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崖——!!为什么要走,你究竟去了哪里——雪崖!!]
刹那间看清生死离别,看到泓楚城的血和泓楚世的泪,还有自己的沉沦。无数画面支离破碎地扎进脑海,转瞬零落得不成形。片片碎片中闪烁着一幕又一幕,黑暗,绝望,巨大的痛苦将人淹没,一瞬间体内宛如抽筋剥骨一般的疼痛,像要撕裂了灵魂——耳边传来压抑的惊叫,雪崖蓦然惊醒,从床上弹坐起来,已经一身冷汗淋漓。
那一切,究竟是什么?
是梦——却不是她的梦!
她忽然起身走向外室,软塌之上,从恶梦中惊醒的洛儿惊魂未定,见到她,慌忙道:“雪崖小姐赎罪,洛儿惊扰小姐了……”
雪崖盯了她片刻,“方才……是你的梦?”洛儿一惊,却听她继续道:“你能够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
洛儿脸色瞬间惨白,不可置信的看着雪崖——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方才的梦?从小,她偶尔便能够看到不久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在梦中更为经常。然而梦里看到的,时常混乱不堪难辨梦境与未来。她以为方才的仅仅是一个梦……梦里,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得到了一切,甚至,眼前这个美好的女子在梦中将堕进无边黑暗与泥泞——她从来不曾看到这么多,这么清楚。
可是,倘若这不是梦……黑夜里静静注视着她的女子白衣翩然,却让她全身发冷。
倘若……不是梦?


第八章 静如雪8
即使不需要洛儿回答,雪崖也已经从洛儿的反应中明白了。
唇边荡起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也就是说,我会为了泓楚世,毁了自己?”这对她来说的确是件有些荒唐到可笑的事情。泓楚世之于她,不过是顺手救回来的一条命,有着短暂的从属关系,虽然和他在一起很轻松也算得上开心,但毕竟仙凡之别,一个人生不过数十载的凡人,如何能让她放进心里去。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那红彤彤地一片喜气,身着喜服的泓楚世满目的温暖和欣喜就算在梦里也清晰可见,而他伸手拉住的人,却似乎是……自己。
“上古时凡人之中,曾有数个家族的血脉中混入了神族的血,这些人的子孙会有一些特别的能力。虽然血脉渐渐淡薄,却总会在一些人身上体现出来。但是说到底,这种能力并不稳定,即使所谓的看到未来发生的事,又有多少是真正的未来,而有多少混杂了自己的臆想……你看到的事情,不会发生。人的富贵生死自有天命,岂是个人之力能够改变?”
人生如梦,不过是过眼浮云,她看了千年的生生死死,岂会去犯那种执念?
梦里的黑暗淡淡缠绕着她,尽力地抛诸脑后,不再去想。这一夜,却无法再入眠。
洛儿也早早的起了身,默默地伺候她洗漱,安排早饭。她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可是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已经足够动摇,而这个人,却似乎也非常人。
“雪崖小姐,大公子想邀您一起用早饭,还请小姐莫要拒绝。”
“我本是客,自然不好弗了主人的好意。请带路吧。”雪崖脸上虽挂着笑容,却想到昨夜看到的“梦”——泓楚城,他似乎也是这一场不该存在的苦戏中的一人。她倒想看看,那梦里的事情,究竟会不会发生。
庭院中,昨日见过的纤瘦男子长身玉立,裹在墨蓝的锦衫之下,正静静等着她来。在他的周围,似乎连风都静默无声。
她一步步走近,宛若走入一个命运设好的局,一旦迈入,便万劫不复。
“太子殿下。”
泓楚城微微露出笑容,“雪崖小姐不必如此多礼,我说过在这里叫我楚城便好。清晨打扰,不知是否冒昧。”
“得大公子相邀,自然是荣幸之至,何来冒昧一说。”雪崖淡然应对,在她的心里,依然不相信自己会被卷入这凡人之间的纠葛,因为不信,因为自信,所以放任好奇。耐心地看着事情会如何发展。
浅浅的笑容加深,呈现在泓楚城脸上的笑容似乎与从昨日到现在所见到的不同,带着些许真心的高兴。
迎面墨枫正向这边走来,看到他们二人,只对泓楚城行了礼,并未有什么反应,依然面无表情地走过。直到他们二人进屋,他才停下了脚,回头看着饭厅的方向略略犹豫。
并未出雪崖所料,饭未过半,泓楚世便笑着进门,爽朗道:“大哥,请美人一起进餐却不叫上我,做弟弟的可是会伤心的!”
