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影摸着自己的小腹,幸福地笑着,“他只要有爱就足够了。你,好好活着,忘了过去,我们都会忘记的。”
她跨步离开房间走到院中,他跟了出来,“我不会,我绝对不会的,就算你离开,我也会找到你,无忧…”
“没用的,如果我想离开,你找到再多次也是一样。不要固执了。”
“无忧,难道真的不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吗,你,真的一点也不爱我吗?”
她淡然一笑,“这个,我也不知道。”
她纵身一跃,落在墙上,看着下面跟过来的随影,以及出现在院子边门的南王爷。她朝南王爷淡淡一笑,“照顾好他,不想再见。”
南王爷点点头,或许她离开对他们都是好事,他们算是仇人,她留下要用什么态度应对,她还有修的孩子…影看了随影一眼,飞身离开了,心中的不舍全都被身为人母的幸福替代了,这是她的孩子。随影伸着手,僵在半空的手臂,并没有挽留她的离去。南王爷走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扯出淡淡的笑。
“哥哥,你说下次相见,她会不会答应让我陪在她身边呢?”他眯着眼睛问。
“也许会吧。”南王爷微皱着眉回答。
“哥哥派人跟着她了吗?”
“有。”但是并不一定跟得上,他心里默默地说,影恢复的武功,他的手下不是她的对手。
“那就好,我们一定很快会再见到她的。”随影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弥漫着不安,真的都再见吗,如果她想要躲着,他根本见不到她,纵然相见,她如果还是这般淡漠,他要怎么办。
“小舞,给她一点时间吧,现在的她,很难接受你。”
“我知道,我会一直等她,直到她留下我为止。可是,偶尔也要让我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的。我真的不想跟她分开。”他黯然地说。
“既然有人跟着她,你想再见她不是难事,”南王爷正色看着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回安都,刚刚接到消息,皇上驾崩了。”
“啸?”随影不可置信地看着南王爷,他一直都是在装病,怎么可能驾崩,除非…
“听说他得了急症,忽然病发离世,因为他的病会传染,他特地吩咐贴身的公公,在他死后将尸首火化,此事有众多官员作证,料想不会有假。他,走了。现在朝中的大臣,都等着我们回去,小舞,你想好了吗,皇位的事?”
“哥哥,我不想继位。”随影坚定地说。
“我知道,”南王爷略叹了一口气,“啸没有子嗣,兄终弟及本是应当,我虽是你皇兄,但我治法过严,朝中大臣畏惧我的手段,不敢有太大的作为。边疆西方和北方的各部怕我会侵占他们的土地,早就结盟,如果我继位,边疆恐有动乱。前几年的征战,百姓的财力耗损甚大,这几年天灾连连,如果开战,没有合适的人留在朝中,国内必乱。小舞,作为皇室的一员,你真的要放任天下而不顾吗?”
随影微低着头,为难地看着南王爷,暗叹一口气,“还是先回安都再说吧。”
南王爷点点头,他知道让毫无势力的龙舞登上皇位,会惹来很多麻烦,但是他之前就是皇位有力的继承者,朝中有很多人都认可他。现在皇室中能继位的,除了他,就剩南王爷自己,他继位有太多的事要考虑,光是龙啸离奇死去这一条,若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他继位后的处境也会变得艰难。龙啸遗召的内容他已经知晓,他让他决定继位人选。他们一直都是希望小舞继位了,现在龙啸这么说,多半也是想小舞继位,但是他继了位,他跟影就更无可能了。皇位不是小舞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影;他不忍心夺去他的爱,也不想让他去做他不喜欢的事。可是人生哪有事事如意,他跟影如此,他的未来也是如此。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尾声
永安皇朝天水元年,帝啸崩,弟舞继位。同年十月,南王飞得子,母正妃上官氏难产而亡,子由侧妃马氏抚养。舞帝终身未立妃,南王终身未立正妃,其子和,后继位为帝…
天水元年,十一月,南方某条小道上,一名素衣女子驾着马车,在路上缓缓前行。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脸上,铺成平和的光,她一手拿着鞭子,一手轻抚自己隆起的腹部,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天空蔚蓝一片,路边零星几片落叶飞舞着,枯了的杂草还伫立着,在风中舞动着身姿。她看向前方,眉间微微皱起,缓缓行进中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前的路中躺着一身凌乱的男子,他抬起头,自嘲似的笑了笑。
“被打劫了…”
他穿着平常人家的衣服,眉宇间带着一股贵气,不像寻常人家的子弟。脸上带着青紫,身上还有脚印的痕迹,他挣扎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她的马车,微皱着眉。
“你想去哪,我带你一程。”她看出了他的念头,淡淡地说。
“大嫂一个人,恐不大方便。”他迟疑着,有所顾忌。
“那你把路让开,等后面的人来吧。”
他扬起嘴角,“既然大嫂都不介意,我还怕什么,我来替大嫂赶车。”
说着,他上了车,热心地接过她手中的鞭子,马车继续前行着,她坐在里面,摸着自己的肚子。他正视着前方,跟她聊起了家常。
“大嫂快生了吧,为什么不见大哥陪你出来?”
