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如你所见,这条通往镇北城门的唯一的路已经被我派人封锁了,你想出城,我看可能性也不大。”梅继尧仍是风流不羁的笑着,声音却是冷冰冰的。
“不要给我任何击杀你的借口,马上离开,留下马车,今天我就当作没有见过你。我不想在她面前杀人,尤其对象是你。”梅继尧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一惊,梅继尧想杀行云,为什么?
只听得行云说道:
“原来我也和师兄有心有灵犀的时候,我也不想在她面前大开杀戒,可是怎么办,今天我是不打算放她走了。”
梅继尧的笑意凝结在脸上,那久违了的没有温度的冰冷眸光扫过行云,说:
“上次你受的内伤看来并不怎么严重啊!我从来尊重对手,所以即使与你是旧识,也不会留手。”
“是啊,”行云轻笑两声,“我们之间的账是应该好好地算一算了……”
两个人静静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对峙着,寒冷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一般,萧杀诡异的气氛充斥着十里长街,我的心像被绷紧了的弦,终于忍不住一掀门帘,径直下了马车。
行云看见我,脸色无端地沉了沉,梅继尧看到我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样子微微地侧过脸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嘴角深抿着,凤眸有暗光流转,对我说:
“晴儿,跟我走,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给我一个交待?我眯起眼睛看他一眼,既是嘲讽也是愤怒,冰冷僵硬的身子麻木得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好不容易向他那边挪动了一步,行云却说:
“蜻蜓儿,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难道不想跟我在一起?过来,我带你走!”
我的脚步钉住在原地,我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行云,他一脸的坚定,深邃的黑眸正对我温暖宽厚的浅笑着,我的心一阵纷乱却又莫名地心酸,行云,这样的话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你会在什么情景下对我说出,然而现在听来,固然心动,却没有了当初所想象过的那般惊喜和欢欣雀跃。
“行云……”我迟疑地看着他,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梅继尧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始终没变,他沉默着向我走来,伸手就要拉住我,行云身形一动瞬间就挡在我面前伸掌一拦格开他的手,说:
“师兄还是那么喜欢强人所难,以前在书院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蜻蜓儿不想跟你走,你没看出来她一脸的不情愿吗?”
梅继尧煞有气势地扫视他一眼,忽然出掌如风攻向行云,行云似是早有准备,以掌为刀亦是招招逼人,梅继尧的大悲手印幻化出数重掌影漫天而来,而行云看似只有防守之力实际上险招迭出,只听见行云沉声说:
“蜻蜓儿从小便不喜欢你,你这又是何苦相逼?你明明知道的……”
立在一旁的我霎时心里便一片懵然,是的,我好像曾经对行云说过类似的话,可是那句话的意味是这样的吗?眼看着梅继尧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他向行云肋下击出一掌,竟是虚招,身形如鬼魅般潜移,右手捏一手诀就要封住行云的去路,说:
“她喜不喜欢我,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她好歹是我师妹,我绝不允许一些人别有用心地接近她!”
我的心里忽然极其的不舒服,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愤怒,只觉得心底好像压着一团麻,乱哄哄的烦闷不已。
行云不再言语,两人间杀意陡然大盛,眼看他们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我不由得朝他们喊道:
“别打了,无聊死了,谁输谁赢又有什么意思?!”真是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两个人真的是为红颜竞折腰不到打死誓不罢休的痴情汉子呢!特别是梅继尧,还便宜他得了个重情义的好名声……
可是,他们好像丝毫没有听到我说的话,我大为气结,二话不说就走向那匹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黑马,拉住缰绳坐上马鞍,打吧,好好地打吧,本姑娘不奉陪了,简直是没眼看!!
