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卫媪犹不敢相信,卫长子和卫孺亦是面色恍惚,继而涌出无尽的兴奋。卫少儿抱着儿子,卫子夫带着两个弟弟,姊妹俩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喜色。
“阿青在军营?”
“是亲兵?”
“他是良籍?”
“为何不姓郑…”
母子几个抑制不住激动,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接人的健仆倒无不耐之色,凡是知道的,都会尽量给出回答。
听到卫青被父家虐-待,寒冬腊月出走,险些被卖掉,卫媪不觉悲从中来,更对郑季生出怨恨。
虎毒不食子,他怎能如此对待亲生骨肉!
如若真不想养,大可将孩子送回她身边。纵然要随她为僮,好歹能有食果腹,不会无故受到打骂。
卫媪红了眼圈,泪水止不住向下掉。
卫长子和三个妹妹忙着安慰母亲,卫少儿怀中的霍去病突然大哭起来,几人又忙着安抚婴儿。
“阿母,阿青算是因祸得福,现今入良籍,又成军侯亲兵,日后定有前程。”卫少儿抱着霍去病,一边轻声哄着,一边安慰卫媪。
卫媪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水。
见母亲情绪好转,兄妹几个终于舒了口气。
卫子夫抱着弟弟,想着健仆透出的消息,望向越来越近的军营,脑海里闪过数个念头,心中若有所思。
马车抵达军营,卫青早就等在营门前。
认出车上下来的卫媪,立即快步迎了上去,跪倒在地。
看着面前的少年,卫媪近乎不敢认,直到耳中传来一声阿母,看到有几分熟悉的眉眼,方才眼眶泛红,将少年一把抱进怀里。
卫氏母子相认时,赵嘉并不在营内。
一大早,即有宫内来人,宣赵县尉入宫觐见。
彼时,赵嘉正睡得迷迷糊糊,不自觉往身边的热源凑去。听到一声略带沙哑的低笑,睡意立刻消散,睁开双眼,就见魏悦单手撑在颌下,另一手滑过赵嘉的领口,正笑得春风和煦。
记忆瞬间回笼。
赵嘉木着表情坐起身,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美色误人!
斜眼瞅着放下手臂,又侧躺回榻上的魏悦,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是让草原闻风丧胆的凶神?
是不是哪里不对?
虽说实质上没发生什么,就是一起泡了热水,顺带又被当成抱枕睡了一夜,可赵嘉就是莫名觉得,所谓的底线已被突破,再没有恢复的可能。
仔细想想,起因还是自己。
没有塔上那句话,魏三公子未必真就“登堂入室”,彻底发挥出“黑”的本性。
单手捂脸,赵嘉的意志又开始动摇,是将节操彻底抛弃,一路突破底线,还是撑起意志,设法拯救一下?
“阿多。”
就在他摇摆不定时,魏悦的声音传入耳畔。
赵嘉抬起头,发现魏三公子已经起身,正好整以暇的穿上深衣,目光温和的看向他。
“天子宣召,阿多需得快些。”
不知缘由,赵嘉突然心生“愤怒”,在理智回笼之前,从榻上起身,双手拽过魏悦的领口,仰头咬上他的下巴。
魏悦的动作顿住,破天荒愣在当场。
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赵嘉后退半步,意外的没有忐忑,更无半点后悔,像是终于冲出迷障,手指擦过魏悦的下巴,低声道:“三公子,嘉昨日所言,无半分虚假。”
不等魏悦反应过来,赵嘉转身走到木箱前,取出入宫觐见需佩的绶带官印,好心情地洗漱,整理衣冠,迈步离帐。
整个过程中,魏悦始终站在原地,直到帐帘掀起又落下,才从惊讶中醒来。低沉的笑声在帐内流淌,似耐心的猎食者,守候多年,心愿终于得偿。
李当户在营中寻了一圈,才在赵嘉帐中找到正主。迎面就见到魏三公子笑得春风得意,眉眼弯弯,想到这人的性子,不由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两步,搓搓胳膊。
“魏季豫,你怎么笑成这样?”