“先夫亡故,无人可陪。”她平淡地回答。
他面露尴尬,“不好意思,提起大嫂的伤心事。”
“生死有命,不必放在心上。”她不以为意,嘴角的笑依然平静。
“大嫂这是去哪儿,投奔亲戚吗?”
“前面有一个绿水村,我去那里定居。你,有什么打算?”
“我盘缠尽失,要先去谋一份职务,不知大嫂可有好的介绍?”
“好的介绍倒没有,”她的额头冒出汗珠,声音掩着痛苦,“如果你赶车快一些,早点到村子里,我会付你车资。”
“大嫂,你怎么了?”他加快了速度,担忧地看着车内的她。
她幸福的笑着,“好像快要生了吧。”
他大惊,将马车赶得飞快,她摇晃地坐在车内,小腹的一阵阵绞痛,双手紧握成拳,努力隐忍着身上的痛。他慌张地赶着车子,看到前面的炊烟,眼中露出喜色。
“大嫂,就快到了,你再忍一下。”
“嗯,”她轻咬着唇,深深看着他慌张的背影,“你叫什么?”
“啊…我叫萧啸。”他狐疑地答道。
“萧公子,我这一胎恐有些凶险,如果不幸亡故,孩子就托你照顾了。车中余资,权当孩子教养之用。还有,我叫影乐,孩子将来取名影修,公子一定要好生待他,若无法将他养大,可托付于河山镇城东福来客栈的老板,他定有重金相酬…”
“大嫂,不要说话,马上就到了,你不会有事的。”他驾着车,眼中露出坚定,恍然间,他黯下声音,“既知这胎凶险,大嫂为何还要生?”
