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哥！"
一时没能起来，满江努力露出习惯性的明媚笑容，一身血污，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明如含笑春风，"小鱼，乖，两个人一起走不了的......听话，你先走，嗯？"
唯羽没有反驳，也没有站起来。她静静盯着满江，字字清晰："满江哥，你被抓，是为什么？"满江一怔，她却并不要他的回答，继续道："你是瑶军将领，丢下族人兵士，只身来到胡营，是为什么？"
满江眼神转深，一时无语。唯羽只无声叹息，暗道一声：这个傻哥哥......随即不容满江再说什么，依旧扶起他继续走。
唯羽神容坚定，纵然从她来到瑶江还不足三月，但是谁是真心待她，她还分得清。作为满鱼的那些日子，她会记得。
搜捕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荻岚还是拖不住了......胡军不是傻子，一个人和三个人，他们还数得清。唯羽并不担心荻岚，只是加快了脚步。
一个女子扶着一个受伤的人，终究是跑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身后追兵渐近，满江从唯羽腰间抽出长鞭顾不得牵动伤口奋力疾挥，身后的树枝和没有十分粗壮的树木枝干纷纷折倒暂阻了后路。
一时不支，一口鲜血欲涌，被他硬是压了回去，脸色又白了几分，几乎没有了血色。他纵是极力隐瞒，不想增加唯羽的负担，唯羽仍旧察觉，焦急道："满江哥！交给我就好了，你不要再用功力......"
"傻丫头......你那点拳脚功夫都是我和满风教的，我还不清楚么......"一开口，努力压住的血气上涌，吐出一口血来。
唯羽一震，眼中露出些许惊惧却咬住唇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她突然害怕，觉得满江仿佛随时会支撑不住，就这样倒下去。她喃喃安慰着，不知是在安慰满江还是安慰自己，"没事的，我们会逃出去......我们回瑶江去，只要回瑶江，有满风哥在，一切都会好的......"
为什么，此刻这样的不安......萧林，你在哪儿......为什么还没有来？来帮帮我，萧林......我一个人，真的已经无能为力......
"在那里！放箭！"
随着突然的声音，一时间乱剑如雨，唯羽心里一惊，料不到泽岚终于还是下了狠手。满江提起一口气抄住她奋力一跃，只能勉勉强强闪过，放一落地身体重重一沉，靠着唯羽身体的支撑站住。
"继续！主帅有令只留那女人一口气也要带回去，伤残无妨！放箭！"
再一波箭袭来，满江心知这样下去两个人根本谁也逃不了，将长鞭往唯羽手中一塞，"扬鞭！"自己借着鞭子掩护迎着箭雨不退反进，跃向胡军。
春风度 第39章 烽火乱12
距离原已不远，他向最近的一个胡军重重一击，夺下腰间佩刀，一边挥开流矢一边砍杀了几个胡军。血污的白衣，狰狞的伤口，却依然露出狠绝的神色，爆发着本不可能存在的力量，周身啸戾的气息如同罗刹，让胡兵一时震住，心存惧意不敢轻易上前。
百骑长在胡兵中间，冷眼一扫，"他根本支持不了多久，拿下！"
几个胡兵同满江再次动手，百骑长一挥手，另外几个胡兵绕开旁边向唯羽包过去。
满江急忙去探唯羽的情况，一分神，背后竟然被砍中一刀，咬牙反手一刀劈回去，几乎销了那胡兵大半个手臂。他立刻抛下这边的乱摊子赶至唯羽身边，唯羽看着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内心揪紧，这个傻哥哥......她欠他的已经太沉重，怎能又添新债，一阵喉头发苦。
满江纵身挡在唯羽身前，提起的一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下。百骑长看着他，心中亦明白这个男人根本是拼到最后一口气也要硬撑下来，硬拼恐怕讨不了便宜。命道："后退！继续放箭看他能撑到几时！"
弓箭手再次拉弓，箭声横空而响。满江已是满口血腥一阵阵翻涌，回身反抱住唯羽拼命一跃，拿下她手中长鞭挥舞得如同一层屏障。稍顷，箭雨纵歇，两人已跃出数十米落地。
一口血噗地喷出来，渐了唯羽浅黄纱衣。
"满江哥......"她已经无心去喊，只轻轻，懦懦地，轻唤。她睁大眼睛，失神的望着满江前胸被穿透露出的箭头......惶然的抬头，眼睛里俱是惊恐......不会的，满江不会有事，满江哥的鞭术那么好，她身上连半点擦伤也没有......可是他，他......
鞭影密布间的最后一点空隙，他竟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替她挡......
"满江哥......"她眼底惊惶，他却浅浅的，勾起让人熟悉而温暖的笑，带着一些悲伤，一些担忧......
"小鱼......乖，"他的手慢慢捧住她的脸，轻抚她的脸颊，"别怕，别哭......你一定，要逃......"
眼神一痛，他的头缓缓低下来，沉沉吻住她......霸道，温柔，他的笑容那么温暖，他的嘴唇却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唯羽感觉到的，只有一嘴血腥，浓重得，只剩下绝望。
他的唇缓缓离开，身体重重滑落。"满江......哥......"唯羽只能抱住他沉重的身躯，被压着跌坐在地上。
不会的，不可能的......满江哥这种人，这种大祸害......不会......