我回头看他们一眼,这时,厄运又再一次亲吻了我的额头。穆青手一动,一蓬钢针打向梅继尧,梅继尧冷哼一声闪身躲过,没想到这蓬钢针竟然直直地打了过来,没有打中人,竟是全都打在了马身上,黑马吃痛,长嘶一声便向前狂奔,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几近疯狂的马带着向前冲去,手中的缰绳几乎脱手。
“蜻蜓儿——”耳畔传来行云的一声惊呼,我双手紧紧地抱住马脖子,马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发疯一般往前狂奔,我几乎就要从马背上掉下来。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行云和梅继尧不知什么时候斩断了马车的行辕,各骑着一匹马在我身后追赶着。
“晴儿,别怕,把手给我——”梅继尧在马身上狠狠击了一掌,他的马也跑得几近疯狂了,他赶上我,向我伸出了他的右手。
“蜻蜓儿,来,握住我的手!”行云也赶了上来,他伸出来的手离我始终还有一尺之遥。
这两个人真是过分!我生气地想着,死死地抱住马脖子,不敢动,这时黑马跑上了断云山,梅继尧眉头深锁,忽然朝我狠狠地大声骂了一句:
“夏晴深,你这个胆小鬼,不过就是把手伸出来,有那么困难吗?”
这一句不啻于当头棒喝,瞬间我清醒了不少,正当我克制住内心恐惧勇敢地把左手伸向梅继尧时,眼睛的余光瞟到我的正前方,我的心如坠冰天雪窟,前面竟然是……
竟然是一处断崖绝壁!
“把手伸过来!”梅继尧气急败坏地在风中大喊道。
我的头脑轰然作响,那边行云大声疾呼着:
“蜻蜓儿,拉缰勒马!”
拉缰勒马?还来得及吗?我闭上眼睛,绝望地把已经伸出去的左手收回来,受惊的黑马已经无法止住身子的惯性,仍是一往无前地向前冲去,而悬崖绝壁,就在脚下!
“夏晴深,把手给我!”梅继尧的喊声中尽是一片绝望,我转过头去,想着,看他最后一眼。那张常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的脸上尽是苍白,血色全无,善睐的明眸一片死灰……
我想回家,我想回去了,师兄……
身子一下腾空,冲出悬崖的黑马直直地往下坠落。
“蜻蜓儿——”行云一声痛彻心扉的惊呼,我没有回头看他,就这样吧,行云,总觉得有什么是我们错过了的……
一声马的嘶鸣传来,哪一瞬,不知道是谁,已在悬崖上勒马。
就在我以为快要坠入崖底粉身碎骨之际,一只温热的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我的手臂,这个事实让我更加的惊愕得无以复加。他一手抓住我,另一手抛出腰间玉带勾住山石上的枯藤,我不再往下坠落,反而是两个人的重量使得枯藤发出“嘎吱”的响声。
下方隐隐约约传来重物坠地之声,那两匹马,怕是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了。
“疯子,为什么不勒住缰绳?你疯了是不是?”我一边喘着气,一边大声地说道,心里一阵阵地发酸发痛,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风太大了,一定是这样,我想。
“你的右边有一条模糊的山路,你小心地跳下去,这树藤快要断了。”梅继尧冷静地说道,他的手一用力把我往右边甩去,松了手,我一下子就落到了他所谓的“山路”——其实根本不是山路,只是一处岩石裸露出来的地方,到处都是白雪的痕迹。
梅继尧轻轻一纵身,也落在我身旁。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是生气还是感动。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往前走了大概五丈,就把我喊过去。我过去一看,他竟然找到了一处天然的洞穴,虽然也是岩洞,但毕竟可以暂避风雪。
进了洞,我浑身僵硬,再也忍不住颤抖着坐在地上双手合抱。梅继尧淡淡地看我一眼,走出了洞口,不一会儿,他找了一大堆的枯枝藤蔓回来,还有一堆干草,他很快就把火生好了,也不看我,只是说:
“还愣着干嘛?过来烤烤火,摔不死已是大幸,难道还想冻死不成?”