“因为,是我的孩子呀,”她淡淡的笑着,“他若能活着,我死了又有何妨。”
他目光一颤,释然一笑,“大嫂放心,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你的孩子,会是最幸福的孩子。”
“嗯。”她点点头,轻抚着腹部,即使丢了性命也要留下的孩子,是最幸福的孩子,他是,她也是。
快速行驶的马车,匆匆跑进了安静的村落,中午在家休息的人们,接纳了外来的陌生人,也接纳了即将出生的孩子…
天水五年,秋,龙舞坐在御书房内,批阅当天的奏折,五年的时间在他的身上留下成长的印记,他不再是一个瘦弱的男子,而是一个真正的帝王。绝美的容颜,遮不住他眉间的坚毅,明亮的双眼洞察人心,他停下笔,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眼中的忧伤一闪而逝,心里泛着酸楚,五年了,还是如她当初离开时那般,想见她,很想很想。外面传来稳重的脚步声,侍卫打开门,龙舞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南王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他放下笔站了起来,南王爷走进门,当侍卫关上门后,他快步走到桌前,掩着心里的欣喜。
“有人看到南方黑风山上,有一名黑衣女子,扫平了整个山寨,严惩了山寨的首领。据山寨的人描述,她的身型极像是影。”
龙舞点点头,露出欣喜的笑,脸上的坚毅不见了,眼中装着脉脉深情,“我要去找她。”
“我陪你去。”南王爷点头说道。
当初他们刚离开河山城,他便失去了影的消息,他没有告诉龙舞,还一步步地将他推上了皇位。五年过去了,他们一直在暗中寻找她的下落,龙舞成了治国有方的明君,他放下了大部分军职,闲适在家教育莹儿留下的儿子。龙舞跟他有协定,一旦找到影,他就将皇位传给他的儿子龙和,自己留在影的身边,南王爷劝过他很多次,都没有用,他也只好作罢了。龙舞安排了一下朝中的事,和南王爷一起暗中离开安都。
走了四五日,他们到了离黑风寨约半天车程的村落。一群孩童在道旁嬉戏,急行的马险些撞到忽然走到路中的男童。孩子坐在路中呜呜哭个不停,他们急忙下马,关切地围在孩子身边,将他抱了起来,查看他的身体是否有伤。
“不哭,乖,告诉叔叔,有没有哪里痛?”龙舞轻声问道。
小孩止住哭,抽泣地看着微笑的龙舞,道旁田间,一身长衫的男子浑身是泥的走了出来,看到南王爷等人,微微愣了一下。他点头朝他们笑笑,走到小孩的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小明,别哭了,让别人看笑话。”小孩点点头,慢慢将眼泪擦干,他笑着朝四周的孩子摆摆手,“好了,今天的对战课就上到这里,回家去吧。”
“是。”孩子笑着,一哄而散,他拍了一下小明的屁股,小明咯咯笑着,跟着前面的孩子跑了。
他微笑着,打量了一下身上,无奈地摇了摇头,“想不到会以这副样子再见到你们。”
“我们也想不到你会在这里。”南王爷感慨地说,打量着他身上的泥污,不禁失笑。
“走,去我家里坐坐,就在前面村子里。”他热情地指着前面的村落,丝毫没有因为身上的污淖羞怯。
南王爷跟龙舞对看一眼,点了点头。萧啸领着他们走进村子,村里的人见了他,都热情地叫他,萧夫子。他点点头,领着他们走进村子靠溪边的草屋。他先打量了一下院子里的动静,见没有人,才打开院中的门。龙舞细细看着院中的布置,见草屋有三间,啸却住在最左边那一间,不由困惑。
“啸,你跟别人一起住?”
“是呀,”啸笑着,打开草屋的门,里面略显的有些凌乱,他将桌上的纸笔放到一边,为两人倒了茶,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对了,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们去前面黑风寨找一个人。”南王爷淡笑地说道。
“黑风寨?”啸目光微变,“那里不是前几天被扫平了,除了一座空寨子,哪里还找得到什么人?”
“我们去想到附近打听一下,扫平山寨那名黑衣女子的下落。对了,啸,你住在这里,可曾听说过那名女子?”南王爷问道。
啸见两人一脸认真,不由暗笑,“我不过是一名夫人,打打杀杀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倒听说附近镇上的恶人常被人半夜惩治,就连一些江洋大盗也不敢到附近城镇来,好像有一名极厉害的人让他们吃了苦头,至于那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女子,就不得而知了。不如你们说一下她的姓名特征,我去镇上打听一下,也许会有人见过。”
“她叫无忧,也叫影,总是淡淡的笑着,大大的眼睛亮若星辰。或许,她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龙舞急忙说着。
“影,无忧…原来如此,”他放下茶杯,“她就是你们当初要找的女子,过了那么久,小舞,你还没有放弃。”
“放不下。”龙舞黯然地说。
啸看了一眼窗外,“时候也差不多了,不如你们留下来吃午饭怎么样。我前些日子刚学会煮饭,手艺,还过得去,至少吃不死你们…”
“不必了,”他热情地招呼换来两人的婉言谢绝,南王爷打量着他的屋子,大概猜得出他煮出的饭菜会是什么味道,“我们还要去黑风寨,就不打扰了,过几日,我们再来看你。”
“真的要走吗,”啸有些不舍,“我还想煮鱼给你们吃,虽然我昨天煮糊了,但是今天一定不会有问题。”
“不用麻烦了。”龙舞连连摆手,跟南王爷离开了房间,啸一直送他们到门口,脸上的表情带着埋怨。
“你们走了就不要后悔哦。”他不平地说。
不走才会后悔,南王爷在心里暗忖。龙舞看了一眼空着的草屋,心里莫明悸动,“啸,你跟谁住在一起,为什么不见她在?”
