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这边墙上,在那边墙上。”
我便跨向那边的墙,伸出一只手去摸开关。
“算了。”她说:“有我引着你,摔不着你就是……”
她软软地偎到我身上,同时在我脸上迅速吻了一下。接着,她的一只手顺着我的手臂,摸到了我的一只手,握着,一阶一阶地引导我下楼。
我问:“安顿大娘睡下了?”
她“嗯”了一声。
“大娘好像……不怎么太高兴了似的……”
“你好像……也不怎么太高兴了似的……”
“你呢?你今天,就是现在,高兴吗?”
“我觉得你不太高兴了似的,我也就高兴不起来了。”
“我觉得大娘不大高兴了似的,我也就高兴不起来了。”
她在楼梯上站住了……
她又在我脸上吻了一下……

她轻声说:“你可别这样,求求你高兴起来,行不?”
她说得如同一个小女孩儿在对一个大人进行着又庄重又要紧的恳求。我的手感觉到被她的手抖动了一下。那也是许多小女孩儿握着大人的手耍娇时的惯常方式。而且,她的一只脚还在楼阶上跺了一下……
我的男人的心理倏忽地又被一种甜蜜的温馨的小满足迷幻了。
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这一种女人对他们造成的迷幻。没有一个男人不曾企图在女人们身上寻求这一种迷幻。它像一小杯低度的,对于男人们的心灵具有滋补作用的甘味儿药酒。
我说:“行,我高兴起来……”
我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听来显得不无愉快……
“还有两级台阶了,蹦下去吧!”
“好,蹦下去。”
于是她握着我的手,轻轻数着“一……二……”,和我同时一蹦……
一出楼口,她便挽——不,不是挽,而是用她的两只手臂,亲昵地搂抱住了我的一只手臂。她的一只手臂从我腋下插过,将她那只手的五指分开,和我那只手的五指交叉在一起,就那么和我的手继续握着。我感觉到她的细长的润腻的手指,且在我手背上划来划去。而她的另一只手,则轻轻往我臂弯一搭。于是她的身子便极其自然地斜依着我了。只有恋爱之中的青年男女,或者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或者内心里充满备受宠爱的幸福感的少女们和她们大朋友似的父亲们,才会那样子走在一起。我几乎不曾看到过一个四十三四岁的男人和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那样子走在一起,哪怕他们是感情笃厚的夫妇。而我不是她的夫,她也不是我的妇啊。而且我已有妇,她已有夫。
我说:“别这样,这不好……”
她说:“好……”
我说:“别忘了这是在你家门口……”
她说:“不是在我家门口,不过是在他家门口……”
我说:“那也不好,万一被人看见……”
她说:“我巴不得被谁看见,转告他……”
我说:“那我还能再见他的面吗?”