泓楚城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稍稍敛去,然而只稍稍一瞬,便又恢复。像往日一样,作为一个大哥的稳重却疏离。“你这个小子,有美人的地方,总少不了你。”转头去吩咐多加一副碗筷,那边泓楚世已经在雪崖旁边坐了下来。
看着他对雪崖的亲昵,泓楚城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
固然雪崖是泓楚世带回来的,他们两人之间如何,他没有资格[介意]……但是,为何又是楚世……先遇到雪崖的人,为何偏偏是他。
雪崖知道他一定会来。墨枫会把看到的事情告诉他,虽然相识以来,墨枫几乎不曾说过几句话,他仿佛只是泓楚世的影子,静静地站在一边。但是看得出来,对于泓楚世,他的忠心毋庸置疑,这一点只看楚世对他的信任也可以明白。无论泓楚世或是墨枫,似乎都不想让她过多接触泓楚城。
是在担心什么?怕泓楚城借机除了她,还是拉拢她?
对于这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她只做旁观,不想参与。
“对了,大哥,你很久没有到闲月居来了,这次有空来,打算住多久?”
“我哪里像你这样闲,整日在宫外闲晃,今日便要回去的——你今天也该进宫看看的吧?不如我们一道走。”
“好。的确得回去看看老爷子的,不然又不知道他怎样说我。”
看起来,他们如平常的兄弟并无两样,虽称不上和乐融融却也平静和谐。可是,他们却随时会反目成仇,露出利爪彼此厮杀。
早饭之后泓楚城泓楚世两个兄弟便一起离开闲月庄,上了马车。雪崖看着他们离去,转身准备回房时,却见到洛儿依然站在原处,看着渐渐离开的马车,眼中俱是担忧。雪崖只是略顿了顿,并未在意。
墨蓝月白两道身影走进宫中,此时的泓楚世再无宫外时那副闲散的样子,一派的温和俊朗,玉树临风。泓楚城无疑是美貌的,如夜空寂月,美貌,却过于冷清。两人一如月一如日,几乎被夺去了光芒。他纤瘦的身姿即使走在楚世身前,旁人第一眼所注意到的,必然是楚世,然后才是他。
骄阳中天,皎皎寂月。即使现在是太子又如何。
御书房外,内侍看到他们,便行了礼,进去通报。
很快两人被宣入内,然而一走进御书房,低沉的气氛让他们不由一怔,只见林国舅正在屋内,而皇上正负手背向他们站在龙案前,知道他们二人走进来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两人心里同时微微一沉,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思。
林国舅是太子泓楚城生母的娘家兄长,一直以来他的心思打算,泓楚城清清楚楚,而楚世未必不知。
他们二人压下心中疑惑,恭敬道:“儿臣拜见父皇。”
皇上缓缓转回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和蔼地笑着让他们免礼,视线扫过躬身的二人,道:“楚城,你先退下。”
泓楚城不易察觉地微微蹙眉,直起身时向国舅看了一眼——果然还是动手了——毕竟是自己的兄弟,泓楚城心生不忍,正要开口,国舅发现他的意图抢先开口:“老臣也先告退。”转身给太子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管,催他走出御书房。
泓楚世已经很清楚即将发生什么,国舅一心扶持太子,自来将他视为一个威胁。看皇上的脸色,恐怕自己这次不那么容易解决。
屏退左右,御书房内只剩皇上和楚世二人。
“楚世,朕自问,一直待你如亲子,不曾亏待。你也一直乖巧听话不曾令朕失望,今年来你频频外出,很少回宫,朕只当你明白朕的苦楚,为了让太子安心有意避嫌,谁知你——”皇上重重地哼了一声,从案上拿起一份密奏丢给楚世,“你自己看!最好给朕一个解释!”
在打开奏章之前楚世已有准备,展开一看,心中不禁一叹,果然……
二皇子红楚世结党营私,企图篡位的文书证据。


第九章 静如雪9
“舅父!”
