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琳琳到底年轻,想也未曾多想,看呆了便呆着,童茉香却顿觉她们是姐妹二人着实有些失礼。
她轻轻碰一碰曾琳琳示意,便歉意的向那男子瞧去,所幸,那人只是勾唇含笑,对上她的视线也只是略一颔首,便自斟了酒安然浅酌。而他身边的女子也似乎没有显出不悦,淡然浅笑着,透着一股宁静。
童茉香略窘,也忙颔首一笑。方才第一眼时,竟然完全没有注意这个女子——在这样一个银衫如月的男子身边,也许什么样的女子都会黯然失色。然而在细看之下那淡然眉目却是一瞥惊鸿,秀致五官有着和煦的宁静。
许是那一身浅红衣衫在火光昏黄下带出了暖暖的橘色,让人觉得,她整个人都是和暖舒心的。
真好。
这样一个女子,让人觉得真好。
小二似乎这时才姗姗来迟的从后面出来,慌忙招呼道:“哎两位姑娘这一身都湿了,快擦擦免得着凉——”
两人接过小二递来的汗巾,这才摘了斗篷,露出里面一色的浅红轻罗,金钏璎珞,这扬州附近百里哪儿有人会不熟悉,只一眼便知她们的身份。
那一桌一直不声不响的客人似乎抬起眼往她们这里瞄了几眼,便很快又低下头去吃饭喝酒。满桌一群老爷们却无半点声响,看着有些瘆人。
童茉香不想生事,只拉了曾琳琳随便找个桌子坐下,点了饭菜赶紧吃完回房就是了。
小二端着饭菜上来,匆忙得跟被狗撵似的,放下碗盘碰得一阵叮咣。
童茉香抬眼瞧他一眼,小二显出几分慌乱道:“天冷,小的手抖,姑娘莫怪。”说完赶紧布置好碗筷便忙退下去,屋里顿时便只剩下这三桌,一时静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哪儿有小二不看着店的啊……”似乎连曾琳琳也察觉到点什么不对劲,嘟哝一句。
这一句把童茉香的心提了起来,这荒郊野外,客人少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小二的确也许也没那么多规矩,请客人自便也没什么可责怪。可是这里为何这么静?静得只剩下火烛燃烧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这么一间荒郊野外的偏僻小店,各个都是武林高手可真是难得。
但这不是让她觉得最可怕的,真正让她脊背发凉的是——雨声呢?
此时此刻才注意到,只是一间小小简陋的客栈,隔着一道木门,为什么听不到雨声?
这一间平凡的小客栈,顿时就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可是外面那么大的雨,眼见夜就要深了她们若离开了能到哪里去——
童茉香突然起身一拉曾琳琳,“别吃了,我们回房间。”
被童茉香一说,曾琳琳立刻放下碗筷,可是她们还没离开座位,店后的小二突然惨叫一声,被人推出帘子,捂着血淋淋的一侧耳朵,似乎已经被人削了去,往后爬着求饶道:“大爷小的真的什么都没说,小的真的不知道这姑娘怎么知道的——”
童茉香一见此景惊诧的同时心里也明白个七八,顿时将曾琳琳护在身后,抽出双剑,“你们是什么人,为何盯上我们!?”
如此训练有素的高手可不会是什么临时起意的莽匪,而什么人这等非凡还盯上她们两个小女子——在二楼上响起了脚步声之前,她们就已经可以想到了。
那一袭金丝华服在二楼凭栏一笑,“姑娘果然好警觉性,不愧七秀侠女之称。只是不知我的人哪里没有做好,让姑娘看出了端倪?”
童茉香将曾琳琳整个人都挡在身后,几乎从牙缝里挤出那一声:“小、侯、爷。”
她勉强忍下后面的话——您还真是阴、魂、不、散。可是既然在这里看到了小侯爷,她们心里已经知道恐怕今天没那么容易脱身。
“想不到在这种偏僻地方都能遇到小侯爷,未免‘用心良苦’——”
小侯爷却是一身宝蓝映着火烛宛若流光,金丝耀耀一身华贵却只穿出轻浮,大言不惭道:“这叫缘分,是我和琳琳姑娘有缘分,注定要遇在一起,走到哪里都不会分开——”
躲在童茉香身后的曾琳琳脸色都有些发白,她一向乖驯绵软性子简单,一直生活在秀坊之中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只怪生得玲珑剔透,被这京里来的小侯爷一眼看中,从此便没了宁日。
无奈这京里来的小侯爷背景太深,便是秀坊也不能轻易拿他如何。她本该待在秀坊里深居简出免得再惹事上身,可忽然听闻自己在扬州城外做小工的弟弟遇上劫匪受了伤,她只有这么一个弟弟相依为命,自己身为女子被秀坊收容,弟弟却只能在外做小工,如何能不去探望。
虽然师姐童茉香陪她上路护她一路周全,却还是中了小侯爷的招。如今在这偏僻之地,小侯爷带了这么多人有备而来,就只等着她们上门而已。
“小侯爷身份尊贵,还请自重!”
