的脸在暮色下越发朦胧遥远。脖子上的伤口仿佛在那一瞬间突然糜烂的疼,他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我,为了能让我坐稳皇后的位子吗?
可是殷圣钧,为什么?
他的掌心贴着我的手臂,虽搁着厚厚的风氅却像是仍然能感觉地到他的体温。
他说要给皇子一个家,果真这几年宫里人觊觎皇子的不在少数。
不过他说要把皇子给我,可我看孩子对我也并不亲近。
“想什么?”他忽而开口问。
我暗吃一惊,将思绪收回,勉强摇摇头,道:“宫里对殿下传闻甚多,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问的时候也没抱希望能让他说实话,我倒是好奇他会编个什么样的故事来骗我,却不想他笃定地道:“你的。”
我没好奇瞪他一眼,伸手便推开他,咬牙切齿道:“我哪会有那么大的孩子,这里又没旁人,要骗也别这样!”
他淡淡一哼,心情甚好道:“不是你的,那便是德阳公主的。”
听他若无其事提德阳,我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转身望着天际茫茫一片,讥讽道:“德阳公主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会做这种未婚先孕的不齿之事!”
他的嘴角微勾,一掀衣袍在石墩上坐下,道:“怎么,那一个说白了不过是个外族公主,你那样维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东陵人。”
他的话说得平静,于我却如芒刺在背,手心有冷汗冒出,我强作镇定道:“我只是觉得皇上自个犯下的风流事,怎么有脸连累无辜之人!”
他的俊眉不禁拧起:“可还没人敢骂朕不要脸,你可是第一个。”
我的心一沉,方才太生气,我又口没遮拦了!亏得这尊大佛今日心情好,不同我计较,只听转口道:“听说朕前脚一走你后脚就去将军府了?”
不自觉地咬着唇,就说他安排给我的御前侍卫没那么简单!
他突然伸手将我拉过去,暮色里他的眸子尤其的亮:“知道他为何针对你了?”
第075章 捂热
我瘪瘪嘴道:“他以为我仍然是太后太后的人。”目光小心翼翼地淌过他俊朗的脸庞,试探地问,“皇上相信吗?”
他将我冰冷的手带入他的风氅内,贴在他的胸口捂着,暖意瞬间自指尖蔓延,他的声音犹如天籁,竟是那样笃定:“不信。”
“皇上竟那样肯定?”我真是吃惊。
他笑了笑,重复一句道:“你不会是皇祖母的人。”
无聊的谈话,我别开脸。
这个季节的天黑得尤其快,不多时周遭一切都被笼罩在黑袍之下。远处零星有宫灯移动,未得皇上开口,宫人们谁都不敢上前来。
被他贴在胸口的双手早已回暖,我低声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该回宫了,明儿还在早朝。”
他轻笑着起身,拉我朝光亮出走去,却道:“明儿朕让人把降香给你送来,那丫头伺候人可细心了,她在你身边,朕也放心。”
我心中腹诽不已,口气生硬道:“那样清丽的人儿,会伺候人,还写得一手好字,皇上怎舍得让她来伺候我?”
他黝黑的眸子到底朝我看来,半侧脸还隐得黑影里,皱眉才要开口,却突然瞧见远处的宫灯急移,黑暗中似乎有一队侍卫朝后面去了。
殷圣钧的脸色一变,拉着我疾步过去。
正巧全公公苍白着脸冲过来:“皇上,行宫里混入了刺客,您不能过去!”我大吃一惊,闻得殷圣钧低低念了一句“希儿”,突然松开我的手,将全公公推开朝后面冲去。
“皇上!”全公公惊慌失色地追着而去。
卷丹也朝我这边跑来了,我的目光看着殷圣钧急急远去的背影,他曾默认小皇子生病是人为的,如今竟还有人来行宫行刺,到底是谁这样丧心病狂,居然要一个孩子的命!
我咬咬牙,拔腿追了上去。
“小姐!危险!”身后转来卷丹的叫喊声,可我已全然不顾。
小皇子住的宫殿位于正殿后,未靠近便已有刀剑相撞的声响传来。到处可见禁卫军和黑衣人,我环顾四周却不见殷圣钧。
混乱中,孩子的哭声从殿内传出来,我当下没有多想就冲了进去。
傍晚那个陪希儿玩耍的宫女已倒在刀刃下,殷红的鲜血横流了一地。希儿正蜷缩在角落里,睁着惊恐的双目直直地看着面前举着利刃的黑衣人,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眼中滚出来。
那一瞬间,我的心就像被刀割过一样疼。
眼前的景色一晃,仿佛又看见五年前的东陵皇宫。太子哥哥的幼子被人狠狠从东宫拖出去的场景,我永远记得孩子被吓得呆滞的表情,他的一双小脚瘫软拖在地上,一路的血痕…
“不要!”大吼出来,我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冲过去,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抱住护在身下。
第076章 害怕
我只是想要救一个孩子,无关乎他是谁的孩子。不管怎么样,孩子总是无辜的。
那人举起长剑的影子照在墙壁上,我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
“商枝!”
