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笛不急,只在车外慢慢的等。
待她换好衣服,才缓缓的驾着马车驶入城内。
第7-8回
第七回
马车停稳,阿笛寻了一家客栈,对车里的缺月说:“我们先住下休息吧。”
他等在车旁准备伸手去扶,车帘一动,他看到车上下来的碧水含烟的女子,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如他所料,如他所见——“织锦”的确是一个出色的女子,其静若美玉荧光,淡淡的,不知何为耀眼,却吸引着人的视线。尤其,她眼中已然不见了初遇时的死水无澜,终于有了静若水光般的流彩,纵然依然迷茫,却终于有了生气。
惟有这般有了生气的女子才是美的,胜过任何一具毫无生气的皮囊。
他伸出手,准备接住缺月的时候,却发觉她一瞬间的微顿。
——这个人,真是阿笛?
缺月将手放进他的掌中,目光却仍旧停留在他身上。阿笛,是个和气的人。温和诚恳,观之可亲,总是淡淡的,有一些懒散,做起事来却毫不含糊。但是,他是个平凡人,粗布短衣,袖子高挽,平凡得一看就是个山里人。
但是此刻她面前的人,蓝色长衫,卓尔不凡。梳在头顶的头发散落下来,漆黑顺长,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眼中,却是软软的。——既不似水的柔,也不似雾的轻。只是软,软软的,暖暖的,如早春初暖的阳光,有些懒散,却让人贪恋。
这样一个人,无论怎样看,也是一个清俊公子,谁说他是山里人的?
缺月淡淡敛回视线,被他轻扶着,走进客栈。
他要了两个房间,便拿出车上的药,吩咐小二去煎。
这里既不是小镇村庄,他们便不用继续以“夫妻”示人。沧州风气开放,江湖中人男女协伴相游,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将缺月送到房间门口,嘱咐道:“今天先好好休息,是走是留明日再做打算。呆会儿我让小二把药送到你房间,我就在隔壁,有事便叫我。”
缺月轻轻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在村里时,因着她的伤势需要时时照顾,他们同住一屋不曾避嫌,却也相安无事,渐渐习惯。如今,离开小村,宛若回到世间,竟隐隐有着莫名的疏离感。这般的阿笛,她似乎并不熟悉。
她有些不习惯,但不会去在意。
过去十几年的生活让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面对方式,即使有再大的变动出现在她面前,她也只是淡淡地去适应,不会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转身走入房中,阿笛挑选的,是水准颇高的客栈。两进的宽敞客房,布局合理,摆设精致。她在走过一面铜镜前微微驻足,半人高的铜镜,里面映出的,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群裾飘然,薄雾渺渺——烟蓝色。这是阿笛替她挑选的颜色,完美又完尽的衬托着她的气质,让镜子里的女子宛若梦境般美好。然而谁又能想到,包裹在这一身罗裙之下,是如何一副不堪的身躯……除了她的头脸、脖颈、双手,身上竟伤痕叠错,再无一块完好肌肤。
不多时小二敲了门来送药,这些药都是日日喝的,不必阿笛另外嘱咐。身上需要换的外敷药她的行囊中也有准备,她自己一个人做起来虽慢,但也不是不能。于是阿笛这一晚没有露面,他去做些什么,缺月不知,也不去窥探。
只要她知道阿笛不管去了哪里都会回来,累了便会回隔壁休息,明天必然会出现在她面前,其他的还有什么关系。
如她所料的,第二天一早,阿笛便早早的去煎了药,亲自送到她房里来。
“织锦,你整理一下,我们今天四处去走走。”这里不是那偏僻小镇,可算富庶繁华,就算显眼一点也不用怕城里的人跟见到什么稀奇物一样去在意,自然麻烦也相对少些,他总算可以让缺月多活动活动,多走走,看看。他实在是觉得,缺月的心态跟她整天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毫无娱乐有很大的关系。
对于缺月来说,她着实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情愿一个人找地方安安静静的呆着,做点什么打发时间或者什么也不做,却不习惯喧哗热闹的地方。但是,阿笛曾经对她说过:只要她肯好好配合,他便有把握将她医治。虽然她不曾答应,但是阿笛一直很尽心尽力的在给她医治,她也没有拒绝,这样与她答应了有什么区别。所以向来都是阿笛安排,她就去做,没有什么异议。
她的手不方便,只挽了简单的发式,用了早饭,喝过药,便跟着阿笛出门。
阿笛的用意在于让她散散心,看看风景,于是净挑着湖畔一带风景美丽的地方走,而缺月,到真是一心多活动活动,只顾走路锻炼。
湖畔骄阳,弱柳扶风,远处画舫上传来悠扬琴声。这一切看起来同样的安静美好,并且,是缺月所熟悉的,然而莫名的,反而更怀念小村里那些曾经想也不曾想过的安宁日子。
她静静看着眼前风景,恍如隔世。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这里的环境和风景都还算是让我满意的,你觉得我们暂时留在这里如何?”
