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梁祝篇
小莲连滚带爬的出了厅堂,生恐动作慢一点会叫王大人将她的小命留在这里。她回屋也只收拾了些细软,而后扶着老母亲匆匆的朝书院大门去了。梁山伯和祝英台赶到的时候也只是看到了她们两个离去的背影。
处理完此事后王远山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因着明日就要启程回都城的缘故,他提出说要在书院内多转转看看,有好些地方他还没涉足过。王大人又不是个傻的,怎么会拒绝,他不仅亲自陪同,还特别贴心的叫苏方慕、马文才等在品状排行榜排名在前二十的学子们陪同,弄出的排场极大。
万松书院传承百年,自然有其独到之处,风亭水榭皆有一番独特的意趣,没什么可挑剔的。不过等走到澡堂的时候,王大人脸上笑容骤然消失了,拧着眉头问道:“所有的学子都要在这里沐浴?”
“是。”山长点头道。
“如此多的学子竟都挤在一块儿沐浴?!”王大人立刻后退了两步,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好看的眉形都快拧成墨疙瘩了,他迭声道:“不成,不成,这么着实在是太脏了!”
“…”山长沉默了。
“何意,你这就带人下山去订百余个浴桶送到每个寝舍。”王大人扭头吩咐手下人道。而后,他将眸光转移到了苏方慕的身上,语带同情的说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如果说每回都有这等好处,多被人同情几回也没甚么的。苏方慕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心中想道。当然,她也没忘了衷心感谢王大人几句。除了苏方慕,就属祝英台喊的声音最响亮,她的表情真挚而热烈,完全看不出以往不为权贵折腰的模样,看着…着实有些狗腿啊!
见苏方慕和祝英台有如此反应,王大人深感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又重新显露出了笑容。
等绕到了那一排排寝舍时,王大人心血来潮,想要去里头看看。在一瞬间的呆愣后,众学子极一致的将祈求的目光投向了山长,万分期待他能委婉的拒绝王大人的提议。
我的被子没有叠!
我的地板是脏的!
我的脏衣服就丢在床榻上了!
我练字的稿纸散落了一地!
…
若是让有洁癖的王大人看到…众人都不敢想象这一幕!
然而,山长并没有读懂他们投过来的目光里的祈求和期盼,果断朝王大人点了点头。
山长,多大仇啊!这是在送我们上绝路啊!这些人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苏方慕、马文才、祝英台、梁山伯这四人是最淡定的,淡定得好像王大人不会到他们寝舍里头看似的,也因此收到了好些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第一个寝舍门打开的一瞬,王大人就用袖子掩住了口鼻,那嫌弃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完全不需要任何言语了。那个寝舍的住着的两人羞愧的垂下头,恨不得扎到地底下去。
第二个寝舍门打开,倒是没什么异味,不过王大人刚进去便看到地上一团一团的透着墨色的废纸,当下便皱起了眉头。造了这一地垃圾的吴忠英悔恨的不行,早知如此,他当时干嘛要随地乱扔,吃了它们都好!
连着看了五六个寝舍,也就梁山伯和祝英台所住的那间勉强符合王大人的要求,为此还得了王大人的一顿夸奖。至于其余几间住着的人,他们现在最想要的大概就是能买副后悔药吃。
王大人实在是不想再去那些脏乱差的寝舍看了,那不是有趣,是折磨。于是他开口问道:“方木,你与马文才所住的寝舍在甚么位置?”
“就在前头,第二排第六间!”苏方慕回道。
听了苏方慕的回答,王大人脚步没停,直接随着苏方慕往她所住的寝舍去了,这让住在第一排但是还未被查到的几个人长舒了口气。他们的眸子晶晶亮,朝苏方慕发射着感激的视线,这一刻,苏方慕就是他们心目中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不错,不错”王大人进了苏方慕和马文才所住的寝舍后连声夸赞。门窗没有落灰,博古架上的物件摆得整齐,而且件件都是精品,被褥铺的平整,地面是极干净的。
王大人对苏方慕简直不能更满意了,他心想:这孩子的学问是极好的,还勤学好问。更可贵的是小小年纪便真正做到了宠辱不惊,就算得了自己的连番夸奖也没露出什么骄矜之色,依旧温润如昔。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这孩子极合自己的脾性,真的无法不对他好!