“她大概去田里忙了,到吃饭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啸不以为意地回答。
龙舞点头,上了马,朝啸挥手作别。一行人扬起尘土,朝着黑风寨的方向狂奔而去,啸站在门口,微皱着眉,他的身后一名妇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们是什么人?”她淡淡的问,盯着啸的表情。
啸痞笑着,“问路的人。”
他盯着她手上篮子里的菜,咽了一下口水,“乐儿,你可回来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影乐皱起眉,看了他一眼,“怎么又变得这么脏,萧啸,这次我绝对不会替你洗衣服的。修呢,早上的课不是取消了?”
“糟了,他还在田里挖陷阱!”他一拍脑门,避开影杀人的目光,轻叹一口气,“算了,等他饿了,自然会回来的。”
“你…”影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无奈地走到院中的厨房,开始忙碌。
啸陪笑地站在她面前,皱眉打量着她,“乐儿,你这么凶,除了修的父亲,一定没人要你。”
影瞪了他一眼,露出淡淡的笑,“不一定哦。”
“是吗,想不到还真有人那么没眼光。”啸叹气说道。
影温柔地笑着,“是呀,他真的很没眼光。”
“那你爱他吗?”他问,见影睁大眼睛盯着他,不由避开她的目光,“我只是一时好奇。”
她笑了笑,“这个问题,他也问过。如果说不爱,心里会痛;如果说爱,心里还是会痛。反正也不会再相遇,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想去找他吗,我会一种法术,如果你想见他,我会把人变出来的。”啸正经地说。
影板起脸,“与其会这种无聊的把戏,不如去收拾一下你的衣服和房间,为人师表,一点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修都是被你教坏,才到处跟人打架的。”
“连这都赖我,要是让别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谁还会要你。”
“与你无关,”她冷冷的说,深吸一口气,切着洗好的菜蔬,“我想好了,带修去西邦,既然那里的人眸色各异,他去那里生活的确比这里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她想起刚刚看到的背影,垂下眼,“明天一早。我和修离开手,你好好看着屋子…”
“你不打算带我一起走?”啸委屈地板起脸,哀怨地看着影。
影无奈一笑,“少来这一套。你留在这里不是很好,有吃有住,村里人还这么尊敬你。听说王婶正想把她的侄女介绍给你,好好把握。”
“王婶的侄女?”啸惊慌地摇摇头,“乐儿,我明天一定要跟你们走,你怎么忍心看我被她的侄女沾污。”
影不禁笑了,门口一身是泥的孩子走了进来,脸上的污泥不损他精美的五官,不曾弄脏的脸上露出粉玉般的肌肤,一对大眼睛闪着光彩,在阳光下透着墨绿色的光。他看到啸,马上跑上前跳到他身上,“干爹,你怎么扔下我一个人回来了。”
啸背住他,朝影笑了笑,影嗔怪地看了两人一眼,“修,还不下来,身上那么脏,快去洗洗。”
“娘,你就让干爹再背我一会儿吧。”修撒娇道。
影微皱着眉,见修和啸相视一笑,不由气恼,“你们两个人精。”
两人笑着,啸目露精光,委屈地看着修,“修,刚刚你娘说要带你去西邦住,不要干爹跟着,以后修就见不到干爹了。”
“娘,孩儿不依,我要跟干爹在一起。”修搂着啸的脖子,啸得意地嘲影乐挤挤眼。
影暗笑,板着脸看着修,“那娘呢,修要跟干爹在一起,就不要娘了吗?”
