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若不信,何妨往将军府当差个数日,便知分晓。
起风了。
才刚稍稍起了凉意,暖裘便覆上纤肩。
唇畔泛开柔甜笑意,她没回头,便往身后那厚实暖逸的胸怀偎去,柔声轻问:“下朝了?”
“嗯。”卫少央将妻子密实护住,不留一丝受寒的可能。“一回来就听下人说你在亭子里待了大半日,天凉怎不加件衣裳?”
“我想待在这里。”因为,这是他回府时必经之处,她能在最早的时刻见到他、迎接他。
不需多言,卫少央懂得妻子的似水柔情。
他目光落在她膝上搁着的针黹活儿,那是裁了一半的小衣裳,掌心移至她隆起的肚腹,低低叹息。“为何不说呢?”
她打小身子骨便不甚健壮,此时并非生孩子的好时机。这是后来才从御医那儿得知的,她为何不早告诉他?
“我,我想为你生儿育女嘛。”她娇羞低语,将泛红的芙蓉颊往他胸怀里藏。
“我是怕你伤了身子。”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吗?”
“别说这种话,雪儿!”他音律微沈。
他是真的在意她呀!绵密的关怀忧虑无法作假。
明了这一点,她愉悦地笑了。“好,以后都不说了。”
那年初冬,兴平长公主生下一名健康的小女婴,痛了两日夜,几乎去掉半条命才换来,年近三十的辅国大将军首度升格为人父。
那娃儿,粉妆玉琢,容貌肖似母亲,干净清明的眸采却像极了父亲,连皇上都爱极了她,每每抱着便不舍放下,疼爱之心更甚皇长子以及那后宫数名子女,连连赏了许多稀奇小玩意儿给她,甫出生便备受皇恩荣宠。
卫少央为她取名“惜儿”。
而产女之后的兴平公主,本就不甚健壮的身子更加孱弱,大病小病不断,与汤药结下不解之缘。
卫少央每每望着妻子愈形憔悴的容颜,总是叹息。
这孩子,教她吃了好多苦,他看在眼里,除了心怜,却无法为她担下分毫。
“别恼呀……”她总是一次又一次,似水温柔的嫩指抚过他眼眉,化开眉宇间紧锁的郁结。“我很开心能为你生孩子。”
之后的一场风寒,拖垮了她的身子,从此缠绵病榻,最终连下床也不能够。
病得最重的那一段时日,她难得维持较久的清明意识,轻唤夫婿。
“记得……我问过你一句话吗?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现在,她知道答案了,好明确、好明确的答案啊!
她心疼地抚过他略显憔悴的面容,这阵子为了她的病,他连睡都睡得不沈,照料她从不假仆佣之手。
“刘瑞雪!你非得和我计较这个吗?”他瞪着她,眸光却盈满痛怜。
他从未连名带姓喊过她呢!她呵呵轻笑。“别恼,我只是要告诉你,能嫁予你为妻,是我这一生最值得的一段时光,我没对你说过吧,少央,我深爱你。”
不唤夫君,只唤他的名,不是夫妻之情,而是以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深情眷爱。若非深爱他,又岂会如此渴望为他生儿育女,赔上健康也不怨不悔,甘之如贻。
卫少央动容。她的情意,令他心痛如绞。
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含蓄而婉约,不兴大胆示爱那一套,却将深浓绸缪的情意,藏在为对方做的每一件事当中。
他知道她爱他,一直都知道。
不是初见时,便是未央宫选他为婿时。
不是选他为婿时,也会是这一年夫妻相敬相惜时。
他还记得,新婚时,她告诉他,她是某一年寒梅尽开、瑞雪纷飞之际所生,因以为名。于是,她要他唤她小名,而她则喊声“夫君”,不让疏离的规矩称谓喊淡了夫妻情分。
他夜里归来,她为他暖酒备菜,侍候他安歇,只当是他的妻,而非尊贵公主。
她用了多少心在对待他,他岂会感受不出?
“我要你答应我,这辈子不可将我忘怀。”
“当然!”他毫不犹豫。
“呵……”她轻笑,任他将她的小手紧握。“那如果我还要你答应我,这辈子不得再娶,将我地位取代呢?”
