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支付给她那么大数目一笔钱? ”
“不是支付给她,是支付给她的家属。这个厂是用她和我本人当年转卖自己
城市户口的钱为基金办起来的。”
“多少钱? ”
“她一万,我一万。”
“那为什么要支付给她的家属两万? ”
“包括利息。”
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显然心中暗暗计算,猝不及防地说:“利息没那么
多吧? 连五千都不到。”
她镇定地回答:“我认为对于这一笔钱理应偿还高利。”
“你代她的家属签的收据? ”。
“您掌握的情况很准确。”
“她的家属为何不签收据? ”
“那么一大笔钱,不敢签。”
“而你敢。”
“对。我是厂长嘛! ”
“照你刚才的说法,这个厂还欠着你一万元呢? ”
“当然。”
“不想要了? ”
“暂时不想,工资够花。”
“你工资多少? ”
“二百五十元。”
“这相当于一个局级干部的工资了! ”
“没横向比较过。”
“你的工人们平均工资多少? ”
“各种福利费、奖金加在一起,平均每人一百六七十元。”
“你也没和他们比较过? ”
“比较过,觉得我拿的工资实在不算高。”
“你这么认为? ”
“我对这个厂的贡献不是我的任何一位工人所能相比的。”
“有什么根据,或者有什么人能够证明,你本人和原先那位马副厂长当年转
卖自己城市户口的两万元,是全部作为建厂基金了呢? ”
“我证明她,她证明我。”
“到哪儿去找她核实。”
“她死了。”
“死了? ……”
“死了。”
“没有什么当年的账目可做参考吗? ”
“当年创业只我们两个人,我们一商量,便决定了钱怎么花,立账是以后的
事。当年我们是两个什么都不太懂,凭着股热忱干起来再说的女人。”
“那,这件事……等于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了? ”
“怀疑者是会这么认为的。”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同时瞪着徐淑芳。精瘦女人极为不满地说
:“徐厂长,我们来是为了核实情况,你不要有抵触情绪,这无助于澄清事实解
决问题嘛! ”
徐淑芳微微一笑,说:“谈不上什么抵触情绪,事实即是这样! ”
“这个问题我们还会调查的。下面再问第三个问题,你有没有利用职权之便
搞了一些不正之风? ”
“什么不正之风? 请讲具体点! ”徐淑芳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精瘦女人翻了翻手中的本子,说:“据群众揭发,你搞请客送礼,笼络人心
;巧立名目,滥发奖金;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排除异己,打击有高等学历的技
术人员,栽培亲信,任用无专业技能的人把持设计科。你是不是把一位设计科长
赶走了? ”
“行了! ”徐淑芳从这后句话里听出点端倪来,在他们向她提问中,她心里
就琢磨这个“群众‘’是谁? 现在她明白了,这个”群众“果然是被她送瘟神般
送走的原设计科长,他被轰走时,不是恶狠狠地瞪着她说”你会后悔的“吗? 他
果然向她身上泼污水了。
“我想请问一下,这位写材料的‘群众’是谁? ”
“这个吗,你没有必要知道。我们要保护写揭发材料的群众的权益。”
“我敢肯定,他是被我赶走的原设计科长! ”徐淑芳言语颇为自信,不容欺
瞒。
两位调查人面面相觑,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徐淑芳平缓了一下语气说:“你们为什么不调查一下这位‘群众,的情况?
