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蜥现在的个头和体积,正逐步向黑蜥靠拢,如果之前还是轻量级和重量级的对比,现在的差距已经缩短了一大截。只是,若想达到势均力敌,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刚刚趴在绿蜥背上,何宁隐约摸到了两块类似于骨头的凸起。示意绿蜥俯身,又摸了一下,虽然看起来不明显,却能摸到,就在肩胛骨靠下一点的位置。
绿蜥没多大感觉,只是疑惑的看着何宁。
“疼不疼?”
绿蜥摇头。
“真不疼?”
何宁的眉毛拧了一下,想起红色的阿尼,心头一动,该不是像他想的那样吧?再发育?
“哥们,你有爸妈吗?”
绿蜥:”…”
“好吧,是我口误。”何宁纠正道,“你见过他们长什么样吗?”
绿蜥摇头。
“难不成把你生下来就不管了?”
大头四十五度角望天,明媚而忧伤。
“抱歉,让你想起伤心事了。”何宁拍了拍绿蜥,“没亲人照顾不要紧,从今以后咱俩互相照顾,搭伙过日子。等着再给你找个好姑娘,我就有侄子了…”
这话说完,何宁都觉得自己傻。轻咳两声,挨着绿蜥坐下,“说真的,你没见过亲人的面,我有亲人,如今想见也见不到了。”
绿蜥侧过头看着何宁,没出声。
“哥们,取个名字吧。”何宁的跳跃性思维,难为绿蜥竟然没被他转晕,“你原本有名字没?”
一人一蜥对视良久,何宁明白了,爹妈生下就不管了,哪里来的名字。
“我给你想一个?”
点头。
何宁单手托着下巴,综合绿蜥本身的特点,思考良久,表情严肃的开口说道:“大头,如何?”
绿蜥:“…”
“你也觉得这名字不错吧?”
绿蜥:“…”
“以后就叫你大头了。”
绿蜥腾的站起身,何宁背后一空,啪一声躺在了地上,揉揉脑袋,“开个玩笑,别生气。叫阿亚,好不好?”
历代大巫的骑兽,都是无可取代的伙伴。无论是四百年前的红蜥,还是如今陪在何宁身边的绿蜥。
“阿亚,喜欢这名字吗?”何宁笑眯眯的拍了拍身边,示意绿蜥过来坐下。
绿蜥歪了歪大头,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总算不傲娇了。
何宁看着它,自己这哥们,如果长出双翼,会是什么样子?
到时能带着他到天上飞吧?不过,飞上天空的拖拉机…何宁不得不重新考虑安全飞行这一重要问题。
和绿蜥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何宁在自言自语,但他却乐此不疲。只有这时,他才能完全抛开一切烦扰,彻底放松。
“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可是吓了一大跳。”何宁仰起头,用后脑撞了一下绿蜥,“还以为小命就要终结…幸亏你没像我一样倒霉穿越一回,要是在我出生的地方,哥们可就危险了…”
何宁自顾自的说着,绿蜥也静静的听着,月光星光之下,城主府的庭院里,黑发青年和绿蜥,成为夜空下一道独特的风景。
二楼的露台上,一身白袍的穆狄轻靠在圆柱上,金发散落在肩头,蓝色的双眼,静静的注视着自言自语的何宁。
不知他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待到何宁转头,却没有捕捉到他的影子,只能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回头却不见了。
错觉?
咕噜噜…
思考被打断,何宁转身看看绿蜥,又低头看看自己,不折不扣的饥饿二重奏。
摸摸肚子,站起身,想起房间中还有一盘水果,绿蜥却用爪子勾住他的上衣领口。
“怎么?”
绿蜥没出声,大尾巴甩了甩,何宁明白了他的意思,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哥们,这样不好。”
绿蜥又摇了一下尾巴,何宁低头捂脸,叹息一声,好吧,谁叫他也饿了。
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尘土,闭上双眼,确定了两只沙猫所在的位置,何宁朝绿蜥一招手,走吧,蹭饭去。
两个吃货,加上两只沙猫,城府府附近的沙鼠遭遇了灭顶之灾。
沙鼠的个头大得像兔子,绿蜥和沙猫直接生吞,何宁咽了一口口水,到底克制住吃生肉的想法,找了个略微隐蔽的地方,燃起了火堆。
没什么调味料,口感却格外的好。
果然自己烤的肉才是最香的?
