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吸一口烟,缓缓地吹出一缕条云般的青雾,盯着烟的燃端又平静地说:“你为什么不高兴起来了呢?聊天嘛,不爱听的话,全当对方是在胡说八道不行吗?你这么一种表现可不好,别说是作为秘书不好了,就是作为一般社交场合的表现也不太好。你以后要改改,一定得改改。否则对你的人生发展肯定有负面的影响。”

他终于不牢牢地压着她的手了,就用自己那只手挠起头来。她立刻趁机缩回手。

斯时服务员小姐悄没声地走入,侍立其右,随时听候吩咐的样子。

他说:“小姐,这会儿不需要你,需要你的时候会叫你。”

那服务员小姐瞟了他一眼,识趣地悄然而去。

他的目光仍盯着烟,继续说:“对于我,那一天帮了你点儿忙,还为你垫付了点儿钱,当然是我很愉快的事了。我知道你心里现在想什么呢。你想问我,如果你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我还帮不帮你。让我告诉你,那我也照样会帮。那天情况太特殊嘛。不但也会帮,也会垫付那些钱,而且心情也会挺愉快的。不过愉快和愉快不同罢了。像我这种人,平时不太容易碰得上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也从没碰到一个纯粹出于好心而帮助我的人。我和某些人士之间,帮来帮去的,都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他们利用我,我明知是在利用我,还得装二百五,显着受抬举似的。而我利用他们,那成本可就大了去了!但是我图自己愉快帮了你一次,结果是多么的不一样!当时我真的打算一走了之的!你不叫住我,我绝不会给你名片的。那干嘛?那不是显得我这个男人不但丑,而且还心怀鬼胎了吗?老天爷在上,你问来问去的,不就是希望听我这个男人说点儿实话吗?我说的可句句是实话!事实证明老天爷他奖励我了啊!……”

“老天爷奖励你什么了呢?”

趁他吸烟的当儿,她赶紧问了一句。声音小小的,为的是挽回一下刚才自己不许他再说下去所造成的不和谐的影响。

他终于又看着她了,笑笑,以心满意足的语调说:“明摆着啊!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成了我这么丑的男人的秘书,那还不等于是老天爷在奖励我么?你聪明,你善解人意,你办事能力很强,你替我将许多事情都料理得那么细致,那么周全,连我没想到的,你都替我考虑到了,我还不该感激老天爷么?每天有你在我办公室里,我看着你像看一朵花,养我的眼。我看着你心里欢喜,遇到烦事儿也不像以前那么烦了,对我来说,这就够了。所以你给我当秘书,对我尽管放心!我绝不会打你的什么歪主意的!再对你说一句最实在的实话,我和你之前那个秘书,我们之间有过那种事儿。那种事儿不过就是那种事嘛,没什么可耻的啊!但是对你,还是我说过的那句话,你尽管放心,我不会碰你一指头的!哪天我心急火燎地想那种事了,我就是花点儿小钱去解决,我也绝不碰你一指头!这种定力那我王启兆还是有的!我这人不信佛不信教的,根本不信那一套!但我比较信民间说的一句话——老天爷有眼。天底下的人,都应该珍惜老天爷对自己的奖励。否则呢,老天爷会生气的。老天爷一旦发怒,那他对人的奖励就变成他对人的惩罚了。所以,我王启兆可不敢成心惹老天爷生气……”

“咱们……换个话题好吗?……”

