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的目光却是带着警惕,越过她落在草月花舍前的人身上。梅子嫣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身后是一顶轿子和几个轿夫。
“请问可是梅大夫?”见到梅子嫣点头后,那少年递过一份请柬,“我家主人想请梅大夫见一面,请梅大夫上轿随我走一趟。”
梅子嫣还没答话,哑奴一手把她拦在身后,冷然的看着那少年,少年镇定自若,说:“主人说不好让梅大夫等那么久,所以主动相邀,梅大夫,请。”
那张请柬淡黄的底色上画着墨色瘦竹,约见的地点是天都有名的枕碧楼,落款的名字是慕程。梅子嫣唇角扯出一丝笑意,往哑奴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对少年说:
“慕三公子相邀,却之不恭,这枕碧楼哪怕是鸿门宴我也不会不去。我这家奴要留下看家,我随你去就可以了。”说罢笑着对哑奴打了几个手势,哑奴怔了怔,梅子嫣步履轻松地上了轿子,放下轿帘时还对哑奴眨了眨眼。
哑奴看着轿子消失在小路尽头,才伸开手掌看清楚了掌中的布袋子,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串紫晶发串。
枕碧楼里竹影婆娑,高悬的明灯在地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梅子嫣随着明书走进枕碧楼,以为慕程会是在哪一个厅堂见她。不料明书带她穿过枕碧楼到了后面偌大的庭院,庭院竹树深深之处有明灯数盏,一张青竹长案前隐约站着一人,修长玉立衣袂迎风。
明书停下脚步,“我家主人在园中静候梅大夫。”
梅子嫣依然微笑着,慢慢走进去,袖中的手却已攥得紧紧的。
“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他放下笔,抬起头注视着走到面前的人,温文浅笑道:
“当日的那首词,可惜我只记得半阙了。”
听到那温润平和而略带低沉的声音,梅子嫣稍稍一愣,触及慕程那双夜色中更觉幽深的黒眸,她不由得笑了,说:
“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是你,失觉了,慕三公子。”
他还是一身青衫,只是已非当日洗的几乎泛白的寻常布衣。飘逸的云锦袖口领间秀着银丝回纹,黑发被银丝带所缚随意束着,几丝散落下来使得清癯的脸在夜色掩映之下添了几分迷离之感。
手指修长,朦胧灯光下握着笔微微突起的指骨仿佛泛着白玉似的柔和光泽,映着一纸墨色,梅子嫣忽而有种错觉,眼前站着的该是隐逸山林不沾尘俗之事,抚古琴击筑,歌高山流水之人,而非传说中城府深沉思虑缜密手段狠绝的慕氏下任家主。
“彼此彼此。”他唇畔噙笑,温和依旧,“梅大夫是否方便告诉在下前半阙词?”
黑眸专注,似乎眼中再无旁人。
梅子嫣暗笑,忽然正色道:“不方便。”
慕程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人这般直截了当地拒绝过慕三公子。不到一瞬他便把那丝愕然扼杀在维持得极好的和悦表情中,只是眸光渐冷,“为何?慕程不值得梅大夫卖这个面子?”
梅子嫣摇头,接着慕程忽然听到一个可疑的声音响起,梅子嫣苦笑,望着他大大方方地说:
“三公子听到了,我腹中正空,饿得几乎力气都没有了,哪有闲情逸致吟风弄月?不知三公子是否方便请我吃饭?听说枕碧楼最有名的是花雕鸡,熏蹄,还有青竹酿……”
慕程凉凉地看她一眼,“不方便。”
第十四章 初试 3
霎时,四目相投,两道视线相触,再没有多余的客套伪饰,他的凉薄冷厉和她的淡然无畏直接撞上。
谁也不会被谁牵着鼻子走。比如她知道他想降低她的心防,而他知道她想拖延时间。
试探过,才知道这一局胜负未定。他放下手中笔看着梅子嫣,道:
“梅大夫,开个价吧,那两座药山本世子志在必得,如果价钱合适,本世子不在乎多交一个朋友。”
梅子嫣嘻嘻一笑,“世子,你要知道交我梅子嫣这个朋友的价钱远远比两座药山昂贵多了。我跟人谈生意,向来不喜欢买一送一的。”
他冷笑,“客套话梅大夫也会当真?为人果然纯真得很。说吧,你想要什么?”
