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护卫拉开了弓箭,却迟迟没有放箭,担心伤到马上的人。
孟清和接连被高阳郡王和世子召见,即便只是个百户,地位也早不一般。
何况他是沈千户麾下,沈千户护短,肯为麾下的军汉挨军棍,早从开平卫传开。万一真伤了他,沈千户追究起来,肯定没好果子吃。
正犹豫间,利箭破空声陡然响起,一连三箭,全部射在马腿之上。
军马哀鸣一声,轰然倒地,箭尾的翎羽仍在颤动。
沈瑄收起弓箭,从马上一跃而下,护卫自然让开了一条路。
惊马口吐白沫,懂马的军汉都清楚,没有沈瑄的三箭,这匹马也是废了。
孟清和想站起身,腿脚却控制不住的发软,咬紧牙,双手撑在马背上,总算是站稳了,下一刻,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胳膊。
“千户?”
抬起头,沈瑄正看着他,黑色的双眼中,闪过了一抹赞赏。
“站得住,能走吗?”
“回千户,标下可以。”
“好。”沈瑄放开手,“来人。”
立刻有人上前处置惊马,沈瑄同倪千户亲自向世子三人回禀,随后世子下令,今夜在附近扎营。
“马是怎么惊的?”
世子和高阳郡王都问了一样的话,沈瑄的回答也是一样,“暂时不明。”
入夜,世子和郡王的帐房最先立起,燃起的篝火照亮了整个营地。
孟清和本该带一队护卫上半夜巡逻,却被告知有人替他轮值。
这算是额外照顾?
正打算休息,又有护卫找来,沈千户要见他。
沈千户有请,孟清和不敢耽搁,麻溜的起身,跟着护卫到了沈瑄的帐篷前。
沈瑄下半夜轮值,此时正坐在帐中。
护卫将人带到就退了出去,帐篷帘子放下,孟清和立刻行礼,“标下见过千户。”
“起来。”
待孟清和站起身,沈瑄单手撑着下巴,静静看着他,火光映得黑眸愈发深邃,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过来,脱衣服。”
过去,还脱衣服?
哦麦噶!
确定自己的确没有幻听,孟十二郎无比震惊,瞬间石化。
第45章 舌灿莲花的孟百户
走出沈瑄的大帐,被夜风一吹,孟十二郎晕乎乎的脑袋总算清醒许多。
抬起胳膊嗅了嗅,一股药香。
伤处似乎还残留着手指微凉的触感,莫名的有些耳根发热。
年纪变小,脸皮也变薄了?
靠近了看,沈瑄的相貌着实是好。身上没有熏香的味道,只带着一股朔北冷风般的气息,如雪般清冽。
第一次清楚的看到那双黑眸中映出了自己。真该庆幸近段时间的奋发图强,增加饭量,虽说还是很不够看,好歹长了些肉,不再是竹竿一根,风一吹就倒,手一捏就碎。
忍不住咧开嘴角,却立即嘶了一声,不脱衣服,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受了伤。解开外袍,孟清和也吓了一跳,不提肩膀和手臂的擦伤,腹部一团青色的淤痕,严重的地方已经发紫。
沈瑄亲自为他上药,更是惊得孟百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上过了药,沈瑄退后两步,一边用布巾擦手,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不经意的说了一句,“略好了些,仍是像个小娘。”
孟十二郎瞬间无语了。
想到这里,孟清和摇了摇头,先天条件摆在这里,再努力,怕仍是这幅样子。能多长些肉也该谢天谢地了。
迎面走来一队巡营的护卫,领头的认出孟清和,互相对过了口令,擦身而过,没再多言。
今日惊马的事很快在护卫中传开,没亲眼见到,也能想象出当时的惊险。有经验的边军都清楚,武艺再好也架不住疯马。孟清和只是受了轻伤,已是万幸。
疯马傍晚时就咽了气,被几个护卫挖了个深坑埋掉了。
这样的马肉是不能吃的,不是味道不好,边军护卫压根不在乎这个。只因它的样子极像是误食了某种毒草,这种草只长在北疆,老道的边军都能认出来。
人若是吃了疯马的肉,不会致命,却要难受上几个时辰。
沈瑄为孟清和上药时告诉他,现在不能大张旗鼓的追查,日后一定会给他个交代。
如果孟清和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已是确定,自己遇险的的确确是遭到了暗算。
“不能现在追查?”