其他人眼睛又没瞎,怎么会看不出王大人对苏方慕如此明显的看重,替她欢喜的有不少,嫉妒得心疼的也有好些,不过有秦京生的前车之鉴,他们不会犯傻去对付苏方慕,只会与她交好。
王大人离开后,人心浮动的书院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跟以往略有不同,苏方慕觉得自己的人缘似乎更好了几分,先前同她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几个竟然拿着功课同她探讨,模样友善极了。
苏方慕还好,只是心中存着疑惑,偶尔会被那些人过于灿烂的笑容笑得心惊,可马文才却扎扎实实的感觉到了这些人怀有的‘恶意’。
原本上完课后苏方慕几乎都是和马文才待在一处的,不过现在她被这几个人用层出不穷的问题包围着,不到晚膳的时间绝对脱不开身,这让马文才怎么能忍!他最厌恶的就是那些占据苏方慕的视线和时间的人!
于是乎,在这几个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已经上了马文才的黑名单。剑术课被马文才抽得鼻青脸肿,骑射课被他比成了渣渣,学琴棋书画的时候更是被马文才打击的想要钻到地缝里面去。之后,他们虽没意识到马文才缘何针对他们,但为了减少同马文才碰面的次数,他们在苏方慕身边围着的时间少了许多。
及至夏日,书院内碧波池里重瓣白莲娉娉袅袅的绽放,寝舍前后丛丛簇簇的茉莉花散发着清雅醉人的香气,后山那成片成片的榴花如云似霞,景是好景,只是这天气愈发的炎热了,尤其是雨将下未下之时,闷得人心里头发慌,直让人翻腾到深夜也无法成眠。
苏方慕不像王蓝田那般不耐热,只是她晚上都是着中衣睡的,里头还套着小衣和裹胸,再盖一床被子,不热也是稀奇。忍了几日后,苏方慕受不住了,便叫阿七到山下买冰囤着。她每日沐浴完便让阿七在屋子里头摆上两盆冰,确实凉爽许多。
最不耐热的胖胖王蓝田过来串门的时候体验了一把,然后有样学样,不过他阔气,每日在屋里头摆上四五盆冰。
就这样舒服的日子过了一阵子,然后…冰没得买了!
对于已经习惯用冰盆的苏方慕、王蓝田等人可算是要了小命了,可现实如此,他们就算舍得出银子,没特殊门路也再难买到冰了。为此,苏方慕可是难得露出了愁苦的神色。
就在苏方慕咬牙将每日两盆冰的用量减为每日一盆的时候,马文才开口了,他道:“这两日闷得厉害,你昨夜用两盆冰都热得辗转反侧许久,减成一盆你怎么受得住!我已吩咐马统将府里头囤的冰取来用了,你且放心,就算每日用四五盆也足够我们两个用到九月!”
正好在这个时候过来找苏方慕讨主意的王蓝田双眸刷的一下子亮了,他直勾勾的盯着马文才,就像看到了一盆烧得极美味的腿子肉。他心想:‘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第18章 梁祝篇
王蓝田心里头还是抱着一丝丝希望的,想着他与马文才怎么说也有点子同窗情在,然而…是他太天真了!面对他的狗腿攻势,马文才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他,更不要提卖冰给他了!
尊严丢了,冰也没得到!王蓝田的心碎成了渣渣!
马文才可不管王蓝田是如何的失魂落魄、绝望无助,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眼角眉梢都充斥着怎么掩都掩藏不住的自得与欢喜,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子上有节律的敲击着。他心想:‘叫马统将会稽城里能买到的冰全都收入府里果真是对的!’
之后的每一天,马文才都沐浴在苏方慕感激又亲近的目光中,心情愉悦到了极点。就算对着他最为厌恶的几个同窗,他都能展露出笑颜来,当然他这番举动不仅没能与他们的拉近距离,反而快将他们吓尿了。
为了回报马文才对自己的照顾,苏方慕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制冰碗的法子,想着做出来后让马文才尝尝这解暑佳品。在浪费了许多甜瓜、金桃、绿梨、黄杏、甜李子之后,她总算是弄出了两碗味道清甜爽口、色泽亮丽的果子冰沙,用釉色晶莹纯澈、似冰如玉的青瓷碗盛着,卖相极好。
苏方慕难掩喜色的带着冰碗回了寝舍,她推门的同时朗声唤道:“文才兄,你今日可有口福了!”