她说:“也许他还会暗自高兴,他希望他的妻子也找到一个情人。他有过那么多情人,换了一个又换一个,而他的妻子在这方面从无可指责,他的心理是很不平衡的。我比你更深刻地了解他这个人。他感到自己对不起别人的时候,首先不是谴责自己,而是祈祷别人也能对不起他一次。这一点已经成了他现在的做人原则了。他就管这种原则叫公平原则。好比他在买卖中占了别人的便宜,下一次他会有意识地让给别人几分小利。如果他妻子的情人是他所轻蔑的人,反感的人,他就会觉得是在对他进行报复,会恨得咬牙切齿。但如果那一个男人是他的朋友,是和他关系很亲密的一个人,他就会暗暗庆幸,觉得是一件正中下怀的事,觉得终于如愿以偿了。这就是你的子卿。这就是被人们叫作‘华哥’的‘大款’翟子卿……”
我十分惊诧她将自己说成是“他的妻子”。十分惊诧她对现在的子卿看透的程度。更惊诧于她说时那一种口吻。那是一种很平静很平静的口吻。听不出丝毫怨愤的情绪。仿佛一位极其理性的导演,在逐层分析一个剧本里的一对不正常的夫妇的关系。
我简直无话可说。
我也不再向她提出我的要求。既然她觉得我和她这么走在一起好,那我就跟着她的感觉走吧。何况对我来说,那已变成了一种美好的感觉。
大约十点了。在哈尔滨这座北方的城市,即或夏季,晚十点以后,街上也难见行人的影踪了。夜空阴沉,没有月亮,也几乎没有星星。要下雨了。却又不会马上就下起来。一阵阵雨前的湿风吹过,我的身子不禁抖了一下,觉得从心里往外有些凉。街树肥大的叶子,在我们头顶上哗哗作响。水银路灯清幽的光辉,将新铺的柏油路面照得反射出乌玻璃似的亮泽。分明是有洒水车刚刚洒过水,轻微的踩水声伴着我的脚步……
她不是一个小女孩儿——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她可不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儿。也不是情窦初开春心荡漾的少女。不是天生浪漫气质的少妇。她是一个任什么样的男人都休想用假情假义欺骗她进而能将她控制于股掌之上的很成熟的女人。不知为什么,我还觉得她实际上是一个一向非常理性的女人。任何一个女人,具有了她那么多的理性,大概也就在社会上完全够用,甚至绰绰有余了。然而她时不时作出的小女儿状,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小妻子般的任性和娇嗔,又分明不是装扮的。而确确实实是由内心里的情愫促使的。也许,她一向的理性早已使她自己感到索然,感到倦怠了吧?她曾企盼着某一天彻底抛掉它像女人们抛掉穿着别扭了的鞋子一样吗?是不是所有一切被认为和自认为很理性的女人,内心深处其实早都一概地曾企盼着这样的某一天呢?是不妻子。何况她并不受宠爱。她不过是子卿的“不动产”中最无足轻重的一部分。她自己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忽然她放开了我的手臂……
她在柏油路上跳跃起来,就像小女孩儿们跳格子那样向前跳跃……
若是一个娇小的女人那样,就算她已经三十六岁了,你从她的背影望着她,你也定会感到她的活泼是可爱的,那一种情形是怪有意味儿的。
然而她不属于娇小的女人一类。她挺拔。丰满,像一头健壮的雌鹿。尽管她的背影仍那么窈窕,但是她那种跳跃的姿态,已是没法儿再显出活泼和灵动的样子了……
一个三十七岁的女人,只有事实上是被从情感和心理两方面都压抑得太久了,才会逆溯年龄往小女孩儿和少女阶段去重新体验自我。于她们,这无疑是在心理误区中的任性的自我放纵。而在别人们看来,则肯定是不自然的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心中顿生缕缕悲情。
子卿,子卿,翟子卿啊!你究竟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不把这一个好看而且温良的女人当成一个好妻子爱护?你厌弃这样一个妻子却又能从那些主动取悦于你将你称作“华哥”的女人们身上体验到另外的一些什么?你这条一嗅到金钱气味儿就亢奋不已就激动得浑身哆嗦的雄狗!……
我不禁地诅咒着子卿。
倘那一时刻他就站在我面前,我想我是会有足够的勇气指着他告诉——我爱这个你厌弃了的女人!不管她是不是你的妻子!……
如果他认为我当面羞辱了他,而要跟我大打出手的话,我想我是乐于奉陪的……
她在离我十几米处站住了,等着我。
我走到她跟前时,她问:“你有点儿冷了吧?”
我说:“不冷。”
“我跳格子时,你在欣赏我,对不?”