魏悦挑眉,在李当户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好心情地没有同他计较。
于是乎,在赵嘉入宫觐见的时间内,魏悦整日保持好心情,俊雅的面孔始终带笑。
无论云中骑、上郡骑兵还是沙陵步卒,非但不感到半点欣慰,反而和李当户一样头皮发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里不靠近草原,没匈奴可砍,也没胡骑可杀,部都尉突然笑成这样,究竟是打算作甚?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赵嘉第二次走进汉宫, 感觉和之前截然不同。
前次未央宫设宴,入目尽为觥筹交错, 丝竹弦乐,讴者声音婉转,舞者纤巧袅娜。精美的青铜灯点亮大殿,恰似漫天星斗照亮凡尘, 繁华之色使人沉醉。
如今再至,飞檐反宇,走鸾飞凤, 秦汉建筑独有的厚重庄严之感迎面扑来。
宦者在前引路,殿前甲士如苍松矗立,甲胄头盔尽为墨色, 唯独长戟反射寒光,冰冷慑人。
“赵大夫,佩剑。”
经宦者提醒,赵嘉从腰间解下佩剑, 递给捧着托盘的小黄门。其后验官印绶带, 确认无误,方才许入殿门。
刚刚踏上石阶, 身后突听人唤:“前方可是沙陵县尉?”
声音十分陌生, 赵嘉脚步微顿,转头看去, 不远处, 一名着曲裾深衣, 腰系宽带,身姿婀娜的女子正款款走来。
女子粉面朱唇,丰姿冶丽,眼角晕染一抹嫣红。仪态端庄,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
赵嘉仔细在脑中回忆,全无半点印象。
“赵大夫,此为淮南王女,陵翁主。”
宦者出言提点,赵嘉神情微变。
对于刘陵,他了解得实在不多,唯一知道的是,历史上,淮南王刘安谋反事泄,自杀身亡,她因涉案被连坐。太史公评其“慧,有口辩”,此外,再无更多记载。
淮南王入长安朝见,因故被天子冷落,翁主刘陵却是长袖善舞,被长乐宫窦太后召见,赠王太后及阳信公主重礼,甚至折节下交身无官职的田氏兄弟。
事实上,刘陵更想同盖侯王信拉上关系。
只可惜王信行事谨慎,每次刘陵上门,不是借口不在,就是请夫人前往接待。几次三番,刘陵碰了不少钉子,终于明白王信这条路走不通,就像是宫内的陈皇后,刺猬一样,根无无从下手。
刘陵固然恼怒,却是毫无办法。
因演武结束,诸侯王将陆续启程归国。一同动身的,还有派至各王国的铁官、盐官,以及规模达到五百的护卫军伍。
淮南王之前试探天子不成,反而落得满身不是,不提刘彻的态度,在诸王之间,人缘也差到极点。
连续受挫之后,刘安不敢继续怀抱侥幸,老实上表,请求返回封国。
刘陵身为王女,和王子不同,无严律规定她必须随父归国。
父女俩商量之后,认为短期之内,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埋下钉子。前脚埋下,后脚也会被朝廷设法解决。
既然知道结果,何必吃力不讨好,不若换一种方式,让刘陵暂居长安,既能刺探朝廷消息,及时送回淮南国,也能以重礼结交朝臣,以图后日。
经过一场演武,见识过边军的战斗力,刘安吃到教训,明白年轻的天子雄才大略,假以时日,文治武功必不亚于先帝,甚至有可能超越。
图谋多年的心愿眼见落空,刘安的不甘可想而知。
既放不下,又成不了,怀抱这种矛盾的心理,刘安日渐消沉。唯有遇到不和的刘氏诸王,开启嘴炮模式,彼此互嘲,才能短暂忘却烦恼,振作起精神。
故而,在刘氏诸王之中,刘安的名声和口碑如飞流直下,从一个饱学的王侯,直接成了四处寻人吵架、集嘴炮之大成者。
嘴炮不可怕,忍无可忍,拍飞就是。
但有权有势,兼满腹经纶,抬杠不重样,又真心拍不飞的嘴炮才令人恐惧。
日复一日,淮南王成了“瘟神”的代名词。
代王惊喜发现,自己的人缘再不是诸王中垫底。非是同样惧怕这位的嘴炮,必定要登门致谢,感谢刘安的舍己为人,深明大义。
比起刘安的放飞自我,刘陵依旧斗志满满。
没有亲眼见到演武,仅是从他人口中听闻,没有直面的震撼,刘陵不认为边军当真无敌。纵然战力非凡,精锐归国之后,召有才之将,取其长补己短,未必不能练成强军。
刘陵不缺少野心,意志坚定更胜兄长。
被窦太后和陈皇后冷遇,依旧面不改色,敬献玉刻的道家典籍。王太后和阳信公主,她同样没有冷落,照样重礼献上,寻不到半点差错。
有玉璧黄金开道,王娡身为太后之尊,留一名王女在京,并非多大的难事。
知晓王太后的决定,窦太后什么都没说。陈娇思量许久,在刘彻至椒房殿时提了两句,话说得巧妙,将王太后摘出去,只道淮南王女狡。
