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伏日祭吗?怎的还有这么多闲人?”小二奇道。
掌柜的给了他一个栗凿,“说你还真是笨!今年主持祭祀的是寿王殿下,一个中年大叔有什么好看的?!连每年都去凑热闹的我家阿嫦都终于答应去相亲而不到宗祠去挤了……”
“绥德王爷去哪了?”小二一脸茫然。
掌柜的压低声音道:“谁知道呢?去年下了大狱,如今不知道放出来了没有,但是皇帝下了诏书褫夺了他的封号,还把绥德王府封了,这世上从此就没了绥德亲王这爵位。听说有人曾在封府当日曾见过一身落拓青衫的慕程王爷站在王府门前那块牌匾下许久,然后就离开了。此事真伪难辨,究竟他现在是否还在天都,也没人说得准。”
“嗯,”小二若有所思地点头,“真是玄得很。”
此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一人穿着天蓝色儒生常服,四十开外,鬓边掺着几丝白发,五官立体儒雅,嘴角带笑,手指一柄泥金纸扇,走到大厅中央设好的檀木雕花方桌前,目光明亮环视大厅一周,那种温各而有张力的气场一下子压住了那窃窃私语的声音,整个皓月居都安静下来了。
“今日我闵四空应朋友之邀在此说书,各位捧场,四空不胜感激,以茶代酒先敬各位一杯。”说罢拿起茶碗一饮而尽。
“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回应。
“四空所说之书要先从西戎元武国主赫连越说起……”他一拍惊堂木,“话说赫边越的母亲本是西戎皇宫中一不得宠的妃子,但赫连越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八岁那年能把雪狼制服,因此当时的皇帝让他与雪狼结下血盟,把玉雪狼牙和神兵破军传给他,可是西戎的规矩是非皇后嫡子即位便要赐死其母。于是赫连越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杖责致死,这也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暴戾的种子……”
闵四空声音温厚有力,时而高低起伏抑扬顿挫,茶客们凝神静听,偶有摇头叹息,或是面露微笑,直到……
“赫连越心仪之人,乃是来自东庭的妙手神医梅姑娘。大家可知道这梅姑娘梅子嫣是何许人也?”
记性极好的人反应很快,大嚷说:“闵先生,可是在四年前的今日,皓月居前架起铁锅烹人的胆大女子?我记得我记得,她那草月花舍就在我家的那条巷子……”
“我还去草舍看过病呢!”另一人说,“我记得,那个姑娘的眼睛会说话!我都央过隔壁街的张媒婆给我去说亲,不料说她许人家了!”
大厅内一阵哄笑。
闵四空轻咳两声,大家随即安静下来,闵四空继续说:“她自然是有心上人的。她与武功全失的赫连越情投意合,不料被天都的一位贵人看上,为得到佳人横施辣手,棒打鸳鸯夺人所爱……致使赫连越回到西戎冲冠一怒为红颜,发誓要夺回自己所爱,于是边境从此不得宁日……”
众人一脸的恍然,有人按捺不住就问:“闵先生,你说的那贵人是谁呀?!”
闵四空手中纸扇一敲檀木桌,指向那人微笑道:“你猜!”
众人当即窃窃私语,并罗列出若干嫌疑人。
闵四空始终没有明说,接着道:“这梅姑娘也真是命苦,被强留在贵人身边,给他治病,最后还是被始乱终弃,那贵人乱花迷眼,把人姑娘家骗到手了吃到口了就不认账了……”
大厅一片哗然,大家都点头说怪不得这梅姑娘三年前突然就不见了,原来被遗弃了。而那负心之人也快在舆论之下水落石出……
没有人知道,这面带微笑故作镇定的闵四空其实已经汗流浃背脸色发青了。
日落西山,散场后闵四空急急地奔上皓月居的二楼雅间,推开半掩的门,进去对坐在云石桌旁发呆的一主一仆道:“公子,四空已经履行公子的要求,姑娘是否也应该兑现承诺?”