路灯清幽的光辉下,她笑得很妩媚。一个三十七岁的好看的女人的妩媚,乃是从少女至中年一切女性的妩媚中,最具美感和魅力的妩媚。因为那一种妩媚,既含有少女们的本能的羞涩,亦含有成熟女人的本能的矜持。这两种本能同时相互叠织并且相互渲衬地浮现在一张秀丽的女人的脸庞上,羞涩和矜持就会奇妙地檀变出更多种的意韵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文明的画家和摄影师,必定要选择她们的脸庞发挥艺术表现的才华。她们脸上的表情,也许要比少女们和姑娘们脸上的表情丰富十倍。容易逝去的不过是所谓被叫作“青春的美”,而一个成熟女人容貌的美,也许正是从三十五岁以后才开始的吧?……
路灯光使她的脸半明半暗。使我觉得像一帧黑白特写照片。而她脸颊上的梨窝儿,看去也更可爱了……
我说:“是的。我是从背后欣赏你来着……”
她说:“今天我觉自己年轻得像一个小姑娘似的……”
我说:“我也这么觉得……”
我四顾无人,不禁匆匆拥抱了她一下,并且温柔地在她脸上的梨窝那儿吻了一下……
“快到了……”
“不,还远呢。你回去吧!别送我了……”
“我指的不是宾馆,是我家。”
“你家?”
“嗯。我自己的家。我一定要带你到我自己的家里去呆一会儿,起码得认认门儿……”
“改日吧?”
“不,我不愿意……”
“太晚了。”
“不,一点儿也不晚……”
她又像先前那样揽挽住了我的一只手臂。我不再说什么犹豫的话了。实际上我很希望跟她到另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适合我和她单独在一起的地方去。她的家——用她的话讲——她自己的家,该是那样一个最理想的地方了……
拐入另一条街,又走了不远,她和我在一座六层楼前驻足了。整幢楼的窗子几乎全黑了。这儿那儿,错错落落的,只有四五户人家的窗子还亮着。
入楼前,她附耳对我说:“上楼时脚步要轻点儿。在这里,在邻居们心目中,我仍是一个单身女子呢!没谁知道我是什么‘华哥’的妻子……”
室内黑着灯。她先将我让进。她进来后,反手将保险门锁“咔哒”拧了一下。
“开关在哪儿边墙?……”
“别开灯……”
黑暗中,她第二次扑到了我身上。她那双修长的裸臂,一下子箍住了我的脖子,而我则紧紧搂抱住了她的腰肢……
当她的嘴唇和我的嘴唇吻在一起,我闭上眼睛。仿佛的,我觉得我已不是自己。变成了一条鱼。一条不知是什么样的鱼。并觉得她也变成了一条鱼。就是子卿家鱼缸里那一条躯体最优美的“银龙鱼”。我和她好像就是在巨大的有水草的鱼缸里。又似乎不是在鱼缸里,而是在海里。在海的底下。我明明搂抱着她的腰肢。搂抱得很紧很紧,却又觉得根本没有搂抱住她似的。搂抱住的只不过是我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的。我们明明在互相深吻着。我们的双唇从吻在一起就没有分离过,却又觉得根本没有吻到她似的。吻着的只不过是想象中的虚幻的她似的……
我在海的底下追逐着她,竭力尾随着她,竭力想要贴近,却怎么也迫不上她,怎么也不能缩短和她之间的距离,更无法贴近她。我绝望得想要喊叫起来,可海水涌入我口中,将声音阻在我喉间。那海水不是咸的,而是甘甜的。甘甜而又具有浓郁的百年陈酒的醇香。还具有低微的晕醉力。那一种晕醉力混合着那一种浓郁的醇香,在我心里在脑际间弥漫着弥漫着……
也不知过了多许,我缓缓睁开了眼睛。因为我听到了低泣声。黑暗中她的脸伏在我肩上,她在哭着。她那双裸臂仍搂着我的脖子。不过已丧失了最初的热烈而冲动的力度。它们紧贴在我胸前。我的双手从她腰际爱抚上去,爱抚着她的双肩,它们在微微耸动着。因她不停止的竭力克制着的低泣而耸动……
我惶惑又不安地问:“你怎么了?”
