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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大男孩,长大了。

现在,无论陪他熬夜加班到多晚,都没喊过一声苦。

身体很累,每天只睡五个小时,躺上床本该好好休息,脑袋却异常清醒,挂念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人儿,如今好不好?

对情爱一事,他本就看得极淡,也不曾怀抱过期望,如果她愿意留下来,接受这样的他、接受他能给的就只是这样,那么,杨夫人这个位置也一定会是她的。

既然她决意走出他的生命之中,依他的个性,也不会强求,在一起必须两相情愿,若一方不情不愿、心有怨慰,那还有什么意思?

寻她,只是基於道义,他对她有责任,无论如何得安排好她的未来,确认她一切无碍,如此,他也才能没有亏欠。

再说,他也得跟她把话说清楚,不该这样不清不楚,几句话含糊带过。

若说谈过之后,她还是坚持离开他,他也会尊重她,潇洒地放手,就此结束。他承认,在男女情事上,他确实凉薄。

只是,如今胸口空晃晃的惆怅与挂念,却是他不曾预期的。

他真的在想她。

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偶尔传来的简讯,想念她叮咛穿衣、吃睡的关怀心意,想念她柔恬的笑容、拥抱的体温。

於是,在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秘书依往常惯例,替他将假期密集排成三天连假时,他还是习惯性地来到同一个地方。

他后来,查了产权,将筑缘居买回。

那时只是想,让她回归原来的生活,如果她真的厌恶到再也不想看见他,他也可以承诺,永不再踏入这里一步。

即便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欠她的,不是还她一个筑缘居就能两相抵销。

他站在铁栏外,想着,以前的这个时候,已经有一道身影飞扑而来,将他的怀抱填满。

他轻抚过门口的木刻招牌,原本,这已在那日被砸毁,他请人按原样修复,只是,太过新颖,还是少了原来的古朴味。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取出钥匙,开门入内。

原本凌乱的大厅,他也差人整理过,砸毁的桌椅已全数换新,看起来,好像一切如旧,却又好像,已经有哪里,再也回不去了。

柜台边,之前来时有一滩血迹,看来触目惊心。这几日脑袋空闲下来,总想着……她那一日,会有多惊慌?多盼望他赶来,支持她?

可他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穿过长廊,进到房里。

这间房,一直都保留着,没再对外开放来客住宿。

有一回婆婆说……丫头想你时,就会去那里睡。

这间房,不只摆放他的私物,也处处都有她留宿的痕迹,看来她睡在这儿的次数还不少。

她走得似乎很仓促,许多东西都没带上。

桌上还放着几本英文会话书刊,那日她说要认真学英文后,就买了书回来,很认真在读,他答应了要教她,先写下一些与客人比较常用到的对话与单字字卡,叫她背完,之后一忙,完全忘了这回事,她也没拿这些事情烦扰过他。

他拉开椅子,桌上还搁着他写的字卡,她每一张都做了记号,显示已熟记。他再补充新的单字与对话运用,放进她的字卡盒里。

随手抽出一本会话书籍摊开,浏览过几页她自学进修的成果,忍不住摇头叹息。

「小笨蛋,你到底是怎么读的?」完全瞎子摸象。

拿起红笔,在那些对话练习句里,一一订正文法错误之处。

 

当晚,他在这里留宿。

以往,来到这里总是能一夜舒眠,这一晚,他辗转了大半夜,才疲倦睡去。睡梦中,隐约还听得见她的声音,她问……

「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

「没有。你怎会这么问?」

「因为……你、就……那个……」

「小姐,先吞避孕药的人,似乎是你。」

「那是因为……我以为……」

「你以为我在玩一夜情。」他替她说出来。「现在确定我没在玩了?」

「确定!那你到底要不要小孩?」

「要。但是再过两年吧。等公司状况更稳定,我们再来计划这件事,我希望能多点时间陪小孩长大,没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很孤单。」

「你在说你自己对不对?我觉得,你对家人真的很好,比对自己还好。」

「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最好是。」

「你这口气——似乎是在抱怨?」

「没有、没有啦!你不要压着我……会痒啦……」愉悦的笑语,最后被低浅的喘息所取代,年轻而冲动的身体感官,恣意追求性爱欢愉,就在这张床上,无数回火热翻滚、尽情缠绵……

张手,扑了个空,醒来。

寻不着熟悉的柔软温香,双人床上,只余他。

伸掌,揉揉脸,想让自己清醒些,下床冲了个冷水澡,让躁热的身体冷却下来。

他没有过别人,身体对她是忠实的,但,真的这样就够了吗?