“好。”坚定一声,不眨眼,不迟疑。
她仍是笑,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如是回应。
他就是这样一名男子啊,至情至性,宁可亏待自己,也要做到不负于人,她想,无论她再提出多不合理的要求,他都会为她办到,而一旦应允,便会誓死守住承诺。
像是早已思索妥当,她恬然接续:“只除了一个女人例外。藏在你内心深处的那一个,我只允许她取代我,伴你走完今生。”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卫少央一阵愕然。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是你的妻子,最亲密的枕边人,别人不知,我又怎会感受不出来?”他待她,恩深,义重,却无男女情爱,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他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即使不爱,也会给予妻子应有的怜惜,嫁他以来,从无一日亏待、委屈过她,除了爱情,所有能给的,他已尽数交付,也因为比谁都深刻地感受到他竭尽所能的呵护与珍惜,所以她不怨。
甚至,心疼他如此压抑。
“我不知道你娶的人为何不是她,但是——去找她吧!只有她能给你真正的快乐。”
“雪儿……”他自以为隐藏得极好,原来,妻子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的谅解、甚至是成全,令他感动,也羞愧。
“我……没有办法,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娶她吗?
她温柔地抚了抚他面容。“那,她爱你吗?”
“我不知道……雪儿,别问我这个。”一触及最隐晦的心事,他心慌意乱,从不与人谈论,也不知该如何谈论。
即使无法确知那女子的心意,他还是悄悄将她放在心底那么久……他究竟爱人家有多深?
“如果哪天有机会,试着去争取,别再退让,好吗?”她,是真的放心不下他啊!若她就这么走了,怎忍心看他一人孤老以终?她知道他会独自抚育惜儿,从此不再沾惹情爱纷扰,他绝对会这么做。如果还有谁能慰他寂寥,那也只剩他心之所系的那个人。
“雪儿,你……不恨我吗?”他自觉有愧,她怎能如此宽容?
“恨吗?不,于她有情,于我有义,何况,真正拥有你的人是我,我还有什么好不平?”虽然,无法拥有他的爱情,心中难免遗憾。“所以,我要你过得好,如此、如此我才能安心……”
“要我……过得好……”卫少央浑身一震,似是懂了什么。“她……也这么说过……”流着泪,要他另觅姻缘,不忍他形只影单……
“傻相公,那她必然是爱你的。不爱,又怎会萦心挂怀,为你计量盘算?”她的夫君这么好,谁舍得不爱?
是吗?小姐……爱他?!
“傻相公。”她温柔怜惜,张手拥抱他微颤的身躯,让他能顺势将脸埋入她胸怀,隐去不欲被人瞧见的波澜心绪。
那一日,她精神出奇地好,与他聊了许多,聊他们成亲以来,那些相知相伴、点滴珍贵的回忆,也聊他的过往,以及——他的小姐。
他们夫妻,从未如此贴心、亲密地分享过这么多心事,那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三日后,她病势转剧,群医无策。她在夫婿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唇畔犹挂着浅浅笑意,显然是带着安详满足的笑容离开世间。
与他为夫妻,今生无憾。
第十章
兴平公主已然下葬月余。
处理完爱妻的身后事,卫少央大病了一场,本就不多话的他,此后更是沉默寡言,时时留连妻子生前常待的地方,或是发怔瞧着爱妻遗物,一待便是大半日。
所有人皆知这对夫妻有多恩爱.倒也不意外他的郁郁寡欢,就连皇上也叹息道:“本欲为爱卿成就良缘,没想到兴平福薄,反而害了你。”
对于他的一切,梅映宛知之甚详,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始终默默地关怀着他,由岳红绡口中得知他的近况后,更是忧虑挂心。
如果他一直都这么幸福下去,她可以安于寂寥岁月,就这么走完一生,但是他过得不好。得知他不慎染了风寒,或许是意志消沉,一场病始终好不起来,整个人迅速消瘦。
她心知,是妻子的离世,带给他太大的打击。
她无法坐视,找了一日,悄悄前往探视。
“咳、咳咳——”未走近寝房,便听见轻咳声,她推开虚掩的房门,见他坐起身,她连忙上前,将抱在怀中的儿子往床上一搁,为他倒来温水。
他怔愣着瞧她,连茶也不晓得要接。“小、小姐,你怎么来了?”