“呵呵……侯爷我的确身份尊贵,所以哪儿有想要的东西却得不到的道理?我以礼相待几次去七秀登门请见,琳琳姑娘却避而不见甚至拒之门外——今夜,却不知琳琳姑娘还打算不顾你师姐的安危也要躲在她身后拒人千里么?”
——登门请见?童茉香暗暗啐他的厚颜无耻,扬州谁不知道自从小侯爷来到此地几次在七秀无礼闹事,就连扬州知府也忌惮他的身份视而不见。
可是他方才的话已是分分明明的警告——若曾琳琳再不主动上前,他可就要动手了。
只有一个童茉香,她要螳臂当车,一个人跟这么多高手相抗么?
“放聪明点吧,真动起手来伤了两位姑娘可就不好了。这里荒郊野外雨夜黑天,两位便是当真出了什么事,这世上也没有人会知道。”
他话音落,却有一声轻笑宛如水面轻漪,一瞬散开,便浅浅而去。
小侯爷的脸色一冷——谁在笑?
童茉香也诧异的看着那银衫如月的男子,小侯爷既然在这里设计了她们,必然只带他自己的人并且应当会清场的。便是那小二,事后只怕也没活路了。那这银衫男子和他的女伴又怎会不是小侯爷的人,若是他的人,怎会对小侯爷如此无礼?
然而那男子对众多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依然悠哉的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拈着酒杯,火光下映得长指如玉,比手中酒杯更温润细致。
小侯爷循着笑声看到楼下坐着的二人,被这般无礼冲撞顿时惊怒,“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让你们清场吗!?”
一众高手顿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几时在这里的?为何他们好像一直都在,就那么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里,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清走他们?
银衫只是细目淡淡一瞥,斜上二楼的那道惊怒的身影迎上他的目光——小侯爷顿时呼吸一窒,只觉心口跳漏一拍,竟有一瞬心慌。
他说不清那是惊艳还是惊惧,一时只觉便是京里也未曾见如此惊心动魄的美人,只是一眼淡扫就让他仿佛被慑住一般动弹不得。
心如擂鼓,却手指冰凉,仿佛一种极喜与极惧交织,整个人都要颤抖起来。
那美人放下支在下巴上的手,拈着酒杯专心看里面的酒纹,悠悠的声音响起,“小侯爷觉得,七秀坊的姑娘可美?”
小侯爷一愣,一时什么也应不出口,下一刻才怒觉他凭什么对自己发问?然而不等他发怒下一个问题已至——
“小侯爷又认为为什么一个只有女性的门派,却从来没有人敢动什么歪主意?”
小侯爷只想破口大骂这种事跟他有什么关系?然而童茉香和曾琳琳却不自觉的想到——七秀本是六大门派之一自然无人不敬,即便后来因为种种打击而势不如前,却有前任掌门七秀公子一力撑起大局,让七秀从不让人胆敢小觑。
他的艳冠江湖一舞惊天下和江湖无双的冰心剑法是七秀的一个传奇,即便他卸任之后离开了七秀下落不明,却有很多人都在说他依然还关注保护着七秀。那或许只是一种传说,但的确在很多次七秀遭遇到困难时,都莫名化险为夷,仿佛有人在默默相助。所以七秀弟子都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只是掌门从不允许有人提及,仿佛一个禁忌。
曾琳琳不禁偷偷扯了扯童茉香的衣角——该不会,该不会眼前的人是——面对她那满目的惊喜,童茉香却果断的摇摇头,别做梦了,不可能的。
曾琳琳眼里的光彩也一瞬消失,自己真是对传说中的七秀公子太过崇拜,一直期望一见期待得过了头。即便能够有这等风采的人世间无双,眼前这个人,也绝无可能会是七秀公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流感来袭,勿等更新

尾章 倾生大梦不易醒2

他一举一动宛如流云,带着悠然的从容与说不出的流畅,一身银衫映在火烛昏黄的光芒中宛若生辉,让人如同在看着一场美梦一般的幻觉,拔不开视线。
这样的美人该是让人心生向往的,但小侯爷在颤抖,他不知道这是激动还是害怕,二十年安逸闲适到几乎快要腐烂的生活里他从没有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快要沸腾起来了,在这沸腾中却有丝丝寒意从心底里生出来,仿佛本能的告诫着他去害怕,去恐惧,如果他此时真的能够找到一个最适合的表达来形容他对这个银衫美人的感觉,那大概只能是扑到他的脚下去膜拜。
但是现在他混乱的头脑里只剩美人在烛光下拈着酒杯的玉指和微动的银袖,被那银丝缭乱的光搅得脑袋里一团浆糊。
他一声令下:“把他们全部给我抓起来!”