“陆怀济买下的那批真的野山参想必在世子手里吧?能否把它折成现银给我?”
“区区一点银子,自然能办到。”他道。
“这是其一,其二,世子能送我一名美女吗?”
“谁?”
“侍女东明。”
慕程冷冷地看着梅子嫣,不置一词。
“世子不舍得?”梅子嫣摸摸肚子,“那就算了,我也该回去祭祭五脏庙了。”
“慕渝得罪了你,让他赔礼道歉就是了,梅大夫居然想要为难一名侍女?”
梅子嫣暗叹,慕程果然是聪明的,想都不想就把她那些拐弯抹角的花花肠子理清了。她转过身背对着他挥挥手就打算离开,可是慕程在她身后说:
“好,本世子答应你将东明送与你。那么,够了么?”
她回过头,走回来望着他,凤眼微眯,灯影下划出一道妩媚的笑意,那张蜡黄的脸竟是多了几丝生动。她伸出手去拿过慕程写好的那幅字,说:
“其三,如果这是世子的绥德亲王府,那么我要的就是这样……”说着,她把那幅字对半折起来。
“你想要本世子的王府?”慕程唇边露出一丝冷笑,居然也不意外,不缓不急地吐出这几个字。
“我不贪心,我只要半个王府就够了。”她拿过一幅白纸,执起笔行云流水般写下一份契约书,他也不加以阻止,反而靠过身来看着她,他身上浅淡而洁净的青草气息在微凉的夜风中是那般的让人舒服、自在,梅子嫣手中的笔稍稍一顿,一滴墨汁落到白纸上。
好吧,她暗叹,不得不承认自己走神了。
“梅大夫这手字笔锋内敛却不显拘谨,笔力张扬,潇洒中带着韧性,有名家之气而无名家之痕迹,不知师从何人?
“我爹教的。”她放下笔,想当初她可没少为这书法吃苦头。
“敢问令尊是谁?”
“一个糟老头。”她脸上又挂起那种没心没肺的大大的笑容,“害我有段日子手几乎拿不稳东西,谁稀罕这好不好的书法了?大夫开方子能救人就得了,字漂亮给谁看?!”她把契约推至他面前,“世子,按个手印再加上世子府的大印,那两座药山就是你的了。”
“梅子嫣,”他道,“你就这么笃定本世子愿意拿半个世子府换那两座药山?”
梅子嫣但笑不语。
她当然知道,那两座药山,绝不仅仅只是药山那么简单。
慕程凝视她半晌,忽然也笑了,“药山持有人的文书字据呢?”
“世子放心,自然是带在身上的。”
慕程伸手拿过契约,二话不说便取出一方拇指般大小的白玉印章蘸了朱砂,盖上印鉴。梅子嫣见他如此爽快,不由得眉头轻皱。
一念之间,慕程已按下指模,将契约书推至她的面前。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可是还是如他一般按下指模,然后把契约书收入怀内。
然后从袖里拿出一张当票递给慕程,“益源当铺,应是东方家的产业,世子还是早早把药山的文书赎回来才是。”接着她笑眯眯地说:
“世子如无要事,我先告退了。”
慕程不置可否,只是看着那张当票笑容中带着几许嘲讽。
这女人,还以为她会有多聪明,怎么就不懂得当一个人失去存在价值后便会危机四伏呢?半个绥德王府,她的心也太贪了吧,竟然想要人财两得,打起世子正妃的主意来。说她是无知无畏好,还是痴心妄想的好?
这时一个身穿黑衣的带刀侍卫快步走进来对慕程行礼禀报道:
“禀世子,草月花舍搜过了,并无发现。因此按照世子所说的,已将其烧毁,袁锋特来复命。”
梅子嫣脚步堪堪顿住,回过头来看着慕程,目光利如薄刃。慕程挥挥手袁锋便退下了,他对梅子嫣说:
“梅大夫如今知道低估了本世子的手段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正当时。”她毫不慌张,直视慕程幽深的黒眸道:“我有一只狸猫,还有一只青鸟,如同家人,慕程,若是它们有伤毫厘,我自当回敬阁下成倍。”
“这是恐吓?”他轻笑,清俊的脸上尽是风流恣肆之意态成竹在胸之淡定,“梅子嫣,有你这么贪心的大夫的吗?”