如果愿意你们可找厂里任何人询问。”
“我们会了解的。现在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和美籍华人陈先生是什么关系
? ”精瘦女人单刀直人,摆出一副审判者的神情。
此言突兀,徐淑芳为之一怒,她克制地说:“怎么,对此你们也有兴趣吗? ”
“不是兴趣。是工作。是职责。”
上方宝剑在手的语气。
“请问你们究竟代表什么? ”
“上边。”
对方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往上指了指。
“我还是不明白,‘上边’是什么意思? ”
“应该让你明白,我们自然会让你明白的。不需要你明白的。
你没有必要明白。改革很混乱,一定得整顿。我们奉命行事,一个一个地整。
先整这一类……“竖起小手指,”后整这一类……“竖起大拇指,”整个一清二
楚,不整是不行的! “
对方口吻相当之威严,听来非常自信。好像有了他们的存在,世事从此界线
分明,朗朗乾坤,澄清万里似的。
“也包括我和陈先生的关系么? ”
“当然。”
“那么让我悄悄告诉您……”她朝门口看一眼,故意装出一副门外有谁在偷
听的样子,诡秘地隔着桌子向对方俯过身去。
12
对方也不由得向她俯过身来。
她的嘴几乎贴着对方的耳朵说:“我想和陈先生睡觉! ”
对方如同被电击了一下,倏地躲避开她,意识到受了捉弄,脸气得煞白。
她表情烂漫地望着对方。
对方猛地站了起来:“今天就谈到这里! ”
“欢迎再来! ”
她坐着不动。只撩起目光,嘲笑地瞧着对方的脸。
此刻,她的抵触情绪已达到了挑战的地步。
那一男一女转身便走。
“我们厂里花开的正好,要不要折一束? ”
“不——要! ——”
门砰地关上了。
徐淑芳怔怔地望着眼前烟灰缸中被水浸湿,渐渐变黄的烟蒂,心中亦如被一
股腥黄的污水浸渍。
忽然,她伏在桌上,脸掩埋臂中。
门轻轻开了。
曲秀娟同情地望着她——她双肩耸动,在无声哭泣。
“淑芳……”
“……”
曲秀娟犹豫地站在那里,几经踟蹰,退了出去……
第二天,她被通告停职反省。
曲秀娟像母亲寻找走失了的孩子,找遍全厂,各处打电话,找不到她。问司
机小李,小李也不知她的去向。
“你为什么不知道她在哪儿? ”曲副厂长大发脾气。
“你又没让我看着她! ”司机小李同样大发脾气,他也正为此事着急。
全厂乱了套,没谁还能安心工作。
姑娘们八个一帮、十个一伙,叽叽喳喳,都说厂长如果有个好歹,非把来调
查的人挠成条不可! “老秋翁”寸步不离曲秀娟,喋喋不休:“找哇! 副厂长你
下令找哇! 全厂人都派出去! 找遍全市! ”
相比之下,曲秀娟倒显得异常冷静。她相信,徐淑芳既不会去死,也不至于
发疯。如此这般的不公正如果压在她自己身上,她也是完全承受得了的。不就是
停职反省么? 小菜儿一盘! 咽得下去! 她不过是想在徐淑芳需要安慰的时候,给
予一些安慰罢了! 倘徐淑芳真的被撤职了,副厂长她也不当了。仍去经营个体修
鞋铺,当个自由民! 这年头,会赚钱的自由民比当个小厂的厂长日子过得潇洒多
了。
她欺骗姑娘们,说厂长已经找到了,是被陈先生父女请去了。
全厂人这才安心。但姑娘们仍替厂长愤愤不平,一边干活一边计议,有的说
罢工,有的说去游行,还有的说去审计局闹去,就像上次去报社一样,七言八语,
计议到下班,也没个结果。大家都窝着一口气。
那一天下午,在公园里,在碰碰车场,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使玩碰碰车和看
玩碰碰车的人们都好生奇怪。她表情愀然地坐在一辆碰碰车上,却似乎根本无心
加以控制,被撞来撞去,不惊不慌,不叫不笑,任而由之……