她也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很轻地握了一下,以表达出一种亲昵的意思。她觉得那是她那会儿最明智的一种表示了,也是最好的一种表示。既然自己希望听到实话,而他的回答基本上是实话,那么他不是也理应受到自己的奖励吗?而她没有意识到的是,从那时开始,她已经被他的话语魔力控制了。是的,话语魔力,这是他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所具有的一种特殊本领。只要他想,他几乎可以靠了那本领,相当快又相当成功地取得别人的信任,而且将他自己的心机掩藏得极为严密。这个经常佯装口拙舌笨不善言词而且也被许多人错误地认为不善言词的其貌不扬的男人,特别善于用实话去征服他人。实话一经被他当作武器巧妙地加以包装,进行战术式地应用,无论面对的是官员还是女人,被征服者十之八九。实话巧妙地加以包装,是比假话巧妙地加以包装更容易使人受到迷惑的事情。而他正是应用同样的战术,将他前一名秘书引诱到自己床上去的。他曾对她说:“你肯定不会喜欢我,这一点我清楚。我也不指望你喜欢我。但是你想想,凭你自己的收入,你哪年哪月才能买得起一套房子呢?看,现在一套房子的钥匙就在我手里,两室一厅,八十多平米。即使你以后结婚,小两口住着,那不是也挺理想的吗?而且在一条房价很贵的街上。而且装修好了。你一想通,它就是你的了。当然,你会认为这是一种交易。我挺喜欢你的,而你不喜欢我,我还特想和你之间有那么一种关系,当然我就得采取主动的态度和你进行交易了。要不我还能怎么办呢?我都把话和你挑明到这种程度了,你再想想,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之间的工作关系那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那以后双方多别扭呀?结果呢,不是你自己辞职走人,就是我找借口开了你。那么一个结果,对我们双方可有什么好处呢?明摆着一点儿好处也没有是不是?你还要这么想一想,这世界上的许多事其实都只不过是交易呀!交易有什么不好呢?世上有交易,才成全了许多人的愿望嘛!只要公平,一切事都可以通过交易的方式开诚布公地来谈的嘛!道理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啊?现在许多人都是很虚伪的,明明可以通过交易的方式来互相满足的事,却偏要拒绝交易,偏要扭着来。结果谁也满足不了谁。结果浮躁的人越来越多!不少自认为有文化有思想的人,整天写文章,一会儿说浮躁是这种原因造成的,一会儿说浮躁是那种原因造成的。都瞎掰呢!都根本没分析到点子上。真正的原因是——都没有寻找到进行一场公平交易的对象嘛!有时候公平的交易机会就在身旁,自己却二意三思的,结果机会白白错过了。一场值得的交易,那也不是任谁都会天天碰到的呀……”

“你别说了……”

当郑岚也被他的实话实说征服了以后,他们那一顿午餐就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他没有再换一个话题继续和她聊下去。

他看了一眼手表,歉意地说:“哎呀,都到上班的钟点了。”

她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身来。她被桌裙绊了一下,差点儿倾倒。他及时扶她,扶得别提有多规矩,仅仅用双手把持住她的胳膊肘而已。如果一位淑女差点儿倾倒,什么宾馆或饭店的老侍者,通常便是那么去扶的。对女性的那种扶法,意味着一个男人即使非是绅士,那也是希望自己能做得像一位绅士一样优雅的。她一站稳,他的双手就放了开去。仿佛连在那会儿,他内心里想到的也还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绝不碰她一指头。

当她走到餐厅门口时,他抢先一步,很绅士地替她开门,同时小声说:“真有点儿后悔对你说了那么多实话,把气氛搞得不太愉快了是吧?还不知道在你听来是不是实话……”

她脸红了。

她语调很温柔地说:“我很愉快呀!你可别因为说了实话就后悔啊!我爱听实话。”

想了想,又说:“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从那一天的下午起,他对她的态度是更加彬彬有礼了。她看出他竭力要在她面前作出温文尔雅的样子。而温文尔雅的样子,更主要是气质所决定的。举止的模仿,往往是无济于事的。何况他这一个男人,连温文尔雅的举止也模仿不到家,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太过做作。

然而她理解,他完全是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才变得那么可笑的。也委实是为了更成功地压抑自己才变得那么可怜的。

对待男人,怜悯一经在内心里萌生,女人的智商和情商就降低了。

 
第七章



就在二人之间礼貌得过分的关系中,渐渐开始变得无忧无虑起来的日子,浑然不觉地又过去了一个多月。郑岚对她的秘书工作是更加珍惜而且胜任愉快了。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够称心如意的地方,那反倒是因为老板王启兆对她太过彬彬有礼了。他彬彬有礼的程度简直就可以说是一种小心翼翼唯恐不经意间冒犯了她似的客气。他一白天不知会对她说多少遍“谢谢”,也许仅仅因为她为他的茶杯里续了点儿水。所以一个多月中,她也不知对他说了多少遍“别客气”。她觉得她和他之间,变得像两个在礼仪场合作示范的日本男女了似的。而他对别人,却每是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

