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然看着这景象,倒是一愣,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淳厚地笑着说:“让许姑娘见笑了。”
赵锦绣这才觉得自己方才太失礼,忙敛住笑容,整理一下衣衫,从屏风后转出来,端庄地站定,对李卿然屈膝一拜,语气淡淡地问:“不知李公子有何见教?”
这口气太过淡然,让方才看着赵锦绣灿烂笑容、觉得距离拉近的李卿然,顿感彼此之间隔着渺远的疏离。
一时间,太快的转换,让李卿然彻底领略女人的善变,原来不只自己妹妹那一种。
“方才,小妹的事,谢谢你。”李卿然仓促地回答,语调失了平素的宁静。
赵锦绣懒得去猜他的言行。因为就他李卿然与李记还下不起这局棋,至少他动不起小白这颗棋。
“在商言商,这个谢字,不恰当。如今你我合作关系,这自然是我分内之事。”赵锦绣淡然回答,面上是疏离的淡笑。
这话李卿然之前说过,此刻他听来,却是赵锦绣在赌气。
他松了口气,呵呵一笑,道“许姑娘,你不要生气。我方才那般说,第一是不想失去你这个人才,第二是想大家都自在。其实,我们还是朋友。”
“多谢李公子,一桩归一桩。朋友二字,也得是我离开李记,此去经年的事了。”赵锦绣扯着袖子,倒了杯茶,递给李卿然。
李卿然一下子愣在那里,没有接那杯茶,眉峰聚集如山,这会儿倒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锦绣,目光里有着焦灼。
那焦灼里的意味,赵锦绣明白。如果李卿然没有牵涉在这局棋中,自己与他是在没有任何阴谋诡计的情况下相遇的,那么便会是很好的朋友。
把酒话桑麻,风花雪月,曲水流觞,弹琴幽篁里,击节而歌…..
可是如今,彼此的相遇掺杂了其他因素,将来或许还会对决。至于朋友,那得看将来的世事与造化。
今日,能有多疏离就多疏离,将来才不会觉得太为难,太痛楚。
赵锦绣想到此,避开李卿然探寻的视线,淡淡地说:“李记是大商号,规矩二字尤为重要。”
李卿然一下子接过那杯茶,放在桌上,语气颇激动:“许姑娘,都说了如今你是女儿家,就不必这般防备。在李记,随心所欲,做你自己就是。”
“我自己是什么样的?”赵锦绣这一次问出来。
“自然是做女儿家,像清音那般生活,随心所欲,在我需要做决定时,帮我看看,那就好了。不需要去做赵三公子,独当一面。好么?”李卿然话语诚恳。
赵锦绣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洁净的皮肤纹理,承认李卿然说的很诱人。但同时也觉得他有些不可只是相遇注定了相处的模式,最终的结果。
“你觉得我可以像清音那样?”赵锦绣的话语很沉静,又含着几丝的讽刺。
李卿然声音大了一些,道:“怎的不可以了?”
赵锦绣冷哼一声,慢慢走到窗口,斜倚着窗口,慢慢地说:“没人给过我那种没有防备与审视的生活,也没人给过我撒娇的机会。”
赵锦绣说着这话,很淡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李卿然被这话怔住,良久,才有些底气不足地说:“清音也过得不好。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娘生她时难产,在家也是受了那些姨娘们不少气,你看她不是好好地么?”
“好了,李公子,多谢你的好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赵锦绣不耐烦地说,这男人还真是典型的唐僧。
李卿然闻言,只是略叹息一声,果然没再说话。
赵锦绣方才那语气有些按捺不住的脾气,这下子也不好转身面对李卿然,索性就靠着窗,看着江畔。
其时,船已靠岸,几个纤夫跳上岸将船拴在渡头上,各自在渡头上有说有笑,还有几个在旁边小丘上寻找野菜。
远处山峦起伏,日光落在山上,映着植物的青翠,显出一派繁盛的静默。
赵锦绣估摸这里该是桑国境内的河陵地区。那么沿着这野渡头往北走,就会走到汉州。林希曾经在那个地方与桑国交战无数次,从无败绩。
她到底是怎么传奇的女子?赵锦绣不由得微微踮脚,极目远眺,像是要望见汉州一般。
可远处只有山峦起伏,天空一群大雁,一直往北边的飞去。
“又是一年春好时,雁北归。许姑娘,你可知你的家乡在哪个方向?”李卿然忽然感叹,打破二人之间尴尬的宁静。
家乡在何方?赵锦绣一愣,没有说话。
李卿然走过来,笑指着远方说:“这里是河陵,过去是汉州,帝都应该在那个方向,你的家乡在那个方向。”
“哦。”赵锦绣淡淡地回答,看着天空渐渐远去的大雁,心里因“家乡”二字充满怅惘。
大雁每年可以春回北地;游子天涯海角,即使枯藤老树昏鸦的黯然,也能骑着瘦马看看家乡的方向啊。
而自己却是一叶浮萍,在这个时空,竟连哪一个方向是家乡,也无从知晓。不敢有朋友,更没有亲人,至于爱情,更是八辈子就没想过的事了。
这里风光如此旖旎,却处处都可能是自己的埋骨之地,而遇见的每个人都可能是敌人。
这四年,情势逼着自己像许华晨那般去审时度势。这四年,她赵锦绣总是在想:如果是许华晨遇见这等情况,该怎么办?
