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崖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瞳,已不若往日黑琉璃般纯粹,却如古井般幽深无波。
“雪崖!?”
她的眼睛淡淡扫过楚城,如同无物般,没有丝毫停留,落在窗外。
楚城抓着她的手,却好像什么也没有抓住。即使这样,仍旧留不住她么?心中因为她的到来而填满的地方,再次空荡,荒凉漆黑。
“雪崖……你这么不想见到我么……你恨我么?”
……恨?她的视线缓缓收回,落在上方的账幔上……不,她并不恨。不恨楚城……这样的感觉,也许,应该叫“怕”。
他只是一个凡人,可是却让她害怕——这个人身后,似乎有着一团无尽的黑暗,随时会将她也拖卷进去,再也无法抽身……此时的她还不会分明地了解,她所怕的,不是楚城,而是即将到来的未来……由楚城所铺就的一条通往黑暗泥泞的道路。
第二十三章 双龙战13
泓楚城来到湘南郡所作的一切,纵然残忍,但是以清剿叛党之名,其他将领都可以理解。可是,太子等来的不是叛贼二皇子,而仅仅是一个女子,他却放了那些人质——这要让人如何信服?就算想要替太子找理由,他如今为了这个女人,甩手什么事情都不去管,也让所有人看在眼里,无法自欺欺人。
但是他是太子,众人私下窃窃,却无人敢当面提出。
楚城日日只守着雪崖,其他什么事情也不过问。雪崖间或有醒来几次,两个人之间却再没有一句话。楚城不再说,不再唤她,每一次只在她醒来的时候贪恋地看着她。最终他的痴缠和眼底疼痛只能化作一声轻叹,从她房间离开。
雪崖只觉得这一次,睡得很久,很安稳。直到手腕上传来触动的痛感,她睁开眼,略略惊讶地看到展玉琳坐在床边,双眼微红的样子,如同一只温驯的兔子,正在小心地用白布醮着清水清理她手腕上伤口周围的血迹。
“玉琳……?”
“雪崖小姐,你醒了?饿不饿?吃点东西吧,不然会没有体力……”他看看桌上的药,有些犹豫。那不是治伤的药,只是以防万一用来退热,但是雪崖只是昏睡着,并没有发烧发热的迹象。
“玉琳,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太子派人来问我们,有谁在蜀州跟您比较熟悉,就带过来照顾您……”玉琳不太能明白太子和雪崖的关系,太子是喜欢雪崖吗?如果喜欢,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每一次下手去碰触伤口的周围,都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雪崖的睫毛微微扇动,这算是,他给的一点体贴么?或许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想见到他……“玉琳,这里还有多少展家的人质?”
玉琳微微一顿,回道:“活着的……还有差不多五十个人。”
雪崖转头看着他,此刻这个少年的心里更难过,那些,都是他的亲眷。可是,他却压下脸上的悲伤,反而安慰雪崖道:“二皇子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您的,您不可以放弃……”那双微红的眼睛,看得让人心疼。
人间也有这样的孩子,如此的简单,善良。
可是,人间也有楚城这样的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宛若毒素,一点点将人浸透。
玉琳小心地清理完雪崖的伤口,可是手边没有药,他也束手无策。用自己随身的帕子小心地包裹住她一只手上的伤口,他握着雪崖的手,很小心,很认真,“我会保护您的,就算拼命我也一定保护您,看到您平安回到二皇子身边——”
“玉琳……你恨楚城吗?”