修看了一眼啸,看了一眼影,松手扑向影,“我要娘。”
“修真乖,娘做好吃的给你。”影抱过修,朝啸挑了挑眉。
啸暗笑,看着粘在影身上的修,露出宠溺的目光。修搂着影的脖子,撒娇地看着她,“娘,真的不让干爹一起去吗,修不想跟干爹分开。”
影为难地看着啸,照今天的情形看,他的身份值得怀疑,虽然他对她们没有恶意,但是带着他,会惹来麻烦。啸委屈地噘起嘴,“娘都不疼我,修没有爹,连干爹也要没有了。”
他抽泣着,看得影直心疼,“好吧,如果你干爹要跟,就让他跟着,我们一起去西邦。”
“我就知道娘最好了。”他开心地笑着,嘴角微微上扬,转头和啸相视而笑。
影自知上当,不由气极,瞪目看着啸,“都被你教坏了。”
啸转过头,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修忽然拉着她的衣襟,“娘,干爹和爹有什么不一样吗,如果干爹成了爹爹,我们三个人是不是能永远在一起了?”
影面露尴尬,啸目光微变,见她一脸为难,不由笑笑,“修,干爹也不会跟你们分开的,来,我带你去洗洗,等着你娘做好吃的。”
“好。”修扑到啸怀里,啸淡淡朝影笑笑,抱着他离开。
影望着两人的背影,无限感慨。当初多亏他的帮忙,她才顺利生了下孩子,在他的照顾下恢复了身体。她定居在这里成了普通的妇人,他也定居在这里成了普通的夫子,当初为了方便互相照顾两人住在了一处,这些年倒有不少人想撮合她们。她知道长久跟他住在一起,不是办法,他又和他们有牵扯,但是修粘着他,他也的确需要一位父亲。她想起随影说过的话,淡淡的笑着,现在,不知他变成什么样了,当了皇上一定不同以前了。她和他,都不同了,但是情还在,一生漫漫,或相遇于天涯,或淡忘于天涯,又有谁知。
清晨,影抱着还未睡醒的修上了马车,车上已经装好了所需用品,啸坐在马车前,微笑着看着她。她坐在车内,看了一眼草屋,轻叹一口气。
“乐儿,真不想跟他相见吗?”啸正色问道。
影看着修安静的睡颜,“等修长大了,再说吧。”
“也是。”啸看了一眼修,淡淡地说,“听说现在去西邦的路上很不安宁,乐儿不怕吗?”
“我倒看看有多不安宁。”她扬起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啸笑着摇头,催动马车。
马车缓缓向前,载着希望划破清晨的宁静,被渐渐抛在后面的草屋,落寞的伫立在那里。左边的房间,桌上的信安静地躺着,等着别人拆阅。两天后,龙舞紧紧捏着那封信,目露悲切。在风中摆动着的信纸,只是简单地写着:我们去西邦。他黯然地看向天空,影乐,影无忧,他来到她的住处,却还是错过了。南王爷站在他身后,想起那日啸说的话,是他们没有分辨出他的意思,或者,他有意隐瞒她的下落。
“哥哥,我们去西邦吧。”
他看着碧蓝的天空,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怎么能就此放下,她的踪迹。一生漫漫,他不想再错过,若得相遇,他必要与她一生相守,纵然她不再是无忧,他也难以舍下。
情不变,心恒远。
(完)

番外 红姬:画皮
她是红姬,曾经她有过另外一个名字,霞儿,她有一个姐姐,名叫虹儿。很小的时候,她和姐姐住在南方十部的雨部当中,后来父母去世了,她和姐姐四处飘泊,辗转到了河山城。为了养活她,她的姐姐成了青楼中的妓女,她心疼她,但是她太小,不能为她做什么,她曾想过将来有一天也要跟姐姐一样,赚钱养活她。成为妓女没什么大不了的,雨部的女子对于贞洁淡泊地很,但是她的姐姐不准她有这样的想法,她想让她当清白的女子,将来嫁一个好人家。永安王朝的男子都很看重女子的清白,她虽不屑,还是乖乖照姐姐的话做了。