夫妻,并不只是这么一回事,在他说着,她也是他的家人,满口「老婆」地喊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他其实,不曾相信她。

爷爷曾说过,他性子深沈,防心也重,除却家人,其实不太容易接纳外人,考量得太多,这是优点,却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他不确定他们能走多久,所以不曾将她介绍给家人,三年来,始终被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只是承认她,却没有信任她。

如今这结果,他该说——看吧,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还是说,这本就互为因果,不被接纳的人,离去又何尝不是预期中的事?

她一直都是外人,她心里绝对知道这一点。

想想也讽刺,买回筑缘居时,还花不到他一千万,他杨仲齐的老婆居然因为九百七十万而失去唯一的亲人,这种事,在杨家根本不会发生,在他密密筑起的保护网下,谁都不容许受到这样的委屈。

他为杨家每一个人,撑起一片安稳晴空,却没有为他的妻子,挡去突来的一夜骤雨,任由她,风吹雨淋。

他掩住脸,压抑心头忽起的一阵闷疼。

 

冲完澡,窗外天色蒙蒙亮起,他已了无睡意,顺手披了件外套,到附近买了蛋饼和热豆浆回来当早餐,进厨房要找盘子盛装,目光捜寻了一下,看见搁在水槽边的陶瓮。

那是她用来炖补用的,可以将鸡肉炖得软嫩,入口即化,他一吃就上瘾了。

每回他来,她搂上他的腰,总是知道他胖了还是瘦了。

……太的手,像一把尺。

脑中,忽然想起这句温情无比的广告老台词。

一旦发现他瘦了,便会默默为他炖补,清晨天未亮就起来东忙西忙,用陶瓮才不会失了中药的药性,还要调整口味,他有些挑嘴,太难喝怕他不赏脸……

她总是有许多考量,全都绕着他打转。

眸眶一阵热,涌起淡淡的酸涩。

而他,又为她做了什么?

 

前庭落叶堆了满地,他顺手拿竹扫帚清扫。

以前,这些事都是她在做的,有几回他顺手捡起来做,很快就被她抢回去。

问她,她说:「就觉得……画面怪怪的。」

「哪里怪?」

「应该说,你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你从小到大,都没扫过地吧?」

他思考了下。「好像真的没有。」

那不是一双拿扫把、抹布的手,她不舍得,一个娇养的贵公子,矮下身段。她是这样宠着他的,连一点点委屈都不舍得他受。

可是,这哪有什么委屈呢?他说:「以前没做过的事,不代表以后不能做,老婆是民宿的小老板,我也可以是杂役兼跑堂小二。」

身段什么的,他从来都不拘泥。

他还说,未来,如果有一天,他能够卸下肩上的担子,再也没有任何考量或顾忌的时候,就回到这里,跟她守着筑缘居,平凡夫妻共度晨昏。

白头到老。

她看起来很开心、很感动,抱着他久久不放手,说:「你说得让我好期待这一天。」

细细想来,他给过她的承诺还真不少,却没有一样真正兑现过——

他只是个高明的骗子,用一纸婚书,骗取她的痴心无悔。

 

下午,他坐在庭院前发呆,买菜回来的邻舍看见他,「咦」了一声,上前攀谈。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小容去找你了。」

他回神,仰眸望去。「她有说要来找我?」

「是没有啦,不过她只有龚婆婆一个亲人,婆婆不在了,也只能去找你啊,不然她一个女孩家,孤零零的能去哪儿?想想也怪可怜的。」

见他沈默不语,邻家大婶忍不住想多嘴几句,推开铁栏,坐到他旁边。「小容这个孩子出,我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她真的很乖,平常就帮忙家里,也不会到处去

玩,连男朋友都没交过,你真的要好好对人家啦!」

「我没有不认真对她。」为什么全世界,都觉得他会辜负她?

