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单气怒交加,下令将他双手双脚砍断,当场踏成肉泥。似被眼前这一幕吓到,还活着的斥候面色发白,开口道出於单想要的答案。
随军谋士心下存疑,提醒於单可能是计。
於单却是哈哈大笑,让游骑复述抓到斥候的经过,又指了指死去的斥候,不以为意道:“这会是计?”
谋士仍不放心,奈何於单一意孤行,根本不听他的劝告。被说得烦了,干脆马鞭一甩,将他甩在身后,命令大军逼近沃阳。
轰隆隆的马蹄声震碎大地,斥候走在队伍最前方,没有骑马,双手也被捆住,身上不断挨着鞭子,显得伛偻而卑微。
在匈奴看不到的地方,满身鞭痕的汉子牙齿咬碎,双眼泛红,眼前不断闪过同袍死在马蹄下的惨状,凭着最后的力气,一步接一步向前,将这群北来的强盗带向死亡的炼狱。
跨过一截干涸的水道,沃阳县城近在眼前。
於单甩了一下马鞭,游骑策马上前,挥刀砍断了斥候的脖子。
血从断颈中喷出,无头尸体倒地,头颅滚落在泥土之中,双眼始终大睁,不亲眼见证匈奴的灭亡,至死不肯瞑目。
“大王,前边有车痕,极深,还有人和牛羊的足迹。看来这汉子没说谎,城里的确有粮!”
於单面露狞笑,朝左右挥手,号角声响起,大军让开一条通道,数百名仅有羊皮裹身的奴隶被驱赶向前,扛着简陋的木梯,手持木棒、石块和骨刀,表情麻木地向城下走去。
匈奴并不擅长攻城,於单不想损失本部骑士,别部又是出工不出力,干脆将奴隶当成炮灰。能打破防御固然好,打不破也没关系,再不济也能损耗汉军的箭矢,为进攻的本部和别部减轻威胁。
奴隶死尽也不是问题。
只要进入城内,牛羊粮食任抢,人口一样能轻易劫掠。
“让他们冲,谁敢不冲当场杀死!”
一批又一批奴隶被驱赶上前,城头箭落如雨,紧接着就是滚木沸水,还有投石器抛出的碎石和断木。
见到如此严密的防卫,於单更加确信,城内必定有大批粮食和牲畜。
“大王,如在此地死伤过甚,恐有碍进军。”有乌桓谋士进言道。
“进军?”另一个氐人谋士冷笑一声,“你以为汉人会留下给我们抢?再往前估计也和这里一样,百里无人烟。错过这里,想得粮就要去善无城,那里可是郡城!何况此处布置重兵,绕过容易,遇到背后击杀该当如何?”
“如何能够?”
“如何不能?”氐人谋士冷笑更甚,“这里是汉地,前面是汉军,不是没胆的乌桓,也不是愚蠢的月氏!”
乌桓谋士脸色铁青,於单不耐烦听他们争吵,奴隶死完之后,直接下令别部强攻,不打开城门誓不罢休。
经历两日鏖战,别部骑兵终于登上城墙,更奇迹般地站住脚,没有被打下来。
见到攻破城池的希望,於单心一横,令本部骑兵押上。
大军如潮水般涌上,城头厮杀异常惨烈。不断有双方的士兵从城墙上跌落,城下的尸体迅速堆高,墙面都被染上大片血色。
临近傍晚,匈奴留在城下的尸体已经超过三千,虽然多数是别部,於单还是感到一阵肉疼。
“吹号角,告知骨川,日落之前我要入城!我要用汉军将领的头做酒器,坐在他们的尸体上开怀畅饮!”
“遵大王命!”
匈奴军中再次吹响号角,除了拱卫於单的数千骑兵,余下的本部骑兵和别部集结到一处,尽数押上。蚁军群拥而至,守军终于坚持不住。
一场激战,城门终于被打开,狂喜的匈奴人挥舞着骨朵短刀,怪叫着冲入城内,即使发现三面城门被堵住,也没有减慢他们入城的速度。
“去谷仓!”
砍杀一名守军,匈奴千长大声下令,率先策马前冲。
奔至谷仓前,匈奴人遭遇守卫在这里的刑徒,双方展开激战,有刑徒划开事先预备好的诱饵,金黄的谷子散落一地。
消息传出去,匈奴人双眼发红,一批接着一批,不断向谷仓涌来。
短短时间内,刑徒死伤大半,却丝毫没有现出退意。
一名刑徒被匈奴砍中,左臂齐肩而断,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扑向下马的匈奴,一口咬住对方的脖颈,凶狠撕扯下一大片皮肉。
“还有多久?”
