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翻身下马的动作潇洒利落,似乎并未受到伤处的影响。他的手臂轻轻一抖,便将凤翅镏金镋插入了矮草丛生的地面,那动作看着轻松极了。之后他朝坐得身子发僵的方慕伸出了手,想将方慕扶下马,而方慕的婉拒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劳烦宇文将军了,我自己可以的!”方慕忙道。她的腿刚抬起来些,这匹赛龙五斑驹便猛地抬起前蹄,悬空近半米,马身都快呈竖直状态了,这让毫无防备的方慕直朝地面跌了下去。
那一刻,方慕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出于本能反应,她的手臂挥动了几下,想要握住些什么阻止自己下坠的趋势,最终她抓到的是之前朝她伸出的那只手,透着温暖和安心的手。宇文成都只稍稍用力便将方慕带到了自己怀中,另一只手也看似极自然的扶到了方慕的腰间。他那比夜空还要深邃幽深的眸子与方慕那透着惊魂未定心绪的一双美眸对上,有片刻的功夫,虫鸣和流水声仿佛都远去了,周遭好像是静止了一般。
也不知是宇文成都的眸光太温柔,还是他的手掌太温暖,亦或是他的臂膀太坚实可靠,方慕觉得刚刚险些从马身上跌下来的恐惧消散了许多,不过心依旧跳得很快就是了。
“多谢宇文将军!”方慕回过神来后赶忙往后退了两步,离开了宇文成都的怀抱,她施礼道。
“谢我作甚么,都是我这马惹的祸!”宇文成都因怀里空落落的感觉而倍感失落,不过面上没表现出分毫来,他正色道。
宇文成都的话音还未落,他的赛龙五斑驹便蹬着蹄子朝方慕那边去了,垂下大脑袋往方慕手臂上蹭啊蹭的,那圆溜溜水润润的大眼瞅着方慕,喉咙间发出咴儿咴儿的声音,似是在撒娇讨饶的模样。方慕被这匹五斑驹弄得痒痒极了,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她道:“好了,好了,原谅你了!”
方慕摸了摸五斑驹那整齐顺滑的长鬃毛,让它舒服的仰起了脖子,尾巴也一甩一甩的。
可算将捣乱的五斑驹哄到了一旁,方慕去溪旁将手仔仔细细的清洗了遍,又用随身带着的盐巴和草药洗了两遍,之后她才去检查了宇文成都腿上的伤口。也亏得宇文成都腿上的伤口不深,也未伤到要害之处,不然就凭这一个多时辰的奔波,他早就因失血过多而丢了性命。方慕叫宇文成都坐在溪水旁的一块大石上,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他伤处的那块布料给割了下来,而后她用轻柔又不失迅捷的动作为宇文成都清理了伤口,在上头均匀的撒上了她随身携带的行医包里的上好伤药,最后扯了他的衣衫内衬将伤口包扎好。
整个过程宇文成都的身子都是紧绷的,他生恐身子某些自然而然产生的反应会吓到方慕,现在并不是该叫方慕知道的时候。对宇文成都来说,方慕为他处理伤口既是享受,又是甜蜜的折磨。
“庆幸的是伤得并非要害之处,刀口也不算深,不过这几日恢复期你还是少些走动,忌辛辣、油腻的吃食。“方慕扶着宇文成都站直身子,嘴上不得闲,习惯性的叮嘱几句。她道:“等下我扶你上马,我们到前面寻户人家歇息,到时候我去讨些食材来给你做些吃食。”
方慕这般提议一是为了照顾宇文成都的伤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一点私心,她不想和宇文成都同乘一骑了。因为之前那一连串被称为’意外‘的事情发生,她一靠近宇文成都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脸颊热烫,脑袋更是跟一团浆糊似的。
此时天色将明,他们沿着溪流走了约有两刻钟的样子,就见前头有十来户人家分布在溪流两侧,有一两家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看样子是已经起床要去做活了。方慕他们叩响了其中一家点着灯火的,得到了那对中年夫妻的热情招待。他们似乎还不知道如今世道的险恶,对手执兵器的陌生人也是笑脸相迎,还热心为方慕他们张罗吃食。
“多谢大叔、婶子,你们等下怕是要辛苦劳累的做活了,不吃饱怎么成!”方慕亲眼见到这对中年夫妇将他们的口粮分出来一半给她和宇文成都,双眸瞬间就湿润了,她忍着泪意,露了个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回道:“婶子,我去外头抓些野味和鱼过来,收拾收拾就成一顿极丰盛的饭食了,到时候您也尝尝我的手艺!”