是的,她开始希望,不,不仅仅是希望,而是心生出一种暗暗的需要来了——那就是他对她也那样。那怕一天之中只有一二次那样。那反倒会使她的工作状态变得更敏捷也更愉快。

有一天,确切地说是一个星期六,晚上九点多钟,她忽然想到传真机也许忘了开着了。记得星期五下班以前,他嘱咐过有几份文件会在星期六上午传过来的。她本已躺下了,赶紧穿上外衣,又“打的”去到公司里了。她是有一把董事长办公室的钥匙的。当她开了门走进去,所见情形使她一时的呆住了——两个赤裸的人体在地板上正粘连得难解难分,而传真机吐出的长长的纸张,已然垂到了地上;垂到地上的那一部分,已然被四只脚弄得破碎不堪,没法儿再当成传真文件加以保管了……

她看清了有一张脸是自己老板的脸之后,才猛省到自己当时所能做的第一件事是立刻退出去。

她那么做了。

站在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外,她懵里懵懂,不知自己下一步还该做什么事。犹犹豫豫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片刻有一个女人出来了,是她的前任。

她的前任一边理头发一边说:“小郑你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说完还笑出一种顽皮的意味。

她没好气地抢白道:“里间屋明明有床,你们干吗非得在地毯上?!”

称她小郑的女人却说:“哟,我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你倒先不好意思起来了!在床上,有在床上的感觉。在地毯上,也有在地毯上的感觉。追求不同的感觉嘛!”

说罢,扬长而去。

接着门开了,他一边系皮带一边在门内说:“狼狈,狼狈,这么晚了你还来干什么?”

“我来收两份传真!”

她恶声恶气地回答,之后,就不知再说什么好了。

他回头朝传真机那儿看了一眼,也有点儿没好气地说:“你别管了!”

于是她也扬长而去。

星期一她一出现在他面前,他又变得像往日那么姿态卑微似的了。仿佛是一个深受廉耻感折磨的重病之人,低声下气地进行解释。

他说:“求求你忘了那件事吧,彻底忘了它。那情形虽然当时使我们双方都很那个,但不就是一件男人和女人之间经常发生的事吗?是不是啊?……”

她一边打字一边说:“我认为你有能力将那种事安排在任何地方去做,而不是在办公室里,更不是在地毯上。办公室那就是办公室。地毯再干净那也绝不会比干净的床上更干净。你的床单是每三天就有人来给换洗一次的,但是那地毯经常洗吗?……”

三娘教子般的一种语气,恨铁不成钢的一种意味。

他则喏喏连声:“是啊是啊,你批评的对你批评的对。可是……我也没有一处家啊!多少年了,我已经习惯了在哪儿办公哪儿就是家了呀!再说呢,在任何别的地方那都有不便之处啊。你替我想想,万一有什么恨我的人想整我,成心出我的丑,成心把我俩当卖淫嫖娼的拘几天,那我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见人呢?那对她不是后果更严重了么?哪儿都不如在我自己的公司里自己的办公室里更是理想的地方啊……”

听了他振振有词的一番话,她又来气了,竟以训斥的口吻说:“你要是心里还割舍不了和她的关系,那你就抽空儿陪她到国外去几次嘛!外国总不至于有什么人恨你有什么人想整你有什么人成心出你的丑吧?我也就不会撞见你们在做那种事儿了吧?那我也眼不见心不烦啊!”

