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向导是前宋遗民,祖上躲避战乱,迁来此处,通过同岛民的贸易,生活过得还算殷实。但在父兄外出被蛮人袭击,家中也遭到岛民劫掠之后,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亲人没了,家也没了,连刚满月的幼儿都遭遇了毒手。
只有复仇的信念,才能支撑他活下去。
听到此处,队伍中人无不拧紧了眉头,看着被按压在地上的蛮人,再无一丝怜悯。
临近傍晚,上岸的队伍陆续回船,郑和闻听回报,在工部郎中新绘的海图之上重重画下了一笔。
翌日,船队继续寻访岛上的王国和部落。有了向导带路,一部分商人也壮着胆子下了船,跟随着队伍前往各处,进行贸易活动。
丁千户查看过从岛民手中换来的药材和香料,没有发现能治疗疟疾的药物,自己不能下船,只能叮嘱带队的军官和商人,务必仔细查寻。
“此为上官所需,务必要想办法寻到。”
“千户放心,标下定不会疏忽。”
带队的百户拍着胸脯保证,丁千户点点头,不再多言。
正午时分,寻访的队伍尚未归来,却有战船发现,岸上有形迹可疑之人,衣着打扮同之前袭击船队之人别无二致。
将人擒住之后,未经严刑拷打,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来意说得一清二楚。
听过通译的转述,郑和同王景弘互看一眼,同时眯起眼,笑了。
等了这么久,闹出这么大动静,是该有个结果的时候了。
永乐三年十月,郑和船队中的一艘战船,“护送”着两艘货船,离开下西洋的队伍,返回大明。
货船搭载着爪哇和苏门答腊岛上各国朝贡的队伍,以及献给大明的方物。其中,麻喏八歇国西王都马板还献上国书,表示愿将一半国土让出,以赎杀害大明船队成员之罪。
当然,国书上不会写得如此直白,而是将献出国土的行为表述成对大明仰慕和拜服,跪着唱征服已不能表达,必须如此,才能抒发麻喏八歇国人民的真挚情感。
船队在福建登陆,消息很快传到南京。
在爪哇岛上发生的种种也已写成奏疏,由护送使团的金吾卫千户林子宜带回,呈送御览。
奏疏呈上之后,麻喏八歇国的使臣团队立刻受到了无比的重视,使团抵达南京,更是第一批被召见。
在旁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注视下,代表麻喏八歇国到大明朝贡的八智等人,晕晕乎乎的跟着宣召的中官进入皇宫,见到了大明天子。
大礼跪拜,八智等人被叫起,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
“下臣惶恐。”
大明的强盛远超他们的想象,除了沮丧,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
八智等人唯一的选择,就是掐灭所有侥幸心理,等待大明天子的发落。
刚开始,朱棣很客气,接受了都马板对大明的仰慕,并且表示,为不伤害麻喏八歇国人民的感情,他就勉为其难,收下都马板献出的土地。
“如此真心,朕实不忍推却。”
都马板的使臣们立刻跪地大呼,陛下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下臣实在是万分感动!
土地到手,朱棣却收起笑容,话锋一转,仰慕归仰慕,之前船队被袭击,死伤的成员,还是需要给个说法。
八智等人懵了。
地盘都给了,还不算完?
朱棣摇摇手指,一码归一码,收下土地是因麻喏八歇国对朕的仰慕,实不忍拒绝。船队是代表上国出巡,无故被杀,必须要有个计较。
简言之,杀了朕的人,就是伤了朕的面子。朕的面子伤了,必须找回来。
“诸位当解朕之意。”
都马板的使臣们用力一掐大腿,从震惊的状态中清醒,含着眼泪表示,陛下,您实话说吧,怎么给说法。
朱棣咳嗽一声,侯显立刻上前,展开一张赔偿明细,其上详细列明了索赔项目。
人员伤亡费,人员安葬费,受害人员家属安置费,船队补偿费…精神损失补偿费,误工费,船舶停靠爪哇岛期间造成的经济损失费,各项相加,总计黄金六万零一百一十二两。
一口气念完,侯显将赔偿明细递到八智面前。
朱棣则是大手一挥,朕以诚待人,更以慈悲为怀。零头朕就不要了,赔偿六万两黄金即可。如何,朕很好说话吧?
六万两…黄金?
麻喏八歇国的使臣眼前发黑,集体石化。
想想驻扎在岛上的明军和被召集起来的华人,八智等人脑门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到嘴边的“不”字,艰难的咽了回去。
还,砸锅卖铁也一定还!