我瞪着他,这个人怎么脾气这么坏,生气了吗?凭什么生气?我走过去在火堆前的干草上坐下,他却站起来开始解开身上的腰带,把外袍和中衣脱下来了。在这样幽深的山洞里,四处寂静无声,火光映照着他没有表情的脸,我敏感地叫道:
“你想干什么?你怎么敢脱衣服?!……”
“你以为我想干什么?!把你身上那该死的湿衣服给我换下来!不然还没到天亮你就要冻死了!”他铁青着脸,这一回,是真的在生气了。
“你还好意思说,该死的湿衣服?!是哪个该死的害我遇上这无妄之灾?你在外面到底还有多少风流账,交代清楚,好让我就算当了代罪羔羊也有个明白!”话一出口,我暗暗后悔,怎么这句话听起来仿佛出自善妒的情人之口?
梅继尧脸上神色一滞,在我有些许得意以为这话打击到他的时候,他却只是盯着我说:
“你到底换是不换?不换,那本王就亲自来动手,反正本王风流名声在外,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件风流美谈!”说罢,他朝前走了两步,离我只有咫尺之遥。
“我换!”我立即乖乖地说。这个人真是我的克星……
第三十六章 云山雪惊尘3
他转过身去就要走出洞外,我对着他的背影急急地说了一句:
“别走,我会害怕的!万一换衣服时有蛇虫鼠蚁出现怎么办?”
“那你想我如何?”
“你就坐在火堆前,背对着我,不许转身就好。”
梅继尧闻言坐下,背对着我,我开始把身上又脏又臭的湿衣服换下来,一边换一边说:
“每次跟你在一起都那么惊心动魄,玩命似的,上次是中毒被伏击,这次是坠崖,宣阳王,你还生什么气?该生气的不是我才对吗?”
“我说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交待?好啊,我不会淋她黑狗血,你让人准备一桶朱漆,淋朱漆就好了……也不淋她水,砸她几个鸡蛋就好了……还有,宣阳王最好娶了她……”
“为什么?”他愕然中带着怒气。
我走过去坐在火堆旁,把我那腥臭的衣服摊开在火堆旁的一堆枯枝上烤火。梅继尧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领口微微敞开,肩上有好几处不知被什么划伤了,血迹斑驳,可仍无损他的身形筋骨,他坐在那里,有些沉默,可是身影却更见沉稳刚毅。
“惩罚岑慧儿不如惩罚你这个始作俑者,娶了她,才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痛苦!”我瞅着他,以为他听了这话会一笑置之,可是他却看着我,眸色深沉,说:
“哪怕我只是无心之失,哪怕只是一个无中生有的误会,你都要惩罚我,让我痛苦一辈子吗?夏晴深,你看似懵懂无知与人无伤,但其实,你的心,比谁都要狠!”
我心底一窒,半响说不出话来,他看我脸色发白,又说:
“以前离开青林山,现在离开京城,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刚才很失望吧?疯子般随着你坠崖的不是行云,而是我。”
我无语,我不想骗自己,心里的确失落,甚至极力想回避这个事实,可是仍是被他提起,仿佛揭了心上的一处伤疤,才发现以为已经全好的旧伤还是鲜血淋漓……
“是很失望啊……谁让你多管闲事,谁让你管我的?让我死了不就好了吗?以后都不用你烦心了……”我发狠说,眼圈都红了。
“好,好得很……”他站起来,挺拔的身影笼罩着我,让我陷入巨大的阴影中。“夏晴深,这种话,你十几年前给我说清楚的话,怎么会有今天?!不过,你现在说了,也还不算太晚!”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然后转身走出了山洞。
他的身影在我绝望的视线中消失的哪一瞬,我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因为我的不告而别?还是我说的哪句话伤到他了?
该死的梅继尧!讨厌的梅继尧!我把裹在身上的他的中衣和外袍拉得更紧一些,不期然一阵淡淡的木叶气息飘如鼻端,那一霎那我心头涌过的除了难过,伤心,还有着怀念。他真的扔下我不管自己一个人走了吗?穿着那么单薄的衣服,走进白雪皑皑的山岳,只怕还没走出去就困在冰天雪地里了……
夏晴深,你这是在担心他吗?省省,是他扔下你不管的,你为什么还想着他?你看,那堆火越来越暗将要燃尽,你的处境堪忧,寒冷和饥饿还有黑暗将把你重重包围,而他走了,只剩你一个人在此地自生自灭……
那堆火逐渐燃尽,我把身子缩在所剩无几的干草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身子,黑暗很快铺天盖地地来了,我小声地啜泣着,空荡荡的山洞里,这样的哭声特别的凄凉,可是除了这哭声,我再也找不到什么可以与自己相伴的了…..