她的脸在我肩上缓缓侧过来,侧向我的脸,咽声说:“没怎么……”
短短的三个字里,听着包含无尽的委屈,也似乎包含无尽的满足……
“那为什么哭?……”
“不知道……就是想哭……”
“我们进屋吧,好不好?……”
“好……”
她回答得极乖。然而却一动未动,仍像一只趴伏在树干上的小蜥蜴似的,依偎在我怀里……
我又说:“我们进屋去吧……”
她说:“你扶我进屋……我……像溺水了,刚被救上来似的,浑身一点儿劲儿也没有了……”
我想,在我们的长吻中,对她而言,只怕是“竭尽全力”的一次吧?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于是我拥着她进入到屋里去。
只有一间屋。依稀可见,除了床,还有一对沙发。
“扶我到床那儿……”
我将她扶到了床边。她在床边款款坐下后,我替她脱下了鞋,她将双腿蜷上床,指指窗子。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走过去拉上了窗帘。
我默默退到沙发那儿,并未立即坐下,站在那儿,望着她依稀的身影,试探地问:“开灯吗?……”
依稀中她对我摇摇头。
“茶几上有凉杯,凉杯里有水,给我倒点儿水吧……”
我给她倒了半杯凉水,复又走到她跟前递给她,她接过杯,一小口一小口地缓饮着,而我静静地守候在床边。
她饮光杯里的水,将杯放在床头柜上,仰起脸,语调很窘地问:“真不好意思,被你瞧不大起了吧?”
我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于是我坐在她身旁,拥抱住了她……
她说:“我不是一个轻佻的女人……”
我说:“我根本没有这样以为……”
她说:“可我毕竟也是一个女人啊……”
我说:“我都理解……”
“我心里真怕……”
“如果我都什么也不怕了,你又怕什么?……”
“不是怕别的,是怕……”
“怕什么?……”
“怕被你瞧不起。我觉得,一个女人,太主动地委身于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在得到了她之后,往往反而轻蔑她,往往会将她的主动,当成情欲和性欲的迫切需要……”
“我不是那样的男人。我发誓我……其实我对你更有那样的……”
我语无伦次起来……
她又将一只手捂在我嘴上……
“我明白,你出现在我面前不久,我就从你想看又不敢多看我一眼的目光中明白了……可毕竟是我乐意的……”
她也将她的头靠在了我胸前……
“可毕竟……毕竟我也是一个女人啊!在我们两个之间,你不要总把你自己想的,和我多么不一样儿。你也不要一再地强调这一点,这起码不符合事实。不是你想获得,而我仅仅给予,不是的,真不是这样的,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也想从你身上获得。我也希望你能多多地,多多地给予我。我们不是夫妻,也不可能是夫妻,这只是一种缘分。我和你,只要谁一多虑,这种缘就错过了,一旦错过了,就再也追寻不回来了。即使后来又有了今天这样的机会,那也是另一次另一种缘了。似乎没什么不同,其实是很不一样的,很不同的,好比一个人某一天最想散步,好比一个人某一年的四月最想游春,可却没去。尽管第二天散步了,尽管第二年的四月游春了,那就能等于他那一天也去散步了,那一年的四月也去游春了吗?这是多么不尽相同的两件事儿,两回事啊!你想,我也想。你想的,也是我想的,你有那么多顾虑,我理解你的心理障碍必然会比我严重。所以我也有些怜悯你,现在好了,现在我们终于都抓住了属于我们的这一次,这一种缘。不是你一个人终于抓住了,也不是我一个终于抓住了,而是我们两个人终于抓住了。每个人的一生,究竟能有几次缘啊……”
我极尽温柔地爱抚着这个偎在我怀中的女人,一言不发倾听着她对我的娓娓诉说,仿佛在虔诚地接受她对我的幸福的催眠,我内心里充满了对她的爱怜,内心里充满了对她的甜蜜的缱绻的情欲,并燃烧着渴望与她作爱的性欲的火焰。如果不是她那娓娓诉说的话语也起到着奇妙的,对我的情欲和性欲间接满足的作用,我想我已经不是仅仅在拥抱着她了……