屋内的确有人,不过却不是马文才。
苏方慕难得喜形于色一回却碰到了如此尴尬的场景,她脸上那纯然的笑意迅速消褪了下去,一双明眸细细打量着站在屋子正中间的那个身形瘦削的男子。他身着褐色宽衫,容貌清癯,胡须发髻皆已花白,面色苍苍,不过五官样貌是极好的,看得出来他年轻的时候定是个风姿极盛、神丰俊朗的美男子。
“学生苏方木见过太守大人!”苏方慕只愣了片刻,而后朝人躬身施礼道。虽说眼前这人并未言明身份,不过从他与马文才六分相像的模样,还有他腰间系着的刻有马家家徽的美玉,已足够苏方慕确定他是何人了。
“你果真是个聪慧的…”苏方慕没有猜错,眼前的这人正是马文才的爹——会稽郡守马扶风。他嘴上说着夸赞苏方慕的话,但面上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
“多谢大人夸奖,学生只是讨了个巧”苏方慕并未被马太守那没包含多少真心的夸赞冲昏了头脑,她很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态度极为恭谨:“文才兄的样貌与您有六七分相像…”
“无需这般拘谨,坐下说话!”马太守上下打量了苏方慕一番,面色稍有缓和。
也不知道马太守是不是存了考校的心思,连着问了苏方慕几个关于书法、绘画方面的问题,更与她探讨了一番玄学真理。两人的看法和观点相合,都不喜时下世人只知畅谈玄理,不理实事,不思进取,苟且颓然的心态,也因此谈得极为尽兴。看得出来,马太守对苏方慕越发的满意了,清瘦的面庞上露出了真心的笑意,捋着花白胡须频频点头。
“文才的性子偏冷,又是个阴晴不定的,你与他同住可能会辛苦些。”接下来说的话题就轻松了些,马太守用话家常的语气说道。
“能与文才兄同住是我的幸运。他的性子看着是冷了些,但事实上,他热心又仗义,是个极好的人。他救过我许多次,也多亏有他指点,我才不至于在剑术课上落后于其他人。”苏方慕轻轻摇了摇头,极认真的答道。
“所以…你打算何时告知文才你的真实身份?”马太守不动声色的丢出了个震撼程度堪比十级地动的问题。
苏方慕的脸上的表情瞬间就裂了,她根本就没料到马太守会这么问,毫无预兆。而一直站在她身旁随侍的阿七反应更大,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转到苏方慕的身前,用戒备的目光瞪着马太守。
“阿七,退下!”苏方慕扯了扯阿七的衣襟,朝她摇了摇头。
“你不担心我会到山长那里戳穿你?”马太守并不在意阿七那满含威胁的眼神,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笑。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担心的,现在并不…”苏方慕的回答很实在,这会儿她已经淡定下来了,她道:“若是大人真想要在山长那里戳穿我的身份,根本无需费这般周折。”
“你这性子…”马太守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透着莫名的悲伤,他轻声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般:“阿婉会喜欢你的!”
就在苏方慕还没摸清马太守的意图的时候,他突然转移了话题,他的眼神飘向了桌上摆着的那两个青瓷碗,说道:“这是你为文才准备的?”
“…额,是。”苏方慕完全跟不上这位大人的节奏啊,此刻显得有些呆愣,比之前进退有度、温润守礼的模样更讨喜了。
“送与我尝尝如何?”马太守此刻的神情已堪称慈爱了,语调温和的问道。
“是学生的荣幸。只是这冰碗放的时间有些久了,化了许多,不如学生再去给您做一碗新的?”苏方慕站起身道。
“无妨,无妨!”马太守摆了摆手,示意苏方慕坐下,而后道:“你既然是文才的心…心中认定的至交,对我也不必如此恭谨疏远,随意些,唤我伯父就好!”