朱棣满意了,拟出这份单子,由锦衣卫飞送入京的兴宁伯,即将再一次遭到表扬。
在麻喏八歇国使臣之后,碟里,金猫里,苏门答腊等国的使臣先后被召见。
流程基本一样,献上方物,大明给赏。众人叩谢大明的慷慨,又被皇宫赐宴,日落时分,才满面红光的出了皇宫。
大明天子赏赐绮纱布帛,麻喏八歇国没份。
大明天子皇宫赐宴,麻喏八歇国一样没份。
倒是赔偿给大明黄金,献出国土,样样有份。
比起愁容不展,考虑在哪里跳海比较合适的八智等人,以往被都马板各种欺压的小国,终于能昂首挺胸,扬眉吐气一回了。
继爪哇和苏门答腊之后,接连有浡泥,旧港,满剌加等国使臣乘船前来朝贡,其中竟有两名国主亲自带队。同时,北边鞑靼归附部落,野人女真等部也纷纷前来朝贡。
这么多人一起来,南京会同馆里很快就住不下了。
鸿胪寺卿上报,永乐帝召群臣相商,拍板决定,扩建会同馆。
一时间,会同馆附近地价飙升,运送木料和石材进京的商人大赚了一笔。
奉命督造馆舍的工部左侍郎和户部郎中站在图纸旁边,就一系列费用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谈不拢,直接撸起袖子,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王八拳是基础,一人不敌,呼朋引伴群踹更是精髓。
拳头不够,镇纸和砚台都是趁手的兵器,抓起来,拍下去,比板砖更加给力。
住在会同馆里的各国使臣从头到尾的目睹一切,对大明的强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果真是天朝上国,文臣都是如此的悍不畏死,神勇无敌!
南京忙着兴建会同馆,北京行部也没闲着,天子早有迁都之意,眼清心明的不只是孟清和。
前燕王府纪善胡安升调北京户科给事中,到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同给事中宋亨一起堪合皇城。
很快,户部,工部,兵部都忙碌起来。
北京行太仆寺迁入大宁的消息也得到证实,让孟清和意外的是,北京兵仗局也要暂时迁到大宁,待堪合工作结束,确定皇城和京城外围具体的改造修建工程之后,再迁回去。
看到和白彦回一同出现在大宁的沈瑄,孟清和不免皱眉。
得知赵王朱高燧突然到南京朝拜,汉王朱高煦将在两日后抵达大宁,孟清和的眉头皱得更深。
看向沈瑄,想听听他的答案,结果答案没揭开,当头又劈下一个大雷。
魏国公徐辉祖,皇帝的大舅子,将奉命到北边镇守。
“国公爷不是说笑?”
“自然不是。”
沈瑄取出不久前送到北京的圣旨,让孟清和自己看。
展开圣旨,上面明晃晃写着:敕魏国公徐辉祖统率北京步骑三千并永平立功官军于顺天府操备,节制宣府,万全,怀安,隆庆,兴和诸卫。
读完,孟清和抬头,“国公爷,你犯事了?”
沈瑄奇怪的看了孟清和一眼,“十二郎为何这么想?”
不是明摆着?