“快了,胡寇进来这么多,应该快了。”
两名刑徒背靠背,一人腹部被-捅-穿,半身被血染红;另一人腿骨折断,再也无法站立。面对持刀逼近的敌人,两人没有半点惧意,吐出一口鲜血,大吼道:“来啊!乃公能举刀就能取你人头!”
接到谷仓急报,军司马知晓不能再等,就要下令砍断绳索。
刘荣拦住他,拖着一条伤腿,道:“司马,城外尚有数千胡寇,令人出城假降,告知匈奴荣在此处。”
“什么?!”
“荣为帝子。”
刘荣被废为庶人不假,但他终归是景帝的儿子。知晓他在城内,哪怕心存疑虑,於单也会派人来抓捕,运气好的话,左贤王甚至会亲自入城。
军司马本要再说,刘荣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拼着违抗军令,命还活着的骑僮出城。
“敬诺!”
骑僮抱拳领命,砍杀两名胡骑,飞奔跑下城头。军司马凝视刘荣,刘荣却是微微一笑,转过身,不顾腿伤,挥刀斩向对面的胡骑。
骑僮离开不久,城外的匈奴出现变化,又有一千人驰向城内。
刘荣的计策奏效了,可惜的是,这一千人中并没有左贤王的身影。
“司马,不能再等了!”一名军侯冲到近前,对军司马道,“谷仓那里撑不住了!”
军司马颔首,突然反手持刀,重击在背对自己的刘荣颈后,将他交给浑身浴血的骑僮。后者没有出言,向军司马抱拳,迅速背起刘荣,一路杀下城头。
确定几人走远,军司马亲手点燃火把,在城头发出讯号。
军伍挥刀砍断粗绳,不顾身后袭来的刀锋,一刀、两刀、三刀,悬吊在墙上的巨木轰然落下,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几名胡骑被压在木下,当成变成一滩肉泥。
“军令已下,点火!”
谷仓处,提前埋伏的刑徒开始行动,火光冲天而起,刺鼻的浓烟迅速弥漫。匈奴人预感到不妙,转身想要逃走,还活着的刑徒突然跃起,拦住匈奴的去路。
“乃公聚盗,为世人唾弃,死前成大义,入地得见祖宗,值了!”
“陪乃公一起死吧!”
一个满身刀痕、身材魁壮的刑徒一手抓着一个胡骑,口中涌出鲜血仍大笑不止,拼着最后的力气,纵身跳入火海。
无论刑徒、守军还是青壮,在巨木落下的一刻,就知县城已经封死,再无出路。
熊熊烈火中,胡骑狼奔豕突,拼命跑向城门,一片鬼哭狼嚎。
汉军挥舞着长刀,不顾一切拦住敌人的去路,重伤无法挥刀,干脆抱着敌人一起跳入火中,再也无惧生死。
谷仓、官寺、武库、房舍,沃阳城内的一切都在燃烧。
於单站在城外,望着被火光笼罩的城池,想到陷入城内的近万人,喉间涌出一片腥甜,一头栽落马背。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沃阳城燃起大火, 风助火势,顷刻蔓延开来。四面城门阻断, 陷入城内的胡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在恐惧中被火舌席卷, 就此葬身汉地。
火光中, 身负重伤的军司马手拄长戟,昂然立于城头。他用生命捍卫脚下的大地,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沃阳城化为炼狱,成为强盗绝命之地。
五千守军聚为木薪,无惧火海汤山,豁出性命,与敌同归于尽。
狂风呼啸,卷着火光, 似英灵畅快大笑。
左贤王带来的骑兵,仅本部就有半数折于沃阳城。怒火攻心, 於单眼前发黑, 一头跌落马背, 手臂险些折断。
这一摔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纵然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放弃继续南下, 令护卫吹响号角,召集剩余的残军。
“大王, 不救吗?”
“救?如何救?”
听到大当户的话, 於单怒火更炽, 目光扫视周围,发现缩在一边的氐人谋士,突然策马冲过去,举起骨朵,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中,将其砸落马背。
“踏死!”
此次南下非但无功,反而折损万余骑兵。死了了太多人,无论本部还是别部,都会心生怨恨。如果处理不好,於单就得小心自己的性命。
为此,他需要一只替罪羊,替他背负领兵冒进、踏入汉人陷阱的罪名。之前坚持进军的氐人谋士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大王!”