那些训练有素的高手毫不犹豫的出手,这些事情他们做的早已经轻车熟路,只要把人全部抓起来,小侯爷要的交给小侯爷,其余的都灭口,再简单不过。
然而未等靠近,银衫美人一跃便从椅子上飞跃而起,银袖挥过,让人如同看到了一只银粉的巨大扬羽蝶,眼前些微炫目,人已经飞上二楼,轻巧的落在小侯爷身边。
小侯爷一瞬惊惧还未开口大叫,银袖一扬屋里一阵风起,火烛油灯尽灭,顿时一片黑暗。
灯火一灭,仿佛阻隔了这件宁静客栈与外界的东西也一并消失,黑暗里只听到外面轰隆的雷雨声,随着闪电瞬间明暗。
那些高手以小侯爷的安危为优先跳上二楼时,那里却只剩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宛如掉进了一个漆黑的洞里,连闪电也照射不进。
童茉香和曾琳琳惊恐的拉着手,她们在高手撤走的一瞬间也想过夺门而出,然而在这件狭小的客栈里竟然找不到门的方向。
突然响起的点火声竟然在大雨里也那么鲜明,那一点小小的昏黄烛火瞬间就再次将雨声屏蔽在外,仿佛隔了好几重屋子,遥远得那么不真切。
那一点烛光照耀中一双莹白的手将它插在烛台上,随即那个宁静和煦的女子渐渐显露在火光中,带着浅浅一抹笑容,平淡温良得叫人没办法生出敌意。
“他们不会过来的,外面雨大,两位还是歇一晚再走吧。”
童茉香谨慎的看着她,“你们是什么人?”
女子淡淡垂眸,嘴角笑意犹在,长长睫毛的阴影中却似乎带上了几分忧郁。只是那忧郁转瞬即逝,在她再次微笑抬眼时已不见了踪影,浅浅笑道:“故人罢。”
“——谁的故人?”
童茉香和曾琳琳很确定从未见过她或者那个男人,既不是她们的故人,那是谁的?为什么帮她们?——如果,的确是在帮她们的话。
女子浅笑未语,童茉香却不知为何也在她那清浅的笑容里想到曾琳琳之前的猜测。
——他们是七秀的故人,她有这种感觉。
但她还是否定了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测,也许故人是真的,但不会是那个人罢了。
“跟我来吧。”女子转身先行,看着烛光渐远,童茉香和曾琳琳对视一眼,眼下看起来应当是这两个人已经掌控了大局,也只得先相信她了。
她们跟在她身后来到一扇门前,门后是简单的客房,女子放下火烛微笑道:“你们方才还没有吃东西吧,我去替你们备点饭菜,只要不离开这个房间不会有危险的。”
眼前的一切诡异得让人问不出口,仿佛也不该问,童茉香只问道:“那小侯爷和他的人呢……?”
女子嘴角的弧度仿佛从未变动,却让人觉得那笑容变得似是而非,甚至带着一点凉淡,淡淡应道:“谁知道,正如他所说的——在这种荒郊野外,就算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人会知道?”
她转身离去,屋里的曾琳琳这才一时放松跌坐在床上。
“师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
“也许他们只是懂得一些奇门异术吧,但至少是帮了我们的,说不定是跟七秀有什么渊源的人——只是……”童茉香说给曾琳琳听,也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是她知道就算这些话都是真的,她们也不得不面对——
如今与小侯爷彻底的翻了脸,过了今晚,若小侯爷活着,麻烦就还在继续着,若小侯爷真的发生什么——也许整个七秀,都会被牵连在内啊。
——※——※——※——
一夜忐忑不知几时竟然也睡了过去,当童茉香和曾琳琳惊觉于此慌忙起身时天竟然已经大亮。她们在客栈的客房里,窗外已然雨过天晴,阳光明亮得有些不真实。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们怎么可能还睡得着。而偏偏这一夜睡得莫名安心沉稳。
她们打开房门还未下楼,就看到昨夜那一男一女正坐在客栈里安然的吃着早饭,全然不见小侯爷曾经出现过的痕迹。见她们出来,身着浅浅水红衣衫的女子抬起头靥靥笑道:“两位姑娘醒了,下来一起用餐吧,早些吃完,我们护送两位姑娘回秀坊。”
那浅淡淡的水红,看起来竟与七秀弟子的轻罗衣衫一般颜色。
他们的好意两人自然是感激的,只是忍不住问——“小侯爷和他的人呢……?”
银衫男子只低头浅酌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理会她们的打算,而女子笑容未变,那一层浅浅的笑容却让人看不透。
“我去替两位姑娘热饭菜,吃完还是早些上路吧。”
小侯爷若是安排的周全,为防万一被她们逃了,路上总会提前安排些拦截的。只是她似乎要避而不谈小侯爷下落如何,让童茉香没办法继续问下去。她只得转而问道:“店里的小二怎么样了?他没事吗?”