玉琳咬着下唇,迟疑片刻,却重重点了一下头。这样一个纯净的孩子,也已经懂得了恨。
他恨。整个蜀州的人都恨,却只有雪崖……无法恨他。
玉琳虽然留下来照顾雪崖,但毕竟是个男孩子,楚城派了两个丫头来,随身伺候。玉琳被安排在单独的屋子里,每日由专人“送”过来照顾雪崖,天亮来,午后便走。因为午后,楚城通常会来,什么话也不说,遣散下人静静坐在雪崖身边。
那一刻,会让旁人都感觉到一种亘古的宁静,他就像个温柔的情人,专注地看着自己所爱的人。
他爱那个女人么?所以,挑断她的手脚筋,废掉她的武功。
这种宁静的错觉没有让人感动,只让人感到冷。彻骨的冷。
他执起雪崖的手,很轻,细细看着那狰狞的伤口。似乎只有看到这伤口的时候,他才可以确定雪崖真的不会再离开他,才能够安下心,放松下来。
“楚城。”
雪崖突然淡淡开口,楚城一怔,脸上由一丝错愕,渐渐变成欣喜,“雪崖,你不生气了?你肯跟我说话,就是原谅我了?有什么事,想要什么?”他温淡的笑容不曾改变,那从眼底缓缓流淌出的柔软情绪那么真实,真实得几乎让人忽略了他眼底那一片无底的黑。
雪崖转头看着他,她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好好看过他,眼前的,还是她记忆中那个如皎月般苍白清美的人么?美貌仍在,却再没有那一身宁静的清冷寂寂。他的眼底那么黑,要她如何来相信,从那无尽黑暗中流淌出来的温柔?
“楚城,可以放了展家的人了么?我现在这个样子,还如何走?能走到哪里去?”
楚城看着她静默了很久,却伸手向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我可以放他们走……只要你把这个吃了。”
雪崖突然觉得这个瓷瓶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却一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给她。
“是什么?”
“软筋散……并不是,平时江湖上会用的那种。只要每天吃一些……身体会渐渐虚浮无力,无法恢复。”
雪崖并不想笑的,可是她的嘴角却无意识地勾起,“你就这么不放心?”即使已经挑断了手脚筋,他仍旧不能够彻底安心么?她伸手,手腕抽痛,无法去拿他手中的瓷瓶,只得放弃。
“好,我吃。这样,你可以放人了?”
从此虚浮无力,做一个缠绵床榻的废人,你才能够真正安心么?
楚城微微一顿,似乎连他也无法下这个决心——雪崖的美,雪崖的好,天人之姿绝代风华,从此,却只能毁掉。
“怎么了?要我自己动手?”虽然手很痛,她仍旧再次伸出手去,手指微微无力,试着从楚城手上拿出瓷瓶,却没有拿动。“楚城,倘若——我不是楚世身边的人,楚世没有爱上我,凭你的心问,你会对我这般执著么?会一定要不惜一切留下我么?”
楚城没有回答,没有放手。他静静地看着雪崖,眼底的荒凉缓缓蔓延,突然将瓷瓶摔裂地面,起身走出房间。
雪崖滑回枕头上,闭上眼睛,嘴角依然勾着那个似是而非的笑意——
泓楚城,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为什么你一定要拉着我,和你一起被你身后的黑暗湮没……
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再清明……那些鲜血,那些罪孽,那些死去的亡魂残留的执著,夜夜缠绕,一点点,将她的眼也染黑。
第二十四章 双龙战14
——蜀州。
“二皇子,起兵吧!”展家的当家思量再三,终于郑重向楚世提出。
“不行,如果二皇子起兵,就坐实了叛乱的罪名!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难道现在罪名就没有坐实吗?太子摆明了要赶尽杀绝,不起兵,难道坐以待毙?”
楚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其他人安静,他现在连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他如何不想起兵?如果可以,他只想现在就带人攻进湘南郡,把雪崖带回来。
可是,如果朝廷派大军来镇压……一切,就真的再没有回转的余地。
雪崖现在怎么样了?
湘南郡城门已经戒严,探子无法混进城去——他怎么能忍受雪崖一直留在太子身边?
“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个人想想。”
人陆续的退出去,只剩墨枫留在屋内。
“二皇子,需要我进湘南去救人吗?”
“就算你就得了雪崖……那些展家的人该怎么办,根本不可能在重军把守的情况下带他们出城……”
墨枫很想说有些牺牲是必要的,而雪崖,他现在看得很明白,无论是她这个人还是她的能力,对二皇子也是必要的。只是他说不出口,无论理智上如何明白,那些终究是他的家人,和他一样都姓展。
“二皇子!二皇子!”有人匆匆忙忙地走来,“守城的人传来消息,说看到展家家眷被放出湘南了!”