虹儿把她安排在离家很远的一间小宅子里,平时也很少来看她,她怕别人知道会影响妹妹的清誉,却不知妹妹常常偷溜出门,躲在青楼门口,想要看姐姐一眼。一日,她回家晚了,半路人被人打昏,等她醒来的时候,只感觉下体被撕裂般疼痛,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上的那个男人,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那一刻,她异常冷静,本能地配合那个人,眼中却闪着凌厉的杀意。那个男人发泄完了欲望,盯着她笑笑,留下了她的性命,她是不错的玩物,也会成为不错的杀手。
他似乎以为自己能控制得了她,她假装生气,假装无助,假装被训服。她知道自己到了隐门,他们想调教她之后献给隐主,可是他看中了她的身体,占有了她,她也因此保全了性命。隐门教的东西,她学的很快,一方面出于兴趣,一方面是为了报仇,他每天都会跟她欢爱,她运用所学,抓得他死死的,终于在某天夜里,了结了他的性命。没有人知道是她做的,她当时正在外面执行任务,她的出色,他的推荐,让她比别人更早成为杀手,更早在外定居。她身上有了隐门的印记,她不能离开了,也无处可回。在她在隐门受困的日子,她的姐姐,爱上了一个男人。
雨部的女人是不会轻易言爱的,如果他们想要身体,尽可以拿去,但是爱,她们没有。原来她们并不是没有爱,她想,至少姐姐爱上了一个人。她不想跟她相认,她现在的身份,会给她带来危险,但是每次任务回来,她必会探听她的消息,她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除了她,她一无所有。一次次的杀戮,早就让她的心变得阴狠,她会在前一刻对人媚笑,下一刻将毒送入他的嘴中,他们自愿被她勾走魂魄,死了又能怕谁。
有一次她回来,以为姐姐已经跟那个男人在一起,谁知听到了他离开的消息,她赶去了青楼,虹儿正被人逼迫喝下一碗药,她阻下的他们的动作,替她赎了身。杀了那么多,她得的赏钱自然不会少的。虹儿惊喜她的出现,趴在她肩上失声痛哭,她一边心疼一边痛恨伤害她的人。她把她安排到以前住过的小宅子,请人照顾她,给她最好的生活;她很开心,做到了当初想做的事,但是她的姐姐却总是苦着脸。她不禁皱眉,那个意外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那个叫白游云的男人,难道比她还重要。事实证明,的确是如此。她为了他的孩子,想要弃她而去,她逼她打掉,她却苦苦哀求,还惊慌的看着她。她不禁冷笑,她的姐姐,总算是发现了她的不同,她不再是那个单纯的霞儿了,她现在是红姬,隐门的杀手。
夺人性命是容易的,手起刀落,一条生命就会消失在世上。但是救一个人很难,挽回一颗心更是难上加难。她的姐姐弃她而去了,临死前将她的孩子托付给她,她不禁暗笑,难道她没有想过她吗,她也是一个人活在世上,并且活得艰难。她看着那个孩子,她姐姐的孩子,从此以后是她的了,他会代替她姐姐成为她唯一的亲人。
她易容,化身为夜芙,成为艳美楼的花魁,抚养着那个叫泓儿的孩子。她的真面目,不想让他看到。她想起那画皮的故事,学学那个痴情的女鬼,未尝不是一种乐趣。世上这么做的人,不是很多吗。随影,也是如此呀。
隐主让她去查他的底细时,她去看过他,他很干净,不像是青楼中呆过的人,更可贵的是身上高洁的气质,吸引着别人的亲近。但是在影面前,他是一个羞怯的男子,他很害怕她的抛弃,用自己的怯懦让影接受了他怕存在。这样的人,有能力跟隐主争夺影的心。他是王爷,却甘心成为影的男人,留在小院中,出于对影的爱,她很想知道他的底限在哪里,他的爱能做到什么程度。隐主想他消失在影的身边,她就想办法逼迫他,看到他因为害怕缩成一团的样子,她心里带着满足的笑,折磨一个人,看着别人痛苦是一种乐趣,但是这种乐趣并不长久。他不离开,每次见到影时灿烂的笑,宣告着他的胜利。她不禁困惑了,这样的人哪里软弱,影若能像他这样坚持,她也不会因她的讽刺,决意当上杀手,从隐主的身边走开。