这种事情,阿笛说了算不就好了?
缺月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湖上一声微微惊讶的娇呼声:“箫公子!?”
缺月感到紧靠她的阿笛身躯微微一顿,转过头去——只见湖面一艘正在靠岸的画舫之上,一位轻纱薄裳,娇媚夺目的女子惊愕地站在船头,看清阿笛,转瞬欣喜。
“箫公子,果然是你!”
画舫还未停妥,她便匆匆下来,走到阿笛面前。
片刻的沉默之后,阿笛已经恢复了笑容,只是笑容里的温暖轻松却悄然消失……
他淡淡道:“娆冉。”
娆冉,沧州名妓。沧州之大,烟花之地尤为繁荣,莺燕众多,而娆冉却排得上前十,缺月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她淡淡看着娆冉面上神情几经纠结,竟是复杂难言。说不清那欣喜之后的,是落寞,是悲伤,还是期望……她的视线只缠绕在阿笛身上,竟完全看不到缺月的存在。
缺月只稍稍在意着,她唤他“箫公子”。虽然早也知道,阿笛这个名字,必然不是他的本名……
“箫公子……还记得娆冉……”
“怎么会忘呢。但是……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笛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娆冉,或者说,他不想,遇到任何跟自己的过去有关的人,或者认识自己的人。
“我……我现在这里的水媚居,今日和几个姐妹一起出来游湖,想不到……”她失落的笑了笑,美人一笑,却让人心莫名揪紧,“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和箫公子琴箫合奏,漫步林中的日子,但是为何,你就那般突然不告而别……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都在等……总想着或许哪一天……”
“娆冉,”阿笛轻轻打断她,“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箫公子’,你唤我阿笛便好。但是今日你见到我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好么?”
“我不明白……”
“只当我拜托你。”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缺月只是静静站在一边当她的隐形人,这娆冉是阿笛过去的红颜知己还是别的什么,以阿笛现在这副样貌资本来说,并不稀奇。但是她听到了一句……“琴箫合奏”,只有这四个字,她听到了心里。怎么阿笛原来是懂得音律的么……可是那一日在村中,他却用着蹩脚的音调,唱着山歌……一个通晓音律的人,音感怎会差到如此。那不过是他装出来的罢。
阿笛,究竟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第八回
“织锦?是不是累了?”
阿笛注意到她的神色,轻声问道。娆冉这个时候才看到站在阿笛身侧的这个女子,看到缺月的时候,她有着微微的动容。
“箫公子……?”
“娆冉,说过叫我阿笛。啊,这是织锦,是和我同行的人。”
缺月对娆冉轻轻颔首,脸上虽无笑容,却面色柔和礼数得体。
从看到缺月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自己与这女子,天差地别。娆冉虽是风尘女子,但她从不自卑自叹,今日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能够跻身沧州名妓的前十,她对自己的容貌亦很自负。但是,眼前这个淡淡如烟的女子,一眼看去,便知道有着良好的身家教养,最重要的是那双淡泊的眼睛,仿佛三千红尘,也染不上丝毫颜色。
这样一个女子,她如何能比?
