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他不懂。
「君儿,你记不记得,那年我欲对严知恩下手,你说了什么?」
他记得。也知道,是因为这样爹才收手,怕他真与严知恩同生共死。
「君儿,你知道你那时的神情吗?义无反顾,生死相随……我还能不懂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吗?」
愈是生死关头,表现出来的最是真诚无欺,君儿对那个臭小鬼太在乎,在乎到早已超出手足应有的界限,他不知道君儿自己发现了没有,但他是不得不收手,怕连同儿子也一道毁了。
「后来,你让他走了,我本想,这样也好,免得你真身陷迷障,无法自拔。谁知道那小子硬是要赖你,不肯走。你难道不奇怪,我与他势同水火,为什么又会万般信任,什么都交给他吗?」
「……他对您说了什么?」
「他一开始就说得很坦白,他恨我,可是他很爱你,他想在这两者之间取得平衡,至少,我们之间还有个共同点——无论如何绝不能伤害到你。
「爹后来想了又想,这偌大家业,我是无法带进棺材里,又不能守护你一辈子,那么,与其想方设法地替你延那几年命,倒不如找一个至死都不会背叛你的人,替你扛起这一切,如我还在时那般,保你一生安稳。」
「所以……爹其实并不恨他。」严君离不蠢,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哪还能不懂父亲心思?
「爹年事已高,自知已时日无多,有人接下这担子替你做牛做马,我还乐得清闲,真以为我恋权吗?」要恋权也得有命有体力才行。

第十六章
「那小子性格别扭,一口气出不来,我就配合配合呗,也难为他都快憋出伤来,又不敢真正对我下手,怕你不能谅解,只好呕呕我,我能不成全他吗?」在险恶官场打滚三十年仍能全身而退的人,是何等老谋深算,会轻易教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给坑了?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爹不该连我也骗。」那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恼恨模样,演来逼真传神、丝丝入扣,连他都被瞒过了。
「怎么?你这是在怪为父?」
「孩儿不敢。」只是想起严知恩百口莫辩的委屈,不免心疼,他真是被爹给冤惨了。
「那死小子,当着我的面撂话,说他永远都不会放弃,早晚要把你拐上手,我能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当着他的面说要染指他儿子,当严家是没人了吗?简直目中无人,嚣张至极。
「……」严君离实在很难控制不脸红。这家伙都跟爹说了些什么浑话?
爹也一样!拐人为他出生入死,却又坑掉人家最渴望的报酬,做白工操劳得半死还不能有怨言……心肝再黑也不是这么坑人的吧?
「瞧你这神情……怕是也很乐意被他拐。」严世涛又想叹气了。城府再深,也算计不了儿子的心该往哪儿去。
「爹——不允吗?」他知道这事惊世骇俗,常人难以理解,他不是没有试图回避过,可——十年了,依然是情生意动,难以自持。
严世涛见他为难自苦,只得认了,坦言道:「这么多年来,爹是求天求地、只求你能多活几年就够了,其余的,哪还能再贪求更多。拦着你们,不是因为他是男是女,而是这条路不好走,爹是心疼你,不想你去走一条跌跌撞撞、无人认同的感情路。」
「……」这种心情,他也有过。
当初避着,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希望小恩能有更适合的选择,走一条更平稳的路,过着符合世间所赋予价值观的人生。
「可是你不快乐,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没能让你对他淡情。」用了这么强烈的手段拦阻,只是更教儿子痛苦,那不是他的本意。
「与严知恩的这场赌局,是我输了。你的命是偷来的,人生苦短,总要让你真正快活一回,热烈燃尽生命的美好,那才值得,不是吗?君儿。」
由睡梦中醒来,严君离怔怔然望着空无一人的寝房。
颊容彷佛还能感受到父亲略凉指掌滑过的触觉,带着谅解与支持……
这些年来,他从未梦过爹,或许是内心有愧,自觉无颜见爹,也或许是——爹也在等这场赌局的结果。
这是六年来头一回,他梦见爹,梦中的每一句对话,都清晰得彷佛真实在眼前发生过。
爹还跟他说了好多关于严知恩的事,像是他离开那三年,是被爹遣去严家分布在各地的产业磨练学习,而且还故意将所有最吃力不讨好的事都丢给他。
那段时间他吃了很多苦,却傲气地咬紧牙关不吭一气。
有一年农灾,稻米收成欠佳,佃农又要应付税收、又要缴田租,简直是苦不堪言,日子一旦过不下去,哪能不暴动?