方慕的武力值自然同宇文成都没法比,不过她自有她抓野味和捕鱼的好法子,没耽搁多久,她便抓了三只野鸡还有三条肉质鲜嫩的鱼。此地野菜长得也茂盛,多走几十米就又能见到结满了野果的树,不多摘些都对不起出来的这一趟。方慕借了这对夫妇的厨房用,将野鸡和鱼处理好,一只鸡用来炖汤,另两只则和鱼一样用烤的法子。方慕炖鸡汤的时候还在里头放了圆菇和枣子,浮油也都撇干净了,味道虽说稍有些淡,但很适合宇文成都这个病患食用。另两只鸡那空空的肚子里则被方慕塞了不少味道极佳的野菜和菌菇,最后烤得外皮金黄酥脆,皮下的鸡油都渗透到了肉里头,与野菜和菌菇的香气完美的交融在一起,嫩软鲜香,口感丰富,滋味无穷。
方慕只留了半只鸡,剩下的拆解褪骨之后便都送去给留他们歇息的中年夫妇那里了。闻到香味却一口都没吃到的五斑驹愤怒的将眼前的一丛青草踢到了一旁,朝宇文成都休息的那屋嘶鸣不止。
宇文成都假装没听到,将方慕为他精心熬煮的鸡汤喝得只剩了一碗,当然,剩下的也不是给他那五斑驹的。那碗香气浓郁且温热适中鸡汤他是留给方慕喝的,就用的他喝鸡汤的那个瓷碗。他的这匹五斑驹是极有灵性的,之前五斑驹每回听他暗示行事的时候他总会奖给它些大厨做得熟肉。对,你们没看过,他家的马就是这么不走寻常路,不爱吃草料,只喜欢吃肉——烤肉、卤肉、炖肉,各种肉。可这回五斑驹做得明明就不能更好了,要不是它猛地一抬前蹄,宇文成都能有英雄救美的机会?!
过河拆桥,卸磨坑马,太不厚道了!
还是方慕听不下了,撩开帘子到外头查看五斑驹的情况。她才刚出门口,五斑驹便颠颠儿的凑了过来,大脑袋直往方慕身上蹭,圆滚滚的大眼里蓄满了泪水,那模样委屈极了。等方慕伸手去摸它的马脸时,它便伸出舌头来去舔方慕的手,结果除了清香什么都没有!
洗手洗得这么勤快是要做什么!!
方慕不知道五斑驹迫切的想要吃肉的愿望,在得到宇文成都的同意之后,她将五斑驹牵到了村后草地和山林交会之处,叫它在外头撒撒欢,自由自在的啃草吃。过了一个多时辰,方慕起身走到门口,正准备掀开门帘出门去将五斑驹牵回来,结果她听到外头有人在威胁那对中年夫妇。那人厉声道:“你们可曾见到一个身着素银甲腿上有刀伤的汉子路过,与他同乘一骑的是个稍显娇小的文气男子?若是不说实话——那就纳命来!”
“我…我们说,我们万不敢隐瞒什么!”那个中年汉子抖着嗓音回道。
方慕听得心头一跳,额头处已经有冷汗开始往外冒了,她轻手轻脚的缓缓往后退着,还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生恐惊动了外头的那群人。就算没撩开门帘去看在外头威胁那对中年夫妻的人是谁,方慕也能猜到,应该是那群黑衣人追了过来。果真,就如宇文成都所说的那样,他们为了取宇文成都的性命也是拼了!
就在方慕小心翼翼的往后退的过程中,那中年汉子道:“我们没看到有刀伤的汉子与一个文气小青年路过,真的没有!”
“真的,这几位大爷,我们俩说的都是真的,不敢有半句假话!”那中年妇人哆哆嗦嗦的附和道。
对啊,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来这里借宿之前宇文成都的刀伤已经被包扎好了,这对夫妻没看到。而黑衣人所说的文气男子,他们更是没看到,这位中年妇人一眼就识破了方慕女儿身的身份,潜意识里,她就没将方慕当男子看待。这对耿直到不行的夫妻没说半句假话!
夫妻俩的眼神和语气实在是太到位了,那几人没从中发现半点破绽,将刀架在中年汉子脖子上的矮个男子移开了利刃,喝道:“快滚去给我们做些吃食来!”