“还说!你病成这样,不来看看你行吗?”
他垂眸,接过茶水道了声谢,便沉默不语。
“你的女儿呢?”目光绕了房内一圈,没见着婴孩,问道。这孩子怪可怜的,一出生便没了娘亲。
“在宫里。”知他遭逢丧妻之恸,无心照料孩子,皇太后怜惜孩子甫出生便没了娘亲,暂时将外孙女接入宫中作伴。
听不懂大人的言语,一岁多的娃儿不甘寂寞,开始在床上乱爬,一路爬到卫少央大腿,他索性抱来,让小娃娃稳坐在肚腹上,伸出长指逗弄。“许久不见,允儿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我还没见过你的女儿呢。”
“会有机会的。”小娃娃当他在与他玩,小嘴一张,初生的小小乳齿咬住他的指,当是磨牙,痒痒麻麻的,并不疼,他也任娃儿去咬。
不安分的小手又伸去扯他衣襟,玩他的发,在他身上攀爬,像个打江山的小小战士,四处攻占探险,很快地,宽阔胸膛尽数沦陷。
玩累了,大大方方趴在他胸口,小小身子占地为王,安睡姿态仿佛天塌下来也惊扰不了他。
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抚,瞧他睡得香甜,涎沬顺着微张的小嘴流淌到他胸前,将他襟口濡湿了一片,可爱无邪的睡容,令他不自觉扬起月余以来第一记浅浅的笑意。
“允儿——从不让他爹抱。”每回杜天麟伸手要抱他,他便哭得震天动地,杜天麟扫了兴,疼不入心,久而久之便也不爱亲近儿子,从此将他们母子放逐于院落一隅,完全遗忘他们的存在。
如此更好,他不来打扰她,她倒是求之不得。
可,允儿却让卫少央抱,如此信赖,如此依偎的姿态,毫不认生地在他胸怀睡得安稳。
孩子的纯真,稍稍淡化了他眉心深锁的愁郁,这相依相偎的模样,要说他们是父子也没人会怀疑。她动容地凝视这一幕,心底漾满了暖意,分不清究竟是允儿在他身上找到安全之感,还是孩子抚慰了他内心的凄伤。
卫少央分神瞧她一眼。“杜天麟疼爱允儿吗?”
她浅笑,不答。“这孩子喜爱你。”是因为知晓,若无卫少央,自己早已无命存活在人世吗?所以不自觉追随、缠赖着他?允儿连婢仆都不给亲近,却第一眼就与他如此投缘。
“我也喜爱他。”揉揉娃儿嫩呼呼的颊,允儿像娘亲比较多,这眼、这眉、这俊秀的五官,生得真好,他日必定是个倾倒众生的美男子。
一道念头闪过脑海,他迟疑道:“若这两个孩子有缘,日后——我是说,让惜儿嫁予他为妻,小姐可愿意?”
儿女亲家吗?让孩子成就他们所无法成就的姻缘,填补遗憾,以及今生不得圆满的情缘?
“好,当然好。”胸房胀着说不出的撼动,仿佛以另一种形式,拥有了他。
他抱着允儿下床,单手打开木柜,取出一只檀木盒递去,以眼神示意她打开。
里头,静静躺着一对玉玲珑,质地清透,一瞧便知价值不菲。
“皇上前些年赏赐的,就让他们当信物,你先替允儿收着。”他还记得第一眼见到这对玉玲珑时的触动心房,从不奢望能有送出去的一天,却还是留心收藏着了……
她眸底有丝难解的迷蒙,探手取来其中一只,与他各执其一。
指尖碰触玉饰,清泠的玉饰嗡鸣声在寂静的寝房内回绕。
卫少央胸口一阵紧窒,莫名地感到心乱,呼吸微微急促——
她,取走了雌玉。
是刻意?还是失误,他无法分辨,却因与她各自拥有代表情爱相许的誓约之物而热了心,乱了绪。
傻相公,她必然是爱你的。
雪儿的话在此时浮上脑际,盘旋下去。
她爱你、她爱你、她爱你……小姐,真爱着他吗?