他被遣去处理收租一事,佃农们气不打一处来,自是全冲着他去了。
那段时间,身上时时带伤,又要伤透脑筋,苦思能给父亲这头合理交代、也能让佃农们接受的方案,在收租与平民怨之间取得平衡。
后来,他不但没收租,还反倒借出一大笔钱,让有需要的佃农来与他洽谈,重新签借据、打合同拟定还款条件。
管事们全当他疯了,将此事回报给爹,爹只说由他去。既然说了交由他处理,便是全然授权,办不到他自会来领罚。
然后来年,佃农们有了钱买秧苗,收成后依约将积欠的佃租如期摊还,加收了一成,还每个人都缴得眉开眼笑,满怀感恩。
他还知道,自严知恩掌权后,每年的开仓赈粮究竟是为了什么,难怪会说他不好养,得有烧钱的决心……
那么多、那么多他从不知晓的内幕,还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望望窗外天色,曙色半明,可他已等不及天光大亮,下了榻便往听松院去。
这个时候,小恩应是还在睡梦当中吧?
他本想,去了便静待一旁,好好看看他、等着他醒来就好,谁知上了立松阁,里头的烛火是一夜未熄。
这真的不是好习惯。他喃喃咕哝,想着以后可得好生纠正过来才行——
伫立窗边静观了好一阵子,直到对方察觉异样,不经意地侧首一瞥,便定住目光,再无法动弹。
好半晌,他确定再不出声,对方也会跟他耗到地老天荒,这才叹口气,轻道:「不欢迎吗?还是你忙,我晚些再过来。」
「没、没有,不是!」严知恩这才如梦初醒,惊跳起来,也不知在慌什么,手忙脚乱地上前打开房门。「我以为——是我眼花了。」
幻觉可不会存在这么久。
严君离但笑不语,任人直勾勾盯着看,确认真实性。
终于确认这不是幻影,他这才结结巴巴道:「你、怎么、怎么——」
不是说,永不出观竹院吗?这是六年以来,严君离头一回主动来见他,那是不是表示、表示……
会吗?他可以这样妄想吗?哥有一点点……原谅他了,是不是?
他不敢问、甚至不敢出声,怕好不容易盼来的这一刻,又被他一个不慎给破坏殆尽。
严君离径自进屋,探头约略瞧了下,发现让他方才专注埋首案桌前的,竟不是账本。
「你在抄写经书?」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虔诚的信徒,很难想象他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我在佛前发了愿,每年得抄百本经书。」
「什么愿?」
他又闭嘴不语了。
其实不必明说严君离也知道,八成还是为了他吧。
他轻轻叹息,这人的执着劲儿,要想不认败都不行了。
「我来,是有几件事想跟你确认。」
「什么?」
「十年前,我要你走,离爹远远的,你却反而到离他最近的地方,帮他做事,是吗?」
「……嗯。」又被逮到一项违逆他、专与他作对的事证。
「你应该知道——爹多少有恶整你的心态。」为什么还要回来,乖乖待在爹手下任人欺负也不吭一声?不难想象那三年他过得有多苦。
「但我熬过来了。」要撑起家业、守护严君离,本来就不能软弱。他不要永远躲在严君离背后,他也想向对方证明,他不需要被保护,有一天他也能用自己的力量守护对方。
「所以你是知道爹那年已打定主意要让我娶青岚,才会忍无可忍,一回来就气炸了,对我冷嘲热讽的,脾气坏到了极点?」
「……嗯。」他当时确实是乱了方寸,谁在那时候还冷静得下来?当然找始作俑者出气,说了些什么浑话,其实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最后一个问题——爹的死,与你有关吗?我指的是实质的伤害。」不包括谋夺家产、说些要染指人家儿子的混账话。
「没有!」他连严世涛一根寒毛都没敢碰,还让人好吃好睡、婢仆成群,病了也没少请过大夫。
虽然有在心里想过要揍个几拳出气,再把人关进柴房之类的,可是一想到严君离,就把那口气又吞了回去。
严君离瞥了他一眼,哪会看不穿他脑袋里在转什么念头,既好气又好笑。