人们以为她神经不正常,或者在家受了丈夫的气,到碰碰车场上来以独特的
方式宣泄。
隔日,徐淑芳出现在陈氏父女面前。
她郑重地对他们说:“我十分感激你们送给我那张珍贵的照片,我愿意永远
保存它! ”
那父女二人惊喜异常地相互望了一眼。
陈先生冲动地向她张开了双臂,然而扑人他怀中的并不是被停职反省的百花
玩具厂厂长,是他自己的女儿。
女儿对父亲说:“爸爸,我真替你高兴! ”
随后,陈小姐拥抱着徐淑芳说:“按照西方的习惯,从今往后。
‘您’对于我们就是‘你’了! 可能我和我的两位哥哥都将不习惯叫你母亲,
但我们都会特别尊敬你,并像我们的父亲一样亲爱你! “
陈先生幸福得落泪了,连连说:“退机票! 退机票……”
徐淑芳也落泪了。她内心里大受感动,却并不怎样激动。她的眼泪与陈先生
的眼泪所表达的很不相同。
晚上,她来到了她的小叔子也是妹夫家中。当年的大院已不复存在,全院人
家都住上了楼房。
那一天是一九八六年九月十二日。
那一天是她的小伟的生日。
他说:“姐,你来得正巧,帮我们包饺子吧! ”
有时他随着妻子叫她姐,有时妻子随着他叫她嫂子。那本是怎么叫都有理的。
于是她就洗了手,帮他们包饺子。
他们的儿子躺在床上睡着,家里很安静。
她细致地包好了几个饺子,低声说:“我要结婚了。”
他们都停了手,有些不相信,以为她在开玩笑。
“真的。”
他问:“跟什么人? ”
她低下头,拿起一个饺子皮儿,一边抹馅一边说:“跟那个美籍华人陈先生,
一星期后。”双手使劲—捏,捏成一个工艺品似的饺子。
一阵沉默。
妹妹问:“那,我和立伟能参加你的婚礼吗? ”
她说:“当然。谁比你们更有资格? ”目光却望着她的小叔子。
而他说:“我去看看水开了没有。”走出屋去了。
一会儿,他进来后,仍一言不发地擀饺子皮儿,一个饺子皮儿快被擀透明了,
还擀。
“立伟,你怎么不说话? ”
“我有点怕……”
“怕什么? ”
“怕再也见不到嫂子了……”
“放心,嫂子还是你嫂子。我只想作陈先生的妻子,不想作美籍华人。”
他笑了。
她也笑了。
她包的饺子个个像工艺品,没有一个煮破的。
第十三章
1
婚礼由“侨联”代为操办,晚报于是有了头条新闻。通栏标题是“爱国华侨
觅知音,改革女性结良缘”。不乏祝贺之词,“在对外开放的大好形势之下,鹊
桥横架太平洋,多情伉俪一线牵”云云。
徐淑芳亲送部分请柬,也就是曲秀娟、姚守义、吴茵、严晓东、姚玉慧、夏
律师,再加上自己的妹妹和小叔子等人而已。
她本不愿请王志松,几经考虑,最终还是将他的名字写上了请柬。是将他的
名字和吴茵的名字分开写的,一人一份。
她想:来不来在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尽管她已很瞧不起他,但他目前毕竟
还是吴茵的丈夫。实际上她已不将他看成吴茵的丈夫了。他留在她心中的最后的
情愫也早已荡然无存了。她希望他能在自己的婚礼上反省到,他们没有结为夫妻
对她更是命运的恩典,而对他一往情深的吴茵做了他的妻子之后又是多么的不幸。
她本想给刘大文寄出一份请柬,但几经考虑,最终将写上了刘大文名字的请
柬撕碎了。她真是不愿见到他那张仿佛被生活强奸了一百多次的脸。不善于忘记
是人类高贵的愚蠢。她怕刘大文果然来了,会在自己的婚礼上喝醉了哭悼他的至
亲至爱的“小女孩”
袁眉。那她再也没什么话劝慰他。
举行婚礼那一天,王志松没来。她没问吴茵他为什么没来,吴茵也矢口不提
他。
姚玉慧也没来,委托夏律师向她转达歉意,说是她的“转氨酶”
又不正常,参加别人的婚礼是缺少公众道德感的。这不失为一个无懈可击的
理由。但她知道,教导员患的是乙型肝炎,只有通过血液才会传染给别人。而且,