两只沙鼠下肚,何宁才吃了个半饱,想了想,还是不打算继续吃了,晚上吃太多不好。现在又不是在荒漠里流浪,不需要逮着机会就拼命吃。
打了个响指,两股水流凭空出现,漱口洗手灭火,一举三得。
两只沙猫凑在一起舔毛洗脸,绿蜥只能何宁代劳,四个吃货处理干净首尾,除了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的烤肉香味,连火堆的痕迹都不见了。
回到庭院里,何宁踩着绿蜥的背爬上它的头,伸直手臂,指尖才勉强够到三楼的窗台,侧过头,“哥们,再高点。”
下一刻,手腕突然被握住,惊讶回头,一缕金发拂过他的脸颊。
“回来了?”
“啊。”
“吃饱了?”
“啊。”
“那上来吧。”
没等何宁反应过来,就被拽回了屋子里,绿蜥仰着头,不确定何宁是安全还是危险。半天没听到声音,也没感受到强烈的情绪波动,歪歪大头,还是决定守在窗下,等等看。
何宁没穿鞋就跑出去,结果是地毯上又留下了一个个黑印。
穆狄像是根本没看到,壁毯被掀起一边,房间中顿时明亮许多。何宁这才发现,墙壁上也镶嵌着能发光的珠子,难怪他没在室内看到油灯蜡烛一类的东西。
黑暗散去,房间中却陷入了沉默。
最终,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手上的伤还疼吗?”
“已经好了。”何宁摊开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已经结痂。根据伤口恢复的状况,他更加确信自己睡了很久,难怪肚子那么饿。
“早点休息。”
穆狄的到来,似乎只是为了确定何宁手上的伤口是否好了一样,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何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猜不透这位城主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如果穆狄想要的答案是那份羊皮卷上的内容,应该已经达到目的了。可从他的态度看,事情明显还没完。
双臂摊开,仰躺在床上,何宁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闭上双眼,睡意便渐渐笼罩,没过一会便沉入了梦乡了。
穆狄站在房门外,并没马上离开,侍从躬身立在一边,直到穆狄走远,才直起身,靠在墙边,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
房间里的人没了,他竟然一点不知道。
当城主推开门的那一刻,侍从以为自己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摸摸脖子,幸亏天神保佑。
在睡梦中,何宁又梦到了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光,穆狄却彻夜未眠,流淌着金色文字的羊皮卷摆在面前,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一章 新的传说
一支满载海盐和香料的商队来到了普兰城。上百头骆驼排成长长的队伍,色彩鲜艳的薄毯挂在骆驼背上,上面是一袋袋的货物。
驼铃声绵延数里,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队伍的尽头。商人们牵着骆驼,长袍和头巾上满是沙尘,很多人的长袍下摆还撕开了长长的口子。商队中的护卫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显然,他们这一路并不太平。
在城外绿洲短暂休整之后,商队在傍晚前进入了普兰城。
听到熟悉的人声,看到熟悉的街景,忆起在大漠深处遇到的强盗,沙暴,和迷路后误入的荒城,几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盐和香料都是抢手货,卖家很快闻讯赶来,用黄金,宝石,布匹和粮食,换来大量的盐和香料。商队中的大部分人在普兰城都是熟面孔,在闲聊时,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故事,也从商人口中传播开来。
在荒漠中艰难跋涉的商队,赶走了偷袭的沙漠强盗,又遇上了可怕的沙暴,在漫天黄沙中迷失了方向,只能拼命抓紧骆驼的缰绳,挣扎着不被荒漠掩埋。
当肆虐的狂风停歇,黄沙散去,视野变得开阔,一座古城废墟出现在劫后余生的商队面前。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清澈见底的湖水,植物繁茂的绿洲,绚烂绽放的花海,在古城中流淌的小河,废墟间偶尔闪过动物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盎然,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空气中溢满花香,湖水中还有银色的小鱼在游动,若非亲自走进了这片花海,亲手触摸到了沁凉的湖水,享受到了水的甘冽,商队中的所有人,都会以为自己看到了海市蜃楼。
短暂的惊讶之后,疑问升起。
旱灾席卷亚兰大陆,从未听说,大漠深处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
湖水,绿洲,花海,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怎样形成的?商队中不乏经验丰富的向导,却没人能解释这一切。
古城中的一切,都显得神秘异常。
大漠中的花海,只在古籍文献中有过记载。过于极致的美,带给人的除了震撼,就只剩下恐惧。尤其是在花海中发现了几个人类的头骨之后,这种恐惧达到了最高峰。
看到在头骨间滑过的蛇,终于有人想起了大漠荒城的可怕传说,加上欧提拉姆斯大巫的神谕,商人们开始相信,这座古城中,很有可能真的隐藏着魔鬼!