「咦?可是你……」大婶顿了顿。「不是我多嘴,你知道左邻右舍背地里都怎么看她吗?你久久才来一次,大家都觉得,她是被你包养的,劝她不要这样糟蹋自己,虽然她一直解释,说你们有结婚,可是附近这些老邻居哪个人收过喜帖?喝过你们一杯喜酒?也没看你上门提亲过,大家都当她是自我安慰而已。你真的有要娶她吗?」

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看待她的吗?那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她没有骗你们,我们真的是夫妻,没有谁被玩弄。」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每次她出事,你都不在?没有人老公是像你这样当的,连太太流产都——」

「流产?!」他一愕,眯眼望去。

「这个……我也不是很确定啦!就有一天,她被送上救护车,那时我有出来关心一下,她……『那里』流了好多血,女人会这样,通常很容易被往那个方向想。

那时不少人都有看到,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儿在医院当护士,就有一些消息传出来。小容是没有亲口承认啦,不过大家已经传成这样了。她没跟你说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就今年年初左右的事情而已。」

今年年初……他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想起他去上海前,她那通情绪失控的电话。

她哭着说——

我不是你老婆吗?为什么见自己的丈夫,会这么难?

我只是,想看看你、想要你抱抱我。

但是他没有做到。

在妻子小产后,他连一个拥抱,都吝於给她。

杨仲齐闭了下眼,将脸埋进掌中。

突然觉得……自己好浑蛋。

让她一个人,那么痛、那么怕,哭着等不到丈夫的怜惜。

他从上海回来以后明明有来看过她,如果他上心一点,多问几句,不会察觉不出来。可是他轻易的,就让她一句「感冒」给打发,就算看见她的脸色有多憔悴,也选择视而不见,只待上一晚,便匆匆离去。

他并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只是选择性的,不让自己面对,因为害怕良心的谴责,害怕自己,担负不起那样的亏欠,与内疚。

没有人自愿当个识大体的女人,她是被逼着吞忍委屈,因为她知道,忍不了,就会失去他,那天在医院,她就是这么说的。

他讶异地发现,她其实比他自己,还要更懂他。

可是……他跟她都没有料到,在听闻这些事之后,他的心会这么痛。

原来为一个女人心痛,就是这样的感觉,她的泪、她的委屈,会让他胸口一阵一阵地抽紧,难以喘息——

待他察觉时,掌心已一片湿濡。

「啊我看你明明就很心疼她,那晚干么不来帮她?那几个人看起来不太好惹,我们也不敢多事。小容一直跟他们说——『我丈夫就快来了,他跟你们谈,不要欺负我婆婆。』但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你,他们就以为小容在耍他们。

「后来他们耐性也没了,婆婆跟他们起了冲突,豁出命想扞卫筑缘居,说这是要留给她孙女的嫁妆,不让夫家瞧轻她。

「小容哭得心都快碎了,一直跟婆婆说,没关系,她不要嫁妆,婆婆陪着她就好,反正你也不见得愿意娶她。

「推挤中,也不知怎么搞的,婆婆一个踉跄,就撞到大厅的柜台。会闹出人命,大家都料想不到,不过心里最不好受的应该是小容,她那性子,八成会觉得婆婆是为她而死的,无法原谅自己吧。看她们一个老人家、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你就那么忍心放她们任人欺凌?还敢说自己是人家的丈夫!你都不知道那晚她有多可怜,哭得嗓子都哑了,一个人处理婆婆的后事,有泪都流到没泪,还真怕她想不开……」