一身月白长衫戴着儒生帽面容清雅的男子首颔望向一旁的小童,那童子取出一木匣给闵四空,道:“一天三丸,黄酒送服,半月后你家中夫人的宫寒之症便会痊愈。”
“谢谢公子!”闵四空抱了木匣便想告辞离开,“公子不如先走?四空担心不过半个时辰,官府的人便会闻讯而至,只怕公子难以善了。”
那公子皮肤白皙胜雪,眉眼清秀绝伦,嘴角噙笑,那双凤眼睛尾一挑凭空扯出一丝不属于男子的妖娆之姿。不施脂粉资质天成的一张脸不要说是男子,就连女子也要被他比下去。他“哐”的一声盖上茶碗,笑道:“先生多虑,在下只怕无人前来,枉费先生说了一日的书。”
闵四空定下神来,笑道:“四空平素不说凭空捏造之书,这回为了家中夫人的病不得不出此下策,四空先行告辞,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公子来说一声就好。日后若见到木末神僧,还请代为问好。”
闵四空走后,墨疑关上雅间的门,刚刚还端坐的梅子嫣像蔫了的茄子一样垮下身子趴在桌子上。墨疑问她:“姑姑,你穿着衣服不嫌热?”那长衫领子高的遮住了整个脖子,梅子嫣嘀咕一声道:“还热?你姑姑我现在心凉如雪。”
怎能不心凉如雪?到了天都一个月了,根本找不到慕程。老爹梅继尧回青林山后只说道慕程还在天牢里呆着,她当时一听就急了,梅继尧淡淡地安慰她说:“对他而言,天牢反而是更安全的地方。慕遥他,还是顾念点旧情的。”
她头上的伤一好她就想到天都来,可是……她那般的模样怎么能让他看见?!只能白白的煎熬多了六个月……
“姑姑,天都果然民风开放朝政清明,连捏造事实诬陷皇亲都能安然无恙,看来想见到慕程还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尔将上下而求索’啊——”墨疑痛得叫了出来,梅子嫣捏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墨疑小鬼,姑姑我告诉你,所有的捏造都比不过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始乱终弃,吃了不认账,我现在找他算账天经地义!”
“吃了不认账?是不是就像我们只给了浩月居掌柜定金没有给余款?”墨疑呱呱叫着,“姑姑,你钱袋里的银子够不够?”
“够,”梅子嫣慢条斯理地放开她,笑道:“卖了你,刚好够。我问过了,听风楼刚好缺一个打扫的小厮。乖,姑姑待会儿带你去……”
“姑姑!”墨疑的脸色从惊疑恐惧变得勃然大怒,“你怎么能这样重色轻义?我生是扶风学院的人,死是扶风学院的鬼,我……”
“你见到他我就把你赎出来。”梅子嫣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袋绿茶饼和两根糖人在他面前晃动,“墨疑,买完这个付完余款后,我身上没钱了。你要不要?不要今晚得晚膳就没着落了……”
“要,当然要!”墨疑一手抢过茶饼和糖人,“说好了,卖身的钱我要回三成,不然都给你这败家女挥霍掉了!离开书院时,院士说了随你胡闹三个月,要是三个月都哄不回慕程,他就做主把你嫁到医圣谷去。你不知道,木末老头那张老脸都笑得开了花了!”
梅子嫣郁闷地往窗外望去,街上人来人往,根本没有半点迹象要来抓造谣生事的人,这两百两银子看来是白花了。
她偷偷地爬墙进绥德王府看过了,王府里除了留下一个又聋又哑的仆人看管那棵石榴树外就不再有人了,王府里衰草残垣一片。
慕氏的产业极为隐秘,莫说天机查不出来,就算查到了慕氏名下产业,也多如牛毛让人不知到何处去找。
慕程,你到底去哪了?
听风楼离王府不远,就在枕碧楼后面。听风楼楼高四层,但是门禁甚严,从外间根本无法探知里面有多少人有多少重门。站在朱漆铜环的大门前等候通传,只来了一个面目精明的小厮,仔细地看了契约,审视了两人一番,盘查了他们的身世来历后带走了墨疑。梅子嫣急急地拉住他问:“我想见你们主人,可以吗?”