顾不得是否还会遇上沙暴,也不去想前方是不是有绿洲,更无心去补充只剩下一半的水囊,商人们奋力驱赶着骆驼,只想早一步离开,远离这个美丽得诡异的地方。
没人敢回头多看一眼,生怕会见到神谕中的魔鬼。
商队很幸运,多亏了经验丰富的领队和向导,找到了又一处绿洲,熬过了最艰难的一个夜晚,最终抵达了普兰城。
商人们的故事在普兰城中流传得很快,随同穆狄到过大漠深处的骑士们,曾亲眼见到过那片美景,也曾为之震撼。在回城之后,却在城主大人的命令下,对这件事三缄其口。
如今,随着商人们的到来,这座隐藏在荒漠深处的古城,不可避免的呈现在世人面前。
神秘古城,美丽的花海,清澈的湖水和绿洲,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好奇心。
传说中,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荒城,但是,这些商人们却活下来了。
传说中,只说那是一座废弃了几百年的古城,从未有过湖泊和绿洲的记载。
好奇心愈演愈烈,当何宁闻听消息时,已经有两支部族派人前往大漠深处,寻找这座神秘的荒城。
并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为了生存。
当部族领地面临水源枯竭,无法再生活下去的窘境时,商人口中的湖泊和绿洲压过了他们对荒城死亡传说的恐惧。
“老天!”
何宁嘴里发苦,若是真有人不怕死的跑到荒城定居,藏在神殿下的秘密早晚有一天会被发现。想起阿尼的骨骸和密室中的铜板羊皮卷,何宁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不希望阿尼被打扰,也不希望密室中的一切被发现,尤其是在他没有能力保护这一切的时候。
传说只是传说,生存才是根本。
几个世纪以来,亚兰大陆最缺少的是什么?水!
若非为了争夺资源,大陆东部牧民和西部蛮族,以及东西各部族之间,怎么会征伐不断?就连北部的商民也偶尔会卷入其中。唯一能独善其身的只有南部的海民,但若是干旱再持续下去,海民们的日子也会越来越艰难。
“麻烦了。”
这些天,何宁整日呆在领主府内的藏书馆。在征得穆狄的同意后,他可以查阅藏书馆内的所有馆藏。有了对比,更显得神殿密室中的铜板和羊皮卷弥足珍贵。
亚兰帝国缺失的历史,能够揭穿所有的谎言,撼动巫女们耗费全部心思在大陆上传播的信仰。
但是,何宁也在为难。他不会傻缺到以为将密室中的铜板和羊皮卷公之于众,就能将欧提拉姆斯神殿彻底打趴下,也不会以为凭自己的这点能力,就能呼风唤雨,霸气侧漏,引八方猛士来投。
现实点说,水的确是亚兰大陆最需要的。但这里的人信奉的不是与人为善,而是强者为尊。一旦被人得知他有这种能力,却没有足够的自保手段,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动物固然强悍,遇上人却往往会吃亏。凭他自己更不可能对抗上千人的军队。
被当神佛供起来?想得美!最大的可能,就是做一个人工降雨机,直到被榨干为止。然后被神殿中的巫女咔嚓掉,放血,挖心,想想就寒。
貌似夸张,却是事实,也是最糟糕的结果。
何宁很纠结,每日翻阅羊皮卷和铜板时都会询问自己,他该怎么办,他的出路在哪里?除了保命,还要想办法不被另一个意念取代,这种心酸和苦楚,能让最强的汉子泪流满面。
在传承的记忆中,何宁没找到任何同自己类似的情况。
简单点说,就算继承了上一任大巫的记忆,也不意味着会受到死去的灵魂控制。除了他这个特例,历代大巫都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自然也没有解决办法。
何宁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既然是死于阴谋和背叛,那么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是否能让这位大巫安息,也让自己从时不时的人格分裂中解脱出来?