见到刘彻的神情,陈娇就知晓自己做对了。被丈夫揽进怀中时,粉面晕染丽色,长睫低垂,遮去眸中的一抹复杂。
赵嘉遇上刘陵,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
刘陵早想见一见统领边军之人,奈何军队驻扎在林苑,始终寻不到机会。唯一能想的办法,就是每日进宫请安,希冀能来一场巧遇。
功-夫不负苦心人,刘陵从宫人口中探听出,天子召赵嘉入宫。为达成目的,她刻意在长乐宫久留,出宫时,还绕道未央宫,果然遇见正主。
在赵嘉看向刘陵时,刘陵也在打量赵嘉。
以她探听来的消息,这个出身边陲的赵氏子,不到傅籍之龄就献上利国之策,朝廷推广的驯牛之法就是出自他手。
几年时间内,多次立下战功。
先帝给予厚赏,并授官封爵。
无论官职爵位,都算不上太高。放到长安之内,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但是,联系他的年龄,事情就变得不是那么简单。
据传代国相罢官同他有不小的干系。虽说传言未经证实,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思及他同云中守的关系,刘陵不得不加以重视。
短短一瞬间,两人脑中都闪过数个念头,不同的是,刘陵有心结交,赵嘉却是避之唯恐不及。
宦者轻咳一声,提醒道:“赵大夫,天子召见,不可耽误。”
赵嘉借机向刘陵拱手,随宦者向宣室行去。
目送赵嘉背影消失,刘陵笑得愈发妩媚。转身离开时,宽袖被风鼓起,在身侧飞舞,犹如翩翩蝶翼。
宣室内,刘彻坐在屏风前,面前摊开几册竹简,提笔又放下,突然间手一推,将竹简全部挥到一旁,端起漆盏,三两口饮尽。
韩嫣摇头轻笑,弯腰将竹简拾起,重新放回到几上。
这些都是诸侯王上表,也不知是不是私下里商定,内容千篇一律,近乎是一模一样。刘彻起初还兴致勃勃,翻阅半晌,兴奋感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烦躁。
“陛下,这些表书…”
韩嫣正说话时,宦者禀报,赵嘉奉召觐见。
“快,让他进来!”
终于不用再看表书,刘彻心情大好,见赵嘉走进室内,更是眉眼带笑,态度格外亲切。
“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刘彻态度亲切,赵嘉却不敢过于随意,谨慎恭敬,端正行礼,不出半点差错。
“起。”刘彻让赵嘉起身,坐到自己身前。
“谢陛下!”
赵嘉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我听阿贺说,汝幼名阿多?”
赵嘉愕然抬起头。
面君之前,他做过多种设想,就是没想到,天子开口不提国政军事,也不提边塞商贸,反而提起他的乳名。
“回陛下,确是如此。”
“善!”刘彻颔首笑道,“既如此,我也唤你阿多,如何?”
“敬诺!”
“不用这般拘束。”刘彻摇摇头,道,“我长于宫内,未曾出长安,于边郡诸事仅有耳闻,从未亲见。心下好奇,一直想寻人细述。”
明白刘彻的意思,赵嘉心下大定。
天子之意,同他之前的打算不谋而合。
“陛下,臣于此略知一二。”
赵嘉如此上道,刘彻自是喜悦。
在讲述之前,赵嘉请刘彻赐下绢帛笔墨,告罪一声,当场将绢布铺开,蘸墨绘成地图。没有测量工具,比例不够精确,但有皇宫收藏的抽象画做对比,已经足够惊艳。
随着地图逐渐成形,刘彻的表情由轻松变得严肃。无需他吩咐,韩嫣快速起身,吩咐宦者守在门前,无召不得入内。
赵嘉的动作很快,笔下勾勒出五原、云中、定襄、雁门等郡。因绢布面积不够,直接将两幅拼在一起,陆续增添代郡、上谷、上郡、渔阳等地。
其后以边郡为轴,分别向南北延伸,南绘长安,北点茏城,并依次圈出匈奴和诸杂胡的大致范围。
因多数地区没有实际去过,仅存在概念之中,赵嘉采取简略画法,一个圈就是匈奴,圈外点点就是杂胡。
商队西行的道路同样绘出。
沿途之上,诸番邦星罗棋布。无法确定大小和准确名称,一概用三角和方形代替。
唯一能确定准确位置的,就是卡在东西要道上的楼兰。
据商队成员讲述,楼兰建有城邦,居民半牧半耕,因常有商队往来,国内十分富裕。只是国小兵弱,依附于匈奴。商队途经此地,如非向导给力,差点遇到麻烦。
落下最后一笔,赵嘉吹干墨迹。
抬头正要说话,却发现刘彻紧盯地图,漆黑双眼扫过边郡,手指点在草原:“匈奴地广,控弦者数十万,实为心腹大患。”
室内寂静片刻,刘彻收回手,正身而坐,再不见之前的随意,态度变得极其郑重。
“君大才!”