以往,能以最沉静的姿态面对她,只因无忮无求,而今有了奢念,竟心思浮动,无法再淡看一切。
“小姐,你——”
“怎么了?”她拾眸,不解问道。
“你、你——”话到了嘴边,又咽回。“不,没什么。”
他终究,没能问出口。
“我有些累——”别开眼,无法直视她。
“那你歇着,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梅映宛由他怀中抱回允儿,叮咛了几句,这才离去。
他扶着床柱坐下,沉沉吐出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
这样就够了,有情无情,又能如何呢?她从不问他,他也不该问,这个问题今生只能放在心底,她有她的丈夫、孩子,而他,用余生静静忆怀亡妻。
雪儿……
思及那名全心全意对待他的女子,心房一阵揪扯疼痛。
她待他情深义重,而他能回报的,却只是义重,今生,他永远亏欠她。
日子依然在过,无风无浪,平静得几近无感。
似乎已决意以余生缅怀亡妻,他埋葬情爱,与女儿相依相惜,除此之外,心湖不再为任何事而触动,生命悄然寂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光阴之河潺潺流动的声音。
只是偶尔,仰首望见书斋那株梅树,心房一抹宁馨温谧。
他以为,他一生便是如此了,如果,如果不是发生那些事的话——
那一日,杜天麟在外头喝得烂醉如泥回来,跑错了院落,闯进梅映宛房里来。那时她刚哄睡了允儿。这一年多来,他们根本说不上三句话。
他在房里发酒疯,伸手要抱儿子。
允儿被惊醒,吓得放声大哭。
“哭!有什么好哭的!”哭声惹恼了他,将允儿一把抓起,动作更形粗鲁。
“放手,你吓到允儿了。”她伸手要去夺,杜天麟一个侧身闪避开来。
“吓什么!我是他老子,凭什么不能抱他!每次一碰到他,除了哭还是哭!”
她动了气,不由得扬高音量:“那得看你为他付出了什么!”卫少央几乎要为允儿牺牲一条胳臂,而他呢?懦弱怕事,从不管儿子死活,能怪允儿爱卫少央、亲近卫少央吗?
“我没为他做什么?你终于说出真话了,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卫少央什么都做,连胳臂都可以不要,急得好像他才是孩子的父亲!你干脆说连他这条小命也是卫少央给的好了!”
梅映宛倒抽了一口气。“你胡扯什么!”
原来那时他一直躲在暗处,却厚颜无耻地将事情丢给卫少央面对!
“是胡扯吗?你们背着我干过什么苟且之事,自己心里有数!这小鬼长得一点也不像我,他根本就是卫少央的野种!”
她庆幸孩子不像他!
酒气已经吞蚀他大半的神智,她懒得再和神智不清的人多费唇舌。“把孩子还我。”
杜天麟闪开,抱高允儿。“哭,你还哭!叫你闭嘴,不准哭!”
允儿被他凶恶狰狞的面孔一喝,哭得更是声嘶力竭。杜天麟被哭声惹得一阵躁怒,竟失控掌掴允儿。
梅映宛一见他对孩子施暴,愤怒地扑上前。“你做什么!”
残暴本性一释放出来,便再也控制不了,一掌又一掌地落下,孩子的哭号也一声比一声更凄厉。“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野种——”
“杜天麟!”失控的拳头挥舞到她身上,但她顾不得痛,一心想由他手中夺回爱子。但女子怎敌男人天生蛮力?杜天麟急怒攻心,将孩子自手中狠狠甩了出去。
孩子抛飞出去,撞上墙面,凄艳血红瞬间自小小的身子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墙,女子绝望的尖叫、痛哭声,也回荡在这悄寂的院落。
允儿死了,梅映宛疯了。
卫少央是在事发后近一个月,才得知此事。
毕竟不是什么名誉事儿,杜家竭力压下这件事,最后只说孩子夭折,便草草埋了,而杜少夫人承受不了失子之恸,神智失常,不容任何人近身,一靠近便张牙舞爪,为了不让她再发疯伤了人,于是命人将她锁了起来。
卫少央说不出得知时是什么感受,强烈的怒意与痛意几乎撑爆心肺,他想杀人,第一次,如此渴望将一个人碎尸万段!