楚世蓦地起身,心却狠狠地沉下去——
楚城不会白白放了展家人质!
“墨枫!跟我去看看!”
他们急忙跃身而起,提气直奔城门——
湘南郡太守府——
午后,如前几日一般,护卫送了玉琳回自己的房间,楚城走进屋来——她以为,昨日之后,他不会那么快出现。然而,他脸上依然是若无其事的笑容,显得少有的有兴致,自在床边坐下,问道:“雪崖,今日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坐坐?”
雪崖未置可否,他已经顾自吩咐下去,“在外面摆上软榻——不要放在太晒的地方。”转回头来,微笑道:“太守府的花养得很好,你一定喜欢的。”
唤了守卫进来抱雪崖出去,他一面不断嘱咐着“小心点,不要碰到伤口……轻一些。”他的眼睛紧紧跟随着雪崖,脸上始终温柔浅笑,如同昨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守卫一将雪崖放下,他立刻屏退,坐在雪崖身边,道:“太守说这里的都是他多年搜集的名花,精心护理,现在正是花开的时候,是不是很漂亮?”
雪崖随着他的花看过去,满园鲜花怒放,她只觉得看进眼中,却看不到颜色。
“雪崖?”楚城的笑容带着一点点期盼,宛若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她应付地点点头,便看到那笑容在他脸上漫开。她已经有多少日子没有在阳光之下看过楚城?比起她来到湘南的那天,他越发的苍白,甚至显出些许憔悴。但是他的神情,却是与他的气色完全相左的兴致高昂。身体与精神的严重不相合让雪崖微微介意,没有来得及细细端量,楚城微笑道:“我已经放了展家的人质,高兴么?”
雪崖微微一怔,“可是玉琳——”
“他得留下来照顾你啊。”
“我不需要他照顾,放他一起走!”
“不行,雪崖。你在这里没有半个熟悉的人——我知道你并不想常常见到我,总得有人陪着你,才不会闷着……他只能留下来,怎么能走?”他虽然在笑,却不容拒绝。他执起雪崖的手,细细看着那白皙如玉的手指,忽而笑得温柔灿烂,“你这双手,已经不能再抚琴了……那首曲子,我还记得。不过很快就会忘记……从此,再也不必听到……雪崖,从此,你不会再离开我身边……我想,你不愿看到蜀州大军压境的场面,是么?纵使蜀州的防守再强,只要朝廷调集大军,踏平蜀州,并非不可能。要不要出兵,只在我一句话,你明白了么?”
雪崖看着他,她好想问,从踏入湘南的那一天,她一直想问——楚城,你疯了么?当日那个寂寂如月,湖边抚琴的高贵美人,怎么会变成如今模样?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匍匐在他身后的黑暗所吞噬,堕入黑暗,却拼命的拉住了她……就算要堕入地狱,他也要带她一起走。
从湘南被放回去的展家人,并没有太多机会知道雪崖的情况。只有雪崖进入太守府那一日匆匆的一面,以及玉琳初初去照顾她回来后带来的只言片语。之后,玉琳便被安排了别的住处,不曾再见过。
只是,那短短的数语,不必过多形容,已经足够让人想到雪崖如今模样——手脚筋俱断,被软禁在房间中不能踏出一步——楚世仿佛被一盆冰冷的水兜头淋下。那一天,他怎么能放开她的手!?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她到楚城的身边去!?
他蓦地转身——“墨枫!我们走!”
“二皇子!你要去哪里!?”墨枫从一瞬间震惊而窒息的状态中立刻回过神来,拦住了楚世。
“去救人!”
“等一下,我会去救人,但是二皇子你不能去!”
“墨枫!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我怎么能坐在这里等!?”
