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鼓手从还是一个孩子时就在乐团中生活,和团主算得上是朋友,也或许是团主唯一的朋友,对他,团主极少表现出吝啬和狡诈的一面。再唯利是图的人,也需要朋友。
“先等等。”乐团团主坐在毯子上,在羊皮卷上计算这段时间的收入,“等到商民将这里的消息传开,就是我们大把赚钱时候。隆里斯,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到外边走走,你不是一直想见大巫吗?听说大巫也会逛集市,说不定有机会见到。”
虽然城中的大部分地方他们都不被允许靠近,但城外的绿洲和尚未结束的摊位上仍有不少好东西。例如珍贵的白麦,可以保存很久的果子,极其难得蜂蜜,漂亮的驼毯。每天在神殿上空都会聚集大量的鸟群,在大陆的其他城邦,根本看不到这样的景色。
这里是普兰城主的领土,神殿中供奉着天神,居住着能聆听天神之音的神谕者。
这一切,都是天神的恩赐。
鼓手拍了一下鼓面,明白了团主的意思,接受了他的建议。
离开营地,老迈的鼓手沿着流淌在城内的河流走着,不时能看到或顶或提着水罐的姑娘,她们穿着色彩花纹各异的长裙,漂亮的头巾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双美丽的眼睛。
风吹过水面,一片巴掌大的叶子落在水中,打着漩,模糊了水中的剪影,只余下水边清脆的笑声。
远处传来牧人们悠长的号角声,鼓手停住脚步,曾经,他也和家人一起过着游牧生活,父亲,母亲,兄长,年幼的弟妹。他的部族并不强大,生活也很艰难,孩子们却很快乐,抱着羊羔,追着牛犊,在记忆中留下最宝贵的时光和父亲的教导。
“我们的部族传承自帝国时代,我们的祖先曾是宫廷里的乐手,为帝王和大巫演奏。我们族里的姑娘也曾被选为巫女,在神殿中侍奉大巫…”
“是欧提拉姆斯神殿吗?”
“不。”
每当这时,父亲的神情就会变得十分复杂,复杂中带着仇恨与几许落寞,“是在古老的的巫之城,阿莫西人只侍奉真正的大巫,属于亚兰的大巫。”
年幼的隆里斯听不懂父亲话中的深意,也不明白为何父亲会带着族人远远离开效忠于欧提拉姆斯神殿的城邦和部族。直到那一天,他们在大漠深处遇到了袭击,不是沙漠强盗,而是其他部族,为首的是一名强大部族的巫女,她下令将自己的族人全部杀死,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
父亲兄长战斗到最后一刻,临死前仍护卫着其他的族人。
母亲喂他和年幼的弟妹喝下了毒药,笑容中满是慈爱和哀伤。
“阿莫西人永远忠诚于亚兰大巫!欧提拉姆斯神殿是可耻的背叛者!”
身体开始抽搐,呼吸变得困难,隆里斯张大嘴,紧紧抓住自己的喉咙,耳中只能听到父亲的怒吼。
母亲的泪滴落在脸颊,很热…隆里斯嘴角流出了鲜血,在痛苦中闭上了双眼…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趴在骆驼背上,视线不停的晃动,胃里火烧火燎的疼痛。
“你醒了啊?”
陌生的声音传来,他费力的睁开双眼,看到了一张同样年幼的面孔,和包裹在他头上的鲜艳布料。
“杰拉大叔说你醒了就能活下去,他那里还有草药,你不会死了!”
这是一个乐团,常年行走在各城之间,他们看到遭遇袭击的部族营地,救了喝下毒药却一息尚存的隆里斯,他的家人和族人却长眠在了染血的黄沙之下。
驼队很长,每一头骆驼都踩着头驼的足迹前行,抱着弦琴的乐手奏出略显枯燥的单音,唱出流传千年的古老歌谣。
“…水草丰茂,牛羊成群…姑娘们唱着动听的歌曲,勇士高举雪亮的长刀…亚兰的子民,诚心的向天神祈祷,请求天神赐福…”
歌谣声中带着怀念与苍凉,驼铃声也融入了弦琴的曲调,在歌声中,他喝下了苦涩的汤药,闭上双眼,痛苦的记忆渐渐远离。
这是多久之前的记忆,五十年,六十年,还是更久?