她想喊他，可是喉咙好酸好重，堵得紧紧的，呼吸也变得痛苦......她不信，可是满江的眼睛却紧闭着，她看不见，再看不见他那双桃花一般春风明媚的眼睛......
耳中传来胡兵走近的声音，她充耳不闻，慢慢伸手从满江已经僵硬的手指中拿出长鞭--为什么，她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不到满江明媚的笑容。心好痛，肺也好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了刀子，割着她的喉管--
长鞭忽然猛地凌厉横扫而去，她用尽全部力气，才终于让声音冲出喉咙，仿佛要撕裂了胸腔--
"滚--！！都滚开！谁也不许靠近！！"
她放开满江的身体，站起身，长鞭只是疯扫而出，不知抽中了哪一个人的眼睛，响起惨叫。她说过，要带满江哥回瑶江的，她说过......
满江哥，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欠你的这么多，却已经无处还......
唯羽仿佛要让自己虚脱一般挥舞长鞭，不肯让胡兵靠近满江半步，却已经没有过多的体力透支。
她不信满江已经不在了，不信那个曾经笑着喊她小鱼的人就这样死了。
没有满江，她毕竟不足为惧。胡兵虽不急于一时，却也还要回去复命，百骑长一把抓住长鞭尾端，止了鞭势。
对视之间唯羽毫无惧色，眼中沉寂。百骑长冷眼看着，命一声："拿下。"
胡兵上前几人，伸手便要去绑下唯羽，突然间他们看着唯羽身后，动作一顿露出惊讶神色。唯羽还未去看个究竟，眼前一抹月白光辉，莫名失去意识倒了下去，一只纤细手臂将她抄了过去。
胡军惊讶的看着那个突然间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的人，月白长衫，黑发飘然，清馨文秀的一张脸蛋丝毫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只眼神温和的看了看怀中的人。
"你是什么人！？"百骑长怒喝一声，那清秀公子才抬起头来，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长袖一挥，竟然阵阵掌风带过，压力袭来，挤迫着五脏六腑。转眼没有武功的普通士兵已经倒下大半，有几个人喊着"妖怪--"转身要逃，仅仅几步，前面突然冲来一道浅黄身影瞬间便将人击倒。
那浅黄身影一落地，却是简言，急急的喊了一声："姑娘！"却猛然见到扶着唯羽的月白公子，瞪大了眼睛惊讶着："渎......"
那公子转头来淡淡一笑，一只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莫要出声。
他又低头看了看唯羽，便将她交与简言。
"快去吧。"他的声音，仿佛清清溪泉一般悦耳，简言却仍旧处在惊讶中，"你怎么会来......"
"我只是感到她有难，偷偷溜出来，马上便要回去，倘若被人发现我的行踪，寻着了她便不好了......好好照顾她。"他转身便要离去，简言急问："你不告诉姑娘你来过吗？就这样回去？"
"不必了。"温浅的笑容微展，那道月白身影瞬间便已远去。
.
胡营帐内，慎语又一次急急的唤了"先生！"
见萧林狂乱稍平，那双眼睛却冰冷狠绝，如同罗刹一般冷酷血红。心中微惊，不知泽岚施了什么妖法，他竟不曾听闻。
帐内，只有萧林慎语二人，帐外，却有百名弓箭手团团包围，弯弓上弦。
先前情急时，简言已听从萧林吩咐趁机冲出去寻找唯羽，他留在萧林身边，却阻不住他莫名的发狂。分身乏术，才让泽岚逃出了帐篷。
"先生？"
眼前的不是那个温淡如水的萧林，如此一个周身冷冷气息的人，让他感到陌生。
那双眼睛终于找到焦点，却毫无温度。
"唯羽在哪里？"直觉中，他应该认得这少年，虽无杀意，口气却冰冷疏离。
慎语心中错愕，面上并无显露，只回道："姑娘应是已经逃了出去，胡军下了阻杀令，简言已经赶去......"
眼前青色一闪而过，慎语话音未落萧林已越过他向帐门疾走去。慎语闪身拦住："先生，不能出去！外面百余弓箭手包围，此时闯出去定然受伤......"
萧林却只是青袖一拂，慎语向后退倒几步，没能拦得住他。心中错愕更甚，萧林分明没有武功内力，这一拂，竟然十分力道，不似常人。纵是这样的力道与他本无多少影响，只是着实未料萧林竟然对自己出手，才出其不意被拂了开。一回神，便立刻追出去。
帐外弓箭手早已凝神许久，只等人已出现便放箭离弓。帘子一掀的片刻，箭方出手，眼前却青影一闪，躲过几箭毫不犹豫的继续向外冲，身形疾如鬼魅。箭雨失了准头，便大面积纷纷而来，忽而一道蓝色影子也随即赶至，竟以一把长刀挡下了青衣人周身流矢，随即二话不说护着他冲了出去。
从他们掀帘而出到冲出重围，竟不过短短数十秒，让人不及反映，错愕不已。
同样惊讶的还有慎语，纵然他没有细想只是如常的履行职责保护萧林，却完全无法理解这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一幕。此时的萧林分明没有内力，身形疾速气势冰冷却都让人感到发寒。
这个人，是谁？
.