孟清和回到帐篷,放下帐帘,换了一件武官服,盘腿坐下,静静的思考。
火光被挡在了外边,帐篷里一片昏暗,黑色的双眼却愈发清明。
夜渐深,巡营回来的周百户和高总旗掀开帐帘,见孟清和还没睡,略有些惊讶。
“孟百户还未休息?”嗅到帐篷里隐隐有一股药味,周荣又问了一句,“受伤了?”
“没什么大碍。”孟清和笑笑,他只是在想事情,想得入神了些,忘记了时间。
“早点休息吧,明日卯时一刻便要出发。”
周百户和高总旗都是合衣躺下,没过一会,帐篷里就响起了鼾声。
孟清和早习惯了同军汉相处,戍守了望墩台的时候,一到半夜,地堡里的鼾声简直像在打雷,此起彼伏,彻夜不停。
从开始根本睡不着,到后来听到打鼾声就犯困,不到半个月时间。
孟清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感叹人类的适应性果然强悍。躺下时,脑子里疏忽间闪过一个念头,沈瑄睡着时是什么样子的?
或许该找个机会见识见识…当然,必须在保证生命安全的前提下。
在草药的清凉与耳边的鼾声中,孟十二郎沉入了梦乡。梦中又见到曾叼着他脖子不松口的草原狼,与之前不同,这一次,草原狼没咬他,反而是将他按在爪子下边,舔了几口。
就像还没想好该从哪里下嘴,干脆先品尝一下味道…
翌日,天未亮,队伍便拔营启程。
世子和郡王的帐房被收拾妥当,拉车的骏马在晨曦中打着响鼻,新生的草叶上带着露珠,打湿了鞋面,呼吸间能看到淡淡的白雾,疏忽即散。
沈瑄一身青色的武官服,身姿挺拔,正同倪千户一同安排今日行程。
虽说倪千户的身材长相也不差,但两人站在一起,旁人第一眼看到的永远都是沈千户。
队伍带着替换的军马,孟清和请周百户帮忙,挑了一匹性格温顺的母马。正套马鞍时,伺候世子的宦官王安小跑过来,“孟百户,世子有请。”
“世子?”
孟清和跟着王安到了世子的辂前,车的前门大开,两名宦官扶着朱高炽上车,还有一名宦官托着他的后背,小心翼翼的,生怕朱高炽一脚踩空。
终于安全上了车,朱高炽坐下,重重的喘了一口气,见到被王安带来的孟清和,憨厚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卑下见过世子。”
顾不得地上凉,孟清和纳头便拜。
昨天晚上他想得很清楚,惊马的事现在不能查,最大的可能就是动手的人身份特殊。
他有怀疑对象,但没有证据。唯一能确定的是,朱高炽应当同这件事没关系。
“孟百户不必多礼,王安,快扶孟百户起来。”朱高炽笑着说道,“孤昨日领教过孟百户的棋艺,今日想再同孟百户杀上几盘,孟百户意下如何?”
“卑下遵命!”
孟清和站起身,他明白朱高炽的用意,不由生出一股感激之情。
背后捣鬼的人没揪出来,孟清和仍处于危险之中,说是下棋,实际是为孟清和提供了一层保护。
队伍中,世子身边的防卫最为严密,孟清和跟在朱高炽身边,想再次对他下手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不远处,沈瑄跃身上马,似一匹矫健的豹子。
倪千户打马过来,问道:“沈千户昨夜求见了世子?”
晨光中,沈瑄面如冠玉,目似寒星,眼瞳深处隐藏着沥血的凶气,“倪千户如何得知?”
沈瑄求见世子时,是独自前往,没有惊动任何人。倪千户本该在巡营,能说出沈瑄的行踪,只有一个解释,他一直在盯着沈瑄的一举一动。
“职责所在。”倪千户也不是好对付的,能明摆着问出来,自然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世子同郡王帐房外皆安排有护卫,彻夜把守。沈千户夜间求见世子,谅自然得知。”顿了顿,倪千户的神情变得格外肃然,“昨日,沈千户麾下惊马,险些惊扰世子。谅已着人回北平禀报王爷,相信沈千户能有个交代。”
言下之意,别以为做通了世子的工作就万事大吉,王爷追究下来,该谁的错就是谁的,他是不会同沈瑄一起扛着的。
倪千户这番话说得相当刺耳,似故意要激怒沈瑄。
不想沈瑄却不同他一般见识,抱拳,敷衍两句,调转马头,无意再同他纠缠。
看着沈瑄的背影,倪千户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也只能恨恨的一甩马鞭,随队伍启程、
沿途,孟清和一直留在朱高炽的车辂中,朱高炽不耐久坐,累时只能侧躺。棋下得多了也没意思,毕竟象棋不同围棋,杀一盘根本不用多长时间。
闲下来,朱高炽就想吃东西,点心一盘接着一盘见底,看得孟清和眼角直抽。
据说燕王世子喜好读书,不爱运动,常常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再加上这么吃,想不胖也难。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洪武帝只盯着朝廷百官,却忘记教导一下大胖孙子,读书不错,但不能总关在屋里,没事该外出走两步,生命在于运动。
眼见朱高炽又拿起一块点心,孟清和眼珠子转了转,道:“世子,卑下曾在乡间听过不少有趣的故事,不若给世子讲来解解闷?”