魏国公备兵顺天,定国公定然是得罪了皇帝,被撸了。
沈瑄看了孟清和半晌,仰头望向房梁,确定没有可疑的身影,直接把人抓过来,狠狠的压进了怀里。
低头,开咬。
第160章 噩耗一
永乐三年十一月,天子敕魏国公徐辉祖练兵顺天。
定国公沈瑄,汉王朱高煦分领骑兵一千,步卒三千迤北巡视,备御虏寇。调大宁造佛郎机炮,大将军炮,虎蹲炮数门,置备甘肃宁夏等充要之地。
敕令由锦衣卫送达,前后不过数日,北疆边军皆循令而动。
魏国公徐辉祖已从京城出发,只带随身护卫,快马加鞭赶往顺天。定国公沈瑄,汉王朱高煦也分别动身,先后抵达大宁,借调火炮。
孟清和一心发展生产,不免忽略了朝堂上的消息,且此次边军调动同大宁关碍不大,以至于对沈瑄的突然造访一头雾水。
“有归附部落头目伯客帖木儿之弟歹必都驴来言,今秋有鞑靼瓦剌部落欲掠宁夏甘肃。”
沈瑄言简意赅,将他到大宁的目的以及魏国公被调至顺天练兵的原因一一道出,孟清和这才恍然大悟。
皇帝派大舅子到北边不是接替干儿子镇守北京,主要是为了练兵,防备北边的邻居的同时,给鬼力赤马哈木更大的震慑。
原本,皇帝属意的人选是驸马都尉梅墟,不想梅墟被人害死,其中还牵扯到锦衣卫,让朱棣很是头大。
梅墟不成,朱能等人各有安排,只有徐辉祖还闲着。
几番考量,这份差事就落在了魏国公头上。
有徐辉祖在北边,沈瑄随时可以出兵奔袭草原。鬼力赤和马哈木想采用游击战术,轮番出击打谷草,也要仔细掂量一下,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定国公追到老窝一刀砍了。
明白之后,孟清和长出一口气,国公爷没犯事,之前完全是他想多了。
“魏国公至顺天练兵,骑兵为主,步卒次之。”
“骑兵?“
“是。”
如果是骑兵的话…孟清和捏了捏额角,看来,天子派魏国公到北边,不只是震慑鞑靼瓦剌,也是想让垛集到边军中的草原壮汉们老实点。
自六月起,朝廷下令,从归附鞑靼部落和野人女真中垛集壮丁,充实边军。
兀良哈暂且不论,新加入边军系统的壮汉们,一时不能适应边军生活,加上语言等多方面问题,闹出的问题着实不少。
同其他卫所相比,大宁的条件得天独厚,有朵颜三卫在,新来的壮汉们一个比一个老实,连个浪花都掀不起来。
论资排辈,凭实力说话,无论如何轮不到这些新来的冒头。
真敢挑刺,不用孟清和下手,兀良哈的大小头目完全能收拾了他们。
大宁上下及附近边卫早已认清一个事实,跟着兴宁伯有肉吃,有钱赚。惹恼兴宁伯,财路断了不说,极有可能引来定国公这尊杀神。
被揍被砍,都只能自己受着。
自靖难时起,兀良哈头目们就与孟清和打过交道,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明里暗里被坑了几次,却也得了不少好处。见到兴宁伯,三卫上下都收敛起暴脾气,一门心思的发财致富,为大明服务。
老资格尚且如此,新来的竟敢不服从管理,不守纪律,各种挑事,不是找揍还能是什么?
初犯,揍。
再犯,继续揍。
屡教不改,撤了拳头上刀子,用刀背拍,死不了。
不服?
好,狼牙棒招呼。
几次下来,大宁垛集来的壮汉们全老实了。
操练屯田,巡视边防,建造地堡工事,一点不含糊,比出身贴户的边军都积极。
孟清和见壮汉们表现不错,军饷之外,提前发了红利。
牛羊,钱钞,布帛,香料,按照人数下发到旗中,军官和头领还能多得一份。数量比不上老资格的边军,却足够新来的壮汉们吃饱喝足,顺便改善一下部落中的生活。
大棒和甜枣并行之下,大宁边军系统一片和谐,别处卫所时常出现的满帆,基本都被消灭在萌芽之中。
对此,孟清和很是泰然。
饷银给足了,拳头摆出来,利害关系一清二楚,脑子进水了才会继续走在刺头的大路上,一去不回头。
大宁的成功,其他边卫想仿效,却很难实现。
首先,没有兀良哈这样的老资格,少了把锋利的刀子。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大宁太有钱。
自兴宁伯成为大宁镇守,往日荒凉的边塞之地,接连孵出了一只又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夏秋两季互市,时常有新产品问世的大宁杂造局,随郑和出航的海船,都为大宁带来了巨额的财富。
近期还有包着头巾,做异域打扮的大食商人出现在大宁,带来的货物不多,却足够引人注目。
大宁如此附于,引来了取经的队伍,也招来了觊觎贪婪的目光。
无奈,孟清和提前打点好了皇帝的内库,又有国公爷和亲王做依仗,加上宦官个和锦衣卫之友的名头,敢打他主意,无异于是向天子的库房伸手。
不是找死,胜于找死。
歪心思动不了,只能脚踏实地的学习。
到大宁取经的镇守越来越多,北疆各卫也迅速发展起来。但要达到大宁的高度,难度不下五颗星。即便是朱高煦镇守的宣府和朱高燧就藩的开原也做不到,其他边卫就更加困难。
孟清和可以大把洒钱,用大棒和甜枣的策略让壮汉们心服口服,换成其他人却会挠头。
于是乎,除大宁之外,分到各地的壮汉们越多,边军战斗力飙升的同时,问题也越多。累积到一定程度,报到皇帝面前,朱棣不再犹豫,拍板决定,大舅子带薪休假的时间够长了,应该回来上班了。
洪武年间,徐辉祖曾同朱棣一起在北平练兵,尝居北疆十余年,同北元打交道的次数不比朱棣少。
论马上作战,两人不相上下,比练兵,徐辉祖敢言第二,朱棣不敢言第一。
沈瑄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于练兵也颇有见地,同徐辉祖比起来,却只有乖乖做学生听讲的份。
为安定北疆,永乐帝决心启用徐辉祖。
他成天忙得像头老黄牛,睡觉做梦都在和草原邻居互砍,大舅子却整日闲着没事,还时常跑到皇宫蹭吃蹭喝蹭风扇,眼瞅着胖了不少。
两相对比,朱棣很不平衡。朱高燧的一封上表,更加快了他的行动速度。
太祖高皇帝教导,生命在于工作,光吃饭不干活,是浪费金钱,浪费生命!