他真的是从头到尾被爹吃定得很彻底,惨到自己都开始同情他了。
「幸好你没做,否则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
「什么……意思?」
既然严知恩已经诚实回答完他想知道的,那么,也该换他来补偿对方所失去的。
「好。」他很干脆、亦无比坚定地给予回应。
「什么?」严知恩还在状况外,便听他又说了下去——
「好。我允你陪着我、允你将我放在心底,一生一世,再也不会赶你走。」他想,说得再多,都不及这几句话重要,他迟了十年,才能真正答出口。
严知恩张大眼,一时无法肯定,出问题的是他还是自己。
虽然早料到,十年前严君离就是听见了这些话才会疏远他,他那时多少也有点故意的成分,想试探对方的底限在哪儿,想试试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只是最终,他还是失败了,过于贪求的结果,是连最基本留在严君离身边的资格都失去,整整十年。
直到今天,他都已经连想都不敢再想了,才又意外给了他这个惊喜,连同他失去的、不敢再奢求的部分,都加倍还回给他,他一时恍神得消化不了,只能呆呆望住对方。
「小恩?」严君离关切地低喊,双掌捧住他颊容,定定审视。「你还好吗?」
「你——」这个人真的是严君离吗?他一时无法确定了。「为什么……那么突然……」
「会很突然吗?」严君离笑了笑。「对你来说,或许是吧,但是于我而言,一点都不突然。它在我心里已斟酌了十年,从第一天发现你的心事时,我就在想了。从没告诉过你,会让你离开,不是决绝地放弃你,是希望你的人生能有不同的选择,说不准,那会比跟我在一起还幸福——
毕竟,这条路不好走,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我不确定,那些异样的眼光、离经叛道的批判,会扼杀掉你多少快乐。」
「从小看着你长大,我对你的感情,从来就没那么纯粹或绝对,其中还有一部分的亲情、一部分的责任,那是我无法任性的原因,亦兄亦父的使命感,让我必须稳着你、比你更理性、想得更多才可以。
「所以,我用了十年来让自己理性,我告诉自己,若这十年间,你或我都有了不同的结果,那就是真的过去了;若是十年后,你仍然不改初衷,而我们身边都允许的话,这回就换我来任性……小恩?」
「有,我有在听!」严知恩努力在恍惚中维持清醒。
这八成是一场梦吧,也或者……说不准严君离天一亮就会后悔了……他也不知道,总之,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严君离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没再多言,拉了他往外走。
他还是呆呆的,也没问对方要带他去哪儿,只是出神地盯着被握牢的掌。
那掌心相贴的温度……是真实的,哥握得好牢,五指力道坚定,像是真的再也不打算放开一样……可以吗?真的可以这样奢望吗?
严君离带他来到折桂院,进了祠堂。
「去爹牌位前跪下。」
「我为什么要?!」他都说他没伤害严世涛了,哥不信他吗?
他是后悔、懊恼自己依然不够谨慎,让最珍惜的人受到伤害,可从不认为自己愧对严世涛,他们是半斤八两,这个人打算对他开膛剖肚时可也没留过情,他是要谶悔什么?!
「跪。」
眼前的人坚定一句,也没扬高半分音量,他双腿就莫名软了下来,「咚」地一声矮了身段。
严君离上前点上三炷清香,虔敬低语,声浪虽轻,却足够让身旁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爹,孩儿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跟您面前这个人共度一生,您若同意,就允了我们,安安他的心。」
插了香,将红茇递去。「掷出三个允茭,我这辈子绝不反悔。」
就——这样?会不会太儿戏了?