那小厮警惕地盯了她一眼,“你一介书生,为着五十两银子卖了自己的远房表弟。这样的为人还想见我们主人?你不嫌自己人品不过关?简直是痴人说梦!”说罢拉着墨疑进去,砰的一声用力关上大门,那声音把梅子嫣狠狠地震了一震。


第九十九章 引蛇出洞 1

  她一股气堵住心头难受得很,想了想便直奔寿王府而去,不料寿王府的管家说,寿王日前动身到了绵远,至今未回。她垂头丧气之余不忘记多问一句:“绥德亲王府的上都到哪里去了?您知道暮程王爷他……”
老管家皱皱眉,“你是他哪位?”
梅子嫣语塞,老管家砰的关上门,从门缝后骂道:“又是一个吃饱了没事干的花痴,天都那些女子就说是迷了心窍一天到晚在府门前候着,想不到连男子都要凯觎落难王孙……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亡……”
跑到暮渝的府第去,原来暮渝人在沥城还未回来。
她沮丧地回到客栈,客栈门口这时围了一圈的人在看热闹,她的精神顿时来了,莫不是官府的人来抓造谣事者了,她连忙扒开人群跻身进去一看,当即意兴阑珊,原来只是客栈的小二在踢打一个衣衫褴褛断了条手臂的乞丐。乞丐蓬头垢面几乎辨不出五官,左手死死地抓住一条沾满了尘土的鸡腿,顾不上小二的拳打脚踢,只一味地往嘴里塞着。
“我叫你吃!”掌柜的一脸的怒气,走过来一脚踩在乞丐手上,“你都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竟敢偷鸡偷到我这里来!看我不打死你……”
“掌柜的,我帮你报官可好?”梅子嫣上前,皱着眉看着他的脚,“他偷你一只鸡一两钱银子,你踩断他的手医药费大概要一二十两,真断了手的话他乞讨的后半生可要你负责了。”她摸出一钱银子递给他,“要不要?”
“哼,下次再见着你,打断你的狗腿!”接过银子,掌柜脸色变了变,缩回脚再踢了乞丐一下。瞪了梅子嫣一眼,转身就走回客栈。
从梅子嫣说话的那一刻开始,那乞丐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愣在当场,双眼定定地看着她,她在他面前蹲下,叹了一声道:“好久不见,你怎么沦落到这番模样了?”
听风楼的后门连接着一所宅子,宅子重门深院,青灰色的墙砖朱红大门,铜环绿锈,院内种满了丛丛翠竹,竹光娟然,风过时卷起层层波浪,连漏进来的斑驳日光都是凉意沁人的。东边一排厢房,朱窗紧闭,竹影掩映的庭院中,青石圆桌上茶烟袅,青昭走进来时,暮程自顿自地洗着茶具,脸上没有半丝表情,淡淡地说:“天都府尹那边都打点好了?”
“是的,主子。”青昭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闵四空说了一天书就离开天都,现在天都人传得沸沸扬扬的都是绥德王爷的风流韵事,怎么他的主子半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听了之后只是叮嘱他到府尹处吩咐官府不要插手此事。
“墨疑到了听风楼?”暮程问。
“是的,她说她想见你,属下遵照您的吩咐让人回绝了她。”
“嗯,”茶已泡好,慕程抬眼看了看站着不动的青昭,“渴了?过来试试这茶如何?”
青昭只觉得慕程自从从天牢里出来以后,越发的看不懂了。以前也常常冷着脸,可是不会像座冰山一样,更不会几天几天的不解冻。他真不知道接下来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他,他一副对那人漠不关心的样子,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曾经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绥德世子。
青昭坐下,忐忑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讶然道:“主子,这茶……”
“换口味了。是雨前龙井。”
这么彻底的转变,不嫌太刻意了?青昭心里苦笑,还是把那句话说出口了:“她……回了草月花舍,还带回了一个人。”
慕程倒茶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不显山不露水地再倒了一杯茶。
“是……保焕。”
这雨前龙井忽然淡得失去了味道,慕程不由得平生挫败之感,多少个日夜煎熬过后,终于舍下心来放开自己一贯的偏执,而现在,才发现好像不太容易啊……
“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别来烦我。”他起身,住身后的厢房而去。剩下青昭木然无措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叫苦。
梅子嫣煮了满满一浴桶的热水,放好新买的男装,把保焕推了进去然后关上门,自己呆呆的坐在花舍的院落中,看着那长得茂盛的墨梅,思绪万千。
还记得她的哑奴,微笑着打手势对她说:“你喜欢的墨梅,我找到了!”