“谁敢恐吓未来的慕氏家主?”她忽然笑起来,“世子觉得我太过于贪心所以想除之而后快吗?你要知道如今半个绥德王府是我的,我本就是为了你而来,只要我愿意,连你都是我的,我怎就不能贪心了?”
我本就为了你而来——慕程心下一顿,本能地去否认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对他的告白。他直觉觉得这话有些玄机,却不愿深究。
夜,已经很深了,他有些倦,不想再拖下去,尽管有些可惜……
但是眼前这女子,还是不得不让他痛下杀手……
梅子嫣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便是僵着身子不敢动。一条细如小指长有一臂浑身碧绿的小蛇沿着她的衣袂往上攀爬绕上了她的手臂,口中吐着猩红的长信子。梅子嫣心里在打颤,不会的,刚才那张写契约的白纸上她早就下了无色无味的绝息之毒,如今慕程应是脉线发青呼吸急促才对,可为什么好像一点事也没有。
而自己,正被这传说中剧毒无比恐怖诡异的碧玉青蛇威胁着,只需要那么一下子自己便魂归天国了。
被蛇咬死,是死得极为难看的。梅子嫣嗟叹,如花岁月似水流年也没好好珍惜过,不会就这样就一了百了了吧?哑奴啊哑奴,你再晚来一瞬,就要到地府找你的恩人了。
“梅大夫可有何遗言?”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身影朦胧竟与竹影摇曳着融到一处去了。
“那半阙词,”她闭上眼睛,轻声念道:“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我最后说一次,世子可记住了?”
那声音轻柔得好像落花在水面触碰起浅浅的涟漪,一点一点地往他心里荡漾而去,他来不及阻止,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满心满脑里涌现的都是那日在圆觉寺见到她的情景。
无端的心绪烦乱。
放到唇边的小竹笛停顿了两秒,终是吹出一个短暂的夺命音符。
“允之,住手!”一声低沉有力的断喝传来。
晚了。他回过身去,那白衣女子在他面前无声倒下,他忽而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知如何解释这样的情绪。
不是第一次杀人。
他只好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那阙词,而觉得惋惜。
第十五章 寿王
寿王府,梧桐院。
水沉香袅袅的从鹤嘴炉冒出,白色纱帐偶被凉风吹起,梅子嫣微微睁开眼时,刺眼的光线让她不自觉地别过脸去,一个醇厚的声音响起:
“丫头,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她转过头来睁大眼睛望着坐在床畔的人,虚弱的说:
“行云叔叔,是你救了我?”
眼前穿着一身云锦长衫的中年男子却是一头白发,刀刻斧削般的五官依然可见当年的的俊美,可眉宇间尽是历尽沧桑之色。他慈爱地对她笑笑,扶她坐起身来,从丫鬟手里拿过水杯递给她喝,然后说:
“怎么来天都也不让人跟我说一声,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不知道那人就是你,没心没肺的丫头就不怕你爹娘担心?”
她只觉得自己的左臂很痛,被纱布包扎得紧紧的,摸一摸自己的怀内,还好,那份契约还在。她对慕珏歉意地笑笑,说:
“行云叔叔给嫣儿保密好不好?你知道我那爹爹,嘴上不说什么,但要是知道慕程用碧玉青蛇咬了我,那就不得了了。”
“你呀,怪不得你娘说你半点都不然人省心。我再迟来半刻钟,真不知该如何向你爹娘交待。”慕珏无奈地笑着摇头,目光越过朱窗,落在院子东边梧桐树下沉默地坐着的哑奴身上,道:
“这几年西戎内乱,西戎人流入屹罗边境,你收的这个哑仆,他对你倒也上心。”昨夜这哑仆在王府等候未果,在回府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他的车驾,王府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应是被没有内力的他杀出重围,他见到他递给他那个紫晶发串时,他一身血污,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梅子嫣慢慢地走出房门,向院子东面的梧桐树下走去,在他面前站定,带着笑意唤了他一声:
“哑奴,我没事了。”
他抬起头来看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一脸的疏离冷漠。
梅子嫣蹲下身来望着他,伸手去摸他脸上的伤痕,“生气了?不是让你不要做个小气鬼吗?还有,你身上伤了哪里,让我看看……”
他拨开她的手,把身后的一个布包塞到她怀里,她还没反应过来,小狸已经从里面冒出头来亲热地往她怀里钻。他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哎呀!”她轻呼一声,跌坐在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的脚步就这样刹住了,回过头蹲下看着她的手臂,忧心地比划道:
“弄到伤口了吗?你就不能小心点?”