是人才就要压榨,自己家的人才更要压榨。
如此,才是举贤不避亲,才能体现出人才的最高价值。
放下朱高燧的上表,朱棣颔首,吾儿果有进益,所言甚合朕心。
“来人,宣魏国公觐见。”
朱高燧本意是想让老爹把孟清和的爵位升一升,不想却让老爹把压榨的目标定在舅舅身上。
真相大白,徐辉祖会不会一巴掌拍飞这个外甥…可能性超过六成。
徐辉祖奉召进宫,话没说两句,皇帝直接抛出敕令:魏国公复官,顺天府练兵。
看着圣旨上明晃晃的大印,徐辉祖的表情活似见鬼了。
“陛下,您确定?”
“朕很确定。”
“您放心?”
“朕有何不放心之处?”
“…”这位忘记自己帮着皇太孙敲他闷棍了?
朱棣抚过短髭,“辉祖放心,朕宽大为怀,以诚待人。”
徐辉祖无语了。
大舅子一脸的不是滋味,朱棣舒爽了,连续几日都是和风满面。
锦衣卫带着下达给北疆各地镇守的敕令飞驰出京,锦衣卫指挥使杨铎只能长叹一声,天子都是如此,刻期的活,锦衣卫怕是做定了。
看起来,向天子要求加薪的事,必须提上日程了。
随着锦衣卫在南北两地奔驰,边塞陆续传出了风声。
鞑靼和瓦剌弄不清明朝的真实意图,选择按兵不动,连计划好的打谷草行动都向后推迟。
辽东的女真部落没想太多,按期南下进京朝贡的,算准时间,赶着车马到大宁和开原等互市交易。顺便打探一下朝廷有没有出兵的意图,需不需要部落出人手。
朝鲜表明如常,暗中在边界不断增兵,很快引起了铁岭卫的注意,辽东总兵官孟善接到消息,立刻调动边军,在铁岭卫和营州卫一带驻防。
洪武帝时期,当时还是高丽的朝鲜就曾不只一次打辽东的主意,结果被洪武帝一个巴掌扇回去,王国也改朝换代,国王改姓了李。
李氏朝鲜缩起脖子,对大明称臣,年年朝贡,表明俯首帖耳,私底下对辽东的野心从未减弱。
大明正向云南和广西调兵,驻军在老挝一带,随时可能向安南动手,北边又有鞑靼瓦剌虎视眈眈,朝鲜想借机占点便宜,不是不可能。
孟善不敢轻忽此事,立刻向天子呈上奏疏,派熟下查验边备之后,派人前来大宁,希望能看在同僚的份上,匀给辽东几门佛郎机炮。
没有佛郎机炮,改造的虎蹲炮也行。
虎蹲炮也不成,大宁杂造局铸造的腰刀也很好。
“咱不白拿,用铜钱和马匹换!”
接到孟善的来信,孟清和拿不准,直接找上还留在大宁的沈瑄。
皇帝下令定国公和汉王巡边,具体的日期却没有规定,加上火炮短时间内无法到位,两人干脆在大宁住下了。
“国公爷,我有事…”
推开房门,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室内燃着火盆,黑色大案上平铺着一幅舆图,沈瑄正同朱高煦讨论军情,听到孟清和的声音,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同样的长身玉立,绯袍玉带,沈瑄多了一分冰冷,朱高煦却添了几许贵气。
孟清和闪了一下神,将目光收回来,抱拳行礼道:“见过殿下。”
“免了。”朱高煦抬手,“兴宁伯有要事同定国公相商?”看到孟清和捏在手中的信纸,似想到了什么,挑眉,“可是为火炮?”