走到自己的寝宫,挥退下人,泓楚城才问道:“您究竟给父皇呈了什么?”
“呈了什么——呵呵,自然是二皇子结党营私,企图篡位的罪证!”
“什么!?这样未免——”泓楚城蹙眉,楚世毕竟没有对不起他,他一直是个好弟弟,就算国舅一再派人刺杀他,他也不曾与自己翻脸。是——他知道国舅派人刺杀楚世,他并不赞同,但是也未曾尽全力阻止——也许,自己的私心里,也曾经希望过楚世不存在这世上。但是——
“太子,妇人之仁不可取!二皇子锋芒已盛,皇上又对其宠爱非常,而太子您身体微恙,朝中早已有人蠢蠢欲动,想要支持二皇子,为自己揽权。纵然现在二皇子表现得无心夺位,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二皇子的才华和人缘,倘若他一旦有所动作,朝中不知多少人会倒戈而去……”
那张开开合合的嘴,一次又一次,宛如魔音缠绕。这些话,他已经听得太多。
二皇子泓楚世的才华如何他知道,能力如何他也知道,但是他不需要旁人一遍又一遍的在耳旁告诉他。他可以比泓楚世更强的,他不会输给自己的弟弟,他有这个能力。
可是,只有一点,他输给了泓楚世。从出生就输给了他。
满朝皆知,太子纵然精才绝绝,却自幼体弱。他的光华即使再美,也依然留不住满朝文武的目光。
日与月的不同,一目了然。
他是不是永远都争不过那锋芒无限的弟弟?
这个威胁随时都在那里,在他心里。即使他想视而不见,也不停的有人在提醒他,不停的说,不停的念——即使他的成绩赢过了楚世,即使他的才华胜过了楚世,只消泓楚世爽朗一笑,他的锋芒依然轻松盖过[体弱多病的太子]——二十多年的比较,是不是只有楚世消失了,才能停止?
“楚世,你有什么解释!?”
楚世缓缓合起奏章,郑重跪下去,“父皇,儿臣从不知此事。”这样一份安排周密的证据摆在眼前,他能奢求父皇的信任么?
“你不知道?好,朕就派人去查!你就留在梧阳殿不许外出,等候结果!”
楚世心里微微一沉——查?能够查出什么?既然国舅准备了这样一份密奏,如何不能安排好一切,就等着皇上派人去查。
倘若被软禁在宫中,那么自己便只能乖乖地任人陷害,恐怕难有翻身机会——所幸,墨枫没有随他进宫来,他应该会知道该怎么做……
这次,恐怕要为难他了。
当二皇子的人急匆匆地将消息送出来,墨枫蹙紧了眉头,冷冷压下去找太子的质问的冲动——皇宫里的事,容不得冲动。他不认为自己适合皇宫,他更适合江湖,只是偏偏跟在了一个皇子身边。一个比起皇宫,同样更适合江湖的皇子。
他雷厉地迅速安排人去查国舅究竟安排了什么手脚,以便应对。
雪崖在门外听到这些,并未隐藏自己,出现在门口。墨枫一顿,有着些许顾忌——对这个女人,他始终无法完全放心。她来得太突然,也太蹊跷。
雪崖自然看得到墨枫眼中的戒备,看来楚世还没有将她的事告诉他,就算说了,墨枫也不会信吧。她并不在意,只微微浅笑,“需要我去带他出来?或者找太子问个清楚么?”