因果轮回,同何家先人手记中的“冤魂附体”何其相似?
叹息一声,他果然已经彻底脱离了唯物主义自然科学,向封建迷信迈进了一大步。若是被何家的老祖宗知道了,该感到欣慰吧?毕竟后继有人了。
想归想,事情说起来不难,做起来却谈何容易。
何宁在藏书馆中收获不小,也询问了年迈的书记官,对欧提拉姆斯神殿和巫女有了一定了解,最终得出结论,要想扳倒神殿,只凭他自己根本做不到。
财力和人力暂且不论,还要对抗形成三四个世纪的信仰,只要欧提拉姆斯神殿发下神谕,就有部族战士骑着骆驼挥舞着长刀来抓他。他开口,听话的也只有绿蜥羚羊和兔子。
绝不是何宁在妄自菲薄,就算是穆狄,能做的也只是对欧提拉姆斯神殿不加辞色,将所谓的神谕丢到一边,让巫女们忌惮,不敢将爪子伸进普兰城,公开翻脸的情况至今还没有发生过。
若想推翻一群神棍,就要成为比他们更会忽悠,能力更强的神棍。无论怎么想都是千难万难。如何迈出第一步,就是摆在何宁面前的一大难题。
原本想与苍岩人合作,但在读过穆狄手中的羊皮卷,了解四百年前发生在巫之城的一切后,何宁发现苍岩人也不是那么可靠。
路到这里,又被堵住了。
欧提拉姆斯神殿犹如一座大山横亘在面前,就算自己不找上门,巫女们也对他磨刀霍霍。如今神殿的问题没找到解决办法,荒城的事又摆到了何宁面前,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荒城是他的家,在离开之前,他发誓会回去,如今,他的家恐怕很快就要保不住了。
靠在书架旁,何宁缓缓的滑坐在地上,双手搭在曲起的膝头,回去吗?回去又能做什么?装神弄鬼?说不定正合了神殿里那群巫女的意,派人来抓他宰他更无压力。
况且,以他现在的情况能走吗?走得成吗?
何宁仰头望向屋顶,感到沮丧。
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找穆狄帮忙。一来,两人现在的关系很难说,说是俘虏,自己又享受客人的待遇。说是客人,行动却被限制在城主府内,进出也有侍从跟随,睡觉时门外都有人守着。何宁确信穆狄不会杀他,但小心总无大错。再者,俗话说的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事到临头,永远都只有自己最可靠。凡是想着依靠别人,到最后终究会一事无成。
所有的问题都纠缠成了一团乱麻,没有头绪,思来想去也找不出答案。
何宁在藏书馆中纠结,实在想不出办法,只能去找绿蜥,就算不能提供建议,有绿蜥在身边,总是能缓和一下心情,不会纠结得想抓着头发去撞墙。
穆狄同样获悉了荒城的消息,他没有下令控制消息的流传,只是以普兰城城主,亚兰帝国王室后裔,东部大漠统治者的名义,颁布了一道法令。
东部荒漠之城是属于他的领土,任何人没有得到允许,不得进入,占据。
简简单单一句,甚至没有提及触犯这道法令的后果,附庸于普兰城的各部族却当即打消了到大漠深处一探究竟的念头。已经行动起来的部族,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将寻找荒城的队伍叫了回来。缺水不要紧,总能找到解决办法,一旦触怒普兰城城主,后果就相当严重了。
法令颁布后第二天,何宁见到了穆狄。
当时,他和绿蜥面对面坐着,抓着一只烤好的沙鼠啃,洒了盐和香料,烤好的沙鼠肉更香。吃得正过瘾,头顶突然罩下一片阴影,绿蜥张开大嘴,露出带血的利齿,朝站在何宁身后的人呲牙。
何宁抬起头,由于背光,眯了一下眼睛,看得最清楚的,只有白色的长袍和一头灿烂的金发。
穆狄弯下腰,拇指十分自然的擦过何宁的嘴角。
何宁愣了一下,他们有熟到这种程度吗?
“沙鼠很好吃?”