大婶叨念到最后,瞥见他眼角一抹泪光,也不忍再批斗下去。

他看起来……也不太好过的样子,并不是真那么没心没肺,不顾小容死活。

最后,只能拍拍他的肩,叹上一口气。

「大婶。」他抬起头来,郑重地请托。「如果你有看到小容回来,麻烦你告诉她,我在等她。无论是筑缘居,还是杨太太的身分,我都会替她守住,一直等到她回来。如果——」

顿了顿,微哑的喉间逸出声来。「如果她不要的是我,那至少接受筑缘居,那是婆婆留给她的。」

邻家大婶允诺他,看他起身,缓慢地步行回到屋内……那背影,看起来挺落寞的呀。

以前,觉得是小容攀着人家,他条件那么好,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气质、样貌都不缺,高尚得让人沾不得。

可是现在觉得……好像不完全是这么回事。

少了小容跟前跟后、挽着他臂膀、漾着甜笑攀住他,竟觉得——像尊雕像一样,完美,但清冷得一点人气都没有,单调又空虚。

她想,或许这男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有小容衬着的人生,才温暖。

他在黄昏时离去,掩妥了每一道门窗,锁上铁拦。

抚过筑缘居木匾,临去前,犹回首流连。

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一切他有多依恋。

对不起,小容。没有让你在遇见我后,比原来更幸福。

直到今天,才终於学会心痛,也——

懂了爱情。

第10场锁爱,不再开启

「我的二嫂呢?」

得了空,去医院探视叔赵,对方冷不防抛来这句。

「什么二……」杨仲齐一顿,反应过来。「你有听到?,」

「当然。」杨叔赵审视他的表情,眯眼。「难不成——骗我的?」

「没有。我几时骗过你?」要拐也只会拐杨叔魏那个笨蛋,玩叔赵没乐趣。「那,二嫂?」完全讨债姿态,要他快快履行承诺。

他沈吟了下。「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长说。」

小幼秦说,仲齐哥看起来好像压了很多心事。

他有什么事,从来不会主动对人说,大概是觉得,他是杨家的支柱,心理素质

一定要比别人更强,所以总是让自己看起来无坚不摧的样子,很——一人。

但他也是人,是人难免有脆弱的时候,撑久了总会累。

如果有谁能让他愿意说说心里话,那就只有四堂哥了。

杨叔赵这才想起,平时公司的事太忙,一休假某人就跑得不见人影,兄弟俩有一阵子没坐下来好好谈谈心了。

似乎应该好好给他关切一下,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就——她觉得我不够在乎她,把结婚证书和婚戒丢还我,跑了。然后我才发现,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以为你不爱她,所以跑了老婆,接着才发现,其实你是爱她的?」他理解能力有没有出错?

杨仲齐叹气,点了下头,肯定了他的理解力。

「杨仲齐,你这只猪!」羞辱得直接又彻底。这么扯的事,他也做得出来!平日的精明都到哪里去了?

「……兄弟,需要这样落井下石吗?」

「把话说清楚,一段都不许漏掉。」在医院的病人别的没有,时间最多,他很有空听。

杨仲齐只得一五一十,全招了。

只除了——车祸那晚的事。不想让叔赵知道后,心里有负担。

「情爱这种事,对我来讲太陌生,我真的不知道,爱情应该要是怎么样。」

他以为他不懂爱、不会爱,却到失去之后,一天,又一天,慢慢回涌、加深的千思万绪,才顿悟——他已经在爱了。

所有的女人在他眼中,全是一个样,美丑毫无意义,唯有她,漾着甜笑的容颜,总是清楚的停留在脑海,格外清晰立体。

只有她,看来最顺眼,就连鼻头的小雀斑,都觉得可爱——有一回,他不小心说出来了,她大惊失色——「什么?我有雀斑?!」

「……」完蛋!他有种失言的不妙感。

然后哭笑不得地看她挣脱他的臂弯,找镜子细细审视。

「还真的有……」她一脸晴天霹雳。「我自己都没留意到,你怎么会知道?」

「就……吻你的时候。」近距离,总看得到。

她掩着脸,哀嚎,受到太大打击,连心里话都碎碎念了出来。「亏我昨天还特地敷脸、去角质,想说今天美美的给你看……」

女为悦己者容,她的心思那么明显,结果却被他这个说错话的白目给破坏掉,他颇内疚,因为她看起来介意得要命,还严格规定他,以后吻她都要闭着眼,不准乱看,免得又让他看到什么粉刺、痘痘的。