苍老的鼓手用力挺直微驼的背,枯瘦的手掌拍在了从不离身的皮鼓上。
很久以前,他不明白父亲的话,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荒凉的大漠中不断迁徙,为什么部族会遭到灭顶之灾,为什么…
时至今日才行然大悟。他们是阿莫西的子孙,是侍奉帝王,忠诚于大巫的部族血脉。
鼓声越来越急促,不再是为舞女伴奏的旋律,而是一种彷如战鼓的敲击声,是亚兰先民们的祭祀之音。
老迈的鼓手似乎忘记了一切,只是在河边不停的拍击着鼓面,河水随着鼓声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几近沸腾。
“是谁?”
穆狄放下手中的羊皮卷,按住了额头,金色的竖瞳深处掀起狂澜。这种鼓声让他狂躁,在普兰城中也曾有过一次。
他倏地站起身,走到门边,一把推开房门,“阿蒂。”
黑蜥听到他的召唤后大步走来。穆狄握住缰绳,跃上黑蜥的背,亚麻色的长袍随着动作飞起,旋而落下,金色的滚边在阳光下愈发闪耀。
“走!“
到底是谁?握紧金色的权杖,难以控制的情绪愈发狂暴。
何宁也听到了鼓声,疑惑的抬起头,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坐在一边的米雅脸色倏地一变,声音中带着激动,“主人,是鼓手,侍奉大巫的鼓手!”
“啊?”
“是阿莫西,只有阿莫西人才有这样的鼓声!”
阿莫西?
何宁忽然想起米雅交给他的布帛,上面记载着忠诚于亚兰大巫,不愿意屈服于欧提拉姆斯神殿,只能逃亡的部族,其中就有阿莫西。
“在六十多年前,阿莫西人就再没有消息。”米雅说道,“我的祖父和父亲曾想寻找他们,最后却不不得不放弃。”
鼓声仍在继续,何宁站起身,不管真的是阿莫西人还是凑巧,找到这个人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主人…”
“我知道,”何宁说道,“先去看看。”
绿蜥在空中飞过,红色的鳞片像是燃烧在天空中的火焰。
黑蜥先一步来到鼓手身旁,穆狄手握金色的权杖,眉间金鳞浮现,从远处就能感受到他周身弥漫的冰冷与杀意。
“阿亚,快点过去!”
何宁催促绿蜥快一些,穆狄的情绪不太对头,别真的让他把人砍了。
“穆狄!“
眼见金色的权杖变作长刀,何宁顾不得许多,直接从绿蜥背上跳了下去。
听到何宁的声音,穆狄反射性的抬起头,只看到黑发的大巫从半空中直落而下,黑发飞舞,长袍被风鼓起,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金色的瞳孔瞬时一缩,顾不得其他,忙伸出手臂牢牢的接住了从天而降的某人。
“你做什么?!”
带着怒气的声音传进耳朵,何宁缩缩脖子,就算穆狄不接住他也没什么大碍,摸摸左耳上的银色耳扣,除了绿蜥还有这个在。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穆狄这么生气、
何宁出现的那一刻,鼓声乍然停止。绿蜥紧接着从空中落下,爪子上还带着米雅。能坐在它背上的只有何宁…好吧,穆狄坚持的话也可以妥协。其他人,爪子就是最好的待遇。
“主人,您太乱来了!”
米雅看着何宁的表情中满是担心和不赞同。
何宁的脖子又是一缩,救人如救火,不是没办法了吗?穆狄刀都要挥出去了,不想办法,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把人一砍两半吗?
“我没事。”何宁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有阿亚在,我也没那么不济。”
穆狄的表情有所缓和,看向鼓手的目光仍十分不善。
何宁扯了扯穆狄的长袍,示意他“冷静”,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鼓手,问道:“请问,刚才的鼓声是怎么回事?”
年迈的鼓手望向黑蜥背上的何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弯下了腰,“隆里斯·阿莫西,愿天神祝福您,尊贵的大巫。”
隆里斯·阿莫西?
“阿莫西人?”
“是的,大巫。”
老鼓手抬起头,松弛的眼皮几乎遮住了眼球,眼神却一点也不见浑浊,“老朽只是想见您一面,当面告诉您,阿莫西人从未背叛过自己的信仰,从未背叛过真正的大巫。”
何宁跳下黑蜥,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可以想象阿莫西人的遭遇,在老人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隆里斯!”