“啊。”何宁躲了一下穆狄的手指,没躲开,指腹直接擦过他的下唇,感觉十分奇怪,嘴上却说,“是挺好吃的。”
“三角羊和短脚牛的肉不喜欢?”穆狄收回手,凑近了些,发梢拂过何宁的脸颊,“明天开始,让厨子给你烤沙鼠?”
“不是,都好吃。”何宁干笑两声,又躲了一下,“不用麻烦了。”
“哦。”穆狄直起身,直接坐到了地上,自然得让何宁感到惊讶,“我以为你会来找我。”
“什么?”
“荒城。”穆狄单手搭在膝上,抽出腰间的匕首,在何宁手中的沙鼠肉上划下一条,送进嘴里,“味道的确不错。”
何宁:“…”
“准备一下,”没得到何宁的回应,穆狄也不在意,“五天后出发。”
“去哪?”
“荒城。”穆狄勾了勾嘴角,“也可以说,巫之城。”
何宁看着他,想弄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从将他带回普兰城到现在,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
“想不明白?”
“说实话,的确不明白。”
穆狄收起匕首,又擦了一下何宁的嘴角,动作快得让何宁来不及躲开,蓝色的双眼,望进黑色的眸子深处,“巫之城,是你的,你…”最后几个字含在嘴里,轻得几乎听不见,“仔细想,你似乎忘记了很多事。”
何宁僵硬的坐在原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穆狄走远,脑子里仍不断回响着穆狄的话,整个人都石化了。
一旁的绿蜥觉得奇怪,用头轻轻撞了何宁一下,噼里啪啦,石化中的何宁,碎裂,风化了。
第三十二章 神棍之路的第一步
何宁是挂着一对黑眼圈启程前往荒城的。
在出发的前一天,正赶上亚兰大陆最古老的节日,天神节。普兰城对欧提拉姆斯神殿敬而远之,却保留着亚兰帝国时代最重要的传统。
在天神节上,一身白色长袍的穆狄,高举金色权杖,长发上点缀着银链和宝石,在碧蓝天空下恍如神祗。
敬献给神的牛羊被送上祭台,所有人都怀着最虔诚的心向上天祈祷,希望天神赐福普兰城,希望普兰城的水源永不枯竭,希望牛羊更加膘肥体壮,放牧时不会遇到成群的荒漠狼。
侍奉城主的乐手,奏起了古老的弦音。与行走大陆各城的乐手不同,他们奏出旋律中带着一种亘古悠长的曲调,庄严,肃穆。
何宁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黑色的布巾披在头上,遮住了半张面孔,只露出鼻梁和下巴。这样的打扮在东部大漠中并不稀奇,只不过,在庆典上就有些显眼。
或许是意识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有些刺人,何宁拉低了头上的黑布,慢慢退出人群。不想却被从身后扣住了肩膀,“节日上的祭品,本该由大巫亲自敬献给神。”
低沉的声音,十分熟悉。何宁侧过头,已经罩上黑色长袍和头巾的穆狄,正站在他的身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祭台上,没人注意到城主站在这里。
“大巫?”
“是,大巫。”修长白皙的手指沿着何宁的肩膀滑到他的颈侧,在他皱眉时,停住不动。
指尖的热度让何宁有些不适,开口道:“手…”
话没说完,穆狄又按住他的肩膀,托着他的下巴,压低声音,“嘘,仔细看,有没有想起什么?”
顺着下巴上的力道,何宁将目光转回祭台,鲜红的血,染红了刻在石台上的花纹,形成了一个个有象征意义的图案。
在血色中,图案仿佛活了一般,在何宁的眼前奔腾,跳跃。
高举长刀的男人,将祭品的心脏敬献给天神。
丰饶的谷物,成群的牛羊,高举长矛的战士,飞舞旋转的少女,一幅幅画面,在鼓声和乐声中展现在何宁眼前,流入他的脑海。
意识有些飘忽,有力的手始终按在他的肩上,低沉的声音中仿佛带着魅惑的魔咒,像是用最轻柔的羽毛,扫过心间,“想起来了吗?我的大巫。”
鼓音在耳边轰然炸响,祭台上,牛羊的叫声早已停止,脸上和手臂上绘有古怪图案的男人,正举着染血的匕首,用力的踏着双脚,踩着怪诞的鼓声,高呼出奇怪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