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身子挨着冰寒入骨的岩石已经冻得僵硬,几乎都麻木了,然而梦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早春三月,草长莺飞。
阳光慵懒和暖地照在荷花池中,偶尔有躞蹀飞过,水色碧绿幽深,时有游鱼倏忽而过,灵巧生动。
荷池不远处,竟有一团闪着金色光芒的火红在微微起伏,原来是一条浑身红得发亮的小金鱼躺在地上,红色的鳞片脱落了许多,身上有好几处都受伤了,双目紧闭,奄奄一息。
全身……发烫,好像要裂开了一般;那些伤痕在空气中风干着,凝成了血色的斑点;想要睁开眼睛,却浑身无力……
“咦?好可怜……”一双宽厚的手掌把它捧起,它微微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清秀稚气的脸,一身白衣的他把它放到荷池旁一株梧桐树下就离开了,再出现时,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净瓶,上面插着一枝小小的杨柳。
他把杨柳取出,把净瓶的水缓缓倒在小金鱼的身上,霎时间,小金鱼的身上传来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和滋润的感觉,就好像龟裂的大地一夜之间被雨水填平了沟壑。
他把它轻轻地放进荷池,它晶莹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说:
“明天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我是给观音大士的净瓶换水的童子,在紫竹林里修佛;净瓶里的水可以治好你身上的伤,小鱼,不要忘了……”
他说罢起身要走,却又回头浅浅一笑道:
“对了,我叫秋童,不是秋天出生的童子,而是秋意童心的意思!”
风吹过平静的湖面,带起涟漪荡漾。
……
“秋童……”浑身似是被火烤得要裂开了一般,四肢酸痛无力,我全无意识的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秋童……别走,水,水……”
一股清凉从唇舌间渗入直至心田,我贪婪地瞬吸着,双手死死地不知道抱住什么,只知道忽然间就心安了,恐慌的感觉一扫而空,我昏昏沉沉地说:
“水……我要水……很难受…..很黑,很暗……别走……”
又一阵清凉接踵而至,我渐渐地平静下来,意识却还是模糊的,有个声音轻轻地在我耳边说:
“我不走,晴儿别怕……”一只冰凉的手抚过我发烫的额头和脸,很舒服,我伸手抓住那只手贴进自己发烫的怀内,一边不甚清晰地说:
“热……”
“晴儿……”那声音叹息一声,硬是把手抽开了,我的心一瞬空了,我又惊又怕地叫起来:
“不要……不要……丢下我!”泪水盈眶而出,我的神智突然清晰起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把我紧紧地拥在怀中的人,就是那张可恨可恶的脸,就是那个可恨可恶的人!
我用力地推开他的手臂,他纹丝不动,反而抱得更紧。
“不用你管!你走开,你走开!……”我委屈地放声大哭,“我就是那么狠心的人,你别再来招惹我,你走……”
“我不走。”他说,任由我作无力的挣扎,由着我哭,我渐渐哭累了,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原谅我,别生气了。”
我闭上眼睛,不理会他,他又说:
“就许你有脾气,不许人家对你发脾气?我只是去找些枯枝,顺便想抓只雪雉什么的充饥……我是心里有气,但也不会扔下你不管。怎么不想想,这么高的悬崖我都陪着你坠了下来,难道还会在这时候自己一个人离开?”
听着他这样的温言细语,我的心就这样软了下来,酸酸的,还有点痛,更有点莫名的欣悦让我觉得无所适从。我睁大眼睛沙哑着声音对他说:
“怕是宣阳王也只是勒不住马,无奈之下才陪我跳的崖吧?不然怎么会救了人还满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
“你——”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怒极而笑,薄唇绽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说:
“如果这样说你心里会好受一点,那你大可以认为我是迫不得已才救了你。那么,师妹想过如何报恩了没有?”