--简言和慎语，不过是下仙界姻缘殿的仙童。
说白了，就是负责伺候月老，给月老打下手，兼处理姻缘殿的杂事。只是这一届的月老圣月是个没半点正经悠闲乱晃的主，大多事情都交给红娘去处理，自己偷懒跑得没影。于是简言慎语这仙童作得越发忙乱，却又清闲异常。月老从来无事吩咐，分内杂事忙完便算。直到那一日红熵渎月竟先后找来，请求他们帮忙。
他们所知道的，就是红熵触戒，带了凡人穿越千年而来。圣月为私下解决不要闹大了事情，竟也知错犯错瞒错，也送了另一个凡人回来。红熵的事情解决了，那两个凡人却不走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走，不明白红熵渎月为什么也帮着他们，只知道红熵先到渎月后来，却都求着同一件事，即是保护那两个凡人逃跑。
圣月始终没有将这件事情公开来，只带着天界私兵暗中追捕，慎语也怀疑他其实是放了水，一面小心不让仙界知道此事，一面追着这两人劝说，却不曾强硬为难。
简言慎语就这样封了神力掩住气息上了路。
所要做的只是保护他们，于是没有必要探听过多，更不知道这两人的原由与过去。
春风度 第40章 烽火乱13
那两个人，一个儒雅相公温淡如水，一个被宠坏的姑娘无法无天，哦，还有个帮忙逃跑表现得难舍难分于是一起跟了来的美貌公子。一行人便出了聚翠园，出了红业郡，一路向南。
所要做的只是保护他们，于是没有必要探听过多，更不知道这两人的原由与过去。两个月的路程和相处，慎语从不能想象，那睿智，温雅的萧先生，会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
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
他记得，他落于香王爷之手，关入大牢，被唯羽救出。
他记得，他在唯羽的"友人"处养伤，终于能够看到那个丫头再次陪伴身边。
他也记得，大功将成，他却终于失了神志发狂，错手打向唯羽--然后呢？
可是然后呢？
为什么头脑中模糊一片，他仿佛记得那个丫头对自己说，她是朱羽君，而唯羽不过一个借尸幽魂，她既已醒来，唯羽从此消失，两人不必再见。那时真实，还是梦？
他仿佛记得，听得朱羽君大婚，心已绝望，漫漫人生心既死便再看不到前路，任这皮囊神志全失走火入魔。那又是真实，还是梦？
若是真实，他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还活着？发生了什么......若是梦，那什么才是真实？
全然，已不知。
心中仿佛还有另一个人的记忆，隐约支配着，告诉他去找。去找那丫头，她会有危险，尽快找到那丫头......他像是身置一个弥天幻境，不知哪里是真哪里才是幻。
"先生！您现在状态很奇怪，不能贸然前去，不知那胡人还作了什么手脚，怕是已经在等着我们踏入陷阱......"
耳边那个少年的声音传来，俱是真心实意替他着想，他并不感到陌生，却想不起来何时认得。有胡兵阻拦，他信手拂开，看似轻易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惊异，推出的掌竟无内力，瞬间便注意到了自己的手--分明一双文人的手，毫无练武之人的薄茧。他纵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立即作出对策以迅铃之势趁那胡兵仍未站稳便夺下他的兵器。
一刀即扫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先生！不可杀人！"慎语硬是将那从右胸刺入向左横扫的刀栏下半刀，总算未及心脏，伤重，却也留了半条性命。
冷看慎语一眼，当我者死，他却莫名的不想对慎语出手。
心中另一个不属于他的意志，却引导着他向主帐而去。慎语在他身后轻叹一声，还是跟了上去，替他扫清前路障碍。
.