苏方慕的耳朵动了动,她发誓她刚刚分明听到马太守想说的是心上什么,他转得着实生硬。
“…伯父”在马太守饱含期冀的目光中,苏方慕硬着头皮顺着他的要求喊了声。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不停地在心里呼唤马文才快些回来,他爹太善变,她真的承受不来啊!
“冰碗做的不错,难为你肯为文才费这番心思了,不错,不错!”马太守尝了两口果子汁冰沙,满意的点了点头。
“爹,你这是要作甚么!”这时,马文才步履匆匆的冲了进来,横眉立目的对马太守道。因为跑得太急,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不过他现在可没擦它们的心思。
“方木,你可还好?”马文才关切的眼神停留在苏方慕的身上,重点关注了下苏方慕的脸色。
“作甚么?若不是你叫马统将城内的冰全都买到府中,别人求到我这里来,我会来这里?”马太守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冷笑着说道。他不开口不要紧,一开口便将某些事儿给戳穿了。
这一刻,马统都不敢看自家少爷的表情了。其实…他怀疑过,自家少爷真是老爷亲生的么…
“事实上,若不是你进来就大呼小叫,我同方木谈得正好!”马太守可不管自家儿子的身子有多僵硬,慢条斯理的将冰碗放下,说道:“你这个不孝子,只知道将冰都留着自己用,半分都没想起我这个做爹的还苦挨着酷暑,同你相比,方木这孩子好极了,他还特意为我做了冰碗消暑,只可惜啊,他怎么就不是我的儿子!”
马文才失态了,人生头一回露出了见了鬼的表情,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老头是他亲爹!他将疑惑至极的眸光转向苏方慕的身上,定定的看着她,他想知道苏方慕是怎么和他爹相处的这般和谐的…
苏方慕也觉得醉醉的,她怎么就认为马太守是个气质出众的美大叔来着…
当时一定是瞎了,一定是这样!
第19章 梁祝篇
马统觉得自己都不能好了,他猛抽了口气,双眸瞪得溜圆,定定的瞅着眼前的苏方慕。他自五岁起就在马家生活,这么些年了,哪能不知道自家老爷是什么性子的,冷傲、淡漠、寡言…现在居然对苏少爷笑得温和,简直是…见了鬼了!若不是少爷同老爷有六七分相像,他真的要怀疑苏少爷才是老爷的亲生孩儿了!
“方木,还有不到一刻钟便是山长教授棋艺的时间了,迟了可不好!”就在马统晃神的功夫,马文才开口道。末了,他语气硬梆梆的对坐于上首的马太守道:“父亲,我们有课,先走一步。您公务繁忙,莫要在此耽搁了!”
“今日的公事俱以处置完毕,时间充裕的很。”马太守像是没听懂马文才的弦外之音似的,回道:“我随你们一同前去!”
烦烦烦!
马文才那好看的剑眉拧成了墨疙瘩一般,薄唇紧抿,努力压抑着胸腔里翻腾的怒气。
与他想比,马太守的神情堪称愉悦,走在前头时步伐透着一股轻快劲儿。
“文才兄…”苏方慕脚步稍缓,同马文才并肩而行,她低低的唤了马文才一声,澄澈明净的双眸里透着极明显的关切与担忧。
“无事!”马文才觉得整个人仿佛被温水包裹住了一般,舒服又自在,刚刚累积在心里头的那些怒气早不知道飘散到何方了。他低声回应道,语调温和极了。
早在之前山长便已迎过马太守了,只是之后马太守言明不要人相陪他才离开。现在他见马太守主动到课堂上来,便顺势提出这堂课请马太守主讲。
“本官棋力不高,担不起这升堂讲释的重责,若是只对弈,本官倒是极为乐意!”马太守道。
“是学生的荣幸!”堂下的诸位学子齐声应道。
抢先上前的是颍川李庆安,走上前来的时候一派淡定从容的模样,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棋力很有自信。随着一声声清脆的落子声,李庆安不复之前的自信从容,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手也不自觉的捏紧又放松,落子的速度越发的慢了下来。而马太守落子的时候从不犹疑,步步紧逼,他的情绪没有半点外露,看上去颇有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学生输了!”李庆安颓然的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他本以为他能再多坚持一会儿,但他明显高估了自己。身处马太守为他构建的棋局,每走一步他都有一种山穷水尽的绝望感,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得失心太重,眼界还需再开阔些!”马太守捋了捋花白胡须,点评道。