严知恩接过红茭,双手竟微微颤抖。

第十七章
「严老爷,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没大没小,拜托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算旧帐,我这辈子没求过你,现在就求你给我个允茭,好歹我当初也没真关你柴房,还让你吃好睡好——」
在心底喃喃默念了几句,一掷,是怒菱。
他变了脸色,不安地瞥去。
身畔那人面不改色,拾起又递回给他。「爹可能没听明白,你再掷一次,说清楚些。」
「好,算我失言,都是我的错,以后到了黄泉地下,我任你打不还手,你要怎么算总账都可以,现在拜托行行好,别整我,拜托拜托。」
这一掷,笑茭,某人见他狼狈又低声下气,显然笑得很乐。
可他实在笑不出来,冷汗滑落额际。
严君离再度拾起。「爹大概觉得你诚意不够,再一次。」
他是很感谢对方一再替他找借口赖掉,就怕有人存心和他卯上,他掷到死也掷不出允茭来……
「严老爷,我真的很在乎他,如果不是为了他,我又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为了您的儿子,能不能请你暂且放下恩怨?我发誓我会用生命守护他,请你让我留在他身边好吗?」
这一次,他是连看都不敢看,掷下去,果然还是无茭。
是笑到没工夫理他了吗?
严君离无奈地叹气,这回连捡都不捡了,直接陪他并肩跪下,双手合十默道:「爹,您就别整他了,见他如此,难受的是儿子,若是没得您允许,孩儿得要陪他长跪不起了。」
父子俩沟通完,用眼神示意他再试一次。
严知恩几乎已经不抱希望,岂料,这回居然允了。
他瞪直了眼,再试一次,还是允茭。
第三回、第四回、第五回……直到连掷出十来个允茭,严君离微笑,双手合十感谢地朝父亲拜了拜,这才牵着他的手离开祠堂。
「安心了吗?」
「你是跟他说了什么?」好神奇,那个没人性的臭老头居然肯允他这种事,犹记得当初向老头宣告时,那人可是气得差点将他生吞入腹,咆哮着要他离他儿子远一点,死都别妄想。
严君离笑而不答,视线飘向前方,轻喃:「天亮了呢。」
「是啊……」有些不知所云,步伐飘飘然地,还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一晚没睡,需不需要去歇会儿?」
「喔……」顿了顿,交握的手一紧,吞吞吐吐道:「我、可不可以……去你那里睡?」接着连忙保证。「我、我不会乱来,只是、只是想回去而已……」
看着眼前这个过度小心翼翼的男人,严君离不觉心房有些酸。
只是一点再细微不过的小事,也不敢要求,这哪里是以往那个狂恣任性的严知恩?
他没有回答,直接领着那人,一同回到自己寝房。
「睡吧,我会陪着你。」
「嗯。」临睡前,仍牢牢握着那人的手,不肯放开。
严君离坐在床畔,凝视他安稳入眠的脸庞,心想,往后得再加倍待他好,才能将他再宠回那个意气飞扬、狂傲不羁的性子。
虽然——那样的严知恩任性得让人有些头疼,但,那样的他真的很迷人,那俊魅眸采、噙着自信的浅笑,出色得教人移不开眼,也教自己——
怦然心动……
早在很多年以前……
严知恩安稳无梦地睡了三个时辰,醒来后说还有事要忙,便匆匆离去。
当晚,严君离唤人备上几道记忆中对方爱吃的菜肴,虽然他没说会过来,也不知他会忙到多晚,反正就看看书,等等也好,他若来了,正好可以一道用膳。
一直等到晚膳时刻都过了,也没见到人,心想,对方或许真的很忙,草草吃了点,便让人撤下。
洗沐过后,他仅着中衣,倚在窗边看书,一面等待。
临睡前,意同来请安,父子俩说说话,聊了点今天发生的琐事,孩子要回房时,他突然想到什么,问了句:「爹今天很忙吗?」
「爹每天都很忙啊。」
也是。
「嗯,去睡吧。」
意同走后,他想了想,怕那个人又整晚熬夜,披了衣正要前去关切,房门正巧推了开来,门外那人踌蹰着,迟迟不敢踏入。
「小恩?进来呀。」
门外的人抬眸审视他,像要确定什么,迎上那道带笑的温暖眸光,这才移步入内。
严君离上前拉了他的手,触着指尖凉意,再不经意拂过他衣上微湿的夜露,心下领悟了什么。「你在外头待了很久?」
「……嗯。」早早便徘徊在观竹院外,挣扎着,靠近一点点;再挣扎,又往前走一些些,直到刚刚,才走到房门前。
短短一段路,咫尺天涯,他走了好多年,走得好辛苦。
他其实很惶恐,不确定今晨那一切作不作数,好害怕对方想想之后,又觉不妥,反悔将他推开。
严君离叹道:「我备了晚膳想等你一起吃,没等到你来。」
「……」严知恩张大眼,先是意外,而后涌现满满的懊恼之色。
于是严君离又道:「对我不必这般小心翼翼,想做什么就去做,就像以前那样,你知道,我不会真的对你生气。」
……可以吗?他们,还能再像过去那样吗?