老鼓手的身后突然传来乐团团长的声音,他跑得气喘吁吁,看到眼前的情形,脸色瞬间发白。他知道隆里斯一直想见大巫,也是他给了隆里斯建议,但…心中升起了恐惧,他却没有停下,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几步走到近前,用最谦恭的姿态弯腰,小心的说道:“尊敬的城主大人,尊贵的大巫,我是吉德乐团的团主邦奇·古德,隆里斯是乐团的鼓手,如果有任何冒犯的地方,我愿奉上金币和宝石,请求您们的宽恕。”
“他没有冒犯我们。”何宁笑着说道,“不用紧张,我只是很喜欢他的鼓声。有机会的话,想请他到神殿中为我演奏。”
“啊!”
乐团团主发出一声急促的单音,表情从惊疑变成了狂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简直是天上掉下了金砖!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邦奇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这、这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不过神殿正在重建,”何宁温和的对团主说道,“因此,我想请你们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是,一切如您所愿。”
团主晕晕乎乎,回答的是老鼓手。
“十分感谢。”
在老鼓手表明身份时,何宁心中就起了一个念头,望向不远处的神殿,他决定在巫之城中举办祭典。
记忆中,亚兰大陆已经有四百年多年没有举办过真正的祭典了,巫女得到了大巫的巫力,却不会得到天神的眷顾。城邦中的祭典,正如穆狄所说,象征意义永远大于实际。
巫之城将举行祭典,在神殿中敬奉天神,这是为了饱受干旱折磨的亚兰人,为了被风沙肆虐的亚兰大陆,为了一直忠诚于大巫的部族,也为了四百年前死在阴谋中的亡魂。
何宁拉起头巾,转过身,这是他身为大巫需要完成的使命,必须肩负起的责任。
第七十三章 巫之城的祭典1
亚兰大陆西部荒原
以黑鬣人为首的部族联盟同苍岩部族的战斗仍在继续。
从天空俯瞰,蛮族战士的血已经将荒原上的战场染成了一片暗红。
在战场上死去和受伤的战士越来越多,起初被野心趋势,同黑鬣结盟的族长们开始心生退意。苍岩人并不孤立无援,而黑鬣人也不如想象中的强大。
为了报仇,黑鬣人可以不顾一切,但他们不一样。
“黑鬣人不是得到了大巫的赏识吗?为什么不向大巫求助?”
几名势力较强的部族族长坐在帐篷里,身上都带着为数不少的疤痕。疤痕象征着蛮族的荣耀,也代表着他们经历过的无数战阵。
战斗让他们变得勇猛,也变得狡诈。
之所以同黑鬣人结盟,对苍岩人发动袭击,是为了获得好处,战场的情况却与他们的期望背道而驰。继续打下去,伤亡会更大,甚至拖累整个部族,还让敌对部族有了可趁之机。
这样的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一旦部族族长做出错误的决定,并且无法挽回,使部族陷入极大的困境,他的统治也就到头了。新的首领不只会杀死被赶下台的族长,还会杀死族长的家人,这是首领更迭时期的必然,没有任何人能够幸免。除非族长英勇的战死,或是像黑鬣人一样几乎被灭族。
“不能这样下去了,不许另想办法。”
“那该怎么办?”
“如果退出战场恐怕会遭到黑鬣人的报复。”
“可继续打下去,我们带来的战士就要死光了!”一名性格极端暴躁的蛮族族长用力的捶着地面,“没等黑鬣人报复,我们就会死在苍岩人的手里!”