氐人谋士捂着头上的伤口,仓皇躲闪马蹄,口中不断求饶,只求於单能饶他性命。
於单视而不见,大声斥责他巧舌如簧,使大军误入陷阱。为战死的勇士,他不只要杀掉“罪魁祸首”,回到草原后,更要将谋士所在的部落全抓为奴隶,牛羊财产分给各部,草场同在其列。
马蹄急踏而过,氐人谋士倒在地上,求饶声渐不可闻。
见到这样一幕,即使是早有不和,乌桓谋士也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正欲叹气,於单充血的双眸忽然扫过来,乌桓谋士哽住一口气,双手隐隐发抖,咬牙低下头,显示出彻底的臣服。
“大王,为免汉军追袭,需尽快返回草原。”
乌桓谋士很清楚,於单已有退兵之意,却不打算自己开口。而代他开口之人,极有可能和死去的氐人谋士一样,成为左贤王退兵的替罪羊。
即使知道后果,他也没有退路。
遵从於单的意思,好歹能多活几日。胆敢现出半点不满,他立即就会死。
为让戏演得更真,乌桓谋士甚至跳下马背,伏在於单的战马前,力陈进军的危险。并且言道,退回草原之后,他会联络乌桓商队,无论如何为部落换来必须的粮食。
见对方还算识趣,於单移开目光,号令全军调转马头,退兵返回草原。
然而,左贤王还是高兴得太早。
以郅都的行事作风,岂能让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沃阳县城火起之后,预先安排在城外的汉骑飞驰赶回,向太守上报战况。郅都当即从城内调兵,全部是配备新马具和单手-弩,能在马背挥舞长刃的壮骑。
三千骑兵出城,郡城的防守落下一截。
郅都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骑兵的存在就为冲锋杀敌,与其留下守城,远不如派去追击匈奴。
损失逾万兵力,匈奴不可能继续前进,势必要退兵。趁机衔尾追杀,必能让后军大乱,再取千余首级。
唯一让郅都遗憾的是,雁门郡烽火连年,善战的老卒远远少于新兵,能凑足三千壮骑已经是郡城的极限。再多非但无益,反而会拖慢行军的速度,甚至在战斗中造成不该有的损失。
而且,沃阳战死之人已经太多。
飒飒北风中,郅都站在城头,目送骑兵远去,脸上突然感到一丝冰凉。原来是雪子从天空飘落,落到城内守军的肩头,覆上夯土筑造的城墙,留下点点晶莹。
烽火连天中,初雪悄然来到。雪子渐成雪花,雪花连成雪幕。六出纷飞,面市盐车,覆满大火之后的焦土,仿如堆银积玉。
善无城的追军途经沃阳,发现昔日的城池已成残垣断壁。火灭灰冷,无论守军还是胡骑,都被掩埋在灰烬之中,尸身分辨不出,皆无法收敛。
骑兵越过废墟,并未停下脚步。
敌人就在前方,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哀悼。唯有杀死更多的匈奴,将首级带回来,垒于烈火焚烧的城池之前,才是对战死同袍最好的祭祀!
“走!”
接到斥候从前方送回的消息,几名军侯各自带队,三千骑兵分成三支锋矢,马腹贴地,迎着凛冽的北风,冲破漫天飞雪,向目标疾驰而去。
左贤王准备撤兵时,左谷蠡王伊稚斜仍在云中城下鏖战。
经过数日激战,汉军死伤超过三千,匈奴一样死伤惨重,不提别部蛮骑,本部的死伤已经和守军相当。
战损实在太大,完全超出伊稚斜的预料,已经接近他能承受的底线。
之前有过交锋,他早知云中兵强,却万万没有想到,比起上一次,对方的军势会强到如此地步,当真是步卒如火,骑兵如荼。
汉军的战阵稳如磐石,无论胡骑发起几次冲-击,都无法将阵型彻底击碎。