“没事大概算不上,一只耳朵总是没了。不过也不必担心,他后半辈子总归会衣食无忧,并且远远的离开这里,即便将来有人查起小侯爷的下落也不会找到他。”她抬头一笑,“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跟七秀有关。”
“但小侯爷的人必然知道他是带人来抓我们二人的,若他出了任何事情——”
“——但是你们没有见过他。你们昨晚误了行程,没有来这客栈躲雨,天亮之后才赶路回城,所以自然没有见过小侯爷。”
童茉香和曾琳琳明白这是要她们咬死推脱,这世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小侯爷发生的任何事可以跟她们有关。
——也就是说,也许小侯爷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连京里来的小侯爷都敢动——而且动了,还能够只手遮天,将一切抹消。
那女子笑得如此温良,天亮之后她身上少了那层橘色烛火照耀下的静谧,看起来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平和亲切得让人觉得像一个认识多年的同门师姐妹。
童茉香注意到曾琳琳的眼中几乎要闪烁出崇拜的光,自从小侯爷出现,她一直苦于他的纠缠却又莫可奈何,定然早已经是苦不堪言。她们这么多人都没能帮得了她,这两个人却帮了。
她根本不在乎这两个人是谁,只满眼都透着压不住的欢喜和感激,一向内向怯人的她难得主动开口道:“谢谢你们,真的,多谢……”
女子脸上那一贯浅淡的笑容深了些许,连那一直不语轻酌的男子也似乎微微勾了唇角,似乎对他们来说能够帮她们平安回到七秀也就够了,其他再没什么要紧。
童茉香看着曾琳琳,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想的太多了。这种时候,只要道谢就好了。她也福身下去道:“多谢两位相助,这份恩情我和师妹必定铭记于心。”
“姑娘言重了,日后还请继续好好保护你师妹就够了。”女子像是忍俊不禁,望着她们竟透出几分怀念,“看着你们感情这么好,倒让人想起许多往事。”
她浅浅一句便不再多说,最后竟似化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去了。
对她的戒心,似乎便是此时完全的消失了,匆匆吃了早饭便上路,女子从后院牵出小侯爷遗留下来的快马,一路飞驰果不其然小侯爷未防她们逃跑的可能,在城外早设了伏兵拦截。
女子一勒马鞭,却朝两人的马屁股上抽了两鞭,“你们继续走,别停下!”
童茉香和曾琳琳见识过两人诡异的本领,此时毫不犹豫打马飞奔冲出拦截,一路直到进城,身后竟无一人追来。
进了城她们才缓下来,曾琳琳激动道:“师姐,他们好厉害!”——只有两个人,竟然拦下了所有追兵!
童茉香怔怔应了句:“是啊……”
眼前固然不可思议,昨晚他们又何尝不是以两人之力便令整个客栈的高手消失无踪呢。
“师姐,我们要不要等等他们,至少确定了他们平安无事再回七秀啊”
童茉香点点头,“也好。”虽然见过他们的本事想必不用担心,但人家帮忙一场,总不该自己先走的。
她们便在往七秀去的渡口外等着,未久看到女子打马而来,在她们面前停下道:“两位可以放心回七秀了,剩下的事都交给我们就好,只要记得你们昨夜从未见过小侯爷,其他一切都不用担心。”
“真的只要这样就好吗,京里的人若是查下来怎么会如此轻易……”
女子笑容淡淡道:“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放心吧,这种事我们很有经验了。”——反正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童茉香和曾琳琳为她的说法微微愕然着,是多有钱,能为她们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去花大把的银子来解决京里来的小侯爷?这种事可不是几千几万两就能解决的吧?
她们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愕然半晌,童茉香只能随口问道:“那位公子没和您一起脱身吗?”
女子像是不解的看着她们微笑道:“他不是就在这里么?”
童茉香和曾琳琳只觉眼前一晃,女子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眨眼便多出一个人来,她们两人一愣,曾琳琳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那不是她看错吧?方才明明就没有人吧??
她是该问还是不问啊?为什么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是不是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比较好啊?
童茉香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她们两人默契的无视了这一点。
“我们这就回七秀了,还请两位和我们一道回去,让我们好好招待答谢才是。”
然而女子垂眸轻笑,却是摇头道:“还是算了,我们去了,只怕要被赶出来的。”
曾琳琳想说怎么可能,七秀断没有随便赶人的道理,何况是恩人。但童茉香已经开口道:“那便不勉强二位,只是还未请教二位如何称呼?”
“我叫阿枭,他姓莲。”
曾琳琳愕然瞄了一眼师姐——哪有这么巧,连姓氏也一样?