事情只有这样才有趣,她很想看到影因为随影跟隐主反抗的样子,她的反抗会是他最大的痛苦。他作为隐主,让她的一生发生变故,他当然应该痛苦;她也不喜欢有人凌驾在她之上。但是影没有爱上随影,她爱上了南王爷。她深知影的脾气,她不会为了南王爷反抗隐主,她爱他,并不表示别人不能动他,他不是她的,随影才是。她的爱,最大程度能为他做的,就是饶过他的命,共拥一段安静的时光。这种退化,代价是巨大的,随影受辱,了无生趣。她看着他们侵占他的身体,他反抗不了,只能眼睁睁看到,他眼中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熄灭了,她以为他的爱终于败过了现实,谁知几天之后,他重新跟在影的身边,和她形影不离。
他的坚持,连影都有些动容了吧,接受了他的存在,再加了一份感动,她爱上他,不过是一瞬的事。但她还是回到了隐主的身边,隐主没有杀了随影,这是让影绝望的最好方法,他却放弃了。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放不下她了。随影也放不下,他竟然真的愿意为了影把最后的自尊放下。这样的坚持,让她迷茫,如果这就是姐姐曾有过的爱,未免太辛苦了。她为姐姐报仇时,他的表情,好像也带着相同的坚定。虽然辛苦,她却开始向往。她曾想过随影,影和隐主在一起,他们死在一起,没有了影,随影自然会爱上别人。可惜他的一生似乎容不下第二个女人了,她不想自讨没趣。
隐主死了,影活了下来,她成为新的隐主,一切如她预料的那样。影没有和随影在一起,也没有找她报仇,她离开了。若干年后,她听说南方有人惩治山贼的事,感觉那便是她,她以自己的方式活着,她也是。她是隐主,也是艳美楼从良的花魁夜芙,她嫁给了一位夫子,带着她的儿子,幸福地跟他生活在一起。她不会再有孩子,她早就让自己的身体无法生育。
幸福,也许吧,顶着夜芙的脸,跟他们周旋着,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她也曾以真面目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认不出她,她也没有点破。她想起影刺杀南王爷时,南王爷的迟疑,心里不免感慨。
闲时站在村口,看到一队人马绝尘而去,她的嘴角露出轻笑。他们还没有放下她,这样的爱才是真的呀,而她,只是顶着别人的容貌出现的女子。影是幸福的,他们一直爱着她,她好像还有自己的孩子。她回头,看着自己的家人,一瞬间有些迷惘。她的相公朝她温柔地笑,她回过神,淡笑着回应。其实能这样也不错,她过着两种不同的生活,尽管将来未并可知。
泓儿八岁了,他的志愿是当个捕快,报效国家。她笑着称赞,在他眼中,她永远是那个善良的母亲,自从戴上面具开始,她便打算瞒他们一生。隐门会一直存在,隐主,或许有一天会意外身亡,夜芙,会一直留在他们身边。
画皮,舍了自己的原形,换一个新的开始,为了他们,或者为了继续这场欺骗。她扬着嘴角,她不是那个女鬼,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识破。至于爱,那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们不都以为她是爱着的吗,连她都快要这么认为了…如果她成了夜芙,或者真的就能如此。
她是红姬,将来会是夜芙,只是夜芙。那些残忍的笑,扔在隐门就好了,那里是收容冷酷的地方,离开了那里,就是新的生活了,她现在的生活。当然,那会是很久之后的事,她现在还没有尝够将别人生活握在手心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