这四年,因为情势,自己没有穿过女装。渐渐的,便是分不清自己是谁,也便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了。
然而,在这早春锦河之上,脱掉赵三公子的身份,听着潺潺的水流,看着远处春景,那些昔年上学时,没有一点感觉的古诗句竟是悉数蹦出来,一点一点地渲染出愁绪。
许多的担忧因李卿然这句问话悉数涌来……
父母知晓自己不在,会不会很伤心?妈妈身体也不好,经不起生气。爸爸的脾气也不好,说话总是用吼的。自己不在,小弟与他怕又得三言两语就剑拔弩张了。
也不知小弟的房子到底买在新南门,还是宗楠那边。还有他搞定那个单眼皮的服装设计师没有。四年了,也许孩子都有了吧。
只是——
赵锦绣轻轻呼吸一下,略蹙一下眉,像是下决心似的想一件自己从来不敢想的事。那就是假如林希不是消失,而是与自己互换了灵魂,占据了自己的身体。那么,她在那个时空会不会局促不安,会不会孝顺自己的父母?
然而,并没有答案。于是赵锦绣自我安慰地想:林希那样的女人,无论在哪里,都得是个艳光四射的。这下子,老爸会在赵家家族里更得意了。
深深吸一口气,兀自吐出去。赵锦绣讨厌这种软弱的情绪。
“许姑娘,你怎了?”李卿然语气颇为关切。
赵锦绣摇摇头,还没说话,就看到灵慧从船头的厅里出来,很快朝这边走来。那木屐踏着船板哒哒响。
片刻,摇曳多姿的灵慧在窗外站定,很恭敬地说:“公子,木公子让奴婢来告诉您,今晚,在这渡头休息一晚吧。”
第50章 黑夜来临之前
因那木公子的要求,众人并没有按原计划上岸,沿着桑国边境的山峦,赶往河陵府过夜。
李卿然去见了那木公子,尔后,一脸闷闷不乐地走上船头,吩咐渡头上的纤夫将船加固。
这是为了防止晚上突然涨潮,对船体造成冲击损伤。
纤夫们七手八脚一阵吆喝,做好了加固,便聚集在那渡头旁的野地里挖灶做饭,还有的去附近树林里打野鸡、挖野菜。
李卿然便一人站在船头,看着远处发呆,一直到落日只剩余晖。
赵锦绣看李卿然神色有异,又听得先前灵慧说那木公子要求在这渡头过夜,估摸着天黑之后,对方怕有什么动作。所以,上床养精蓄锐一番。
这会儿醒来已是暮色四合,坐在梳妆台前梳妆。这才发现窗外景色甚美。
江畔的傍晚,雾霭沉沉,落日余晖染了碧绿的江水,晕了隐隐青山;不远处的村落里,也许有稀疏的几户人家,炊烟直上,愈上便慢慢晕染开来,氤氲出温馨。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原来诗的意境,倒真是一种遇见,一种缘分。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只因那时是赵三公子,担心着商队的安危,欣赏风景的心从来便是没有的。
如今脱了那身份,这画舫的安保工作也不需自己操心,倒当真是轻松不少了。
赵锦绣褪开睡觉用的发辫,将长发束成马尾,心情甚是愉悦,一下子将窗户完全推开,吱呀一声,却是惊动了独自在船头伫立良久的李卿然。
他回过头来,神色甚是凝重,深深凝视赵锦绣一眼,那沉重神色里才添入一丝的笑意。
这人竟在在这里站了好几个时辰?赵锦绣面目淡然地看着他。
“春寒料峭,夜晚寒露尤重,许姑娘身子欠和,晚间也请穿暖些。”李卿然缓缓地说,一字一句倒像是个大夫在叮嘱病人。
来到这时空,如此这般明了的关怀语言,从来没有过。楚江南生性清冷,自然不会有一丝半点的关怀,凤楼众人巴不得将自己踢走,说的话,偶尔夹杂关怀也是虚伪客套;至于那些风月场所的女子,又有多少真心可言?