中年夫妻喏喏称是,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相互撑着朝厨房疾奔而去。
方慕高悬的那颗心有了片刻的放松,心中对那对夫妻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她想,若是这回能平安脱险,她定要好好报答他们的善心之举。在方慕退回到房间的那一刻,那群杀手也撩开门帘进了主屋外间,不过不是方慕和宇文成都所在的那间屋子的外间,他们在一旁的偏房呆着呢。
“方——”宇文成都低声唤道。不过他才出声便被方慕用手捂住了嘴。
宇文成都那带着些微湿意的润泽唇瓣与方慕那柔嫩温软的手掌紧紧相贴,那种特别的触感让方慕呆愣了一瞬,而后她那如凝脂般白皙润泽的脸颊上腾地浮起了两朵红云,手也此被刺到了一般猛地收了回来。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她就用收回来的那只手,竖起了食指挡在唇前,做了个让人安静的示意。
其实宇文成都早已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在方慕进屋之前他已经将凤翅镏金镋紧握在手中了。就他腿上那点小伤,根本影响不到他的状态,收拾外头那几个杀手并带着方慕全身而退并不算难事。不过他在见到方慕那副透着紧张和担忧神情的面容时,一个念头就这样涌上心头,这才有了他刚刚出声唤方慕的那一幕。结果如他所料,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宇文成都那张冷肃的面容上露出了极明显的笑意,嘴角翘起,面部线条都随着这一笑而柔和了许多。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头此刻盛满了并不难懂的柔情,专注的看着方慕的时候让她险些就此陷了进去。
“莫怕,我会护住你的!”宇文成都最是知道他将嗓音控制到何种程度才能让方慕露出欢喜愉悦的神情,他也是这么做的。
方慕并不怀疑宇文成都的能力,若是他们两个,安全脱身的确是不成问题。可他们要考虑的可不仅仅是他们两个的问题,那对中年夫妻,甚至整个村子的人都有可能被他们牵累,以至于丢掉性命,得像个万全之策才好。
对了,麻醉药!
方慕在圆鼓鼓的行医包里头将那瓶精心研制的麻醉药给拿了出来,紧绷的小脸儿终于放松了些。现在的问题是,她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麻醉药撒到那些人的饭食里头。她爬窗的技术非常不怎么样!
“这是?”宇文成都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方慕晃了晃瓶子,脸上露出了掺杂着得意的笑容。她凑近宇文成都,压低声音道:“能让人动弹不得、意识丧失的麻醉药!你想试试吗?”
她那副模样像极了给人推销药的药铺掌柜!
这个安利宇文成都明显不想吃,此刻,他只觉得脊梁骨冒凉气。若是哪天方慕不想同他亲近了,只需给他来点麻醉药他就歇菜了!
“交给我,我从后窗出去,然后悄无声息的绕到厨房那边!”宇文成都赶忙将那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专心致志的应对眼下的局面,他提议道:“这群杀手功夫都不弱,想来耳力也不会差到哪里,若是你从后窗翻出去,再一路走到厨房,很难保证不被那群人发现,所以,还是由我来!”
“可是你腿上的伤…”方慕心知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还是有些担忧。
“不碍事,对在战场上拼杀的人来说,这点根本就算不得伤!”宇文成都俯首过去,对方慕低声耳语道。
的确,宇文成都翻窗而出的时候几乎没发出声音,之后也没听到他脚步声。在这种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的环境中,方慕双手紧握成拳,心怦怦跳得极快,有种要喘不上气来的感觉。直到宇文成都的脸孔出现在后窗那儿,方慕那颗高悬而紧缩的心才总算是得了解脱。
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躲在偏房门后的方慕和宇文成都便听到了其中一个杀手渐渐绵软无力的怒喝声,他道:“你们…竟敢…”
他这话还没说完方慕他们便听得咚的一声响,想来是这人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失去了知觉,身子砸到了地上。再之后,中年汉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他道:“这…这是咋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做得跟平常没啥区别啊!”中年妇人也懵了,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无措。