“雪崖小姐,这些事情本与你无关,便不要趟这趟浑水为好。请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那一日在城外见过她的身手,他并不怀疑雪崖能做到。然而这件事情却不得不谨慎,一步错,便是杀身之祸,如何敢让一个外人插手。
雪崖并不以为然,“泓楚世的命既然是我的,如何与我无关?我没兴趣插手这些事,不过他的命,我总是有责任的。”原来定契约是为了自己方便找人,结果这会儿倒是找了麻烦回来。她转身准备出门,却被墨枫叫住,“不知小姐打算做什么?”他既拦不了,总得知道她的打算,心里才好有数。
“我先去见见太子和楚世,事情总要问清楚。若是楚世暂时无恙,再想办法澄清,若真的翻不了身,索性带他离开皇宫,远远的走了了事。”雪崖这个人虽不是姬柔那般爽朗的性子,但是姐妹们在一起处久了,都一样的不喜欢绕弯子。别人要绕,她倒不是不能陪,真要绕起来还不知道谁先急,只是终究不合意。
看着雪崖离去,墨枫就算想阻拦,也没有理由。这番安排并无不妥,他也只能由她。
雪崖飘然便进了皇宫,皇宫的守卫对于她形同虚设。她对皇宫并不了解,但是泓楚世手上有她的印,要寻到他并不难,她还是决定先确定他的平安。
梧阳宫中,泓楚世忽略掉自己的烦躁,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当死鱼。
雪崖脚步轻盈,走进房间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直到一团阴影遮住了自己,他才蓦然睁开眼,惊吓一般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
“雪崖!?你怎么——”似乎是突然想到了雪崖的身份,就算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奇怪吧。收起了惊讶,他露出一抹苦笑,坐起来,“你来看我?”
“对——看来你倒不算太差。”
“呵呵……这个是自然的吧,怎么说,这里也算是我的[家]了,在家里能怎么样呢。”
[家]么……这恐怕是天底下最乱,最复杂的家了吧。
“如果你想离开,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
楚世一顿,看向雪崖,她的表情看起来倒不是随便说说——“如果这句话倒换一下立场……大概我会比较高兴。”
“呃……是么……”雪崖也许不是十分明白。
——当然是吧,这可是男人的自尊问题。被自己中意的女人说这种话……实在没办法开心吧。
“……是太子做的?”
“这个……也许吧。”楚世并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这般明摆在这里,就算他不去想,也只能是太子所为。若是可以,他倒很想像太子表明心意,然后远走高飞。只可惜,就算他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对皇位毫无念头吧。
“别担心,既然你是我的责任,我自然会让你平安的。”雪崖说得自然而然,却让楚世又噎了一回——尴尬地笑笑,“你不要冒险。”
“举手之劳而已,算什么冒险呢?”
“……没有问题吗?只凭你一人之力……?”
“会有什么问题呢?”雪崖轻巧悠然地笑笑——说得也是,会有什么问题呢?为什么他看上的偏偏是雪崖呢?比这里的任何人都强大,没有人能伤害她,也就不需要人保护。反而是自己要被她所保护。
楚世轻叹,又倒回床上,看着雪崖——
“不管怎么说,你信我就好。”连养育自己二十多年的父皇都不信他,他们相识也不过数日,她却相信他是被诬陷,让他感到安慰。
雪崖站在床边,笑容宁静,“我所看到的你并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为什么我要相信别人说的,而不相信你?”
是啊,为什么?
楚世愣愣地看着雪崖,她所说的,再简单不过,却已经没有人能做得到。她的脸上,是对楚世这个问题微微的不解与对他的信任,对自己的笃定——她这般纯净,宛如天边最远的那一片云,染不得半点世俗的尘埃。
是不是天人都是这个样子?可是不管有多少天人,对他来说只有她,是独一无二的吧。
他突然不想要将她卷入这世俗的纷争,不能让这皇家的阴暗染脏她半分。
“雪崖,你还是不要管我了,你离开吧。就算我出什么事,也会让墨枫继续帮你找你要找的人,你就不要留在这里了。”
雪崖略略惊讶,“你不要我帮你?”
“反正我也死不了,好歹我还是二皇子,父皇不会杀我。最多也不过是流放——反正我本来也想离开,结果还是一样。”
——即使这样说,但是在到达[结果]之前呢?被人诬陷,他要面对多少伤害?
明明可以得到的帮助近在眼前,他为何拒绝?


第十章 静如雪10
雪崖想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疑惑,楚世终于恢复了平日和煦的微笑,问,“你想知道?”
雪崖略一点头,他笑道:“你靠过来。”
犹豫了一下,雪崖疑惑地低头,他却拉住她垂落的长发,轻轻拉低靠近自己,在她的唇上浅浅的印了一个吻,随即放开。
雪崖错愕地起身,却听到床上的人低低的笑声。
——这样纯净无染的一个天人,不知是不是会因为他这样一个凡夫俗子的亵渎,而被染上了些许红尘之色?