殷圣钧破冷的声音仿佛带着愤怒,穿透刀光剑影直直从屋外传进来,我本能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举起手中的长剑狠狠地掷过来,“嚓”的一声,长剑穿胸而过,那黑衣人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眼。
“还不走!”殷圣钧的话里到底带了一抹焦急,我这才回过神来,抱起希儿欲起身,可脚底也不知道踩到什么,一个打滑又摔下去。
面前的黑衣人似乎又注意到了我们,不顾胸前涌出的鲜血,大吼着举剑就刺过来。身后已是硬冷墙壁,我们早已退无可退!
刹那间,那抹颀长身影飞速过来,殷圣钧飞快此出手钳住黑衣人握住剑的手,他的力道加大,黑衣人的眼里露出痛楚,长剑从他手中落下来。我忙护住希儿,锋利剑刃滑过我的手臂,我吃痛地叫了一声,侧脸瞧见手臂上的衣服被割破一道口子,温热的东西自里头流出来。
殷圣钧震惊地回头看向我,我一愣,瞧见黑衣人空出的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匕首,瞪大了眼睛拼死刺过来。
希儿小小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我本能地抱他更紧。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响,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在千钧一发之际当在我和希儿身前的男子!
这里空间狭小,殷圣钧已然避让不过!
他闷哼一声,突然伸手抓住面前之人的手臂,那一刻,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转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咬牙又是狠狠地朝那黑衣人刺上一剑。
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吐出来,黑色面巾变得越发粘稠,他的眼睛瞪得尤其大,不甘地看着我,然后直挺挺往后倒去。
见惯了血肠场面,亲手杀人我却还是头一次。
双手颤抖不止,腿上一软,我便瘫倒在地上。
“伤得如何?”殷圣钧转过身来,紧拧着眉头看向我手臂上的伤。我分明瞧见他受了伤,那把匕首已刺入他的腹部,他一手用力压着,看见我的脸色,蓦地一笑,又回头去看希儿。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孩子早已被吓昏了,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地上。
记不清外有的侍卫是何时进来的,恍惚中,我像是看见有宫人进来将希儿抱走,而我浑浑噩噩由着卷丹扶我出去。
太医们的身影在纱帐后来回交错,看着宫女将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我终于抵不住腿软扶着桌沿缓缓坐下。
是害怕吗?
是的。
可我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怕他死,还是怕他不死…
外头有侍卫疾步入内,长烟幔来回摇曳,他的声音里透着急促:“皇上,在刺客身上发现了这个!”
我的目光随之看去,闻得全公公惊愕地叫:“这不是南秦的令牌吗?”
第077章 陪伴
刺客是南秦的人?
我用力咬牙,猛地拂开了帷幔冲进去,脱口道:“不会是南秦的人!”
绝不可能是南宫翌,否则那刺客不会在我冲进去之后他还想连我和希儿一起杀了!
南宫翌不会这样对我,他的影卫也不可能会不认识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看来,全公公更是震惊无比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说了不该说的话。床上之人面色苍白胜雪,唯有那双深邃眼睛仍然明亮犀利。我见他半靠着,指间缓缓转折侍卫口中的那块令牌。
南秦的令牌我曾见过多次,不必细看,我也知道一定是的。
既然这群刺客想要嫁祸给南秦,那必然会想方设法弄到货真价实的令牌。凑巧眼下南宫翌就在镐京,难道是他的行踪暴露了?
“你又怎知?”他突然开口问我,话语羸弱似风。
我感觉得出,众人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疑心,仿佛我也是这一场行刺的知情者。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我迈一步上前道:“南秦与我西楚素无交集,为何好端端要行刺殿下?商枝斗胆,倘若真是南秦的人,目标也该是皇上你。”
可他与我都清楚,他这一刀是为我挨的。
为我…
心口像被重物钝击,呼吸一乱,手中锦帕也飘然落地。
他的目光回落在手中令牌上,忽而阖上了双眸,他的指尖一松,令牌重重落在被褥上。
“皇上!”太医疾步过去探上他的脉,全公公也焦急地跟过去,握着拂尘的手分明在不住地颤抖。
那一个却又微弱道:“让沈将军连夜过来。”
侍卫应声退下,我听得太医轻声劝他几句,然后见他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商枝。”
他叫我。
所有人都出去了,我这才缓步上前,立在他的床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太医说殿下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眼下有宫人陪着。”
他却忽然道:“日后别叫什么殿下,叫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