墨枫先让自己冷静了一下,依然拦着楚世不肯让开,“雪崖小姐是天人不是吗?倘若是真的,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糟……”
楚世在焦急之下几乎忘记了这一点,经他提点才想起,然而,他依然不肯退步,“不论是天人还是凡人,她所受到的伤害没有改变,不是么。她与蜀州无关,与展家更无关,她现在会留在楚城身边受到这样的伤害,都是因为我的关系,你却还是要我像个爷一样只躲在屋子里等消息么!?”他绕开墨枫,“要来就一起来,别站在这里碍事!”
见到楚世的举动展家人纷纷阻拦,然而墨枫沉默片刻,握紧了手中的剑,终于阻止众人的阻拦,在最短时间内问清太守府内的情况做了安排,点了几个武功高超的护卫随行,便追上楚世一道离开。
他紧紧跟随着楚世的脚步,如同他的影子——他一直是他的影子,最称职的影子。
所以,他不曾记得方才听到消息时,那一瞬间的窒息。
要救雪崖,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带回来——这是楚世的意思,那么,他自己呢……他不该有任何想法,因为,影子没有心。
湘南郡重兵把守,城墙上每隔几米便有哨兵。因湘南已经接近边境,城墙的防御牢固,要暗潜入城难如登天。他们只能放弃东南城门,绕道湘南之北——那里虽然同样盘查严密,但戒严之后整个湘南的粮食衣用便只能从这里流入。
一行数人,分成几批,悄然的混入了城。
随行护卫在夜里便悄然潜入了太守府,分别选中不同地方藏身静候,不吃不动地观察整天,再次入夜时才潜出,回报并分析了太守府内各处守卫岗哨以及流动巡视情况,借以分析雪崖可能被软禁的地点。待护卫调整休息之后,他们便再次入太守府,去探查之前注意的几处。
玉琳的房间已经在观察之后便确认,墨枫准备跟楚世一道,他却坚持让他去救玉琳,兵分两路,以便找到了人迅速离开。
太守府中如今最尊贵的人只有太子,所以除了太子的房间,应该只有一处,会派人严密看守。楚世派出护卫去探查其他几个可疑的地方,自己冒险潜入把守最严密之处——
以他的武功,敌明我暗,悄悄放倒几个护卫并非难事。他顺利进入房中,房间帐曼垂落,几乎透不进阳光,阴暗一片。脚下稍稍犹豫,小心地向那帐曼深处走去——深处人影稍动,听到那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缓缓站起身来。楚世停住脚步,隔着一层帘子,静静与里面的人对视。
“我已经等了你两天,楚世。放展家的人走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你以为我一定会派人严守雪崖的房间么?很可惜,她现在已经用不着人来看守——”
楚世盯住从帘子后面走出的楚城,虽然也微微惊讶于他现在的改变,却已经无心细想。他一步上前,紧紧揪住楚城的衣襟,“雪崖呢?你究竟把她藏在哪里!?你怎么能那样折磨她!?”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名官兵持刀冲入房间,将二人包围在内。
楚城轻轻一笑,“折磨?我怎么会舍得折磨她?我和你一样——不,我比你更需要她……我只是,想让她留下来,不再离开而已。”
楚世看也不看旁边的官兵,既然泓楚城在这里,也就是说雪崖那里……他依然只对楚城道:“大哥,你疯了。你已经不是过去的泓楚城!你要的东西我都可以让给你,只有雪崖,把她还给我!”
楚城幽幽地笑起来,“让……的确,我能够拥有的,都是你让出来的东西。你轻易就可以得到一切,却可以如此漫不经心……这一次,你以为雪崖还会是你的么?”
“大哥,你错了……”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他“让”出来的……而是他根本没有资格去得到的,也绝不可能得到。他并非漫不经心,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争夺的资格——可是,楚城如何会明白。
“楚世,只要你死了,雪崖就不会再想要离开了……”楚城轻轻一个动作,下令官兵动手,楚世一把将他拉到身前,手中的剑架在他脖子上,“都退下去!太子若是受伤,你们可担待得了?”
官兵显然迟疑,然而楚城却继续笑着,笑得双肩都微微发抖——“楚世,还是不要费事,放下吧。你可知我为什么敢一个人在房间里等你?我太了解你——你不会那么做。你的剑,可下得了手?”