摄魂香，本是迷人心智操控人心的东西。只是泽岚不是巫师，摄魂香在他的手上毕竟没有完全的效果。可是他分明已经在暗中迷了萧林的魂魄，他非但没有失神，反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种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握，让人心里生出一阵不悦。
抽了萧林的意识，怎会显出另一个人来？难道这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或者两重人格不成？他盯着主帐垂下的帐帘，那外面的打斗声已近，他冷哼一声，点燃香炉。--既然压下了萧林，会显出这个人，那么若是恢复萧林的意识......是否就可以压住这一个罗刹一般的人物？
他转问身边的人，"巫师什么时候到？"
"回主帅，已经从最近的胡人部落快马去请巫师，最快傍晚能到。"
"傍晚。"他冷笑一下，听了听帐外的声音--如果到了傍晚还能困得住这两个人的话。"荻岚呢？"
"已经看押好了，请主帅放心。"
"带我的话给他，如果他这个胡族第一巫师手下‘不学无术的弟子'肯替我做一件事，我可以当私放人犯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是。"
"噢，对了。如果他心血来潮想装一回义气......就跟他说，我可以跟他这个人‘生意人'谈一笔交易。"说着随手拿过纸笔，潦草几字，示意手下交给荻岚。
"是。"
虽然，他从不认为，这个不学无术的巫师弟子兼人贩子，有什么义气可言。
突然帐外守卫一声惨叫，泽岚抬起头--他们还是闯进来了。泽岚抬眼看着身上溅了血污而越发如同血罗刹一般森然的"萧林"，还有跟在他身边滴血不沾的慎语。帐外伤者一地，却当真没有人丧命。慎语出手只针对骨节，骨折或者脱臼，均不见血。"萧林"却好无顾忌，内力既失，出手反而不留情，不给人反击机会。慎语不得不一边应付自己的对手，一边还要随时阻拦他痛下杀手。
帐帘一掀，颀长青色身影翩然而入，长身玉立风神玉骨，却被身上斑斑血迹和一双冷冽无情的眼睛完全掩去了淡雅的书卷气，与之前出现在他面前时全然不同的气质。
关内的消息，自来泽岚都掌握得清清楚楚。既然要入关，自然多年准备，散布四处的探子搜集了各种情报，包括江湖。
"病书生，轩辕羿......"仿佛只是自语，却刚好传入两人耳中。"萧林"却并未否认。
泽岚微微眯起眼睛，握起了刀。早听说青衣书生又名轩辕萧林，这本是早该想到的......然而他的刀还没有抬起，眼前青影一闪，眨眼"萧林"竟猛然进至眼前，速度之快让人不及还手，刀尖已经抵在胸口。
森然冰冷的气息，直逼而来。没有内力，"萧林"能靠的只有瞬杀的迅速。
"叫你的人放弃追捕唯羽！"
泽岚一顿，"......唯羽？她不是夏侯玲珑！？"
"下令。"刀尖进了分毫，拿捏得当，刚刺破衣服却未进皮肉。那不是在威胁。泽岚清初的知道，眼前的这个人随时会把这把刀送进他的心脏。他的手紧紧攥着，那个女人，竟然不是夏侯玲珑！他竟然被这样一个女人摆了一道！
"传我的令，召所有追兵回来！"
"让所有的人不准伤她分毫。"刀刃一转，正从肋骨的缝隙浅插进去，未及心脏。
泽岚紧紧攥着拳，咬牙道："下令，不准伤那个女人！"细长的眼睛中闪着阴狠，盯住眼前的男人。这笔账，很快会讨回来！
帐里的香，袅袅轻飘燃得极慢，在不知不觉中弥漫。
"萧林"头脑一沉，心中微紧，猛然抽刀反手向桌上香炉横扫，撒落一桌香灰。
泽岚趁机还手，刀只抬到一半，"萧林"的刀已经回到他的胸口，正在肋间那道刀口前分毫不差。泽岚一鄂，执刀的手连放下也忘记，悬在半空。
"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耍花样。"冷冷的口气，不带一丝感情，手中的刀瞬间穿透泽岚的身体--
"先生！不可！"
慎语的声音完全来不及阻止，泽岚已半倒在座上，一口血喷涌而出，眼中只看到"萧林"森冷的眼睛。
那把刀，在刺入身体之后却方向一偏，从心脏旁擦过去。
"萧林"漠然开口道："在见到唯羽之前，我还不会让你死。"
泽岚冷笑，鲜血随着那一笑从口中吐出，抽动着每一根神经。想不到，他竟然也有失策的一天，竟然栽在一个看似无害的文人手上！
"萧林"漠然的抽出刀，冷眼看着喷出的血。帐子里的香味让他很不舒服，头脑里像塞了团团的棉花，一阵阵恍惚。此时头顶突然传来玉珠碰撞般的声音，微鄂之间一抬头，却发现帐顶竟然不知何时切开一个缺口，一身紫衣狐眼细长的荻岚忽地跃下，无声无息。
"萧林"手中的刀方向一转向头顶扫去，谁知那刀锋竟被一串黑玉珠锁住了去路。紫色衣袖只向他眼前一拂，如同被点住穴道一般动弹不得，而荻岚分明碰也没曾碰过他。
荻岚对泽岚勾勾嘴角，"算你精明，事先燃了香，不然我也无从下手。"
泽岚喉咙里发出不屑的哼声，被满口的血堵着，听不分明。
一旁的慎语一急，进到萧林身侧，"荻岚公子！你这是......"方要出手，荻岚巧妙闪过，靠近了他压低声音，"小公子别急着动手，我不会与你们为敌。"
慎语不解的望了荻岚一眼，虽然他如此说，但是他所作的事情却分明压制住了萧林。荻岚继续低声并快速的解释道："萧先生被泽岚下了摄魂香，泽岚并非巫师，使用不当若不尽快解开便会神志受损，到时候萧先生变成个半傻子我可没有办法。"
慎语略一犹豫，选择暂且相信荻岚。
"小公子，顺便帮个忙。"荻岚笑冉冉的拿下萧林手中的刀，搁到慎语手中，"你呢，拿着这把刀，放到那位泽岚大王子的脖子上去，叫那些卫兵离远些好好守着。我虽然习过巫术，可实在学艺不精，若被人打扰了出点什么差错可不好。"
荻岚笑得如此无辜且理所当然，对泽岚瞪大了眼睛狠狠盯着他视而不见，还拍拍慎语的背催他："快去快去。"泽岚险些一口血呛死过去。
荻岚微微眯着细长的眼睛搓了搓双手，好似要大展一番身手。
春风度 第41章 烽火乱14
"萧先生，得罪了。"
荻岚的手指白皙修长，衬在紫色的衣袖下，入眼竟有着蛊惑的色彩。他的手向萧林眼前一拂，萧林缓缓垂下了眼。荻岚低头去随身的腰囊中掏寻新的香片，谁知萧林竟眼睛乍抬，突然出手用手肘狠击荻岚头侧，正中太阳穴。他眼前顿时一片金光，感到眼前的萧林抽身离去。
慎语眼疾手快，几乎在同时便跃过来，拦住将要走出主帐的萧林。
荻岚撑起晕晕乎乎的脑袋，大喊："敲晕他！"
慎语抬手一击，萧林便倒了下去。
虽然是荻岚让慎语动手，但是他如此干脆倒让荻岚也傻眼，干笑几声："小公子出手还真是......爽快。"荻岚摇晃几下自己的脑袋，才重新翻找香片，扶起香炉重新点燃。转头看到塌椅上的泽岚，眯了眯眼睛。"大王子殿下，我有正事要办用用你的塌椅，麻烦让让。"说着就把重伤的泽岚从塌椅上挪到地下做好，也不管他险些背过气去，径自把萧林抱到塌上躺好。
浓浓的香气弥散开，"萧林"的眼睛挣扎着想要睁开，似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让我见她......"头脑很沉，可是他不能睡......睡下去，便不会再见到唯羽，只能回到那无尽的绝望中去......