帐篷里;族长们争执不休,帐篷外,蛮族战士们或坐或站,显得麻木低落。
昂扬的斗志和狂热的战意正逐渐被可怕的伤亡消磨。
蛮族的确是天生的战士,天生渴望战斗和胜利,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疲累,不会厌倦。
为自己的族人战斗到死和为其他的部族充当炮灰,完全是两个概念。
黑鬣人发现了这种情况,也察觉了结盟族长之间的异动,却没有太好的办法。
被推举为首领的伊东还太年轻,他是一名勇猛强悍的战士,也有极大的野心,却没有太多与其他部族族长打交道的经验,感到无从着手。部族里的祭祀又宣称与伊东等人决裂,更是让事情雪上加霜。
“伊东,继续进攻还是…”
一名黑鬣战士犹豫着开口,在伊东满是怒火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被咽回了喉咙里。
“伊东,拿个主意吧。”另一名年纪较大,和伊东关系更为亲密的黑鬣人开口说道,“你能看到,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如果结盟的部族倒戈,哪怕只是临阵退缩,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苍岩人的强悍,他们彻底见识到了。就算和两倍于己的敌人战斗,也丝毫没有退缩。他们像是一群野兽,嗅到战场上的血腥味就会变得疯狂。
科尼·苍岩,几乎让黑鬣灭族的男人,他的可怕,只有亲自对战过的人才最了解。
伊东单手抚上左肩的伤口,在刚结束的一场战斗中,他的肩膀被科尼用长矛刺穿,若不是族人拼死相救,早就去见了死神,根本无法坐在这里。
面对族人期盼和担忧交织的目光,伊东握紧了伤口,任由伤口崩裂,疼痛能让他清醒。
血很快将缠绕在肩上的布条染红。伊东的声音在帐篷中响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退回领地。”
一句话出口,众人明显松了口气。
继续战斗下去,结果很难预料,不如暂时退回去等待更好的实际。
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没有祭祀很多事都相当不方便。必须想办法挽回留在东部的祭祀,没有祭祀的部族永远无法真正的强大。
“伊东,回去之后派人去东部拜谒神谕者吧。”和伊东关系不错的黑鬣人建议道,“无论如何,神谕者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站在他们这边?
伊东松开了伤口,看着掌心的淡红,是这样吗?
当他暴露出对西部荒原的野心,对权力的渴望时,他看到了神谕者的表情,没有生气,只是失望。
当时的伊东并不后悔,但是现在…攥紧拳头,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他只能按照选好的路继续走下去!否则,黑鬣人才真的会失去一切。
比起伊东等人,科尼的心情还算不错。
柴堆上燃起了篝火,数头剥皮放血的羚羊被架在火堆上。烤热的油脂滴落在跳跃的火苗中,发出噼啪炸裂的声响。香气渐渐在营地中飘散,羚羊肉的表皮被烤得酥脆,用匕首划开,粉红的肉里仍带着血丝。
只有盐,没有任何香料,但苍岩人不在乎。
羚羊被搬下火堆,科尼取下一条羊腿,坐在地上,大口的撕扯。从羚羊背脊上片下的肉被送到老祭祀面前。
苍岩人围着篝火享受着他们的晚餐,在激烈的战斗之后,用烤肉填饱肚子是无上的享受。
“族长,”老祭祀拿起一片羚羊肉送进嘴里,嚼了两下咽进肚子,看起来年迈,他的体力仍很充沛,胃口也相当不错,“黑鬣人就要退回去了。”
“是吗?”科尼咬断了羚羊的腿骨,强健的手臂上肌肉隆起,“是天神的指示?”
老祭祀没有回答,拍了拍手,一个全身沾满泥沙,样子十分狼狈的男人被带了上来。男人脸上和胸前的图腾表明他不是苍岩人,也不属于同苍岩结盟的任何部族。
“灰狐人?”
科尼认出了他脸上的图腾,属于西部一个以狡猾闻名的部族,这个部族和黑鬣人的领地相邻,彼此间有长期的盟约。
祭祀将头转向灰狐人,灰白色的双眼看不到任何东西,却能让对方心惊肉跳。
“将你对我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是、是,祭祀大人,是这样…”
这名灰狐人不是在战场上被俘虏,而是暗地里跑来的。他按照族长的命令将消息带给苍岩人,如果可能,灰狐人希望能同苍岩人结盟,甚至可以成为苍岩人的附庸。
很显然灰狐人不看好黑鬣人,打算背弃同黑鬣人之间的盟约,就算在战场上背叛了苍岩人的部族一样。
“哦?”
科尼扔掉咬断的腿骨,舔了舔嘴角的油脂,如果灰狐人说的都是真的,他绝不会让黑鬣人如此轻易的离开战场。如果黑鬣人继续战斗,他或许还会高看一眼,可是现在,啧!