天子态度转变得太快,赵嘉有些猝不及防,干脆以不变应万变,就刘彻之前提出的问题,组织过语言,从边郡开始娓娓道来。
“边陲之地北接草原,田地不丰,亩收两石即为丰产。”
“常有言,胡人孩童能走路就能骑马,能开弓就能射猎,边民亦是如此。青壮妇人多能骑射,孩童长到六七岁即能开弋弓。”
“边民夏衣葛麻,冬衣兽皮。以夯土、石瓦建屋,擅耕种、放牧,亦擅射猎。”
“遇匈奴来犯,无论男女老少皆能守土杀敌。”
“早年有匪盗,近已绝迹。”
“自先帝时起,边军日强,御敌于外,尝深入草原,屠胡掠得牲畜…”
对照地图,伴着赵嘉的讲述,广袤苍凉的边地风光逐渐在刘彻眼前展开。
在赵嘉看来,既然天子对边郡感兴趣,那就先从边郡着手,风土民情,巨细靡遗。边民的生活,同匈奴的战争,耕种的艰难,同恶邻厮杀的勇猛,伴着他的讲述,无一不给刘彻留下深刻印象。
做好铺垫,赵嘉话锋一转,就天子最感兴趣的兵事,引出强军之法。
汉风尚武,兵源绝对没问题。
从西到东,再从东向西,随便哪个边郡,抽调一批青壮,发下战马兵器,训练一段时日,就能上阵杀敌。
然而,普通的骑兵与精锐截然不同。就如云中骑和上郡骑兵,哪怕遇到匈奴本部,打疯了,来个“一骑灭五胡”绝没问题、这种战绩,寻常边军就很难做到。
“如要强军,体魄,兵甲,粮饷,缺一不可。”
入京的边军为何如此之强,说白了就两个字:钱粮。
见刘彻听得入神,赵嘉松开手指,不着痕迹抹去掌心的汗水。将近一个时辰,终于能进入正题,是否能登上台阶,成败在此一举。
思及此,赵嘉深吸一口气,手按在地图上,面对年轻的武帝,正式开启忽悠模式。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农为本, 边郡地力有限,牛耕等法尽已推广, 亩产仍多限于两石。进一步提升产量,可择优良谷种予以培育。”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于百姓而言,吃饱肚子才有余力去谈其他。
军队同样如此, 吃不饱肚子,何言涤荡四方,战场征伐。
以沙陵步卒为例, 如果不是每日三餐,餐中常见肉食,单是高强度的训练, 就未必能支撑下来。
守边卫土,开拓疆域,需要一支铁血强军。
强军如何培养?
就如赵嘉之前所言,钱粮缺一不可。
兵器甲胄不足, 只要有矿产资源, 以国家之力,随时可以进行补足。而强悍的军队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尤其是横扫四万的精锐, 训练培养需要充足的时间和钱粮。
欲成精锐,军卒必须有强悍的体魄。如建造屋舍, 地基最为重要。根基不稳, 屋墙建得越高, 就会坍塌越快。
汉朝的敌人是匈奴,是草原的胡部,是西面的月氏和乌孙,更远甚至会遇到安息。此外,南边还有南越以及诸蛮。
走出中原,无论向北、向西还是向南,对汉军而言,是否能适应不同气候,对抗严酷条件,解决突发状况,强悍的体魄必不可少。
汉初以粟为主食,北边间种麦菽,南边已经开始种稻。
限于现有的条件,无论哪种作物,产量都未见多高。纵然是产粮大郡,亩产也多在两石到三石之间,四石都很少有,更不用说五石。
比起后世的亩产粮,这样的数据简直少得可怜。
赵嘉要做的就是建议武帝,以朝廷的力量召集擅农之人,择一地培育良种,继而向全国推广。
在边郡时,赵嘉已着手此项工作。
奈何资源有限,即使取得成功,也只能局限在沙陵县内,好一点可推及云中郡。再远,赵嘉就鞭长莫及。
换成刘彻,情况就截然不同。
长安郊外是最好的试验场,林苑中尚存大批开垦出的熟地。圈出一片,调拨一批农人,择良种进行培育,再优中选优,自长安向周边辐射。无论速度和成果,都将是赵嘉所行的几倍、十几倍乃至几十倍。
“陛下,如要丰产,良种、良法不可或缺。”
华夏自古重视农业,自周时起,就有天子亲耕的传统。
此外,刘彻怀抱雄心壮志,有朝一日,必定马踏草原,屠灭匈奴。想要达成愿望,强军必不可少,赵嘉的建议恰好触及他的痒处。
“善!”