"你不属于这里。"荻岚的声音缓缓响起，穿过浓重的香在空气中传来，"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这个身体属于萧林。回去吧。"
不能睡......至少，再坚持一会，再见那丫头一面......唇中喃喃吐出唯羽的名字，荻岚微怔，转头问慎语，"这个人也认识满鱼？他是谁？"
慎语缓缓摇头，"姑娘和先生过去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荻岚转回头看着他轻轻叹气，"不管你是亡魂，或只是一个执念，满鱼......唯羽现在过得很好，有萧林在她身边，你也该放手去了。"
荻岚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和萧林本就是同一个灵魂，就算想到，也不会相信唯羽和萧林是穿越时空而来，而他，却是萧林前生。对荻岚来说，就算他与唯羽曾经有情，也只是往事罢了。唯羽与萧林的钟情，是周围的人都看在眼中的。
他抬手覆上"萧林"的眼睛，感到他的坚持和顽抗，却只是表示一点同情，终于阖上了他的眼睛。
不能放弃......不可以睡......唯羽，只要一面，让我最后看看你......
他不想知道谁是萧林，紧紧攥起的拳，指甲已经深深插进了掌心的皮肉，粘湿一片。浓浓的香气中意识越来越沉，荻岚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萦绕在耳边......
......唯羽......
一溜冷风窜进帐中，一个士兵战战兢兢的进来，对泽岚回报："主帅，夏侯玲珑和那个黄衣少年已经到帐外......"
萧林也许听到了，也许没有。他的眼睛，已经在荻岚的掌下沉沉闭合。
慎语的刀刃在泽岚脖子上近了近，他费力的下令："放他们进来，任何人不许动手。"
"是。"
荻岚松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帐外在简言保护下漠然走进来的唯羽。他突然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唯羽木然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每一步，每一个动作，沉寂如水。这样的唯羽让人觉得好陌生，仿佛深潭般死寂。只有那一身长裙，层层淡黄的浅纱上，触目惊心殷红的鲜血，美得让人心惊。
"满......"他被这样的唯羽完全吸引了主意，才开口，身后突然一个温淡的声音盖过，他听到身后的人轻轻唤了一声："唯羽。"回头，看到萧林不知何时已经撑起身子，缓缓坐起来。
唯羽的睫毛微微一抖，慢慢抬起来，目光才终于有了焦点，落向荻岚身后的萧林。
"你......"荻岚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萧林起身，他醒来的太快，快得让荻岚无法确定巫术究竟有没有完全生效，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萧林站起来面容平静的走向唯羽，看着她一身血迹微微一顿，与她静静对视片刻。唯羽的双眼中，沉寂得让人感到哀伤。萧林微微垂了一下眼睑，再抬起，温柔而心痛的注视唯羽，轻声问："满江他......？"
死寂的潭水终于微微起了涟漪，唯羽眼中悲伤渐浓，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萧林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拍抚着，不再问。
"我们走吧......带他回瑶江。"
唯羽靠在他怀里，缓缓抬手反抱住他，眼睛干涩得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荻岚放下心来，这个人是萧林，他已经回来了。
唯羽却不曾知道，她的书生来过，却错过。永远错过。
.