伊稚斜亲眼看到,阵前壮士顶着刀锋,用大盾去撞骑兵的战马。哪怕身受重伤,始终不肯后退半步,直至长戟从肩后探出,将马上的骑兵扎穿。
在战况最危急时,前排的壮士互相锁住盾牌,用身体硬顶骑兵的冲锋。哪怕内脏被震碎,口中涌出鲜血,身体依旧顶在盾后,维持着生前的姿势,直至有同袍上前,代替他撑起大盾。
长戟和长矛兵站在盾后,一次又一次击杀冲锋的胡骑。
大盾倾倒,咬着软木的刀牌手会毫不犹豫的滚到马前,挥舞着斩-马-刀,拼着被马蹄踏碎骨头,硬捍冲锋的骑兵。
弓箭手和弩手-射-空箭壶,并未就此退后,而是纷纷拔-出短刀,列阵前冲,配合长戟兵和长矛兵一同拼杀。
汉骑从斜刺里冲出,射空箭矢即列阵冲锋。
羌骑紧跟汉骑,再不见往昔面对本部的惧怕,反而变成一群恶狼,随着汉骑开弓挥刀,左冲右突,甚至硬顶住本部骑兵的冲锋。
魏悦身上的黑甲已经被血染红,既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手中的长刀砍得卷刃,伴着飞起的头颅断成两截。破风声从侧面袭来,魏悦用护臂挡住砍来的短刀,抓起挂在马背上的长-枪,继续冲锋厮杀。
战斗发展到现在,云中骑不再同胡骑对冲,而是利用自身优势,在外围开弓挥刀。
连日战斗中,匈奴人彻底见识到了汉骑的凶狠。那就是一群疯子,拼杀起来不顾性命,每一次飞驰而过,都会有数十乃至上百胡骑殒命。
这样以命换命的战斗方式,让胡骑心生凉意,头皮发麻。以致于看到魏悦的黑马驰来,外围的胡骑会本能后退,根本不想和对方接战。
其结果就是,打着打着,匈奴-右-翼-阵型竟然随着汉军的进攻改变,先是锐角被削平,其后就是平角内凹。更不可思议的是,配合骑兵的战斗,城头的鼓声发生变化,千余汉军步卒竟列阵而出,向匈奴发起反冲锋。
步兵冲骑兵,甚至要将两倍于己的骑兵包围,在匈奴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但在云中之地,在汉边郡的战场上却是正在发生,甚至有成功的可能。
预感到情况不妙,伊稚斜果断调动本部骑兵增援,总算将汉军的进攻打退。
就战果来看,汉军步卒的死伤超过胡骑,双方的气势却截然相反。
死伤再重,汉军也不退后半步,只要金鼓声起,就算仅剩一人,也无惧向数倍于己的敌人冲锋。
匈奴却恰恰相反,他们称霸草原多年,自冒顿单于之后,已经习惯于刀锋所指皆俯首称臣。他们习惯于胜利,习惯于一切匍匐在脚下,一旦被挑开无敌的面纱,骄傲之心就会随之衰落,士气更会一落千丈。
冒顿时期的荣光早已经远去,南边的邻居变得越来越强大,汉边郡已经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打谷草之地。
可即使有过教训,自军臣单于以下,本部贵种们仍未清楚认识到这一点。或许他们知道,只是习惯性地麻痹自己,继续沐浴在冒顿的荣光之中,不肯面对现实。
这一次交锋,雁门太守郅都打出凶名,让左贤王於单彻底认识到,汉人可以凶狠到何等程度。攻打云中的左谷蠡王伊稚斜也终于明白,魏尚在一日,云中郡就牢不可破。不摧毁这根擎天之木,休想踏进云中半步。
奈何汉朝并非仅有魏尚这一根擎天木。
又一次冲锋宣告无果,伊稚斜的战意也随之消退,下令鸣金收兵。眺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云中之地,伊稚斜的意志产生动摇,甚至生出放弃战斗,就此退兵的念头。
伊稚斜所部很强,强到豁出去未必不能打到云中城下。
可还是那句话,值得吗?