科尼嗤笑一声,侵入苍岩的领地,挑战他的权威,还想全身而退?比起死在他手里的前任黑鬣族长,现在的黑鬣人得到力量却丢掉了脑袋。
换他获得同大巫接近的机会,绝不会像黑鬣人一样愚蠢。报仇和实现野心有很多种办法,若想站在亚兰大陆的顶端,得到大巫比什么都重要!
黑鬣人简直是自己把从天而降的机会抛到一边,就这样被杀死也不该抱怨任何人。
“族长?”
老祭祀的声音打断了科尼的思绪,科尼抛了两下匕首,琥珀色的双眼中闪过嗜血的光,“如果黑鬣人打算夹着尾巴逃跑,我会送他们一程,就像前代的黑鬣族长一样。”
科尼挥手示意将那名灰狐人带下去,虽然是个弱小的部族,能发挥的作用却着实不小、
西部荒原上发生的一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到巫之城、
何宁接到消息,心情有些复杂。
事情正按照穆狄的设想发展,黑鬣人复仇的执念和野心,苍岩人被挑起的怒火,因各种原因被卷入其中的部族,西部大陆燃起的战火不会被轻易熄灭,除非付出更多血和生命的代价。
他可以收回赐给黑鬣人的力量,也可以通过血脉传承束缚苍岩人,却没有这么做,而是任由事态发展至今。西部蛮族注定被削弱,东部大陆和西部大陆的力量对比很快将产生变化,何宁时常在想,做出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主人。”
米雅走进房间,何宁正坐在窗口发呆,叫了两声,何宁才恍然回神。
“米雅?”
见何宁一副茫然的样子,米雅单手支着额头,长叹一口气。
“主人,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啊?”
“祭典。”米雅放下手,抬起头,声音中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您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我,尤其是身为大巫应该亲自完成的部分。”
听着米雅带着火气的指责,何宁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好吧,是他的错。
重新举办中断了四百年的祭典,熟悉所有流程的只有他和穆狄,连米雅都只是一知半解。
何宁想做甩手掌柜,可以请穆狄帮忙,但请城主大人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代价不低。
何宁送出的蓝宝石被穆狄做成吊饰缠在发间,仿佛在时刻提醒何宁,他即将成为已婚人士。
不管穆狄所谓的求婚是真是假,也不论何宁是不是狠揍了城主大人一顿,两人的身份地位,来自血脉的传承,注定了他们要终生纠缠,除非何宁再穿一次。
何宁有些憋气,觉得自己是在被牵着鼻子走,怒火发泄完毕,又会诡异的觉得自己赚到了。
穆狄是个美人,还是十分符合何宁审美观的美人,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何宁必须承认。
纵观整个大陆,能符合何大巫审美观的,除了穆狄就只有西库鲁斯。
仰头望天,这样的眼光,该说高到离谱还是根本不能用常理形容?恐怕连何宁自己也说不清楚。
穆狄走进来时,何宁正不知原因的长吁短叹。
城主大人脚步一顿,恰好对上何宁黑色的双眼。
何宁不出声,单手撑着下巴,视线扫过穆狄全身,眼睛一眨不眨,看得穆狄浑身不对劲。
“怎么?”穆狄皱眉。
“没什么。”何宁笑笑,继续看。
“…”
站在一旁的米雅选择眼观鼻鼻观心,不停的暗示自己,她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感谢天神。
接下来的日子,何宁不再东想西想,抖擞精神,全身心投入到准备祭典的相关工作中。
认真起来才发现,米雅的抱怨不是没有道理,这么繁重的工作,的确不该丢给一个柔弱的姑娘。
柔弱?
何宁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甭管柔弱不柔弱,总是个姑娘。
闻听要举办祭典,工匠们干劲十足,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入夜后点燃火把,继续。
日以继夜的工作,工匠们的手被磨出了血泡,双眼布满血丝,皮肤晒得黝黑,精神却格外的好。没有任何抱怨,也听到任何喊累的声音,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意念,尽快将神殿建好!
海民们闻听巫之城要举办祭典,将返程的日子再次延后,并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回南部。
穆狄下令普兰城的官员将巫之城将举办祭典一事告知东部各城,引起的震惊与轰动可想而知。
启程多日的瓦姆商队于途中闻听了这个消息,瓦姆和商队成员商量之后,决定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北部,再以最快的速度启程。货物是否能全部出售,能赚多少钱已经不重要,他们必须再一次赶到巫之城,绝不能错过这次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