他不再说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郁闷之气,然而却不从她身边离开。

她不由得停止打字,扭头看他,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他的目光里有种深深的幽怨。她立刻就读解明白了那一种幽怨是什么,便找了个借口自己起身走掉了。

而她听到他在她背后嘟哝:“反正我做到了,到现在也没碰过你一指头……”

听来,他分明心怀着大的委屈。仿佛自己已经表现得难能可贵,理应受到表扬而不是嘲讽和挖苦,理应被设身处地的加以理解,给予奖励而不是训斥。

她不禁站住了一下,忽而又有那么点儿怜悯他了……

隔了半个月的某天,下班前,她听到他在阳台上用手机和什么人讲话。

“好啦好啦,别提钱字好不好?你们这些女孩儿怎么全这样?人还没到呢就先谈身价!只要你服务得好,我亏不了你就是了!还提钱!再提多少多少钱你干脆别来了!……”

他像一头被囚的兽,如同那阳台是笼子,显得特别愤闷地踱来踱去的。

她一听就明白了——他是在招“小姐”。

之后他催她走。说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她何不早一点儿下班呢?

她却成心整理整理这儿,翻动翻动那儿,偏磨磨蹭蹭地不早走。见他不时地看一眼手表,她不动声色,但内心里却已作出一种几乎可以形容为毅然决然的决定,并因而暗觉刺激,暗觉亢奋。

她在走廊里堵住了那位应召而至浓妆艳抹衣着花里胡哨的“小姐”。原以为只消三言两语便能毫不客气地将对方打发走,不成想人家根本不吃她那一套。“小姐”说是开私车来的,得赔偿她汽油钱;说为了急王老板之所急,拒绝了另一位老板的传呼,得赔偿经济的损失;还说为了准时到达,路上违章行驶了,被罚款了,也得赔偿。并且,真的出示了一张罚款单给郑岚看。总而言之,既不但得赔偿经济的损失,还得赔偿精神的损失呐!无奈,只有赔。

可那“小姐”嫌二百元太少,僵着不走,公事公办地说:“小姐,打发业余的呀?告诉你,我可是一位专业的!……”

“别叫我小姐!……”

郑岚被赖得生起气来,厉声训斥。

“那叫你什么?叫你二奶你高兴吗?我他妈不跟你交涉了。你别阻拦我,我要见王老板,和他当面谈判!”

那“小姐”也顿时强硬了,绕过她就要往前闯。

见对方是个惹不起的,她只得又乖乖掏出了钱包……

终于打发走那“小姐”,她转身进入董事长办公室,将门从里边反锁了。

“哎,亲爱的小姐,你可不够准时啊。迟到了十分钟呢,我要扣钱的!……”

套间也就是休息室里,传出了她的老板的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调,听来情绪还挺好。

她没应声,默默脱去了西服套装,脱去了鞋和袜子;而且从容地将西服套装叠好,放在沙发上;将高跟鞋摆正在沙发前;将长筒丝袜搭在沙发扶手上。

“哎小姐你磨蹭什么呢?快点儿快点儿!……”

声音有些欠耐心了,犯急了。

当她赤着双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套间的门口时,那当着她的面发誓只欣赏她的美就已经对老天爷感激不尽了,绝不会碰她一指头的男人,望着她那只有乳罩和丝质短裤在身的白皙优美的胴体,仿佛灵魂出壳,一时的目瞪口呆。大睁双眼大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时他已仰躺在床上,身上罩着白单子,头和肩靠着床……

她注视着他走过去,一声不响地上了床,一声不响地也仰躺在他身边。只不过头枕软枕,不靠床头,躺得很平,很直。接着,她自己动手,从胸前除去了乳罩……

他迅速地用手一挡双眼,似乎要不那样,就会被眼前的美惊艳得晕眩过去滚落床下。

她平静地说:“你是有身份的个人,你要自重。再召那些不干不净的女孩儿到这里来,我就没法儿瞧得起你了。也别再跟赵娜娜藕断丝连的了。人家都作妻子了。万一破坏了人家的小家庭那是多不道德的事情。只要你肯听我的劝,集中精力把公司管理得更有水平,我自己随时满足你的需要。我配你绰绰有余。而且我十年内也不打算结婚。而且我在这个世界上只身一人,谁也干涉不着我的情愿……”

听着她娓娓地说,他的手缓缓地从脸上放下来了。

他突然扑抱住她,抱得很紧很紧,使她透不过气儿。

他语无伦次地说:“哎呀,哎呀我的妈呀!哎呀老天爷呀!你……我……我可没敢有过这种……老天爷看见了,这可不是我……”