“好像上次是我救的你,你还没报恩啊!”
“既然如此,”他脸上的笑容渐深,“晴儿师妹,那我们相互以身相许如何?”
我瞪着他,“梅继尧,巧言令色者鲜矣仁!怪不得外头一堆风流债,轻薄浪子,不知伤了多少女儿心?!”
顾不上梅继尧那不以为然的表情,我的头一阵发昏发痛,舔舔干涩得快要裂开的唇,又说:
“我要喝水……”
他皱眉,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唇,我心竟无端地漏跳两拍,他迟疑地问我说:
“想喝水?你确定?”
“嗯。”我迷糊地应了一声。他起身走出洞外,很快就回来了,我全身发热发烫昏昏沉沉的,……带着一丝凉意的水慢慢地渗了进来,一时间只觉得流遍五脏六腑,无比的惬意舒畅。
“水,我还要水……”我喃喃道,猛地一睁开眼,那双神色迷离的的凤眸与我近在咫尺。我忽然一惊,支撑着坐起来,看到身旁凸出的一块岩石上有一小堆雪,正悄悄地消融着,我茫然地问梅继尧:
“你是怎么给我喝水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看着他被冻得青紫的唇,再看看那堆雪,恍然大悟。
“你……”我又羞又怒,本来脸就烧得有些不同寻常的红,现在更是红得似乎血都要滴出来了。
“晴儿莫非觉得吃了大亏?本王最是公道了,什么时候晴儿想讨回来本王自当奉陪!”梅继尧慵懒地斜靠在岩壁上,好整以暇地说。
“好,到时宣阳王不要后悔了!”我恨声说,梅继尧,等着看,我不会让你这么得意的!
他把已经烘干的衣服给我盖好,把手搁在我额上,不经意地皱皱眉,说:
“别担心,等天一亮,我就带你离开。”
他从怀中取出一枝长如手指般大小的翡翠玉笛,那上面的碧青颜色盈翠欲滴仿佛要流下来一般。他把玉笛放在嘴边一声声吹着不成曲调的音符,我闭上眼睛,想起了坠崖时听到的那声马的嘶鸣……
行云,他还是悬崖勒马了……
“为什么……”我昏昏然地问,“你要杀了行云?”
“怎么?担心了吗?”他放下手中的笛子,“有些人,似乎一生下来就是敌人。行云,他是肃王的人……还记得我问过你,知不知道猛虎是如何成为百兽之王的?”他笑笑,眉目舒展自然,“因为,它要保护那些它深爱着的人……”
可惜,后面那句话我已经听不到了,因为,我已然入寐。
第三卷 风雨共潮生
第三十七章 落梅香断无消息
转眼间,天幕露出一丝曙光,脚下的白雪也渐渐在黑暗中呈现出它本来的颜色。风寒彻骨,没有下雪已经是万幸了,梅继尧背着我,艰难地走着,雪地上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让我的眼睛发酸发痛。
他身上,只穿着里衣和我那件满是血污的外袍,其余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帮我穿得严严密密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背着我离开了山洞……
“晴儿,别睡了,再走一段路,我们就到了。”他说。
我全身烫得像一团火,仿佛连意识都被消磨殆尽了,努力地撑开眼睛,看看前方,仍然是一望无垠的雪白。
“师兄,你把我放下,你先回去,再来接我,可好?”
“不好。”他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师兄,如果我死不了,却烧坏脑子成了傻子怎么办?”我迷迷糊糊地说,“救我回去不一定就是件好事。”
“如果你变傻了,那我要娶你,你还能逃婚吗?”
“是哦,变傻了就不懂逃了……不对,傻子为什么要逃婚啊?”忽然觉得好笑,吃亏的又不是傻子,而是那个娶傻子的人而已。
“对啊,好像傻的那个人是我才对……”梅继尧也失笑,他抬起头看着远处渐露的曙光,说:
“晴儿你看,日出之际,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如此动人晨曦,你看一看山上斑斑驳驳逐渐消融的雪迹反射着点点霞光……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