这几年调养有方,早已处在稳定期了。
教导员委托夏律师给她的礼物——一个模样憨拙得令人发笑的大布娃娃,表
达了一份情意。
夏律师说:“这是她亲手为你做的。她知道你喜爱孩子,祝你早生贵子。”
陈先生替她收下,连说:“谢谢,谢谢。姚女士是我的妻子所尊敬的人,当
然也就是我所尊敬的人。我们还没见过,但已感到她早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了! 我
妻子今天请来的每一位客人,也都是我们共同的朋友! ”
陈先生离去四面应酬时,夏律师悄悄对徐淑芳说:“那边一些领导人物都在
找机会与新娘碰杯呢,你快过去吧! ”
她朝那些人扫了一眼,淡淡一笑:“我和我的丈夫预先已有明确分工,他们
归他应酬。”说完向姚守义夫妻走了过去。她身着紫色旗袍,显得体态绰约,线
条优美,亲切的端庄之中有几分神秘的魅力。
姚守义一套西装,长短肥瘦倒还合适,却没穿惯,擎着半高脚杯香槟,呆板
之极地站立着和郭立伟说话。曲秀娟和徐淑芳的妹妹坐在他们身边的桌旁,唧唧
喁喁聊得正近乎。
曲秀娟见徐淑芳走来,站起身擎杯在手,笑道:“让我借用报上的词儿,鹊
桥横架太平洋,多情伉俪一线牵,祝你幸福! ”
“姐,我也祝你幸福! ”当妹妹的紧跟着站起,两只高脚杯同时举向徐淑芳。
徐淑芳笑着从桌上拿起一只有酒的高脚杯。
妹妹说:“那是立伟的,他喝过了。”
徐淑芳不禁朝自己的小叔子看了一眼,他也在看着她。
“小伟,你不为嫂子干一杯? ”徐淑芳便将那只杯递向郭立伟。
郭立伟默默接过了杯。
“别把我冷落在一边啊! ”姚守义也凑了过来。
徐淑芳为自己斟了半杯酒,五杯相碰,她的目光只注视着小叔子,说:“为
了一切,徐淑芳谢谢了! ”
五人都一饮而尽。
郭立伟放下杯说:“嫂子,陈先生大概在找你呢,快到他身边去吧! ”
徐淑芳扭头看去,果见陈先生在举目四望,必是寻找自己。她没走过去,反
而对他招了招手。
大餐厅内,来宾逾百人。除姚守义夫妻和郭立伟夫妻及夏律师外,十之八九,
徐淑芳并不认识。陈氏父女认识的人也不多。各方人士,多是“侨联”的宾客。
陈先生出钱,“侨联”是极其乐于做东道主的。而来宾们,也是极愿有这样一个
荣幸之至的机会,与一位美籍华人亿万富翁互赠名片,一见如故的。陈先生刚刚
从一批形形色色的经理和大大小小的厂长的包围圈中脱身。他们鼓动如簧之舌,
希望得到投资、贷款、赞助或其他的种种经济利益。好像他们参加的不是婚礼,
而是交易会。这使几位市里的领导同志不但觉得特殊身份被利欲淹没了,甚至觉
得那些经理们和厂长们太丢人现眼——简直和讨小钱儿的一群乞丐差不多了嘛!
他们坐在同一张桌上,都尽量保持着领导者可贵的自尊和庄严。受托主持婚礼酒
会的“侨联”负责人,面对从一开始就已然失控了的过分“自由化”的场面,一
筹莫展。他们的良好愿望也是想通过这样一次大规模的“外事活动”,为“搞活”
本市经济做出贡献,为“改革开放”立下功勋,并不愿劳师动众,正正规规地按
部就班地恭喜一番,热闹一番,一散拉倒了事。故此他们索性无为而治,索性不
加控制,任其“自由化”更自由下去。
但是无论怎样自由,几位光临的市里领导同志,是不可以被冷落一旁,混同
一般,不受格外礼遇和重视的。所以一位“侨联”的负责同志请陈先生去同几位
领导者见见面,陪同一块坐坐,说说话。
陈先生是精细之人。他早先于“侨联”的负责同志想到了这一点,注意到了
几位领导者格外自尊格外矜持格外庄严的存在。只不过刚才他被轮番包围,脱不
开身。他同时注意到了,他的新娘徐淑芳,倒仿佛是一个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