同时他心中暗喜欲擒故纵之战术的全面胜利。无论对于政府官员还是商界同行还是他想俘虏的女人,他应用得最天衣无缝的战术便是欲擒故纵。当然,指的是以前。作为一种克敌制胜的战术,近年他已经不太用了。一则政府官员们都太浮躁,都没耐心和他兜什么圈子了。都变得开门见山直来直去一锤定音速战速决了。一句话,都与时俱进了。权钱交易过程的节奏已变得空前的快了,每使他暗觉跟不上形势了。有落伍之忧了。他一“纵”,对方们不待他擒,就不愿跟他玩了。现在他对政府官员们常采取的是“苦肉计”,王佐断臂那一招。欲擒哪一位,那就得当机立断,先将存折毕恭毕敬地献给对方们。还得说区区几十万元,先请收下一点儿心意;公司最近经济周转有点儿吃紧,人情后补。商界同行们也是如此。不见兔子不撒鹰。至于女人们,当然指的是入他法眼的些个女人们,也都变得空前的聪明了。他那欲擒故纵的战术刚一开始第一招,人家就都看破了,反而嘲讽地说——大哥(或王总)想怎么的明说好不好哇?绕弯子多没劲呀?又不是在演纯情电影……所以常常搞的他挺索然的。没有战术过程太容易获得的“东西”,得到了往往也还是个没劲。往往的,虽然一下子就得着了实惠,却一向没得着过情调。自从郑岚成了他的秘书,他内心里对情调的追求又死灰复燃了。对于这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却又动辄支配百万千万巨额款项的男人,在男女关系方面对情调的追求总是伴随着他对战术的应用的。有战术则有情调,无战术则无情调可言。他这么觉得。但郑岚与他以前看得上眼的女人们相比是那么的不同。她一点儿主动性都没有。令他不敢轻举妄动。令他面临着一种战术方面的考验。思来谋去,别的战术应用起来似乎都没多大胜利的把握。只有旷久不用的欲擒故纵,倒还可以对她翻新一用。于是就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地应用起来了……
那一天这个男人获得了极大的满足。生理既满足,心理也满足。

那一天郑岚并没留宿在他那儿。

两个多小时后她走了,虽然浑身酸软,但还是说走就走了。

她走后,那大获全胜的男人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他细细回想他欲擒故纵之战术的每一环节,并认为是自己应用得最高明的一次。在医院里,什么什么手续都替她代办了,忙活得衣服都湿了,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多么高明的一招啊!其实替她代办那些手续也不至于使他出汗。有医院里的一个熟人陪着他办,一次队也没排,别提办得有多么顺利。出汗主要是由于那一天热,还由于他胖。如果郑岚没有叫住他,那么他第二天会手捧鲜花去医院看她的母亲。总之他一惊艳于她的美丽,就不打算善罢甘休了。再细细回想自己对她说的一番番“实话”,尤其自鸣得意起来。那些“实话”说得多好哇!他对她有着强烈的痛苦的自我折磨的想法,这一点当然的必须的当面表达给她听——不流露她心里又怎么会知道呢?她不明白不知道,欲擒故纵那岂不是等于白“纵”了么?

但是绝不碰她一指头!

于是陷自己于可怜之境。

于是——结果哀兵必胜啊!

这个天生是战术家,凡事以成功地应用战术为乐的男人,越是细细地回想,越是觉得每一环节都无懈可击可圈可点而且有情有调的。

自己期待的是一名应召“小姐”,上了自己床的却是维纳斯!这还不够有情调么?……

那一天郑岚回到她租住的“家”里,生理和心理两方面也感到极大的满足。

那“家”只不过是一居室,然而厨房和卫生间都挺大,这非常中她的心意。她将她的“家”布置得怪舒适的。名副其实的安乐窝。

她从她老板的床上回归到自己的床,微微蜷着身子,静静地侧卧着,也回想起了某些往事……

她记得她在大学里读书时,老师曾在课堂上讲过鱼玄机、薛涛、李慎等等几位唐代的女诗人;记得鱼玄机被休出家做了女道人以后,写过一首令唐代的男人们感到惊世骇俗的诗,最后两句是“自当窥宋玉,何必怨王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