童茉香瞄回来——姓莲的又不止七秀公子,曾经大名鼎鼎的邪侠不也姓莲么。
自己才刚想到这里,再看那人一身银衫,只觉好似什么都不需要解释了,又更让人不解——邪侠,貌似跟七秀没有什么瓜葛吧?但邪莲九笙,做事又几时需要理由的?虽然他应当不是邪莲本人,但不管他是邪莲的什么人,做事风格一样,似乎也没什么稀奇。何况,与七秀有渊源的也许是那个女子呢。
不管怎么说,那些江湖上流传已久的传闻,似乎都在诉说着邪侠是一个多么神秘莫测的人。
他们再次谢过道别,便招了船夫,乘船回七秀了。
曾琳琳站在船头望着码头上原来越远的人影化作浅浅的一道轻红,心有余悸道:“师姐,我们这次运气真好。”
“是啊,不管她是谁的故人,这次都真的托福了。若没有他们帮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景……”那扬州水畔的一道轻红,远远看去仿佛都带了七秀的影子。她不禁喃喃,“会是谁的故人呢……”
回了七秀,这件事虽不能声张,却还是要禀报掌门的。
她们在忆盈楼一五一十将事情禀明,纱帐之中掌门竟许久未有回应。她们奇怪的对视一眼,轻声唤道:“掌门?”
隔着纱帐,看不清掌门的表情,半晌之后才听到宛若叹息的一声:“是吗……他们救了你们吗……”
童茉香隐约从掌门的口气中捕捉到什么,因为掌门什么都没有追问,就仿佛已经了然。
“掌门……认识他们?”
掌门并未回答,只转了口气关心道:“你和琳琳没事吧,想必琳琳也吓到了吧,人没事就好,早些去休息吧。”
掌门既然这么说,她们也不便久留,正要告退,却又听掌门道:“琳琳,你扶我下来走走吧。”
于是童茉香独自退下,琳琳走到帐前扶起掌门,听到掌门仿若恍惚般低声问道:“她……那个女子看起来还好吗?”
她愕然想起师姐那句——是谁的故人呢?
她终是乖驯,只应道:“是,她看来很好。”
抬起头,只见掌门迎着阁楼上的微风,风姿依然却耳鬓微白,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那就好……”
她亲口下令逐出七秀的两人,都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看起来还好,就好……


尾章 倾生大梦不易醒3

——看起来还好,就好。
即使,只是看起来。
四季轮转,花落年年,春去回。
江湖依旧人来人往,世间依旧熙熙攘攘。这世上从不缺少各种人各种事,而在这热闹之中,有两个人仿佛如此的惹人注意,却从不被人在意,静静走遍大江南北从不在一处久留,只是每隔几年便回到扬州。
西子湖畔西子情,楼外楼中雨霖铃;画廊秀舫霓裳舞,小桥流水叶娉婷。
扬州七秀,秀坊舞扇如画——团扇秀剑,妙舞扬扬,火红衣衫的男子坐在高楼之上,半倚阑珊,眺望远处水畔的秀坊。
身旁女子素手斟清酒,入画一般的两人叫楼上的人看得都呆了去,那红火漪澜仿佛一瞬间就撞进了眼,要勾去魂魄。而那临窗远眺的身影迎着风,却又仿佛遥远得根本让人碰触不到。
——便是当年江湖第一美人的七秀公子也不过如此吧。
莲九笙一身红衣,虽红衣素着未佩饰物却自有一番骨子里的华魅。从当年在花楼答应过花事隐世上再不会有七秀公子,他已经很多年未着红衣。只是大江南北走了一遍又一遍,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世上再无人认得莲漪,他银衫的形象却在江湖中太过惹眼。
此番回来便索性着了红装如火,反正无人认得,他便不算违背诺言。
——也许,是有些怀念了吧。
真的,好像已经过了太久太久……
“今天街上的官兵怎么这么多?”
“听说今天是新太守到任的日子。”
楼上的酒客议论着,不解道:“历任太守初到任的时候,可也没见这么郑重其事的啊?”
“哎呦,听说这次的太守是京里来的大人物,得有百十来岁了呢!”
“这么大年纪不去养老到扬州来干什么?”
“那谁知道——”
莲九笙轻笑,迎风微澜,“看来这扬州倒是热闹,我们本是回来看七秀的新掌门,结果扬州太守也是新的。倒是正好瞧瞧这新太守品行如何。”
小昭却笑,“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又能如何?”
“通常那么大年纪的人,会千里迢迢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当个小太守么?——反正他来之前还有时间,要不要去七秀看看?”