女人似的。这使他暗觉扫兴。并且对某些人迫不及待的功利心态,不免产生了几
分反感。
尽管他们塞给他的名片,证明着他们是些本市的佼佼人物。然而他毕竟“久
经沙场”,深谙周旋之术,脸上始终浮着彬彬的微笑,将心中的反感隐藏得很严
很严。
他寻找自己的新娘,是要和她一同走到几位领导者身边去。
见她向自己招手,隔着许多人,不便大声说明,只好与企图拦住他进行攀谈
的男子女士不失友好和礼貌地应酬着,一边尽量摆脱他们向徐淑芳走来。
他走到她面前,她郑重地将姚守义、郭立伟和妹妹介绍给他。
之后说:“除了他们,来宾中再无你妻子的亲人友好。”
陈先生耸耸肩,幽默地回答:“你只当这种热闹是你的丈夫为你花钱营造的
吧! ”
曲秀娟早已与陈先生熟悉,调侃道:“反正你是大富翁,讨讨新娘子的好也
是应该的! ”
陈先生歉意地说:“现在我必须将我的新娘从你们这几位亲人友好身旁带走
一会儿,那边有几位领导者还没跟新娘照面呢,请求你们给我这点权力! ”
曲秀娟挥手笑道:“带走吧,带走吧。从今往后,她首先属于您陈先生了,
其次才属于我们! ”
徐淑芳也微笑了,挽着陈先生手臂,与之双双离去。
姚守义望着他们,感慨万端地对郭立伟说:“改革时代,真是成了女人走大
运的时代,我当车间主任,你嫂子当厂长,压我姚守义一头! 我刚当上厂长,你
嫂子又摇身一变,成了亿万富翁的太太!
她这一变,我可就望尘莫及了! “
郭立伟默默品酒,不说话。
姚守义见桌上摆着盒“三五”,拿起来自己叼上一支,递给郭立伟一支,说
:“哎,我刚才的话,你做何想法? ”
郭立伟默默吸烟,仍不说话。
“怎么,连点儿想法都没有? ”
“她首先是我嫂子。其次才是亿万富翁的太太。”郭立伟一字一句,深信不
疑地说。
“嚯,你这话说的倒是很权威! ”姚守义笑了,用一只手抻领带束结。
曲秀娟瞪他道:“还抻! 都抻歪了! ”
姚守义嘟哝:“你给我扎得太紧嘛! 怪勒脖子的! ”干脆绕头硬扯下来,塞
入衣兜,松松领口。
曲秀娟正欲发作,徐淑芳挽着陈先生的手臂走了回来。
她问:“吴茵呢? 我得向吴茵介绍一下咱们这位陈先生啊! ”
守义等人这才发现,不经意间,他们之中少了个吴茵。
他说:“我去找找! ”
但吴茵已经走了。谁也不知她何时走的,怀着何种心情走的。
2
夏律师在谦虚地回答着一群形形色色的经理们对于经济法律问题的请教和咨
询。
陈小姐在与几位好像很有思想或者自以为很有思想的男女热烈讨论中国传统
文化心理积淀在改革开放时期大受冲击的倾斜、嬗变和断裂现象。
忽然有人宣布:“诸位来宾恭请肃静,领导同志要发表讲话! ”
于是鸦雀俱寂。
于是一个朗朗之声在大厅回荡:“同志们,同胞们,侨胞们,首先,让我们
全体衷心祝愿陈先生与徐女士的爱情和婚姻花好月圆.美满幸福! 他们的爱情,
他们的婚姻,是改革开放时期结出的可喜可贺之果! 徐厂长表示,她在婚后,将
不定居国外,仍愿担任百花玩具厂厂长之职,仍愿为这个改革型小厂的发展继续
作出贡献! ”
一阵掌声。
“陈先生尊重并且称赞这一点! ”
再一阵掌声。
“我们呢? 我们认为这好得很嘛! 我们将一如既往地肯定她的改革热情,支
持她的改革热情! ”
又一阵掌声。
“借此机会,我要宣布,有种谣传,徐淑芳同志徐厂长在改革中犯了这样那
样的错误,这完完全全是谣传,子虚乌有之事! 毫无根据嘛,我们对徐淑芳同志
徐厂长的信任,是从未动摇过的! ”
一阵更加肃静的肃静。
“我很荣幸地告知大家一个好消息,陈先生将在我市设立分公司及经济开发
中心,委托徐淑芳同志徐厂长徐女士任全权代表,他本人也将每年至少有半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