还记得种梅的那时节很冷,她坐在一旁的青石板上托腮看着他,他脱下外衫给她垫好,说是自己太热了,要她帮忙看管着衣服。
她如何不知道他的心?只可惜,和他没有那样的缘分。
爱情不分先来后到,一见未必钟情,钟情处未必有因。
墨梅独自荣枯几番,然而人事全非,那个纯真朴实的西戎少年,仿佛从不曾来过。
身后的门一声轻响,梅子嫣没有动,背对着走到她身后的保焕说道:“保焕,门口有个包袱,我放了五十两银子。你拿走吧,找个宁静的去处,置几亩薄田,好生过日子……”
身后的人岿然不动,沉默了好一阵子,梅子嫣苦笑,道:“你该不会,想留下来吧?”
保焕依旧不吭声。
“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她站起来转身,明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的双眼如死水般沉寂,她走到他身边欺身而过,打算不再理会他,就在这时,保焕忽然说道:“若我保焕对梅子嫣有一丝一毫的喜欢,天打雷劈永不超生!”
她顿住脚步,为着他立下这样重的誓言而皱眉。
喜欢她会是这样一件罪无可恕的事情吗?
“你留下来能干什么?”她问。
“什么都可以。”
“你的右手……”
“如果要保护你,我可以练左手刀;如果只是晒药材、抹桌子、晾衣服……一只手就够……”
“怎么捧着瓦钵要饭时不见你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重新做人?”她话一出口,见到保焕的表情灰暗下去,不由得吐吐舌头说:“好啦,我不打击你了,你要留下就自己收拾一间厢房去住。上了锁的那一间,你不要进去……”
保焕点点头,梅子嫣低声问:“是他伤了你的吗?”
保焕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谁。他点点头,淡淡的说道:“我咎由自取,恒清对我有恩,这一条手臂就当做是还他的情,不怪任何人。”
她若有所思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保焕看着她瘦削的身影,把手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原来,真不是梦。
她没有死。
他又见到了她。
真好……
恒清的死,他的断臂,他潜意识里一直以为,这是应该的,是他和恒清一手把她退往绝境。
天打雷劈,永不超生?
有什么可怕的?
若他今日不死,便是多偷了一日。他不贪心,从来都不。
青昭向慕程禀报此事时,把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慕程的脸上不见半分愠怒之色,反而斜睨了青昭一眼,字字冰刀雪剑,说:“谁让你去监视偷听的?我何时说过要你多管她的闲事?”
青昭当即就懵了,偷偷向一旁的白铉打眼色求助,白铉心底暗叹:青昭啊青昭,你怎么就不懂主子的心呢?谁让你去监视偷听了?你索性唆使客栈掌柜到官府报官,让官兵把他抓走就没事了。你现在让梅姑娘再养一头狼在自己身边,主子啦!
于是白铉说道:“主子,今日她到听风楼给墨疑送食盒,也提到要见你,梅姑娘怕是想你想得紧了……”
淡淡然的眼风扫来,白铉冷得一个激灵,顿时刹住了话锋。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子究竟想怎么样,只得讷讷地拉着青昭告退。
也许,就连慕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么样。
梅子嫣每天都会去听风楼送食盒,顺便死皮赖脸一下缠着阿峰问慕程的消息。阿峰被她缠得没办法了,就问她:“你是谁啊?”
梅子嫣挠挠头,“问名字么?我叫梅子嫣;问关系么?我曾经是慕程的逃妻;问原因么?他对我始乱终弃吃完不认账。对了,阿峰哥,你没听闵四空说书?我就是那绯闻女主角,你不奇怪那绯闻男主角都不出来澄清一下的么?”