方慕和宇文成都直奔正房,动作利落的将这几个人事不知的杀手给捆了个结结实实。之后方慕向这对被吓坏了的中年夫妻详细的解释了一番,从他们林中遇袭到受伤逃到此处,当然,有些不该说的,比如说宇文成都的身份,她是一个字也没提。
“哦哦,我就说,他们踹门进来就拿到架在我们脖子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该好好收拾收拾他们!”中年夫妻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
“看来我猜的没错,这些是高句丽那边派来的刺客!”宇文成都从其中一个杀手身上搜到了刻有高句丽王廷标志的金牌。
方慕虽说不认识什么高句丽王庭的标志,但她仔细分辨这些人的样貌特征,确实与中原人有几处明显的分别。
“是…高句丽的人?!我…我要把这几个王八羔子给砍了!”一听高句丽这三个字,那个已到中年的憨实汉子登时跳了起来,目呲欲裂,眼底显现出了血丝。看他那模样,似是与高句丽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老天开眼啊,可算让我们有个报仇的机会!我们家阿成就是在辽东从军的时候被高句丽的人割了脑袋丢了性命,我那可怜的孩儿,那年才十六岁啊!”那位妇人哭嚎道。
方慕蹲下身子,手在妇人的背上轻轻缓缓的拍着,这时候,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除了静静的陪伴,她想不出更好的安慰方式。烽烟燃起,受到伤害最深的永远都是百姓,失掉钱财和土地并不是最绝望了,有很多户人家同这对夫妇一样,失去的是未来和企盼。
方慕是医者,不是圣母,若是她今日开口叫宇文成都放了这些人,那么这对帮了他们的夫妻,甚至周边十几户人家都极有可能因此丢了性命。方慕不信,这些心狠手辣的高句丽杀手会对他们大隋的子民心慈手软。
这事儿还是宇文成都干得熟练,不仅将这些杀手处置了,还将痕迹清除的干干净净。就算剩余的高句丽杀手来到这个小村庄,也断然发现不了他们的伙伴曾经来过此处,也是在这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慕他们的危机就此解除,单盈盈等人心中则充满了焦急、不安、心慌和无措。尤其是那六个奉命来保护方慕的,恨不得以头抢地,王爷王妃信任他们才会将这差事交由他们来做,可是他们竟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陌生男子将表小姐给掳走了!这六个家将不敢耽搁,赶忙选了一个飞马回北平府禀报王爷,剩余的人则继续寻找方慕。
也是他们不走运,竟和方慕他们走岔了方向,也因此错过了在小村庄与方慕他们会合的机会。
没有那些碍眼的人在,宇文成都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不过他这愉悦的心情也没能持续三天,因为搅局的人又多了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づ ̄ 3 ̄)づ


第48章 隋唐篇
别拿马的意愿不当回事儿, 任性起来的马驹子分分钟教你做人!宇文成都就被他那匹赛龙五斑驹给坑得不轻…
本来这匹五斑驹日行千里也不在话下, 可这会儿宇文成都叫它往东, 它绝对往西,叫它走大路,它就往小路那边钻, 几个时辰过去了连五里地都没走出去。宇文成都用凌厉又冷酷的眼神看过去, 他手下的将士看到他这个眼神都吓得心头狂跳, 可五斑驹却半点也不害怕,猛地一甩脑袋,张大的鼻孔间喷出股股热气,蹄子在地面上使劲儿刨了两下,带起了几块草皮。
宇文成都突然想吃马肉了!
五斑驹半点面子没给它家主人留,活脱脱一个高冷小公举的模样。不过方慕一朝它招手, 它立刻就颠颠儿的奔过去了, 大脑袋在方慕的掌心轻轻地蹭着, 咴儿咴儿的轻叫着,尾巴更是卖力的甩着, 那副狗腿子的模样宇文成都都要看不下去了。
作为一匹血统高贵、能力超群的五斑驹,学狗甩尾巴是什么鬼!
方慕也发现了这点,强忍住笑提议道:“等下还是我来操控着缰绳吧。”
宇文成都的神色有些紧绷, 只语气淡淡的回了一个好字。方慕还以为宇文成都生闷气了, 赶忙敛起了嘴角边挂着的浅笑,不过她越是告诉自己不能笑,这笑越是忍不住。方慕的墨眉弯了弯, 明净清透的眸子里充满了愉悦和欢欣之意。
其实方慕误会了宇文成都,他怎么会因为她露出美得让人心醉的笑容而生气呢!他是怕,他压着不住心底狂涌而出的热意而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比如说摸摸柔嫩白皙的脸颊,再比如说尝尝那如玫瑰花瓣儿一般颜色正好的唇瓣!
方慕并不知道宇文成都那张无甚表情的面皮下掩盖着怎样污的心思,她一脚内蹬,姿态轻盈且迅速的翻身上了马,坐稳之后,单手执起缰绳,不过并未用半点力道在上头。她扭头看向宇文成都,轻轻点点了头,示意他可以上马了。不过还没等宇文成都有所动作,五斑驹突然动了,先是小跑,等方慕因为惯性问题而抓紧缰绳的时候它便撒开了四蹄,跑得跟一阵风似的,瞬间便跑出去了老远。
宇文成都面无表情的看着方慕和五斑驹远去的身影,默默地伸手将脸上溅到的泥点子给擦了下去。
这回没有半点说笑的成分,宇文成都真的想将五斑驹的蹄子给砍了!