“娆冉,织锦身体抱恙,我们不能出来得太久,我得带她回去休息了。”
“箫公子!过两日我在画舫设宴,你一定要来——”
阿笛没有立刻应承,浅笑一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会考虑。”
“不,你一定要来,我等你的!”
娆冉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阿笛扶着缺月离去。
其实娆冉的名气,缺月早有耳闻。能够成为沧州名妓,定然不是寻常庸俗的风尘女子。无论容貌性情还是才艺,都称上数——若非如此,她亦不会成为阿笛曾经的“琴友”时常来访。但是如今,阿笛只想割断同过去有关的一切……尤其娆冉这般名妓,身边人多眼杂,倘若太过接近,难免被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对娆冉只能抱歉。
回了客栈,他却没有回房,只将缺月送进房里,突然对她道:“你现在紧着时间好好休息,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不容缺月说什么,他便匆匆出了房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阿笛又在忙些什么?
这一点,在午饭过后,她便知道了。
跑出去的阿笛在午饭时回来,陪着缺月一起在房间里用过餐,便让小二招了一辆马车,带缺月一起出门。马车走了很久,似乎渐渐来到城郊,在城郊湖畔停下。
阿笛的脸上始终是带着笑的,将缺月扶下来,拨开水边芦苇丛丛,一叶小舟靠在岸边。舟上有琴,琴旁有笛。
他跳上去,转身对缺月伸出手,“来。”
她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心中不无疑惑。
“这是要做什么?”
阿笛依然温和的对她笑,撑了船槁,将小舟划离岸边。
“织锦,我们两个一直以来,对彼此是否过于谨慎了。”他站在阳光里,站在水光之中,微笑着转头对她说。缺月并不明白,只是微微疑惑的看着他将小舟划到湖心,天那么高,云那么淡,阳光暖暖的,他放下槁坐在船头,笑道:“其实,我们可以更了解对方一点。无关我们的过去,身份,只是了解彼此这个人。”
他们静静相伴一路走来,原以为不必询问过多,了解过多,这样不远不近的相处是想要放下一切的两人最理想的相处方式。然而娆冉的突然出现,缺月在淡淡无动之中,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他的确是精通音律的,他的箫虽称不上沧州第一,却难有人比他吹得更好。那一日蹩脚的山歌,他的确是故意的。他没有特地要瞒缺月,就算将来有一日她发现了,他也不过是安然微笑,为她吹一曲,她必然能够了解的。
但是,这种事不该由旁人来说穿。缺月在听到时,那一瞬间的迟疑,他都看在眼里。凭心而论,若今日遇到的是缺月的旧识,说着一些关于她,他却完全不了解的事,他心里必然不会开心的吧。
于是他笑着,拿起了琴旁的笛子,“如今我已经不吹箫了,但是我的笛子也是很不错的,我们琴笛合奏,泛舟湖上,岂非惬意——我猜,你的琴,必定和你的歌声一样出色。”
他的笑容那样和煦——琴笛合奏,泛舟湖上——她隐约知道他特地如此,却正是为了让她不去在意娆冉说的[琴箫合奏,漫步林间],他的用心,她懂,她不是不感到淡淡欣慰,为他如此的在意着她的感受。只是,她只能略略歉意——
“阿笛,我做不到。你似乎忘记,我的手……怕是不能弹琴的。”
“可以的。”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手指现在还不够灵活,我没有忘。但若是不能,我便不会带你来。慢慢来,多慢都没有关系,我会配合你。”
她不能拒绝。这样的阿笛,浅笑如风的阿笛,让人无法拒绝。
她的手,还可以弹琴么?