这么多年了,七秀也早没有人认得他们了,只是,还是一次也不曾踏足。
依然记得的,他们被颜如玉掷地有声永远驱逐出七秀的那一日,犹在眼前。
小昭脸上笑容微微凝滞微默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太久了,他们在一旁远远看着七秀,守着它的一切,如今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纵然,故人已不在。
——※——※——※——
七秀仿佛从不曾改变,笙歌里水桥廊榭莺红柳绿,永远的春光潋滟。
苏小昭走在二十四桥上,看着这里熟悉却又遥远的一切,每一步,恍如隔世。她的人生明明这么长,但在这里彼此遥望的十年,却仿佛就是一生。
莲九笙从背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蹭了蹭。
多可怕,若那一夜他们没有去凤翔赌庄,若邪侠不曾遇到暗夜之枭,他们是不是一生也只能作为七秀公子和一个普通的七秀弟子保持着距离,直到有一日其中一人离开七秀再不相见。
他们静静依靠谁都没有说话,忽然听到桥下噗通水声,看过去竟见一个身着轻罗的七秀弟子落在水里起起伏伏,虽不曾呼救却着实惊险。
他们两人无需语言便一齐飞身而下,在水面一点,拎起落水的女子提上岸来。
半空中红衣飞扬,漆黑微凉的发丝擦过苏小昭的脸颊,她侧目一眼看向身旁莲九笙,恍然间很久以前,他便是这样将她从桥下提了上来。
落地松手,那七秀弟子跌坐在地上咳着,惊魂未定,虽喝了几口水但无大碍。咳了一气,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竟是坐在那里哇一声大哭起来。
苏小昭无奈蹲□来拍拍她的后背,小姑娘想是吓的狠了,也顾不得去管拍她的是什么人,抱着就狠狠哭,就着苏小昭的衣服擦着鼻涕眼泪。
苏小昭耐心的等她哭完,才问:“怎么一个人掉进那里,为什么不呼救呢?”他们若不是刚好在这里,岂不是就淹死了事?
小姑娘抽搭着道:“我在那里练轻功来着,我怕给师姐们看到,就只有我一个练不好——”
傻丫头。
苏小昭摸摸她的头,对七秀的弟子,始终感到格外亲切和心软。
小姑娘这时渐渐反应过来,擦着鼻涕的手顿了顿,慢慢拿下用来擦鼻涕的布,看着这块布一直连在苏小昭的衣服上,俗称袖子的部位。
“——对,对不起!”她大窘,慌忙放手,可是苏小昭袖子上挂着的不明液体却已经无法挽救了。“对不起,我会赔你的衣服,请随我到内坊好吗?”
苏小昭看看自己的衣袖也着实不能穿着这个就离开,自然也就应了。也许她也想去内坊看看,如今以她的身份,若没有邀请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小姑娘一骨碌爬起来,刚抬头骤然看到站在后面的莲九笙,虽然方才也知道救她的是两个人,可是——可是——这个人——
她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晌,挤出一声:“七,七秀,公子……”
苏小昭怔了怔,看一眼莲九笙,他也不解。
早就没有人认得他们了,一个小小年纪的七秀弟子怎么会认得出?
而小姑娘愕了半晌,突然一转身,喊着——“大师姐!闹鬼了啊啊啊——”就跑向了内坊。
苏小昭和莲九笙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决定干脆跟过去看看——他们就这样趁没人注意进了内坊,莲九笙环视着这个久远的牢笼,前面小姑娘跑的不远,直扑进一个人怀里——“掌门大师姐,有鬼啊!”
“俏儿,不要胡说。”那女子淡淡一句便止了小姑娘的大呼小叫,衣着显然与普通弟子不同,人虽年轻但温柔却又不失威严,那一声“掌门大师姐”倒是叫两人颇为吃惊——她就是七秀的新任掌门了,只是这么年轻的掌门可不多见。
她看着俏儿一身湿哒哒,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俏儿正要说话,一眼瞧见莲九笙跟了来,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是他!掌门师姐快看!”
那掌门师姐见到莲九笙时也微微怔了怔,人到底沉稳,只不动声色道:“抱歉,两位,七秀内坊重地,还请止步。”
莲九笙悠然一笑,却干脆全推到俏儿身上,“是这位姑娘请我们进来的。”
俏儿一愣,可是想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她是请苏小昭进来,但两人同行,她也没说不让另一个跟着。
掌门师姐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忙把方才的事情三言两语说明,只是目光不断的瞄向莲九笙,会说话一般不断提示掌门师姐——你看你看。
掌门师姐微默,看一眼莲九笙,将男子不得踏入内坊一事隐去不再提,只道:“既是事出有因,还请这位姑娘先来换了衣服再议。俏儿也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免得着凉。”她替两人引路道:“在下七秀新任掌门凤仪,内坊重地,还请两位跟好,不要四处走动。”
俏儿被打发去洗漱,苏小昭也被领进一间屋子,给了她一身替换的衣服。
——是七秀的轻罗衫。浅红轻罗,金钏璎珞。已经多少年不曾穿过,再次穿起,恍如隔世般走出房间站在莲九笙面前,果然他也一副些微惘然不知名状的轻笑。
他闲闲站着,看着苏小昭走近,站定在他身前才向前倾身道:“还是这样,最像我的小昭。”
鼻尖几乎蹭在耳廓,微微的一点冰凉。
门外凤仪轻轻敲门,没有让其他弟子来招待,而是亲自在门口道:“姑娘若是换完了衣服,就请两位来一起喝杯茶吧。”
来到大厅时还未见俏儿,想她还要更衣沐浴只怕要许久,有弟子奉了茶,凤仪客气笑道:“多谢两位救了七秀的弟子,只怕俏儿方才有些失礼,还望勿怪。”
莲九笙悠然浅笑,即便只是闲闲坐着,那般自然的仪态风姿却是随意而就,从骨子里染就的,“哪里,只是不知为何俏儿姑娘会有此一说?”