满江的尸体在大火中灰飞。
唯羽从不知道，原来关外的风如此的呼啸凛冽，带着漫天黄沙，转眼便将余灰吹散。她用帕子包下残留的骨灰，她对满江说过，她要和他一起回瑶江。
五月底，夏侯玲珑被杀的消息传入峰州。夏侯太守率所有守军，誓死护城，与胡军拼死血战。
六月，大军来援。
*
不笑，不语。一路上唯羽怀中放着包裹满江骨灰的帕子，不去碰，也不去看，只漫漫的看着马车外。
"姑娘......你没事吗？"简言终究是不习惯这样的唯羽，担心地问。唯羽只摇摇头，清浅若无的一个微笑，"我没事。"
没事......只是，欠了一分债。如此沉重的一分债，却无处可还。她背不起，重重的压在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会再听到爽朗的声音笑着对她说"小鱼，乖。"不会再看到明媚如春的笑容，灿若桃花的双眼。
马车忽然一停，慎语在外面说："姑娘，已经到了瑶江的防卫关卡，我们需要下马车进入。"简言替她应了，先一步下车。唯羽正要跟下来，已经有一只手向她伸来，萧林站在车下温淡浅笑，伸手来扶她。唯羽回了一个模糊的笑容，如同清浅的幻觉一般脆弱，握住他伸来的手。
走下马车，眼中已是熟悉的瑶江风景，心中一痛。
度过层层关卡，她远远望见熟悉的白色身影，三分相似的容貌，七分相似的身形......她慢慢走过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抓得关节发白。她用尽全身力气，却只从喉咙中挤出"满风哥"三个字，便被太多的眼泪阻塞了喉咙，声音，呼吸，淹没了心跳......满风定定的站在那里，任她抓着自己，沉痛爱怜的目光中，看到那个女孩连声音也发不出，终于无声恸哭。
瑶军在场有百余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只静静的看着两人。偌大个山林，只有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和唯羽仿佛撕断在喉咙里短促的哭声。满风垂手静立，许久，才缓缓的将目光从身前的女孩身上移开，仰面向天，悲痛的闭上眼睛。
.
满江的骨灰被唯羽埋在他们习鞭的林中，她已经哭得很累了，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她一边用低凉的手温试图给此刻热乎乎的眼睛降温，一边走出林子，却发现村里一片嘈杂的兴奋声。
她走过去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猛然听到一个人说："援军来了！王爷亲率援军，先锋已经到达峰州了！"
唯羽一惊，变了脸色，料不到竟然会这么快，慌乱的在人群中寻找萧林。很快寻到那道青色身影，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间已经明了--该走了。他们甚至没有商量一下便立刻默契的分头去向长老告辞，并通知简言慎语准备马车收拾行李，继续上路。
顷刻间唯羽便忙乱得人仰马翻，最后还是只靠着萧林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打点妥当。
这厢唯羽只顾着手忙脚乱的把准备好的行李堆进马车里，满风走过来，看着她忙乱的样子问："已经决定要走了？"
"嗯。"
"怎么这么急？援军的先锋刚到，形势还很乱，就算走也等大军抵达控制住形势......"
"不能等不能等，什么王爷亲率大军，谁信他狗屁！那个家伙才不是什么率军的料子，去报信的是孟荷，他肯定是被王爷一逼就全招了......我得快走，越快越好，丫得被他找来还得了......"唯羽嘟嘟喃喃倒像自言自语，全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听得满风直皱眉。忽然有人嗤嗤一笑，唯羽抬头，看到荻岚站在满风身后。
"狐狸，你怎么也跟回来了？"
"喂喂，我不跟你们回瑶江，还留在胡营等着被人砍不成啊？"荻岚一脸：全都是你害的！的表情。忽而狐狸眼睛一转，狡黠的笑着，"哎，你好象很怕王爷？"
"谁怕啊？"唯羽立刻抗议。荻岚笑得一脸深意，"我听峰州那边一些有生意来往的朋友说......据说王爷这一次随大军来峰州，本不是为了领兵，好像说是......他的宠妾和一个亲信私奔人正在边境附近，他还念着自己的宠妾，特地来寻人的呢。"
满风听得一怔，自然听出他话里别有所指，唯羽却气急败坏狠狠地把手中最后一个箱子甩进车里："放他丫的屁！！"气势汹汹的抬脚上车扬鞭就驱车而行去找萧林。
春风度 第42章 旅人歌（完结篇）
荻岚在后面笑呵呵的看着她烟尘滚滚的驾车远去，忽然在后面高声喊："喂！"
"干吗？"
"你到底是谁？"
唯羽扬鞭策马，转头回答："瑶江第一美人满鱼！"
--真敢说！
"萧林，萧林！"唯羽蹦下车来，拉住刚同长老们告别完的萧林，"王爷是冲着我们来的，孟荷那笨蛋果然全招了，王爷一定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快走啦！"
"等一下，"萧林微笑着拉住她，相较于唯羽的忙乱他仍旧温淡平和，"别那么急，简言和慎语去置办些东西，还没回来，怎么也等他们回来了再走啊。"
"那两个小家伙怎么这么慢啊......"唯羽撇撇嘴，又抬头问："我们这回往哪里走好呢？"
"往东吧，西南面正乱，我们往东越过东面的边境渡海。听说东海上有个蓬莱仙岛，不知道是否是真的，有没有兴趣去找一找？"
"好啊好啊，我还没有坐过船呢，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晕船......"唯羽浅浅的笑开，萧林望着她终于回来的笑容，轻轻揽住她的肩。他微笑着，却有片刻恍惚。想起慎语和荻岚先前告诉过他，在胡营里他失去意识时发生的事情。