阿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下一秒像见鬼了似的把她推出大门外用力砰地关上门,梅子嫣又震了震,在门口等待了许久的保焕皱着眉上前把怀里的小东西递给她,说:“她喝水喝多了。”
梅子嫣回过神来,只见保焕衣襟处湿了一大片,而那不足一岁的婴孩已经开始嚎啕大哭,胡乱扭动着身子和手脚,似乎极不满意那湿得有如山洪来过的恶劣处境。
怎么办?梅子嫣慌了手脚,都是卖鱼的胡大婶不好,一大清早就塞个臭屁小孩给她帮忙带着,她说她不会带,胡大婶偏说大夫接生都会说不会带小孩纯属虚构,屁颠屁颠就跑去开档卖鱼了。保焕抱着小孩跟着她已经够有怪异的,现在还……


第一百章 引蛇出洞 2

  孩子哭声震天响,手足无措之际,周围聚拢过来三三两两的人围观,梅子嫣抱着孩子急着想走,有好心的妇人拉着她说:“可怜见的,怕是这婴孩肚子饿了闹腾得很,你赶紧找个地方喂下奶吧!”
这一刻梅子嫣窘得几乎想要找个地挖个坑躲进去,偏偏还有人叹息道:“这小夫妻也真是的,带个孩子都不会……”
好事者撇撇嘴低声道:“她丈夫断了一臂,也够有不幸的……”
梅子嫣急得刚想大声分辨,恰好此时听风楼那朱漆铜钉大门“咯吱”一声开了道缝,阿峰好奇地探出头来,梅子嫣连忙把孩子塞到保焕怀里走过去一手拉住门大声往里面喊道:“慕程,我知道你在里面的,你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你要骂我要恨我都好,总得当面说清楚,你这样躲着我是为什么?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们受的折磨还少吗?你为什么、为什么……”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下去,已经带着哭腔了。
阿峰用力要把门关上,大声说:“怎么还来纠缠?怪不得我们家主大人不要见你,你一个女人骗人的本领怎么如此的高明,居然说是我们主子的逃妻,你不是小孩丈夫都有了吗?你以为我们主子会一再地受你诓骗不成?!”
诓骗?莫非他真的是断了对她的念头,怕了?悔了?梅子嫣愣愣地把手缩回,听风楼的大门用力地被关上,她默默地站立着,眼眶中大颗大颗的泪珠茫然滴下。保焕一手夹着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一手拉起梅子嫣大步离开听风楼。
他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晚饭没吃多少,一整夜的神情恍惚。
半夜起来悄悄地走到庭院中,还见到她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寂寞的身影掩映出一室的幽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失了淡定。
推门而出,便看见伫立在院子里的保焕。
“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她问。
待她说清楚了意图后,再是平素一副镇定自若神色的保焕也变了脸色。
“你这简直就是胡闹!”他发怒道。
“你不去,我去。我知道接头的地方就在长胜赌坊门口的算命摊子那里……”
保焕一手拉住她,努力压低声音的起伏,道:“你别去……那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我去……”
第二天一早,她换回男子装扮,头上戴了儒生帽,敲响了听风楼的大门。开门的仍然是阿峰,他皱着眉看她,不满地说:“怎么又是你?这么早就送食盒?”
“自然不是。我来听风楼是有生意要谈。”
听风楼的大厅里,梅子嫣坐在紫檀木椅上,接过小厮递来的茶碗,吹了吹,然后呷了一口。
阿峰这才看仔细了眼前这女子的模样,眉若远山,淡淡的像染了轻愁的黛色,凤眼狭长而妩媚,褐色的瞳仁流光暗逆,鼻梁直挺而不失秀气,樱唇丰润饱满透着细柔的粉色,下巴虽然尖削,可是俏生生的抛出一道极其漂亮的弧线,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个很聪明的女子。
慕程的事情阿峰道听途说也听了不少,此刻他心底下也还是隐隐明白自家主子跟这女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纠葛。他清了清嗓子说:“你知道我们听风楼是干什么的?”
“知道。买卖消息。”
“那你想买消息还是卖消息?”
“两者俱有。”
“你的消息不一定值钱,”阿峰说,“但你买的消息就一定会很贵。”
“我给得起。”
“我想知道,慕程为什么躲着不见梅子嫣。”
阿峰笑起来,这女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胆啊,“有关楼主的消息我们都不卖。”
梅子嫣从怀里拿出一样事物放在他面前,“卖不卖,应由他来说。这是我付的定金,他看了,相信会愿意出卖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