凤仪笑笑道:“不怪俏儿的,两位请随我来。”
她将他们引进后面的一栋阁楼,阁楼里空旷阴暗,随着大门的打开照进一片阳光,像打开一片尘封古旧的时光。凤仪慢慢一扇扇打开窗户,一幅画像展露在他们面前。
绯红一袭如火,华衣金饰。
虽只是一副画,却在眉眼身姿都淋漓尽致了他骨子里的妖冶与冰凉,像火焰中肆意绽放的彼岸沙华,说不清是燃烧的火更热,或是彼岸的夜更冷。
除去那一份不容半分侵犯的冷艳傲骨,其他与眼前的人一般无二。
眼前的人,只是放松了力道,再不用独自撑着大局,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整个人已然透着悠然的随意。
“——这就是七秀公子,他虽是七秀唯一一代男掌门,但他的存在无疑是特殊的,若没有他,也许七秀便在当年无盐叛乱的打击里一蹶不起了。他以一个男子的身份撑起七秀,早已经成为七秀的传奇。”
苏小昭疑惑的看向莲九笙,这样妙笔画魂的一副画,她怎么会从未见过?
莲九笙挑挑眉,这个他怎么会知道。他若无其事的问道:“怎么从未听说过七秀有这样一副画?江湖中人人都说七秀公子艳冠江湖,却终究无一人见过,既然有这幅画在,怎会无人提起?”
“——这是当年七秀公子卸任离去之后,藏剑山庄的大公子所赠送。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据说当年掌门却将这幅画收了起来,斥令不许任何人拿出来。所以这幅画一直没有人见过,大家只当这幅画早已经丢失或者毁坏,又或者根本没有过这幅画罢了。直到前任掌门时翻修阁楼整理仓库,才发现了这幅画,这才拿了出来。前任掌门索性收拾了这个阁楼,将历任掌门的画像都排列摆放起来。”
正说话间,苏小昭注意到不远处还挂着另一幅画,忍不住走过去抬头看着。莲九笙走过去,站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一起看着画中人的容颜。
“这是七秀公子之后的颜掌门,传闻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在七秀公子离去之后便是她撑起七秀,引领着七秀熬过低谷再次渐渐强盛起来。”凤仪只当他们有兴趣,便指向下一副画像一一替他们介绍起来,“颜掌门之后的曾掌门传闻却是位极温婉的女子,她和下一任的林掌门都以温柔美貌著称于江湖,及至下一任的白掌门又是江湖的一个传奇女子……”
她慢慢走,慢慢说着,声音在这光影交接的阁楼里平静流淌。但随着她那静静的叙述,苏小昭却渐渐入耳不闻,脑中茫然起来,只是机械般的跟着慢慢一路走过去……
越听,心越茫然,手越冷。
这已经是第几任了?她忘记去数,但为什么一个又一个……在那之后,究竟过了多少年?她和莲九笙共同度过的这些年,为何突然变得恍惚起来,仿佛早已经失去了时间,一切都在流逝,只丢下了他们。
她的手紧紧握着莲九笙的手,似乎下意识的想要从他那里汲取一些温暖。但他的手一直是冷的,就像当年在火焰中第一次见到的少年,他是凉的,没有温度。
她慢慢抬眼,莲九笙的目光也静静回视,那么静,静得谁也问不出口,谁也不敢去想……
已经那么多年了,七秀的掌门换了一任又一任,为何他们从未变老?依然,还是当年模样。
不知几时已停下脚步,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生怕他消失一般。但莲九笙只是清浅的笑着,笑得渐渐无奈。
他们是不是一直忘记了什么?