他们不会知道那个出现在"萧林"身体里的人是谁，他却知道。
只是这一生，他绝对不会对唯羽说。
"奇怪，简言慎语真的很慢哎......他们一向做事很利落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唯羽隐约觉得不妥，不安的喃喃着。
此时的简言和慎语，在置备齐全需要的物品准备回去时，却看到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纤尘不染的白衣，执扇而立，倾城美貌，绝代风流。
两个人，立时煞白了脸色，匆忙行礼。
"简言慎语拜见月老。"
"哎？瞅瞅我这是见到谁了？"手中的扇子自命逍遥的扇啊扇，故作惊奇道："两位仙童不是应该在姻缘殿司职的么，怎么也有这个闲情逸致来人间走走？"口气轻松神态自然，圣月面带微笑如同闲话家常，简言慎语却莫名感到压力，一身冷汗。
料不到，姑娘那种成天看起来糊里糊涂的人，竟然真地说中了。
孟荷一去自是飞进王爷手中，稍加逼问那家伙就把唯羽行踪招了，圣月一己之力本就不可能满天下的追踪唯羽，定然盯紧了与唯羽萧林有关的人。与王爷达成协议也好，监视王爷也好，他总会有办法只要王爷一发现，他便立刻掌握行踪。
简言慎语一阵阵头皮发麻，这一次，玩忽职守私下人间倒成了小事，明知那两个是月老在追查的人，却包庇协助，就真是跟自己的顶头上司对着干了。反倒圣月却只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优哉悠哉道："正好，我下界来也没带什么人，你们就呆在我身边伺候好了。"
话音方落，简言慎语忽感身体一沉，竟是连如此站着也吃力，更不用说有什么动作了。
此时的唯羽和萧林已经隐隐感到，他们不会再等到简言慎语。
"我们走吧。他们若没事，自然会追上来。"萧林的声音，轻得听不出一点叹息，温温淡淡。
唯羽看着他，点点头。
萧林伸手扶她上马车，唯羽才刚抬脚，满风竟策马赶来，远远便喊："小鱼，现在不能走！"
唯羽一怔，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满风哥，出什么事了吗？"
满风翻身下马，走到跟前，"王爷率亲兵来到瑶江，已经控制了各个出入道路，要求长老和族长率全村所有人一同迎接......"他深看了唯羽一眼，显然是把方才荻岚那些话听进耳朵里去了。
唯羽露出一脸苦相，与萧林对视了一眼，"怎么办？"
"我们若现在出村子，必然会被发现......只能先找地方躲一下，寻个机会穿过村子从后山走。"
"可是令王爷就在村里......"那个花心王爷，不是在家里陪着他的正房太太偏房老婆侍房小妾通房丫头，老缠着她干吗？
纵然王爷是要求全村人都要前去迎接，随行亲兵散布村中各处，仍是防不过对地形无比熟悉的人。满风带着唯羽萧林把马车藏起来，便一路躲藏着去看看情况，隐藏巧妙，与王爷相隔不过几百米，他们看得见他，他却看不见他们。
王爷在亲兵护卫下，依然的优雅高贵，若有似无的浅笑着缓声道："本王此次来瑶江，也尽量不想有什么扰民之举，只是偶然得到消息，本王的一位宠妾正在你们瑶江，她名唤唯羽，与一位叫做轩辕萧林的文士同行。只要你们协助本王将人寻回，自有重谢。"
村人面面相觑，就算听到唯羽的名字还想不起什么，听到轩辕萧林这个人，也该知道王爷在找的人是谁了。只是全场并无一人说话。
唯羽躲在暗处听得咬牙切齿，这个厚脸皮的王爷，竟然敢这样败坏她的名声！
萧林无奈的摇摇头，这个令王爷，在大事上从来都谨慎得当，怎么闲事上也这么胡闹。至于满风，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也不会相信王爷的话。他看看旁边的唯羽，轻微摇头--有哪个王爷会有这样的"宠妾"啊？
唯羽拉了拉萧林的手，"不等了，我们这就走吧，只要不带马车，只我们两个人从后山绕走，离开瑶江再置备行装应该走得掉。"
萧林略一想，点了头，两人转看满风，他微笑一下，"好，我带你们走。"
他们饶开各处守卫直奔后山，方进山林，突然听到头顶一声悠然问候："这么急着走？也不见见老朋友。"
......不是吧。
唯羽抬头，看到风流绝代，绝代风流的圣月轻盈翩然的立于树上，笑得亲切温柔。
......这就叫前有狼后有虎么？
她二话不说抽出腰间长鞭向圣月立足的树枝抽去，树枝突断，圣月飞身而起，身影入白鸿在半空划过，落地之前却见萧林衣袖一挥，一阵弥黑色烟雾顿时散开，三步之外便模糊不清。
唯羽和萧林身上本就有神力相护，掩住了他们身上的气息，一旦眼不能视物便无法掌握他们的行踪，只能依靠满风这个凡人的气息来寻找。然而待圣月挥袖使黑雾稍散，却如预料一般，满风独自做饵，那两人早不见踪影。
奔跑于林间，唯羽体力低耐力差，靠萧林半拖着前行，身后已经传来王爷亲兵搜查的声音。
圣月还真狡诈，自己不动手找人，自有人代劳。
"发现了！人在哪里！"
士兵一拥而上，唯羽刚要问候老爹老妈佛祖耶稣，身后突然从地面张起一张大网，自他们身后将追上来的士兵网入其中。
"茱叶叶，你要怎么感激你的罗小欧啊？"前方，荻岚却从一棵大树后得意地走出。
唯羽冲他做了个鬼脸，气喘吁吁的抱着萧林的胳膊挂在他身上。
--有了梁山伯，谁管他罗密欧！
"走吧，后面的追兵很快就会跟上来了。"荻岚变戏法似的牵出三匹马来，"我已经请人帮忙把马车赶到后山山下，还不夸奖我？"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做的？唯羽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他，不过撇开这个问题不谈......为啥是三匹马？
荻岚看出她的狐疑，流转着细长的眼睛笑道："你要知道我可是把胡人都得罪光了，胡人的生意做不成，当然要去寻找新的生意门路来填补这个损失......同路互相照顾一下不过分吧？"
"......"