她揪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哑奴,我饿了,你陪我吃早点。”
他无奈的看着她,想把她推开,可是看着她皱眉的样子,知道她的手一定是很痛了,只得叹口气,面无表情地把她扶起来,陪她去吃早点。
早点很丰富,水晶包、桂花糕、白玉卷……玲琅满目。
“寿王是我爹娘的朋友。”她说,“你放心,慕程不敢再对我怎么样。”
“你要在寿王府住下?”他比划着问。
“当然不是了,”她笑道,“过两天吧,过两天我们搬进绥德王府去!”
傍晚时,梅子嫣想起已经有两天没有给哑奴施针,于是不管他情不情愿应是拉开他的前襟给他下针,他的咽喉按道理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还是说不出话来,也许是因为颈部受创严重,气血淤塞,只能慢慢治疗。
但他的内伤还没完全好,被废掉的一身内力也再无恢复的可能。
这两天都是丫鬟伺候她洗浴,这天洗完换过衣服后,她从丫鬟手里拿过布巾自己拭擦湿发,让那丫头给她捧来一盆盐水。
洗完脸后她怔怔然地望着铜镜中那久违了的熟悉的容颜,镜中女子肤色细致雪白,眉如远山,黛色青青,凤眸明澈,似有流光宛转,水润润的樱唇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这样的一张脸啊,在东庭的京城为她博得无数的惊艳目光。颠倒众生么?想起慕程那温文雅致的儒雅气度下喜怒不定的深沉城府,她不禁摇摇头,即使他见到了她的这般模样,也不过是故作惊艳后来给她意外一击罢了。
走向床榻时一不小心脚踢到了架子,那盆盐水“哐当”一声砸到了地上,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被淋了一身,左手下意识地撑着,不料触动了伤口。她痛呼一声正狼狈时,房门忽然“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她面前。
他盯着她,脸上尽是惊讶和愕然不解。视线触及到她一身雪白中衣伏线皆现的玲珑身躯时不由得马上转身大步往外奔去。
“喂——”梅子嫣苦笑着努力坐在地上,一团薄被忽然铺天盖地地从头顶罩下,她气极,扯开被子恨恨地朝外吼道:
“臭哑奴!姑姑的真面目是洪水猛兽吗?!”竟然让他避之不及,她沮丧的想,难道天都美女太多,都看腻了?
通书上必定写着今日忌水,害她要沐浴多一次。
去见慕珏时,慕珏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是隐隐的失落,笑道:“多年不见,长大成人后越发像师兄了。嫣儿,这些年你娘过得可好?”
梅子嫣点点头,她怎会不知自己跟她老爹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弟弟司马星南反而极像母亲。她接过慕珏递给她的紫晶发串,笑嘻嘻地说:
“行云叔叔,明年我娘生辰,你送我回青林山可好?”过得好不好,去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明年再说吧。等你成了我侄媳妇后再见也不迟。”
梅子嫣吐了吐舌头,“不敢嫁了,你都看见了,他要拿我最怕的蛇来咬我。”
慕珏好笑地看她一眼,“允之那样的性子,要不是你真惹怒了他,他岂会亲自动手?嫣儿,那夜其实还是允之救了你。”
他没想到慕程会想要置她于死地,那夜他赶来出手疾如闪电封住了她身上的几处大穴,把身上惟一的解药敷在她臂上的伤口处,要是再缓一刻她的手臂便要废掉了。他盯着慕程道:“允之,我和她有渊源,她不能死!”