好好坐在马上的方慕都不敢想宇文成都看着她和五斑驹疾驰而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她试图叫五斑驹停下来着,不过它跑得依旧带劲儿,直到离刚刚那地儿有二里地了五斑驹才缓下速度来,改成慢悠悠的朝前面走。事实就摆在眼前,方慕哪里会不明白,五斑驹分明就是故意坑宇文成都的!马有灵性就算了,这么睚眦必报真是让人醉醉的!
方慕放任五斑驹踢踢踏踏朝前走着,忽然间就听正南方向处有人大喝了一声,嗓门巨大,直震得方慕的耳朵里嗡嗡直响。等着声波褪去,方慕轻轻晃了晃有些发懵的头,而后朝正南方看过去,就见那一片翠**滴的草地上散乱分布着十几头牛,旁边有个放牛的瘦弱少年,约有七尺高,小脸儿也没比巴掌大多少,上头蹭着几大块炭黑和泥土,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清澈的好似一眼能望到底的浅溪,头上挽着个牛心发髻,别了个毛毛草充作簪子。他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脚上蹬着的是一双草鞋。
刚刚方慕听到的那声大喝是这少年吼两头打架的牛,少年逮着花牛数落,叫和黑牛打架对顶的花牛让开。花牛哪能听他使唤,不仅将黑牛顶得快趴下了,还朝着少年直喷气,看着架势,下一步它要收拾的就是少年了。
“快些闪开,危险!”方慕很担心身子瘦弱的少年被壮实的花牛顶到,赶忙提高音量提醒道。
就在她开口的时候,少年一手攥一头牛的犄角,使劲儿往两下里分。黑牛本就没什么力气了,被这么一分直接趴在了地上,可花牛却跟少年顶上了。就在这个时候反应有些迟钝的瘦弱少年才意会到方慕的意思,抬头朝她咧嘴一笑。这么一分心可坏了,他被那头花牛顶翻在地。
方慕心中十分自责,赶忙翻身下马,快步来到少年跟前为他检查伤势。这大眼少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先是呆呆的看着方慕给他检查被顶到的地方,而后呵呵傻笑起来。
“幸好没伤到骨头,万幸,万幸!”方慕稍稍松了口气,对大眼少年说道。她脸上挂着的笑容温暖柔和,澄澈明净的眸子里没有对少年的嫌弃,只有关切和担忧,还有自责。
大眼少年这会儿不笑了,他慢慢地朝方慕伸出手来,那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他那脏兮兮的快看不出原本肤色的手触到方慕的手指,而后抬眼瞅着方慕,见她的目光依旧温和可亲,笑容也还在,他的嘴一瘪,泪珠子滚出了发红的眼圈儿,他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哥哥,我可算是找着你了!”那大眼少年猛地抱住方慕,嚷嚷道。
方慕并没有推开大眼少年,她此刻根本就是懵的,双眸睁大,身子僵住,耳朵里更是嗡嗡声不断。
“滚开!”追过来的宇文成都见到的便是大眼少年抱着方慕哭的画面,心火顿起,周身迸发的极强大且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他看向那少年的眼神凌厉且带着浓浓的冷意,跟冰凉凉带着杀气的利刃一般,直戳向那大眼少年。
不过大眼少年就跟没看到宇文成都一般,兀自哭着对方慕说道:“君可哥哥说了,要是哪天来了个不嫌弃我脏,会笑着同我讲话,愿意关心我的面善之人,那就是我亲哥哥无疑了!哥哥,士信总算是盼到你了!”
此时宇文成都已经迈步来到方慕和自称是士信的少年身旁,他并不敢用蛮力将士信扯开,怕因此伤到了方慕。可不这样,以士信能分开对顶的两头牛的力道,宇文成都根本没法子将他与方慕剥离开来。
“你是叫士信?乖孩子,你先松开我,咱们好好说话!”方慕轻声细语的劝道。
“不,不松开,松开你就跑了,就会不要士信了!”士信摇了摇头,极坚定的回道。
“她叫你松开!”宇文成都对任何想要亲近方慕的人都有敌意,包括单盈盈,自然,像士信这样的少年也不可能是例外。显而易见,宇文成都的呵斥并不能让士信动摇,于是他努力将心头怒火压了下去,缓和下语气,而后道:“你力气太大,把她的胳膊给弄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