要说真心实意关怀自己,怕只有翠玉了,只是这丫头向来沉默寡言,关怀都是知冷知热的行动。
所以,这关怀的话,也只有这李卿然了。
虽然彼此的相遇或许是阴谋,但赵锦绣感到这话语却不是虚假的客套。心里自是一暖,面上却是恰到好处的淡笑,显出几许疏离,对着他略略颔首,细声道:“多谢李公子关心。”
李卿然的眉头因这话的疏离与客套而皱起,尔后又满脸担忧地扫了赵锦绣一眼,继而,像是下了大决心似的往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了,掩门的动作都有些发狠。
李卿然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心性的人,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掩饰过心性。可也不曾这般将喜怒哀乐表现得这样明显。
这也许是一种暗示。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今晚真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赵锦绣慢腾腾地关了窗户,暗想:今晚也许就可以看到那人的庐山真面目了。
刚一关上窗户,门外就响起两声敲门声,接着便是灵慧清脆的声音在喊许姑娘。
“进来。”赵锦绣刚在桌边坐下,那灵慧就推门进来,一袭绿衣,木屐敲着木板响,小铃铛倒是太响了,这丫头风风火火的。
“许姑娘,您先梳洗,奴婢马上就送晚饭来。”灵慧将洗脸水与漱口水放在桌上,立马又跑着出去了。
赵锦绣摇着头一笑,要是翠玉有这一半好动,自己也不至于那么闷。
动手洗漱刚完毕,就听得木屐哒哒响,小铃铛叮叮当当的纷乱得很。
灵慧果然托着盘子出现在窗口,清脆的声音银铃般滚落:“咦?这窗户怎么开了?”
赵锦绣还没回答,她又自语道:“竟是起风了。晚上看来真是要寒了。”
“灵慧对这天气倒是很了解。”赵锦绣淡然一笑,在桌边坐下。
她进得屋来,将那托盘往桌上一搁,将托盘上的饭菜悉数放好,道:“嗯,早年公子在外面到处走,奴婢也是一直跟着公子在外面走,公子那人对天气什么的哪里要看的啊?全然不顾。奴婢再不看,少不得日晒雨淋的。”
这李卿然仗剑天涯都是带着灵慧,这倒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怕是那些一起鲜衣怒马,抱着理想的同伴最初都是惊讶,后来便是习惯了。
看来李卿然倒真是极习惯这丫头。怪不得自己说“合作诚意”时,他会气成那样。
赵锦绣微微一笑,不自觉想到自己和许华晨,仿若也是他们这般场景。
那时,许华晨虽鲜少与人交往,但每个月总得有好几次聚会,都是他那圈子里的人,不说是朋友,维系利益关系总是要的。
那些聚会,心照不宣的惯例,须得带女伴。那女伴不是女朋友,只是好比男人西装上的饰品,或客厅里的一只青花瓷瓶。所以,环肥燕瘦,都得是夺目的主,并且绝对是一次一换。
只有许华晨雷打不动,每次都带着赵锦绣。也不说是女伴,只是带着。第一次出现时,赵锦绣着民族风的吊带扎染连衣裙,刺绣的布鞋,秀发随意绾在脑后,许华晨为她插了一支玉发钗,洁净的脸上,淡扫蛾眉。
赵锦绣跟着许华晨,淡淡的从容和美,没有一丝的局促。
那时刻,自己并不知,那样圈子里的女伴意味着什么。众人目光暧昧,有人笑道:“许少,换口味了。”
许华晨只是淡笑不语,对锦绣说:“小锦绣,走吧。”
有人向赵锦绣递来一杯酒,许华晨很自然地拦手接过去,语气淡淡地说:“锦绣不喝酒。”
一屋子喧闹的人却都是安静了,看着许华晨与赵锦绣。尔后,他们玩牌、喝酒、打球,赵锦绣就在一旁安静坐着,塞着耳塞听歌。
第二次聚会,许华晨还是带着赵锦绣,是去看赌石。当他们出现,那帮发小震惊无比,对那块极可能有极好翡翠的石头陡然失去了兴趣。许少打破传统,两次带着同样的女子来聚会,这在那帮人眼里成了奇闻。
后来,每次都带着赵锦绣,大家才淡定下来。如果哪一次许华晨没带着赵锦绣,倒有人问:“小锦绣怎么没有来?”