慕程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前蹲下,捏开她的牙关,咬破自己的食指让那血一滴滴地流尽她的口中……
怪不得自己醒来后满口的血腥味,梅子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行云叔叔,慕程的血能解青蛇之毒?”她皱眉,“但据我所知,青蛇之毒惟一的解药便是青蛇骨粉,而慕程的血能解毒,唯一的解释便是以毒攻毒……”
慕珏苦笑,“嫣儿真是聪明。允之身上的血的确有毒,我们慕氏一族会在每一族中挑选合适的人来继承家主之位,被选中的孩子要被青蛇缠身噬咬,等到无法支撑面露死气时才让他服下解药,可是这也意味着他失去了牧养青蛇的资格。而允之七日七夜无须解药终是熬了过去,青蛇最后乖乖的在他身畔盘桓俯伏,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为慕氏下任家主。”
“可是,想不到的是允之并未能像我或是祖上任何一代家主一般把青蛇的毒素消磨殆尽,而是在体内有所淤积,在他十八岁那年才惊见病征。心脏忽然麻痹出现短暂的假死现象,之后便不时觉得心悸甚至窒息。当时万神医还未仙逝,却对此束手无策,临死前与允之长谈了两个时辰,最后的论断是什么允之一直不肯告诉我。但是看他这几年行事的方式手段不免担心,默许他向你求亲,其实是出于私心,想让你在他身边好好的看着他……”
慕珏无奈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自责,“不知道他是否会真心待你,但是叔叔知道凭你的性子他也伤不了你几分。没想过你这么快便答应婚事,如果你实在不情愿断断不会为难你。允之这孩子,若无这样的病症,还算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梅子嫣沉默了一瞬,然后莞尔道:“许嫁的是司马嫣然,若愿意嫁他我便是司马嫣然,若不愿意嫁他我只是大夫梅子嫣而已,行云叔叔无须对嫣儿悔疚,既然来了天都,我便试着给他治治看,不过结果如何,须得看天意了。”
第十六章 针锋 1
枕碧楼二楼的雅间,歌舞升平,穿着妖娆的舞娘一曲既了便款款退下,唯余丝竹声袅袅不断。慕渝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舞姬调笑着把酒灌进她的口里,反观坐在一旁的慕程,浑身气息冰冷,身旁的绝色女子只敢往他碗里布菜,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良辰美景就在眼前,三哥偏生无动于衷,何必与自己怄气?真想要那女人的命轻而易举,难不成王叔会因此与我们计较?”慕渝道。
“我只是没想到,她是王叔的人。这么多年来,从没见过王叔会对哪个女子上心。”慕程放下酒杯,“我倒是很想知道,她到底与王叔有何渊源,以至他那夜如此动怒。”
这时,一个灰衣人在雅间珠帘外献上一卷卷轴,行礼后便退下了。明书把卷轴呈给慕程,慕程略略看了几眼,眉头微蹙。卷轴中把梅子嫣在绵远城所做过的事一条一条详细列出,包括如何救了哑奴,如何巧妙脱身,看到最后不由得冷笑一声,把卷轴递给慕渝。
慕渝看后大笑,“不是吧?把吴中三鬼和回天书生吓得屁滚尿流的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稀世剧毒,而是加了硝石、丹砂、曼陀罗的浓度极高的辣椒粉?!这梅子嫣胆子倒也大得很,三哥,这人也不是如传说中那般有真才实学……”
“那夜,她在契约书上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绝息。”
慕渝愕然,慕程又说:“她只是不知道我百毒不侵,绝息这种毒倒也不会致命,就是让你失去气息三个时辰而已。她本想让我中毒然后逃之夭夭,你说她不会用毒?把毒浪费在无谓人身上这样愚蠢的行为她是不会做的;我不过是侥幸赢了一回而已,而且问题是,药山的地契文书虽已到手,可当夜她身上的契约书我并未取回,”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盯着慕渝道:
“她没有死,东明便是她的了。你真的无所谓?”
慕渝脸上笑意更盛,凑过身去在慕程耳畔说:“自然是有所谓的。三哥,王叔今夜有事进宫,你知道吧?”
“然后呢?”
“乌衣组的天、地、玄、黄应该要回来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