他说可以……那么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阿笛呢。
她没有再拒绝,手指抚上琴弦,慢慢调适着手指和琴弦之间的感觉。曲调缓缓流泻,她弹得很慢,音与音之间间隔长短各不相同,甚至偶尔会因为手指的不灵活而碰到旁边的弦,但是她依然努力而专注的去弹。阿笛始终微笑的看着,那笑容里的不是鼓励,而是信心。渐渐的,弹错的音少了,虽然依然缓慢,但音间的间隔稳定了,纵然听起来依然拙劣,却进步了很多。
阿笛在这时才将笛凑到唇边,笛音缓缓而起,配合着缺月缓慢的音曲,渐渐默契,渐渐融合……
不知何时缺月渐渐停了琴音,她的手指始终不能弹得长久,于是笛声高扬起来——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缺月静静看着对面的阿笛,这一日的情景,这一日的琴曲相合,还有她对面沐在阳光中的清俊男子,终此一生,她不会忘记。
“那日,那蹩脚的山歌,果然还装出来的。”难得缺月主动开口,阿笛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憨然的笑笑,“那……毕竟那种山歌,我以前没有听过……”
——还扯?精通音律的人,就算只听过一遍的曲子,又怎会唱到如此蹩脚?缺月却也不恼,淡淡瞥他一眼,揭穿道:“我知道你只是想故意让我听不下去,引我开口罢了。”
阿笛尴尬一笑,只要缺月能够懂得他的心思,便已经庆幸了。
四下寂静,只有水声淙淙。天空那么高远,景色那么悠然,阿笛看着缺月宁静的脸,突然问:“织锦,你什么时候,才肯对我笑呢?”
第9-10回
第九回
——织锦,你什么时候,才肯对我笑呢?
此话一出,缺月的神色却浮上茫然。
她也不是不记得,阿笛说过,他救她时,便想要看看那个毫无生气的女子,真心笑起来的模样。他对她的治疗尽心尽力,对她照顾得体贴入微,处处关心在意着她的心情,都怀着期望想要让她走出过去的阴影,展露笑颜。
……她本该已经忘却过去的。忘却了,抛弃了,却依然无法对他,哪怕只是笑一笑。
阿笛单手覆在她冰冷的手指上,“织锦,你一直……都过得很不开心么?”
缺月倒似有些不解,轻轻摇头,“没有。没有什么不开心……我只是做我分内的事,每天,有很多训练,很多任务……我只是一件一件去做,没有开心与不开心。”她说得轻描淡写,阿笛却无法如此认为。
“可是,你从那个时候,就已经不会笑了。”
她不笑,绝不是从那次重创之后开始。一个人,无论受了什么样的打击,创伤,无论有多痛,多绝望,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希望,就终有一天可以忘却过去,重新站起来。他一直那么相信着,期待着她可以“重拾笑颜”的那一天。可是,他渐渐发现不是那样的。
她不是不笑,而是不会笑。一个不会笑的人,不是一朝一夕变成了如此,那要经过长久的岁月,渐渐淡忘,渐渐磨灭了自己……她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他究竟要如何才能让她开心起来?