“你的小说集,我差不多都读过了。有几篇小说,还读了不止一遍。坦率讲,并不是因为你的小说写得好。也不是因为我最偏爱你的小说。而是因为,我想从你的小说中去发现他的影子。去了解从前那个,我所不了解的他。当我意识到他开始弃我之后,我伤心极了。我不明白在我和他之间究竟产生了什么……什么古怪的问题,我企望从你的小说中获得答案。至少,获得到某种可能帮助我找到答案,或者接近答案的启发。你的好几篇小说中,都有他的影子,是不?……”
我说:“是的……”
她接着说:“可是呢,越读你的小说,我对现在的他,反而越感到困惑了。困惑越多,越大,越不可解,这困惑就渐渐变成了对他的厌弃,就如同他厌弃我一样。在你后期的小说中,不再出现他的影子了,是不?……”
“是的。他从我们连被调走后,我们就分开了。一别二十多年……”
“在你前期的小说中,有时男主人公身上更多地具有你的影子,有时男主人公身上其实更多地具有他的影子。你们两个,有许多相似之处,是不?……”
“是的,小时候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都有种穷志气,都善良,都有孝心,都对穷人有很深的感情。……”
“所以,后来我也就不再从你的小说中去认真分析,究竟哪一个是你,究竟哪一个是他了。我觉得凡是我喜欢的男主人公,既是你,也是他似的。我越厌弃把我的命运彻底改变,弄得没了个人前景的他,越是喜欢你早期小说中的几个男主人公。所以当你出现在我面前,他们就变成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你,我觉得我对你似乎一点儿也不陌生,非但不陌生。而且好像早就熟悉了,早就互相了解了,早就你眷我爱地亲近过了,早就以情相许了似的。你明白吗?……”
“明白……”
“不,我想你还是没太明白,我也没太说清楚。我没法儿说清楚,这是不一样的……”
“和什么?……”
“和某些读了小说,就把小说中的男主人公,想象成写小说的那个男人,并且痴心迷恋的女孩子是不一样的。我不是她们那种女孩子,我再怎么浅薄,也不至于浅薄到那种程度。我觉得——我说了你别生气,我觉得你才应该是他,你正应该是他。是我爱上的他,从过去的生活回来了。并且,会向我忏悔,请求我的宽恕,重新好好儿地爱我,体恤我。几次我差点儿开口叫错了你,差点儿用他的名字叫你。你真的没生气吗?……”
“我没生气……”
“你可千万别生气,也千万别以为,我想把你当成他,不是这样的,他对于我早已经是一个不大相干的人了。我是想……想……想把我的丈夫当成你。这和想把你当成他,也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我是一个结婚十五年了的女人啊,可我仅在头几年里有过丈夫,也仅在头几年里有过一个幸福的妻子的感觉。那时我太年轻,太单纯。我为什么就不可把一个我认为自己早就熟悉,早就互相了解,早就你眷我爱的男人……当成……当成……当成是自己的丈大呢?……”
她又哭了。
我俯下头,吻她的手,吻她的裸臂,吻她白皙的颈子,吻她的眼睛,吻尽着她脸上的泪……
她忽然用双手捧住我的头,使我的脸正对着她的脸,泪眼涟涟地凝视着我问:“你说我有这种权利吗?”
我再也忍不住,哭了。
我说:“有……”
“你还用说,是你更想从我身上获得到……那类话吗?”
我说:“不。我再也不那么说了……”
“我也要。你多想要,我就多想要。爱抚,亲吻,情欲,性欲,我都要。非常……想要,要……许多许多。既然我们都没有错过今天晚上这一次缘分,都抓住了它。我们吝啬什么似的,那就是我们自己傻了!也对不起缘分,我要给你许多许多,把一个当了妻子,而实际上又不是妻子的女人积蓄了十几年的情和欲,统统都给你。我也要你给我许多许多,如果你真的觉得你是那么的渴望从我身上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