楚世一顿,缓缓放下了剑。
楚城的脸上依然在笑,那笑容看起来却有一丝苦,苦得喉咙艰涩。
是呵……多么可悲,皇宫里他可能是最了解楚世的人,比父皇更了解。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楚世根本不会伤他。
无心与他争夺,不愿让他难堪,自年少时那一日,楚世无意间撞见母后对他的训斥,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于楚城这个太子意味着什么,他便突然闲散下来,不求上进,只求逍遥,常年流连宫外。楚世就是如此拥有了光芒拥有了才华,拥有了善良,结果,堕落的,染脏的,只有他泓楚城一个人。
明知道楚世的作风和为人,他终于还是出手。
兄弟,自尊,人性——在那一天全部抛弃。
第二十五章 双龙战15
不到雪崖那里去的时候,玉琳在房间里根本无事可做,门口的守卫不会让他踏出房间一步。每一日,他就只能在房间里着急,即使说过要保护雪崖的话,现在却只能渐渐明白自己的无力。这样的自己有什么用?
突然间门外有着细微的响动,他没有在意,然而随后房门一开,他回头去看,却被人捂住嘴巴。
“别出声,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让他心里一喜,抬起头来,拉下捂在嘴巴上的手,抑制不住低声叫道:“小枫!”
墨枫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便立刻回复面无表情——每一次玉琳叫他小枫都忍不住如此,虽然按辈份是他的小叔叔,可毕竟是个小他许多年的少年郎。玉琰也会如此叫他,但显然是故意惹他,每次都趾高气扬,他根本不去理会。但是玉琳却是很认真,很真心——真诚且欣然地如同在呼唤一个小侄子。
“走吧。”
“雪崖小姐呢?”
“二皇子去救她,我们分头行动,找到你便去汇合。”
玉琳微微松了一口气,急忙在墨枫的拉扶下跟上。然而出了房间,他脚下一顿,“小枫,你说我们去跟二皇子汇合?”
“是,怎么了?”
“雪崖小姐的房间根本不在这边……她在……”
墨枫的脸色一沉,玉琳感到拉着他的那只有不自觉地一紧,微微吃痛的皱眉,却不敢出声。墨枫咬了咬牙,道:“你知道雪崖小姐的房间吧?带我去!”
果然,事情中了楚世的防备——他坚持不肯让墨枫和自己一道,就是以防万一,自己中了陷阱,他会拖住太子,这样墨枫也更有机会去救雪崖。
二皇子和雪崖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可是,他非救不可。
太守府偏花园内,一阵风过,花叶摇动郁郁一片,满园的花香便浓浓的散开……
凡间的花香,不比天界高贵清逸,却独有着尘世的暖香宜人。
雪崖从昨日便被移到了这里,为了不让她闷到,楚城特地安排人让她多出来看看外面花园的景色。只是,人的心,岂只是出了房间,看看景,就决定了的。
她不知几时在软榻上睡去,沉沉的梦,黑暗且浓腻——夜夜噩梦,从洛儿死时就已经开始。她有时会在那黑暗里看到许多零落得不成片断的情景,想要努力看清,却只是徒劳。留下的,只有黑暗中的那种恐惧,痛苦。
每一日,那种黑暗都在接近,宛若渐渐走近的未来。
睁开眼睛时,眼前的血红又再次模糊了一切,染遍整个天地。血红的花,血红的叶,血红的树影婆娑。那红色看得久了,已经感觉不到心悸,只是红得让人想吐。
她正想要再闭上眼睛,不想看眼前的红色,突然听到玉琳的声音,“雪崖小姐!”
睁开眼的瞬间,她看到一片红色,将玉琳染成血人——那一瞬间心猛地沉下,随即看到了墨枫。
“雪崖小姐,请快跟我走——”
墨枫的眼睛扫到她手腕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听说过,仍旧心里一震,比他所预料的更为严重。恐怕她的脚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只看手,就已经明白了情况。墨枫低声道一声“失礼。”伸手去抱起雪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