“哦?”
朱高炽来了兴趣,点心也不吃了,擦擦手,“讲来听听。”
“那卑下就献丑了。”
孟清和清了清嗓子,“卑下年幼时,曾在乡间遇一老人,鹤发银眉,衣着不类我朝,言行却分外儒雅。卑下好奇,上前询问,老者言,其祖宋亡时投海殉国,本必死,不想被两条大鱼所救,又遇商船,船主亦是宋人,海外行商归来,尚不知宋已亡国…”
朱高炽听习惯了王府教授的经典之义,还是头一次听这样的“民间故事”,只是个开头,就听得入迷,连点心也忘了吃,车内的宦官也是听得入神。
“…老者先祖随船达海外之土,其上有黑人,全身如涂墨,身体强健,行走如飞…”
孟清和讲得兴起,干脆给朱高炽普及起了地理知识。历史上,这位明仁宗只做了一年皇帝,但在永乐帝外出打仗时,政务都是由他处理。若是能让他对海外之土产生兴趣,郑和的七下西洋便不会划上终点,明朝的舰队将改变整个世界。
什么西班牙无敌舰队,什么英国贵族海盗,统统喂鱼去吧!
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茶水灌下去一壶,听故事的人和讲故事的人仍是意犹未尽。
中途休息时候,孟清和仗着胆子提议,不若请高阳郡王与朱高燧一同来听故事?
朱高炽笑着点头,亲自给孟清和倒了一杯茶,“孟百户费心,孤以茶谢汝。”
孟清和忙接过茶杯,连声不敢。猜也能猜到,朱高炽的理解同他的本意有一定差距,他没费劲解释,误会了说不定更好。只要能达成目的,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听故事?”
朱高煦和朱高燧面面相觑,世子吃多撑到了?
“二哥,要去吗?”
朱高燧的确感到无聊了,却没擅自决定,还是先询问朱高煦的意思。
自昨天孟清和惊马之后,朱高煦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他自己知道,不是他下令动的手,可无论在谁看来,都是他的嫌疑最大。
不管孟清和活着还是死了,都成功挑拨了他和世子的关系,也摆明他同世子不和。
出发前,父王的告诫言犹在耳,朱高煦再白痴,也不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到底是谁干的?
朱高煦一度怀疑是世子动手,栽赃嫁祸不是文人最擅长的?随即又摇头,世子的确有心计,可这样的手段应该不会做,也不屑去做。
那么,是护卫有问题?
倪千户只知道沈瑄见了世子,并不知道沈瑄也见了高阳郡王。
一明一暗,布下了一个局。
一旦护卫中埋进了钉子,将直接威胁到兄弟三个的安全,必须想法子一网打尽。朱高炽和朱高煦都认为暂时按兵不动方为上策,进京之后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说不定还能捞到几条大鱼。
朱高炽和朱高煦心里清楚,平时争得面红耳赤没关系,面对外来的敌人必须立场一致,团结在一起。
不然的话,老爹的鞭子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二哥,咱们去不去?”
朱高燧又问了一句,朱高煦把手里的兵书一扔,去,怎么不去?他挤兑世子是一回事,旁人挑拨又是另一回事。真当他朱高煦是个只会打仗没有脑袋的武夫?
朱高煦和朱高燧下了郡王车架,上了世子车辂,半晌,辂亭里传出了朱高炽兄弟的笑声,一众护卫面面相觑。
世子和高阳郡王,这是唱的哪出?