“回殿下,正是。”
话挑明了,孟清和也无意隐瞒,直接将孟善的信放到桌上,道,“朝鲜有异动,辽东欲从大宁调五门佛郎机炮,腰刀一千柄。殿下以为此事如何?”
朱高煦拿起孟善的信,大致看过一遍,啧了一声。这位倒是敢开口,他费了多大的劲,又请来圣旨,才能捞到两门,这位数量翻倍不说,还带上了腰刀。
不过,大宁的腰刀的确好用。
想起先后几次从孟清和手里换去的腰刀和火铳,朱高煦必须承认,孟善有眼光。
辽东都司辖下的杂造局有朝廷许可,可以制造火器。孟善不想着自己造,却给孟清和写的信,绝不是图方便,应该是看好了佛郎机火炮的威力。
由此可以推测,朝鲜的确是不老实了。
“保定侯一向行事周密,信至此,想是已将此事上奏朝廷。兴宁伯只需等朝廷下令即可。”
孟清和挠挠下巴,也就是说,给他写信不过是提前通知一声,圣旨很快就到?
“然。”朱高煦点头,“定国公以为孤说得可对?”
沈瑄道:“臣以为甚是。”
孟清和咔吧咔吧眼睛,自己的官场厚黑学果然需要加强,为一封“通知书”琢磨半晌,着实是太傻太天真。
事情正如朱高煦所料,天子敕令很快送抵大宁。
五门佛郎机炮,两门虎蹲炮,八百柄腰刀。
送走宣旨的中官,看着被拉走的火炮,孟清和狠狠磨牙。
攒下点家底容易吗?是个人就来剥削他,当他很好捏?
正想着,脸上突然多了两根手指。
抬起头,定国公微垂眼眸,弯着嘴角,好似在用实际行动证明,捏起来手感的确不错。
孟十二郎顿时泪崩了。
君子什么的,如玉什么的,果然都是错觉,骗人的。
好在孟善是个守信的人,火炮运到辽东,承诺的马匹很快送到。大部分是从女真和草原部落交换而来,个个膘肥体壮,领头一匹黑马更是神骏非凡。
孟清和看得心喜,想伸手,却被护送马匹的边军拦住了,“伯爷当心,这匹黑马不是边军饲养,是牧民从草原上套来的,野性未驯。”
“这么好的马…”给他了?
“总戎言,兴宁伯于辽东一事帮了大忙,这些都是应当。”
“如此,替本官员谢过保定侯。”
“卑职遵命。”
马一到,兀良哈就得了消息,同孟清和关系不错的三卫头领,都看着马群中的黑马双眼发亮。只是顾忌着朱高煦和沈瑄在场,不好开口讨要。
孟清和本想留下这匹马,见此情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自从改善待遇以来,兀良哈大小头目的表现都很不错,同自己的关系也算融洽。无论马给谁,引起其他人不满是肯定的。单是互看不顺眼还好,万一和“二桃杀三士”联系到一起,玩笑就开大了。
如果朱高煦不在,将这匹马送给沈瑄是最好的。当着他的面这么做,无论如何都不合适。
思来想去,孟清和一咬牙,干脆谁也不给,送进京,献给天子!
马到永乐帝手中,是留下还是奖赏给臣子,让皇帝头疼去吧。
“此马非凡,本官已决定,将其进献天子。”
兀良哈头目没再多言,献给天子,自然没他们什么事了。
朱高煦提醒了孟清和一句,“此马为保定侯所送。”
孟清和略有不解,沈瑄低声对他解释几句,终于了悟。
“子玉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最终,送往南京的奏疏上多了保定侯的名字,天子发下的恩赏也多了辽东一份。
事后,孟善特地遣人向孟清和道谢,表示兴宁伯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作为当事人,孟清和貌似镇定,回到厢房,立刻激动得流下了热泪。
到北边这么久,终于交上朋友了,不容易啊!
永乐三年十二月,魏国公徐辉祖抵达顺天,正式接手练兵一事。垛集来的边军们,终于领会到了魏国公的手段,当真是舒爽得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