林苑确有不少田地,暂时不会用来练兵,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圈起来培育良种。人手交由太农令,所需的器物农具均由少府负责。
关于良种之事,赵嘉说完,刘彻就点头通过。
莫说此事不需要朝议,即使拿到朝会上,群臣也不会反对,必然都会大表赞同,全体通过。
第一项任务完成,赵嘉舒了口气,正打算再接再厉,韩嫣转头看一眼滴漏,突然起身走到门边,吩咐宦者送上汤饼、糕点。
宫内奉行一日两餐,但刘彻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两餐自然不够,每日都会加餐。之前听赵嘉之言听得入神,一时间忽略五脏庙。韩嫣却没有忘记,很快吩咐宦者送来膳食,比平日里多添一些,显然是为赵嘉准备。
对于韩嫣,赵嘉仅在演武时见过,印象最深的不是他俊秀的相貌,而是过人的身手。
苦饥寒,逐金丸。
流传后世的一句话,赵嘉耳熟能详。
真正接触本人,赵嘉却发现,这位韩王信的后代,固然存在骄奢的一面,同样具有不弱的才学和本领,在为人处世上亦有独到之处。
退一万步,以汉武帝的性情,如果韩嫣仅有一张俊秀的面孔,又岂能多年得其厚待。
思及历史上韩嫣的死因,赵嘉下意识搓了搓手指,将诸多心思压下,面上未现出半分。
宫内的庖人手艺非凡,同样是蒸饼,馅料多达五六种。汤饼薄厚均匀,煮在高汤里,撒些葱粒,滋味甚是鲜美。
此外,另有切片的炙肉,新鲜的肉糜,青绿的菜蔬,还有洗净切块的柰。
刘彻吃饭时,仪态端庄,执筷的动作都十分优雅。
与之相对,饭量却和优雅半点不沾边。
赵嘉自认为食量不小,然而,面前的少年天子,就饭量而言,近乎能和军汉掰一掰腕子。韩嫣也不遑多让,两碗汤饼下肚,又轻松吃下五张蒸饼,大半盘炙肉和菜蔬,倒是肉糜没怎么动。
见赵嘉动作渐慢,刘彻和韩嫣一起看过来,好似都感到奇怪,他为何吃得如此之少。
一碗汤饼,三张蒸饼,半盘炙肉,整盘菜蔬,这饭量还少?
赵嘉默然无语。
彪悍的时代,彪悍的饭量,真心没地说理。
用过膳食,宦者宫人撤下碗筷,送上蜜水,陆续退出殿外。
赵嘉捧着漆盏,对饭后食甜有点不适应。有机会的话,该派人往长江以南搜集些茶叶。不知道炒制方法,大不了烹煮,无论如何总能入口。
除了茶之外,赵嘉还想找一找甘蔗。
甜菜原产于欧洲,距离华夏尚远。同样为制糖原料,甘蔗更易寻得。
春秋战国时,就有榨甘蔗汁饮用的记载。不过碍于气候条件,基本限于吴楚等国,并且多为上层贵族饮用。
如果能和粮食一样择优培育,制出红糖乃至白糖,汉朝内部不提,运到草原和西域,必然能大赚特赚。
匈奴、月氏和乌孙都喜食甜,商队西行携带的货物,除了绢帛和盐,饴糖最为畅销。有的乌孙商人,哪怕不市盐,也要高价市糖。
赵嘉之前曾有想法,可还是那句话,手中资源不足,想也是白想。
如今有机会忽悠…咳,建议武帝,自然不能白白浪费。诸多设想中,凡是有条件实现的,必须提上一提。
只是怎么提,从何处入手,需要把握技巧。
思及此,赵嘉放下漆盏,开口道:“陛下,金铜藏于库中,就只能为金铜,入市流通方能为钱。丝绢市于国内,价再高,不能超过十倍。运至草原,价能翻过百倍。如至极西,可等量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