沈瑄甩了甩马鞭,号令队伍启程。倪千户骑在马上,回头看向世子辂,脸上闪过一抹阴沉。
车外诸人心思如何,暂且不论,车内倒是难得的融洽。
朱高燧盘坐在锦褥上,手里捧着一盘点心,朱高炽不吃了,他肚子可有些饿了。
朱高炽和朱高煦的形象好点,却也忍不住连连发问。
黑人算不得奇怪,唐时便有昆仑奴,红人却着实稀奇。还有名为“土豆”,“地瓜”,“玉米”的食粮,更是让几人惊讶不已。
“可都是真的?”朱高炽率先问道,“若真有此种食粮,我大明之粮无忧矣。”
“回世子,卑下也是听说,然那位老人言之凿凿,还拿出了绘有实物的图册。”
“果真如此?”朱高煦也坐直了,“那位老人现在何处,可能寻得?”
“回郡王,卑下是在年幼时遇到老人,同卑下讲过这些之后,老人只言,远行万里,终回故国,只愿落叶归根,达先祖之愿。隔日便不知所踪,卑下再没见过他。问卑下的家人,也言未曾见过,卑下还以为做了一场梦。”
孟清和说得真切,联想老人先祖的身份,朱高炽不免叹息一声,朱高煦和朱高燧好似也受到了触动。朱高燧还嚷着回北平之后,要将此事告知父王母妃,必定为老人先祖立碑。
见把兄弟三个忽悠到如此地步,孟清和默默低头,佩服自己说故事的功力。
恩,值得骄傲!
有了孟百户的故事,到京之前,朱高煦和朱高燧再没回郡王车架。消息送到北平,燕王妃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燕王摸着下巴上的短髭,果然儿子不听话就得揍!一说抽鞭子,全都老实了。
道衍和尚则是看着地下—兵工厂终于试制成功的虎蹲炮,捻着佛珠,笑得意味深长。
建文元年,五月初二,燕王世子一行终于抵达南京。
出迎的依旧是鸿胪寺卿,有了上次接待燕王的经验,从鸿胪到少卿,全都气运丹田,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不想,此次进京的燕王世子大出众人预料,行事温和,面容敦厚,连朱高煦和朱高燧都受了他的影响,没刻意找麻烦。
徐增寿得知外甥进京,撇开公务,亲自到城门前迎接,徐辉祖闻听他没告假就从衙门跑了,气得差点再动家法。
按照事先安排,朱高炽下榻京城燕王府,朱高煦和朱高燧被徐增寿直接带回了魏国公府。奉命迎接的鸿胪寺一干人等明知道不合规矩,可想想魏国公府,只能把劝阻的话咽回肚子里。
高阳郡王的脾气他们领教过,徐都督也不是好相与的,只要世子进了燕王府,其他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引火烧身,惹上麻烦。
沈瑄和倪谅随朱高炽入驻燕王府,孟清和连同五十名护卫,随朱高煦兄弟一起前往魏国公府,这是世子的安排。
孟清和对一代魏国公徐达闻名已久,对二代魏国公徐辉祖和左都督徐增寿却很陌生,更不用说迎接的鸿胪寺官员。
不过,这不妨碍孟十二郎进一步刷新自己对明朝的认知。
鸿胪寺卿,一老年帅哥。
鸿胪寺左右少卿,两位中年俊男。
徐增寿,不用说,绝对的肌肉型男。
由此推断,徐辉祖的外在条件也是相当过硬。
抬头望天,不是他的错觉,在明朝做官,除了智商和武力,果然还需要看脸。
第46章 在京城
作为明朝开国将领,洪武帝的好战友,徐达受封魏国公,赐开国功臣铁劵,死后追封中山王,只有常遇春可与其并列。
在洪武帝大杀功臣的浪潮中,徐氏一族没有倒下,反而三世为王爵,后人世镇南京,堪称明朝罕有的常青树,勋贵之家。
洪武年间,徐达屡出塞外,徐辉祖曾北平练兵,朱棣娶了徐达的长女,同徐家的关系一直不错。直到建文登基,大刀阔斧的削藩,徐辉祖才同朱棣渐行疏远。徐增寿则不然,兄弟俩在这件事上经常发生争执,掀桌子摔凳子,乃至于打上一架都不是稀奇事。
比起徐辉祖的稳重,徐增寿的性格有些急躁,建文帝信任徐辉祖,却对徐增寿抱有怀疑,曾当面问他朱棣会不会造反。
徐增寿很光棍,肩膀一耸手一摊,“燕王为亲王,富贵已极,怎么会造反?”