缺月望着他诚恳而又担忧的眼睛,他的目光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放下戒备,想要去亲近。
她从未认真去想过自己的过去究竟是以怎样一种心情生活,她淡漠,安静。沧冥水榭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去适应水榭的生活。她记得,新月说过,沧冥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疯子。有笑无情那个大疯子在,所有人的成长都被扭曲。这话,她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但是,她想新月说的也许没错……水榭里的孩子只有两种,一种舍弃了自己的感情,如寒水月,如她。而不肯舍弃的,感情便渐渐扭曲,如风残月。剩下的……只能被淘汰。
她早已经习惯了,所以竟没有发觉,原来,那早已经成为她的枷锁。
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这样的人面前,她再没有什么想要隐藏。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说……如果小时候无法好好当一个小孩子,长大了便无法当好一个大人。我的孩提,从很小便结束了,我日日面对的就是练功,学艺,每一天都已经被规划好,安排得满满当当。也许从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枷锁缠身。人性,个性,在枷锁之下不复存在,惟有适应和遵从,才能在枷锁下生活。那样的生活,我早已经习惯。那一天,如果你没有捡到我,我根本不会活下来。可是从你救了我的那一刻,过去的我,已经死了,缠绕着十几年的枷锁便已经打破了。但突然间被解放出来的我却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什么,那些都是我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的,我不知道原来自由……是这么茫然……也许你听来,会觉得很不可理喻吧……”
“不。我懂。”阿笛的目光柔和,却坚定,“我都懂。”
他一直只觉得她是个好姑娘,永远的进退得当,从不行差踏错。对他的好意,她感恩,接受,却不矫情。但是又淡淡的,就算他有一天丢下了她,她也认为是理所当然,不会有一点埋怨。原来这样的女子,可以好得让人心疼。
她说得,他都懂。那一日,他悠闲却又茫然的漫步山中之时,亦曾漫无目的,无所谓去哪里,因为不知该去哪里。直到,遇到她。
“织锦,我们从现在开始来慢慢想吧。一起,想想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我们一起去做,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们一起去逛。天地这么大,我们有得是时间,去找我们想做的事。”
听着他认真构想的话语,看着他温暖笃定的笑容,有这样一个人在,她还能够说什么呢。
但是,阿笛,抛弃了过去的你我,真的能够一直平静的生活下去吗。鹰爷,娆冉,这世间有着太多变数,若有一日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们还能够如此安然的相处吗。
也许他们的梦想最终能够留下的,只有这一日泛舟湖上的情景。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这都只是,美好的梦而已。
傍晚时他载着缺月缓缓回程,阿笛也许并不十分明了缺月为何突然安静下来,也许隐约也懂得的。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缺月时常也是安静的,不多话,但是今日却与往时不同。
阿笛很想告诉她,无论她过去是什么身份,做过什么,他不在意,不曾在乎。他捡来的,只是那日林中奄奄一息,明知将死却无半分惊恐的女子。那一刻,他已该知道,这个女子不会是个寻常百姓。
回到客栈,他想缺月或许需要一个人静一下,便没有进她的房间。只是离开时缺月在门内淡淡问道:“明日你去赴宴吗?”
他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娆冉的事。
“不会。虽然有点抱歉,但是……”他不太知道应该怎么说明,幸好缺月适时淡淡点了头,他便没有说下去。他就知道她一定明白的。
“今天四处跑了一天了,早早休息吧。晚饭时我再来和你一起吃,顺便帮你换药。”
他正要离去,此时客栈之外的街上却起了一阵骚动,似乎在惊恐嘈杂之中,有人喊了一声:“血修罗!!”
缺月和阿笛俱是一顿,看向客栈外的方向——
血修罗。
江湖上没有人会不知道血修罗,世人也没有人会不知道血修罗。他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是代代相传还是一个门派传承,从血修罗之名传出,已经近百年。没有人知道他为谁而杀人,同样没有人知道如何能够让他替自己杀人。
人们只知道他是血修罗,只知道他造下一桩又一桩的血案,他的手段作风无一不证明他是一个杀手,可是,他究竟是为谁所用?那些人为何而被杀?
纵然冤有头债有主,有时候并不难找出被杀之人的仇家,可是,就算找到了那人,他也无法说出是如何联系了血修罗,血修罗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组织。
“无法说”,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情况。
只是世人不知,不等于没有知道的人存在。缺月有时候觉得,她的“旧主”,沧冥水榭的笑无情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那个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的人从来都只是邪气微笑,听着江湖传闻,露出淡淡讥讽神情。
所以,这一刻连缺月也微微动容,在她抛弃过去的一切,想要过平淡生活的时候,血修罗却出现在如此近的地方。
第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