李庆安一脸赧然的朝马太守躬身拱手道:“学生谨受教。”
第二个上去与马太守对弈的是曾与秦京生交好的夜郎高仁,他与李庆安错身而过的时候还冷哼了一声,下巴扬得高高的,看那模样像是极看不上李庆安这等落败之人。结果他被啪啪的打脸了,他输得比李庆安还惨,双目通红、涕泪横流的样子着实狼狈了些。
顾忌马太守在场,坐在书案后的诸位学子不敢大声嘲笑讽刺,但他们的神情和此起彼伏的低笑声已经说明了一切。高仁险些忍不住了,他的右手紧紧攥着黑子,因为太过用力,青筋都显露出来了。也亏得他还保有那么一丝丝神智,不然他羞恼成怒之下真敢当着马太守的面将棋盘给掀了。
“人贵自知!”马太守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他那双仿佛能透察人心的清冷眸子与高仁赤红的双目相对,直将高仁看得浑身直颤,恍若被浇了一盆冰水般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高仁半句话都没说,脸色灰败的垂头朝座位走去,比起李庆安来,他不仅输了棋,还输了风度。
因为打头阵的这两人的遭遇,原本兴致极高的准备前去与马太守对弈的学子们踟蹰起来,场面也从原来的热烈转为冷清。山长见状,轻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在座的学子快些上前讨教,莫要让场面僵住。
“文才,你来!”不等底下的学子推出个送死的,马太守直接点名了。
其他人打心里松了口气,他们觉得由马文才上最好,马太守说话就是再不中听,应该也不会拿自己的亲儿子开刀吧!
事实上,是他们太天真了!
他们怎么会觉得这是一场极轻松的棋局呢,打落第一子的时候两人间的氛围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啪啪的落子声都比之前多了几分果决和杀气。步步惊心,这四字最能形容围观者的感受了,他们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紧棋盘,生恐错过了分出胜负的时刻。
“胜负已分,太守大人胜!”山长的声音惊醒了还沉迷于棋局的诸学子。
“心志极坚,杀伐果断,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马太守冷声道,丝毫没有因为面前坐着的是自己的独子而口下留情。
就在众人以为这就算完事的时候,马太守又开始打他们的脸了,他那清冷幽深的眸光扫过围在身边的诸学子,似是在告诫他们,说道:“心胸不宽,睚眦必报!只可与之为友,不可与之为敌!”
这…真的是亲爹么…
众人面面相觑,在心里嘀咕这话的不是一个两个。他们中有好些人之前还嫉妒马文才来着,家世好,学问好,琴棋书画、武艺骑射样样精通,以后肯定会有大好的前程,现在这么一看,亲爹不疼不爱的,先不说会不会帮他的前程铺路,不扯后腿就算不错的了!这么想想,他们还有什么可嫉妒的!
苏方慕此时就站在马文才的身旁,她看见马文才微垂着头呆坐在原位,半张脸似乎都埋在了阴影中,卷翘浓密的睫毛将他眼底的微光也给遮掩了起来。苏方慕的心头骤然涌起了一阵酸楚,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马文才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后拱手道:“太守大人,学生不敢苟同您对文才兄的看法!”
“怎么又变得这般生疏了?我不是说过了么,唤我伯父就好!”马太守朝苏方慕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了许多,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竟露出些许笑意。
围观的诸位同窗极其一致的露出了见了鬼了的表情,眼睛都快要瞪出眼眶了。
“文才兄弈棋的风格的确如您所说,杀伐果断,不在乎一子二子之失,但他的为人并不像您所说的那般,他面冷心热,性子爽直,待人真诚。做他的敌人,或许真的很惨,但做他的朋友,是一生之幸!”苏方慕难得慷慨激昂了一番,她朗声道。
其实…马文才并没有因为马太守的一番品评而心情低落,一点也没有。这十几年来他就没得过父亲的半句夸奖,早就习惯了。他刚刚是故意示弱的,结果如他期待的那般,苏方慕给了他最大的温柔和支持。
“你…说的对!”众人以为的马太守勃然大怒的场景并未出现,与他们猜测的相反,马太守居然好脾气的认错了…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