要是相信这话,建文帝就真是个傻子。
可徐增寿是徐达的儿子,徐辉祖的亲弟弟,哪怕知道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建文帝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削藩就算了,突然对勋贵下手,还是魏国公府的嫡系,皇帝到底想干什么?继续洪武帝未完成的事业,把开国功臣全都杀干净?
勋贵多是以武起家,建文帝重用文臣,打压武臣不是秘密,一旦不小心触动了某根敏感神经,后果会相当不妙。
围绕在建文帝身边的多是如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一类的书生,却也不乏明眼人,例如翰林编撰杨士奇,户部侍郎夏元吉,都曾拐弯抹角的提醒过建文帝。
夏元吉充任采访使,纠察百官的不法事,回京期间曾上疏建文帝,不能继续任由身边这群书生蹦跶了,现在不满的可不只是藩王,一个不好,真有哪个藩王造反,皇帝虽是正统,仍会众叛亲离。
杨士奇没有直接上疏,而是在文史馆的考试中,于文章中针砭时弊,获得吏部尚书的赏识,认为只让杨士奇编经太屈才,点其为第一名之后,立刻奏请皇帝给杨士奇升了官。可无论张尚书还是建文帝,欣赏的都是杨士奇的文笔,对文章内容却不是那么重视。
如果建文帝能开一下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或许永乐帝不会在建文四年就夺取了南京城。
此时,燕王正在酝酿造反,建文帝正大刀阔斧的削藩,叔叔和侄子都打着自己的算盘。于满朝文武来说,怎么站队,该支持谁,将决定一家乃至全族的命运,不得不走一步看两步,谨慎从事。
徐辉祖考虑得很长远,设想过多种结果,徐增寿多是从亲情和己身考虑,这也注定了兄弟二人未来命运。
徐增寿兴冲冲的带着外甥回到国公府,却在大门前被拦住了,一瓢冷水直接泼在了头上。
徐辉祖下令,外甥进府可以,护卫免谈。
“大哥真这么说?”
听到徐辉祖不许护卫进府,朱高煦和朱高燧的脸色也是相当不好看。
“我去同大哥说!”
徐增寿火气冲头,之前明明说好的,大哥这又是怎么了?
意外的,朱高煦拉住了他。
“魏国公此举孤能够体谅,舅舅不必气恼。”一个魏国公,一个舅舅,嘴上说能够体谅,话中却暴露了朱高煦真正的心情。
“可…”徐增寿还是气得想杀人,这算什么?外甥好歹是个郡王,带上些护卫又怎么了?魏国公府还养不起不成?
“舅舅,我兄弟进京是为拜祭太祖皇帝,临行前父王曾叮嘱,到京后一切听从舅舅安排。魏国公遣护卫回王府,必有其考虑,孤照做便是。”
说着,朱高煦回身,召来孟清和,吩咐他带人回京城燕王府,“回禀世子,孤与三弟在舅舅这里一切妥当,请世子不必担心。”
“卑下遵命!”孟清和应诺之后,接着说道:“郡王同公子的习惯,怕是国公府的下人并不十分清楚。卑下斗胆,待回禀世子,遣随行宦官火者数人过府,可否?”
“可。”不等朱高煦点头,徐增寿先一口答应下来。
护卫不让进,伺候的宦官也拦在门外?未免太不近人情。说句不好听的,是打算将朱高煦朱高燧同世子隔绝,软禁不成?
目送朱高煦兄弟随徐增寿进府,孟清和仰头看向魏国公府门楣上悬着的“大功坊”匾额,面容平静。
金漆兽环大门在面前合拢,孟十二郎勾了勾嘴角,他能猜到徐辉祖此举的用意,不外是避免朱高煦兄弟对外传递消息,也是给皇帝摆出个忠臣的姿态。后世赫赫有名的南京瞻园,不过是徐府的花园,开国功臣,一门两公,在靖难中站错了队,仍屹立不摇,徐辉祖,果真是了得。
“百户,可是回王府?”
“回去。”孟清和扣住腰间长刀,对随行的鸿胪寺左寺丞说道:“还要劳烦寺丞一次。”
鸿胪寺左寺丞不过从六品,孟清和身为百户,正六品,本不必如此。但文官和武官的品级却不能这么比,不见七品的言官能指着一品都督的鼻子骂?
这就是大明官场,尤其现下情况特殊,还是客气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