想都能想到,许华晨只会不悦地瞪那人一眼,继续不语。
也曾心性不稳,傻傻问过一句:“为何带着我?”
许华晨垂着眸,淡淡地说:“你应该见见世面,听听不一样的东西。”
是啊,见了不少的世面,听了不少的东西,也见识了不一样的处事方式——与自己的世界大相径庭的,甚至相反的处事方式。
“许姑娘,我家公子叮嘱你,风寒露重,一定要多吃。”灵慧将饭菜摆放好,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灵慧这般神色与动作,必是有深意。看来今晚倒真是有大事发生。
赵锦绣不动声色,对着灵慧微微一笑:“替我多谢你家公子。”
“公子说,许姑娘是他的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关心是应该的。”灵慧眸光如水流转,甚是鲜活动人。
这也是个聪慧的女子。赵锦绣一边小口咀嚼,一边客套:“你家公子太客气了。”
“公子人很好,只是人在世,身不由己罢了。”灵慧走过去关窗户,说出这句话。
赵锦绣倒没想到这句子会说这沧桑的话语,扫了她一眼。灵慧正伸手关窗。
“不必关窗。我不喜欢黑乎乎的,压得人心里不舒服。”赵锦绣吩咐道。
灵慧手缩了回来,却是一阵唠叨,大意是说李卿然再三叮嘱过,要她好好照顾赵锦绣,自己就有义务来关窗户。还说赵锦绣的身子没有好,入夜一定要少开窗户,这夜间的寒露重,风又大。女子遭了寒,对以后都不好。
赵锦绣听得一笑。之前因灵慧的举动太不像丫鬟,自己还曾有过怀疑,但经过这一天多的相处,倒是可以笃定:也只有李卿然才能养出灵慧这样的丫鬟,主仆俩都一样的唠叨、罗嗦。
“无妨,我身子好多了,倒是清音姑娘身子如何了?”赵锦绣在灵慧的喋喋不休中扫完桌上饭菜,轻轻一拢衣衫,淡笑着说。
“容先生为清音小姐扎过针了,刚睡下。”灵慧如实回答,又颇为难地看看那大开的窗户,神色凝重地说:“公子说,夜间寒,一定要关好门窗。”
赵锦绣也不想为难这丫头,拢了拢衣衫,作出有些冷的举动,轻笑道:“那就有劳灵慧将那门窗关好了。”
第51章 等待来临
晚饭过后,赵锦绣以身子不适为由,早早掩门窗歇息。
先在屋内做一番布置,又换一身简练的紧身衣裙,加一件皮毛的小马甲,将长发扎成简练马尾,尔后随意绾成干练的发髻。
做好这一切,赵锦绣伸伸懒腰,看着桌上李卿然命人送来的点心发呆。
方才,灵慧收了晚饭碗筷回去。不一会儿,又送来两包点心,说是她家公子怕赵锦绣夜里饿着。
赵锦绣客套一番,收下点心。
灵慧也并不停留,临时时,小声叮嘱:“许姑娘,我家公子说,让你务必收好,可以充饥。”
赵锦绣再次说谢谢,心里的疑惑更深。
自己已在这画舫上呆过一晚,这船上并没有入夜还食的规矩。
再说,凤楼跟李记是竞争对手。作为凤楼赵三公子,又负责凤楼在桑国的生意,多少也了解作为头号竞争对手李记的规矩。
李家是桑国第一首富,虽是商贾,但李记几任女主人却都是出身,家中自然重章法规矩。因此,延伸出去,李记上下,也是非常重规矩的。
其中,桑国奉行“入夜不食”这条礼仪,被执行得尤为彻底。
那么,李卿然这反常的举动,以及那句叮嘱的话,难道是表明接下来自己将会饿肚子?
看来今晚,这个弈棋者倒是要玩一步大的。
今日,李卿然的种种举动,从表面上来看,显然是与此人发生了分歧。然后,像是出于两难的境地,李卿然只能以这种暗示的方式来叮嘱自己穿暖、带足干粮。
这到底是真的仗义,还是这棋局的一种策略?