"......"
倘若拒绝了，这个人肯乖乖走人吗？
马车停放在后山脚下，荻岚给了赶车的小厮几两银子打发走了，回头冲着唯羽笑。唯羽把心一横，一起走就一起走，现在也没别的选择。反正自己和萧林都不会武功，有荻岚这个老狐狸在好歹有个照应，还怕被他卖了不成。
提起裙摆就迈上车，荻岚笑着对她眨眨眼睛，眨得唯羽一身鸡皮落满地，慌忙放下了车帘。萧林在一旁尽看眼底，却只暗自摇了摇头。对于荻岚他不很了解，却看得清他的眼底没有恶意，有的只是捉弄。简直像在看初中生水平的欺负事件。
他正要上车坐在车前，荻岚笑着开口，"萧先生进车厢去吧，我来赶车就可以了。"他笑得暧昧，拿眼睛瞟了瞟车厢。萧林知他是好意，便未拒绝，入了车厢中同唯羽一起坐。
"上路了--"荻岚高高的扬起马鞭，伴着一声马鸣，马车缓缓而动。
唯羽稍稍掀开了车帘，满眼尽是瑶江入夏后的油绿。终于，还是要离开这里了，她来到瑶江，成为满鱼，不过两个多月，却仿佛过了半生。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她不会忘记，看着那远去的山林，忽然间心头微涩......不会忘记的，满江哥......那个曾经如春风一般对她笑着，将她高高抱起，亲切地喊她小鱼的年轻人，不会忘记。
手上的帘子垂落，唯羽倒回座上，蹭进萧林怀里。只有这个人，会一直在她身边的吧......一辈子很长，长到时常让人害怕不能够白头偕老，可是区区的一辈子，同一千年比起来，却也不过眨眼。我们爱过，爱了一千年那么久。
"唯羽。"
悠然悦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她头也没有抬，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舒服的窝在他怀里。
"嗯？"
"你......"迟疑许久，仿佛终于下了决定，萧林轻声问："你那样深的爱过的轩辕羿......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仿佛，是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提起的禁语。病书生轩辕羿，这个人一直存在于那里，在唯羽看得到，自己却看不见的地方。他想过这个问题，却一直不敢问出口，不敢听到唯羽的答案，害怕知道唯羽爱的始终是那个人，而自己只是一个替身。所以他只能装出一副淡定自信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成竹在握，不敢显露出一丝不安。如果不曾因为摄魂香而使病书生出现过，他也许一生也不会问出口。
她如此深刻爱着的轩辕羿，是个什么样的人？
怀中的唯羽突然一顿，缓缓的退开，直起了身子。她微愕瞪大着眼睛与萧林对视，却充满着茫然和空洞，刹那，脸颊上毫无预示的滑落了眼泪。
"唯羽？"萧林见她如此异常也不禁担心，伸手捧住她的脸，唯羽却只是摇头，缓缓摇头。
"我不知道......"喃喃的声音中，尽是震惊和迷惘，"我不记得......完全想不起来......"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的......她努力去想，却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她的书生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声音，他的笑脸，他的性情......全都想不起来！
萧林把她的头按回自己胸前，紧紧抱住，轻抚着，"没事的，不要想了，我在这里，会一直陪着你，别再去想了......"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唯羽潮湿的眼睛缓缓合上，反抱住眼前的这个人。
怎么会如此......那个本该深深的刻在她心上，灵魂里的人，为什么竟然会想不起来......难道最终这就是她和书生羿的结局，终究她拥有的只是眼前的萧林却连心中的一个回忆也留不住。
萧林紧紧地抱着她，他一生也不会再提，那个离开的男人，或是他曾经回来过的事。
马车外的荻岚听得到他们的话，他比马车里的两个人都更清楚，摄魂香对于人的心智和脑有多大的损伤。只是，就这样吧。过去的，终究是忘却好过回忆。他再次高高扬起马鞭，执鞭而落--
"驾--"
蓝色棚子的马车在小路上远去，不知将要使向何方，开始另一段怎样的故事。只是已经没有人记得这辆马车来到之时，还带着一路阳光晒过的清爽和山路上嫩芽新抽的味道，以及车里飘来阵阵清悠歌声......
......
穿越时空中遇见你银河交会时你停留
粉蝶儿呀飞和你相恋......
--我们爱过，爱了一千年那么久。
春风度。
春风不过等闲度。
--春风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