一直都漫漫度日,从不去想,从不去思考岁月的流逝,只是互相依偎互相陪伴着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两手交握十指紧扣,在眼前这间陈列着岁月的阁楼,一切一切,都摆在眼前,提醒着他们。
——其实他们早已经死了。
在黑龙沼地宫,当他们被水流冲进地宫深处,当那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水包围着,他们在那时,就已经死了。
苏小昭死了,她体内的续命蛊失去了需要伪装欺骗的东西,所以,它们代替了一切。
代替了她的血液,心脏,它们在她的体内流淌,成为新的体制,驱动着这个身体。让她睁开了眼,看到黑暗的水流里那朵弥漫绽放的红莲——
紧紧抱着她的,是至死都不曾放开手的莲九笙。
她不要去想,可是那一切都已经回到她的脑海——她睁开眼时,看到的是莲九笙的尸体。
早已经冷了,凉了,她也是冷的,因为两具躯壳都已经失去了生命,只是一具会动,一具不会。
续命蛊将她变成了行尸走肉,天蛛蛊毒却留住了她的魂魄。
而他们体内的“卵”通过毒连接在一起,他们的魂魄也就连接在一起。她带出来的,是莲九笙的魂魄,用天蛛的毒造了一场长久的幻象,让他站在这里十年百年的陪着她。而莲九笙的身体,依然还在冰冷黑暗的地宫里。
他们静静看着彼此,没有语言,也不再需要语言。只有目光,已经足够。
因为他们的魂魄,本就是连在一起的,一起被困在苏小昭这具被蛊驱动的躯壳里。也许连她本身也是一场幻觉——真实的她,只是一个充满了毒素的行尸走肉,过了百年也许早已不知破败成什么样子。映在人们眼中的,不过是一个幻象罢了。
——害怕吗?
——不怕。
——可是我们死了。
——嗯,原来……我们早就死了。
静静的对视,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苏小昭忽然浅浅的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是不是心里早已经知道?还是真的傻傻的以为,他们平安的离开了地宫,一起畅游江湖保护七秀,可以就这样执子之手白头到老?
可是,她再也不用怕失去他,再也不用怕任何事,这世上,已经没有他们需要害怕的事情了。有的,只是漫漫不知何时到尽头的时间,看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而他们也会永远在一起,守护着七秀到最后,直到这具躯壳再也不会动为止。
——※——※——※——
“所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如果一直都是这副模样,被人认出来会被当怪物的吧?”
苏小昭站在扬州桥头,靠在石栏上两手支着下巴认真的烦恼着——原来真相一直都在这里,只是谁也不去看。
莲九笙依然闲闲的魅惑,不在意道:“老样子,去哪儿都行。反正我们一直不也是这么做的么?”
——按照苗若苗当年的嘱咐,他们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即便知道了真相,他们的生活似乎也没有变化。
“对哦,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不知道如今花楼还在不在,公子和小铩他们,早就变成一把黄土了吧?”
这么多年,竟然在某些方面一直都浑浑噩噩,就像是潜意识去避开一般。如今,一下子拨开云雾清明起来。
苏小昭叹息道:“你说,我如今真实的样貌会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像毒人,还是僵尸?或者只剩白骨?”她越说越连自己都露出厌弃的模样,莲九笙敲了敲她的头,“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反正谁也看不到。”
——看不到,可是还是会在意啊。
她烦恼得如此认真,街市敲锣打鼓招摇而过的官兵都连看也没看上一眼。于是更不知开道锣声几时停了,人声几时安静几时嘈杂,直到一声苍老的怒喝宛如声嘶力竭——“是他们!给我抓住他们!”
她愕然回神,莲九笙也一起看过去,见桥下道旁,新任太守白发苍苍的伛偻着,满脸的褶子都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要菊花一般绽放。明明走路都还需要人扶着,看到他们却把拐杖敲得震天响,恨不得自己跳过来——
“你们这两个妖孽!老夫终于找到你们了!”
莲九笙悠然笑道,“咦,又是他,怎么老成这样了。小侯爷家的人还真是锲而不舍——他是小侯爷的第几个孙子来着?”
苏小昭眨眨眼,“那个活到老生到老的小侯爷么,谁会记得。”
当年真是不该一时手软,不想杀孽太多,又不想小侯爷回去再找七秀的麻烦,就关了他二十年才放回去。结果小侯爷还真是用尽了自己的后半生,还有他的子子孙孙来锲而不舍的追捕他们二人。
“你们这两个妖孽,老夫就知道来扬州七秀一定能等到你们!苍天有眼,老夫闭眼之前一定要抓到你们才能去见九泉之下的爷爷!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抓人!”
苏小昭看着他那满脸盛怒中绽放的老菊花,虽然觉得已经这么大把年纪了太激动似乎不太好,不过现在,她还是考虑点更实际的问题——
“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跑路了?”
莲九笙红衣魅骨爽朗一笑,拉上苏小昭,“走!”
两道红影转身越过众人头顶飞上房屋,在老菊花绽放的咆哮声里渐行渐远,成为天边的一抹胭霞。
江湖人来人往,世间熙熙攘攘。
这世上从不缺少各种人各种事,而他们在这热闹的熙攘之中,一面惹人注意着,一面从不被人在意,静静走遍大江南北,成为许多许多故事里的两个过客,只是,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银灯三曲,黑龙谋
作者有话要说:随着银灯三曲的完结,这个故事的主线也就完结了。只是这个故事有没有完我也不知道,毕竟他们还有这么漫长的岁月可以写,也许,什么时候有了想写的故事,就会再继续。大家都知道的,蜓妈嘛,一向都是这么跳跃思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