以前的他,可以任性胡闹、可以对严君离予取予求,那个独一无二的地位……还为他保留着?
「……我困了。」不知怎地,带点讨怜意味的话语就这样逸出口。
「嗯。」严君离伸手将他带向床边,宽了衣,替他将外衫挂好,挨靠着一同就寝。
「今天好累,「春」字堂串联其他分部,说咱们薪俸比人家徐府低,仗着人势要求调整薪俸,我气得差点掀桌。」忍不住吐吐苦水,朝那温暖身躯又靠拢了些。
严君离也知对方是在撒娇,安抚地摸摸他肩臂。「真没调整的空间吗?人家也是要养家过活,可能的话让他们日子好过些也无不可。」
「不是那个问题。我们另外还有发放红利,他们只要勤快些,领的只会比徐府多,不会少。他们只是受人挑弄,见着好处便闹闹事,看是否有糖吃罢了。这招我五岁就会玩了。」也不是如他们的愿就没事,开了先例只会食髓知味。
「也是。」要闹,眼前这人是个中好手,谁能比他严二少爷更任性?「那你后来怎么处理?」
「为了这种鸟事浪费我两个时辰,我后来火了,说不满薪俸想走的人,严家绝不强留,在这里先祝福各位前程似锦。」
「啊?」
「你以为有几人敢走?没摸清对手的底也敢来玩。」他严知恩是能让人来硬的吗?
「……我的底倒是都让你摸清了。」难怪敢放肆地玩。
严知恩不着痕迹又移近一些些,蚕食鲸吞,薄软中衣底下透出的肌肤热度,诱得他有些神思恍惚,一时意乱情迷地抚上对方腰际。
严君离一颤,直觉挪身避开,他旋即收摄心神,什么绮思迷乱都没了,安安分分收回掌,闭眼装困,不敢再乱来。
因此,也没瞧见枕边人颊容上浮现,那抹浅浅的晕红。
严君离从不知道,自己腰侧如此敏感,只消轻轻一碰,便觉痒麻震颤。
垂眸凝视枕靠在他肩侧的面容,都二十七岁的大男人了,有时还是会觉得,小恩与当年的三岁小娃没两样,每每瞧着那独独在他面前才会卸下心防的睡容,有些孩子气、又带点惹人怜的脆弱,心房便会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轻轻将枕在肩侧的脑袋移向心口,张手温柔地将对方护进怀中,感觉那身子微微一颤,轻轻枕靠过来,臂膀随后圈上他腰际,身子贴着身子。严君离笑而不语,只是张臂环抱住,一下下轻轻拍抚着后背。
「我不是孩子了。」微闷的嗓自胸口处传来,那姿态——又不是在哄三岁的他睡觉。
「我知道。」不过就是忍不住想宠他、疼他,那种心情是无论他几岁都不会改变的。
见他有些闷,严君离倾首,轻轻贴上对方唇瓣,熨上温度,浅吮了下。「讨到糖了吗?」
「……」明明都有了一个儿子,还花名在外、玩得比谁都狠的浪荡子,竟因这一记再简单不过的吻——脸红了。
那紧闭着眼装没事,脸庞轻蹭他胸口的举动,顿时让严君离觉得可爱至极。他轻轻笑了,掌心抚了抚对方。「睡吧。」
严知恩知他的底,他又何尝不知对方的?是他心甘情愿任人予取予求,他若不给,那是谁也要不来的。
他们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他会让他的小恩知道,他能给的爱与宠,远比他所要求的还要再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