三千红尘里没有她,会让红尘之中的人觉得多么寂寞和失落,忍不住,会想要拉她一起陷落。
“快离开这儿吧。”皇宫这种地方,多呆一刻,也仿佛会被染脏。
他将头转向床的内侧,不肯再看雪崖。雪崖只淡淡说了一句“保重。”走出了他的寝宫。但是,她没有打算就这么离开。
以为要找到太子需要费一些功夫,只是没想到太子就在梧阳宫,听到那并不陌生的琴声,她很快便见到了花园亭中弹琴的人。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颀长却偏瘦的身子,脊背挺直,腰线优美……他的琴声清冷寂寥,且静且雅,偶尔透出些许的不甘愤慨,难以捕捉,最后却都归于寂寞。
闻琴知人,她并不能够相信,一个可以弹出如此琴音的人,会做出那样阴险的行为。
她缓缓地走过去,微风一阵,让花香缭乱的花园中突然拂来一阵寂静如雪的清凉,泓楚城手指一顿,宛若闻到了熟悉的白玉兰香气,转头望去——人如深雪,却不似寒梅的冷冽傲骨,倒更像白玉兰一般悠然傲气,慵懒地舒展着难以亵渎的高洁。
他惊诧地起身,脱口道:“雪崖!?你怎么会在这里——”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幸好他弹琴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因而早已经屏退了护卫。放心下来,却又微微黯然……“你是为了楚世的事情来的?”为了他,不惜闯入皇宫?
雪崖没有应答,只缓缓走到琴旁,悠然坐下来,素手轻触琴弦,几个音便缓缓流泄。
她抬头看了泓楚城一眼,另一只手也拂在琴上——琴音浩渺,宛如水面波澜广阔无限,空灵之余,仿若岁月悠悠无边无尽。
人间之音,讲究予情于琴,琴便是心,心便是音,此为最高境界。然而仙界却完全不同,讲究的是“无心”。仙音无心,亦无爱恨,无欲念,洗涤了万物,只留一片洁净。
楚城愣愣的听着,琴音入耳,惊为天籁,却越发的衬出自己那份私心的丑陋。心中微微的痛楚,仿佛随着每一根琴弦的震动,窒闷入胸。
雪崖短短半曲便停了手,看着眼前之人的脸色,心知他不是个私念欲重的人,必然是心中有愧,心中有悔且留存善念的人,才会为这样的琴声触动。
“看来,我这次来,倒是有些多余。”她浅浅微笑,安宁中有着些许歉意,似乎是因为对他的不信任。“有太子在,想必楚世也会平安无事,我这样贸然跑来,却是多此一举了。”
楚城一滞,说不清心理是愧,是苦,还是痛。
或许诬陷楚世本不是他的主意,但是最终,他却没有阻止。为了自己心里,那份丑陋的嫉妒。他嫉妒楚世的光辉,嫉妒他健康的身体,爽朗的性格,还有——雪崖对他的在意和帮助。
他知道,是楚世先遇到了雪崖,他们相识在前。但是他们之间相处的日子并不久,自己不过比楚世晚了那么几天而已……雪崖她,对楚世是如何想法?对自己呢?
“雪崖小姐,倘若今日遇上此番事情的人是我,你也会前来为我寻求帮助么?”
“太子说笑了,您贵为太子,又怎么看得上雪崖这微不足道的力量。”对于楚城的问题,她不自觉地想要撇清疏远,也许是隐隐感觉到他话中渐渐显露的期盼,也许是不自觉地想到了从洛儿的梦中看到的东西……
“雪崖……你……爱着,楚世吗?”
那句话让雪崖一愕,莫名地看向太子——她并不知为何楚城有此一问,然而眼前的楚城面无表情,与之前温柔落寞的样子完全不同,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漆黑得如同无底深渊。
这一刻就算她对感情再迟钝,也隐约察觉到了楚城对她的在意。
脑中再次涌现方才楚世房中的事,以及梦里见过的一切——楚城、楚世……这是她第一次,对于洛儿见到的这个不确定的[未来],感到了一丝惊慌。那浅浅的一个吻,并没有让她感到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