赵锦绣也懒得去浪费脑细胞。在这船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可以轻易相信,即使是那看似单纯任性的李清音。
赵锦绣抬眼看看窗,紧闭的窗已完全融入周遭的黑暗中,若不是船头挂着灯笼,透过窗帘,微微弱弱的,倒不知那一方是窗户了。看来,今晚并不晴朗。
耳畔听得江风也像是猛烈了许多,吹得呼呼的,就连这加固的船也有些晃荡。
还真是月黑风高的夜晚,正是杀人越货好时机呀。赵锦绣淡淡一笑,收回视线,伸手将那点心外面的竹编包装剥开,露出干荷叶。
原来是江都陈家铺子的糯米团子糕。
去年夏日,赵锦绣去江都置办丝绸,丝绸老板请客,有幸吃过刚出蒸笼的陈家铺子糯米团子糕。
那糯米团子糕主料为糯米,加了捣碎的花生、红枣,用蔗糖水浸泡后,捏做团子,再用用荷叶包好,上灶蒸好。
蒸好后,有直接食用的。也有将之晾干,再用干荷叶包起来,尔后用竹编的小小篮子包起来,平素放在冰里镇着,作为干粮食用。
赵锦绣摸了摸,这糯米团子糕外果然有水汽,看来真是放在冰里镇着的。
赵锦绣借着微弱的烛火,略一翻看,确认这点心并没有过期,这才将这点心收起来放入怀中。
因为,赵锦绣认为,既然所有的事都指向今晚,所有的信息都表明自己会挨饿受冻,那么,不管李卿然是出于什么目的,这糯米团子糕有没有下毒,都索性收着吧。
收好点心,吹灭烛火,赵锦绣放下帷幕,和衣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此刻,刚入夜,外面就已不闻人语响了,只是偶尔有人踏着船板上渡头去,显然是李卿然安排的护卫。
后来,夜渐渐深了,屋外再不见人走动,除了那呼呼的江风猛烈声,就只剩下江水拍打着堤岸与船板的声音。
白日里睡足了觉的赵锦绣,如今正静待着棋局的开始。
赵锦绣躺在床上,隐隐有些期待着接下来与对手的短兵相接。可是,等待了许久,自己躺得腰酸背痛,对方也没有出现。轻轻地辗转反侧了好几回,屋外还是没有一丝异常的动静。
或许是李卿然的举动被对方洞悉得清清楚楚,对方这是在考验自己的耐性,也或者是在另外布局?
若是这般,倒真是麻烦。
赵锦绣坐起身,抱着膝盖,又将形势分析一番,不由得想起小白对李卿然的评价:散财童子,自诩侠义。
这样的人,必然不会为他国所用。那么,如果李卿然牵扯到政治,那么必然是桑国的。
桑国——
赵锦绣想到此,倒又不禁担心起小白来。萧元辉的间谍系统没有看到小白的真正才能,不代表桑骏安插在大夏国的间谍系统也不能。
如果自己是桑骏,知晓小白的才能,必杀之;不知晓,也没有帮助的必要。
横竖来想,小白都没有在桑国手下活着的道理。
赵锦绣想到小白的下场,浮出他那张欠揍的笑脸,心里竟是没来由的一紧。
也许凤楼商船上,除了自己,真的是无一生还的。
想到这个结果,赵锦绣顿时觉得整颗心都沉到底。之前对于小白的乐观,都如泡影化去。
如果自己猜测的这个才是真相,小白都死去,对方为何留下一个商贾之家的三公子?毫无意义与目的。
除非——
赵锦绣心里一紧,想到这画舫在那内河停了不少日,怕是一直窥伺着荆城内的一举一动。
是的,除非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萧元辉的人,想从自己这里得出些什么。
此刻,赵锦绣感觉自己就像是处在扫雷的棋盘上,每一步都要小心,因为,每一步都可能身首异处。
赵锦绣之前那一点点的放松,以及面对李卿然时的放肆,被眼前的认知轰得全无踪影。
她不由得一伸手,将脖颈上挂的玉佩紧紧握在手里。
形势的严峻,让赵锦绣彻底冷静下来,心里从荆城遇见小白开始的焦灼荡然无存。
小白那样心性与计谋的人,尚且如此,自己若不够冷静,如何来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