这些两人相处当中很平凡的小片段,以前不甚在意,现在总会被一些小事件触发,每天想起一点,像只小虫子,一点一点嘱食着心。

他以为他不在意,却已经融入他的血液、呼吸里。

每次回到她身边,总能一夜好梦。

也只有在她面前,才能真正放松,做回他自己。他可以不是丰禾的主事者、杨家的守护人,单单纯纯只是杨仲齐。

对外人总是防备的他,不介意被她看穿心事,不介意,她懂他。

这如果不是爱情,他决计不会让一个女人介入他如此之深。

他从来不知道,为一个女人心疼的滋味会是这样,每当想起她,会心房紧缩,彻夜辗转难眠,他只是还不了解爱情的面貌,并不是真的不懂爱、不爱她。

杨叔赵定定凝视他,静默了半晌。「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找到她,把心里最真实的感受,完整地告诉她。」至於她知晓以后能不能接受,那都无妨,他有得是一辈子,可以慢慢抚平她心里的伤,在她身边尽其所能、好好地呵护她。

杨叔赵点头。「你自己有打算就好。只要你们的爱情还在,我相信没有什么会过不去,但是这回,别再把她藏起来,带来给我们看。」

「嗯。」

只是谁也没料到,等待到最后,结果会是如此——杨仲齐找了她整整一年有余。

起初,是锁定宜兰一带,心想她自小在这里长大,总不会离得太远。

寻人未果,渐渐地往花东、南部扩展区域性,就是没有想过往北。因为她说过,再也不想见到他。

於是他想,她不会想待在有他的城市里,便没往这头去深思。

谁知,她偏偏就是待在他没想过的地方,离他——出乎意料地近。

请了三家徵信社,回回失望,却是在自己预料不到的情况下,再见到她。

在那之前的一个月,秘书收到一张喜帖,那时他没放心上。公司这一类婚丧喜庆的邀请帖不少,有时基於人情应酬,不得不露露脸,如果不是非他不可,他大都让叔魏去,反正交际应酬这回事,他完全不担心叔魏会应付不来。

有时间,他宁可回宜兰走走,屋里屋外打扫一下。

一年下来,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固定回去,问问左邻右舍,她是否回来过,接收到他留给她的讯息?

他现在,扫地扫得超乾净,洗窗子、换床单,样样都上手了,不晓得现在的她若看到,还会不会觉得他是大少爷,不舍得他做这些,把事情全揽下来,将他宠上天?

他真的……很想她。

某个加班的夜晚,他在公司处理公务,正想起身冲杯咖啡提提神,手肘不意撞倒了堆积成叠的卷宗。

他弯身捡拾掉落地面的资料夹、以及一桌杂乱,看见那张月余前的喜帖,顺手翻看了一下,神情瞬间冻住。

他怀疑,是他熬夜太累,产生幻觉了。

喜帖上,新人的合照幸福洋溢,新娘是个美人,依偎在夫婿身边,笑得好甜好满足……

不对,不是她。

应该……只是一个长得很像、很像的人。

他的小容,不会对别的男人露出那么甜的笑容。

下巴尖了些,五官更细致,细细的眉、精致描绘的眼妆风情十足,不像灵眸晶灿,仰望他时纯然而真诚、笑得眼眉弯弯的妻子,发色样式也不对,她是长直发,不染不烫,抚摸的触感柔滑又美好,还有、还有……

连名字也不对。

最不对劲的是!她怎么可能属於别人?

她怎么可以!

即便他可以举出一百个不同的地方,他还是一眼就确认,那是他失踪了一年的逃妻。

他一怒,揉了喜帖,理智崩毁,失手扫光桌面物品。

待回过神来,怔怔然看着办公室内,满室的杂乱。

弯身,捡回那张红得剌心的喜帖,一字,一字地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