将消息告知的岳红绡,瞧见他这神情便知不妙。“少央,你冷静一点,千万不要冲勋——”
“我怎么冷静?!他们伤害小姐,他们居然这样伤害小姐!我要带她走,再将她留在杜家,她总有一天会被折磨到死。”他崩溃了,再也顾不得其他。
他错了!他早该在破庙那一夜、或是重逢那一刻——不,应该更早,在她出嫁前一日,他就该带走她,为何要眼睁睁看她嫁那畜牲?为何要让她受那么多苦?早知会如此,他当初根本就不该顾虑这么多,即便她不愿意,也要强迫将她留在身边,就算她再怨恨、再不乐意,都好过她今日被逼到以发疯来逃避痛苦。
岳红绡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去自制的怒吼。“可是——身分上她还是杜家的——”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管她是杜家的什么,他就是要带定她,赌上一切也在所不惜。
岳红绡张了张口,转念一想,叹道:“我帮你。”
她太了解他了,卫少央这人啊,什么事都好说,可一旦牵扯到他的宝贝小姐,完全没得商量,与其多费唇舌劝他别冲动,倒还不如省下力气帮他。
她陪着卫少央前往尚书府,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开口要人,杜麟天那畜牲根本不是人,说的当然也从来不是人话,卫少央懒得与他多说,直闯内院找来比较快。
找到她的寝房,抽剑一挥便砍断令他看了怒火上扬的铁锁,将门踹开。
里头的梅映宛被惊动,缩在角落,一手抱着软枕,另一手拿起周遭所有能碰触到的物品扔掷,像只受了惊的母狮,以攻击来吓阻敌人,掩饰不安。
杜天麟叫嚷着追上来,听见这声音,她神情明显浮现惊惧,扔得更是起劲,顿时,围观的下人、梅映宛的攻击、两个男人的对峙……场面混乱成一团。
“你若无法好好善待她,我便要带她走。”
“她是我杜家明媒正娶的妻子,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要带走她?教我当王八也当得太招摇了!仗着皇上恩宠,便能如此欺人太甚吗?!”
卫少央一把拨开他的阻拦,大步上前。
“小姐——”他弯身低唤,才刚动手抽掉她怀中抱着的软枕,她便发狂尖叫,朝他拳打脚踢,他不予理会,仍是将她拉起,她惊吓地挣扎,张口咬他。
见她如此,卫少央心痛得说不出话来,任她抓扯狠咬,另一手梳整她披散凌乱的发丝,怜惜地轻抚。“把你心底的愤怒悲伤都发泄出来,没关系的。”
她动作一顿,松了口,而后突然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伏在他胸前嘤嘤哭泣。
卫少央紧紧搂住她。这一回,他再也不放手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将她留在身边。
“跟我走好吗?小姐。”他稍稍拉开她,拭泪并温柔询问。
她听不懂,也没办法回答,只是哭。
杜天麟恼火,探手要抓她,她出于本能避开,往卫少央身后缩,双手紧紧缠抱住他腰际。
答案很明确了,小姐要他。
他张臂横抱起她,转身便要离去,杜少麟气极,冲口而出..“卫少央,你不要命了吗?!强夺人妻,不怕我告到皇上那里去——”
他步伐顿了顿。“你不是我,怎知我不要命?”凝视蜷靠在他怀里的容颜,将她抱高,一字字沉声道:“我的命在这里,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样!”
所以,他必须带走她,他再也不愿承受那种噬心之痛。
他迈开步伐,一步步踩得坚定,将过往一切抛在脑后,不再回顾。
岳红绡在身后,为他挡去不知死活的杜天麟。“想告到皇上那里去是吗?爱告便去告,记得加我一份!到时,你自己做过什么好事,咱们再一件一件禀明皇上!”愈想愈气,狠狠又踹上几脚泄愤,这才随后离开。
卫少央安排了两名婢女,侍候她沐浴更衣,但是除了他,她不容任何人近身,一旦靠近,便惊吓地又吼又叫、攻击对方,他费了好多功夫解释、安抚她,才让她乖乖随婢女进去。
他在澡堂外候着,等婢女将她打理好出来,身上也多处伤痕累累了。
根本没有人敢侍候她,最后是翠儿自告奋勇,担下了这个责任,她不怕被抓伤,因为小姐有恩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