匈奴南下是为劫掠,目的没有达成,反而不断地损兵折将。汉军完全是拼命的架势,不惜战到一兵一卒,伊稚斜自认做不到。
别部已经开始怯战,出现不稳的苗头,如果带出的本部骑兵损耗太大,甚至全死在云中城下,回到草原后,他要担心的就不只是来自茏城的刀子,还有麾下别部的叛-乱。
从他成为左谷蠡王起,丁零各部就一直不老实,甚至还曾联合鲜卑发动过反-叛。
草原上的规矩向来是强者为尊。
如果本部衰弱,别部未必不能趁势而起,一如当年的东胡和匈奴。
回营之后,清点白日战损,伊稚斜的退兵之意更甚。既然打不穿云中郡的防御,留下也只是平白损耗,不如保存实力早点离开。没有粮食可以另想办法,大不了暂时便宜乌桓商队,等来年再设法抢回来。
想要退兵,就得防备汉军从后追杀。大军撤退时,势必要留人断后。想到这里,伊稚斜立即叫来护卫,命其前往云中和五原交界,将须卜勇召回来。
在伊稚斜看来,云中郡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自己对面,须卜勇率六千多人攻打一处要塞,即使打不下来,损失也不会太大。
奈何天不遂人愿,事实和他所想差距甚远。
换做援军未到之前,须卜勇的确有攻下要塞的希望,但自赵嘉率乡勇和青壮赶到,拖慢了进攻的速度,郡内援军又陆续抵达,匈奴的优势再不明显。
赵嘉所部几十人进到要塞中,原本的要塞守军仅剩三人,余下都是新到的援军。公孙敖在战斗中受伤,所幸伤势不重,撒上伤药,裹上布条,不用多久就能养好。
见到率军支援的军侯,赵嘉抱拳行礼。
军侯夸赞赵嘉勇武,蒲扇般的大掌拍在赵嘉肩上,虽然避开伤口,还是让赵嘉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入夜之后,匈奴停止进攻,守军得以喘息。
赵嘉背靠砖墙,想要换一下绑在腰间的布条,却发现布条已经被血块黏住,根本扯不下来。
伤口刺痛,赵嘉咬牙抵住青砖,闭上双眼,强忍住一阵强似一阵的痛意。比起战死的同袍,他已经够幸运了。
“郎君。”赵破奴和赵信走到赵嘉身边,低声道,“匈奴人有动静。”
“有动静了?”赵嘉倏地睁开双眼。
赵信指向对面的匈奴营地,道:“我和破奴一直在墙头守着,半刻前,有两骑从东边来。”
赵嘉顿生警觉,立刻起身向外望去,果然见到匈奴营地亮起火把。不过看对方的样子,并非是想要进攻。
“郎君,他们在拆帐篷!”赵破奴惊讶道。
想到某种可能,赵嘉单手扣住墙砖,神情为之一变。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察觉匈奴异动, 赵嘉当即上报军侯。合衣休息的守军迅速被叫醒,快速走上墙头。
“匈奴人要干什么?”军侯眺望匈奴大营,眉心深锁。大手握紧刀柄,沉吟片刻,下令斥候出要塞, 趋近侦查。
“如其拔营退走, 立即来报。”军侯沉声道。
“诺!”
两名斥候趁夜色离开要塞,为免惊动对方, 马蹄都包上粗布, 小心从榆树林中穿过。行到中途, 先后翻身下马, 步行潜近匈奴大营。
匈奴营地中火光通亮,人声鼎沸。
接到左谷蠡王的命令,须卜勇下令拔营,连夜动身,前去同大军汇合。
营地距汉军要塞不远, 几千人一起行动不可能不被发现。须卜勇采纳侄子的建议, 下令在营中点燃火把,放出骑兵在外围戒备, 其余人尽快拆除帐篷, 准备妥当就向东进发。
匈奴兵力占优,摆开架势硬碰硬, 须卜勇不认为自己会输。汉军不来则罢, 如果敢来, 他不介意给对方一个教训。
连日鏖战未得寸功,须卜勇胸中早憋了一股郁气。加上没能完成左谷蠡王之前的命令,更让他生出急迫感。如果能在撤走前杀掉要塞守军,抢一批皮甲铁器,多少能弥补战时的损耗。回到草原之后,好歹能挽回一些面子。
下定决心,须卜勇召来心腹,对即将出营的队伍做出一番安排。后者领命离开,亲自进行布置。
营地四周有大量游骑,汉军斥候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借助火把的亮光,小心观察匈奴动向。
发现营地中的帐篷被大批拆除,东侧的护栏已经被推开,裹着羊皮的奴隶正将帐篷和军粮装上大车,给驽马套上绳索,两名斥候小心聚到一处,都认为匈奴人的确是打算撤军,而不是故布疑阵,引-诱-汉军落进圈套。
“我在这里盯着,速去禀报军侯!”
一名斥候伏在地上,整个人融入夜色之中,不走进十步以内,根本无法发现。另一人牵过战马,伏在马背上,策马奔回要塞。
匈奴营地中的动静越来越大,第一批大车已经离开营门,由千名胡骑护送,开始向东行去。
要塞中,斥候翻身下马,不及喘口气,迅速将探得的情况上报。
军侯迅速点兵,决定亲自率军出战。
无论匈奴因何退兵,趁夜袭击都是首选。纵然兵力不及对方,军侯也不打算让战机溜走,更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些匈奴人来去自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随我出战!”
军侯点齐兵马,抽-出长刀。
三百步卒留下防守,余下千余军伍尽数上马,赵嘉所部的几十人同在其中。
这一回,公孙敖也策马跟在赵嘉身边,虎伯熊伯各自套上一层皮甲,手持长矛,护卫在赵嘉左右。两人的短刀都在战斗中砍得卷刃,要塞内没有匠人,无法进行修补,其他短刀用得不顺手,干脆改用长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