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还需伯兄来办。”田蚡道。
“皇后,依我之见,实不必如此。”王信还想劝一劝王娡,哪有这样算计自己儿子的,不怕母子彻底离心吗?
王娡压根听不进去,反而强要他应下此事。
王皇后强求无果,王信坚持不肯松口,殿内气氛陷入僵持。
就在这时,殿门突然开启,阳信公主走了进来,不顾王皇后难看的表情,开口道:“阿母忘了女儿。”
“什么?”
“女儿的婚事已经定下,不出差错,应会早于阿弟成婚。”阳信公主看着王皇后,平静道,“平阳侯年少,就国还需数年。比起舅父,我同阿弟更亲,成婚后邀其过府,岂非更加便宜?”
阳信越说越是自信,双眸映出王皇后吃惊的面孔,心底不由得生出一抹快意。
待到阿弟登基,她就会是长公主!
馆陶姑母能做的,她一样能做!
财富,权势,地位,她全都要攥在手里。她会寻来绝色,让阿弟再不看陈娇一眼,让陈娇匍匐在地,痛悔对自己的傲慢。待到看够了戏,再将她彻底踩进泥里!
长乐宫内,窦太后靠在榻上,平日里陈娇坐的位置,此刻正坐着刘彻。
一名宦者匍匐在地,禀报王皇后和田蚡之谋,并道出王信和阳信公主的话,一句也没有落下。
听到中途,刘彻已是下颌紧绷,到最后,怒火抑制不住,如果田蚡当面,他恨不能-拔-出长剑行杀亲之举。
他不怀疑窦太后设局骗他,根本没有必要。
眼前这个宦者,平日里常跟在二公主身边,正是得二公主庇护,才能打探到皇后和田蚡密谋,向长乐宫禀报。
对于自己被王皇后忽视,婚事都排在三公主之后,二公主恼怒非常。既然王皇后不在意她,她干脆自己寻找出路。
投向长乐宫貌似愚蠢,但从长远来看,未必就不是正确选择。
窦太后的权势远胜王皇后,只要长乐宫开口,二公主担心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即使将来窦太后不在了,王皇后入主长乐宫,二公主早已经出嫁,大不了随丈夫前往封地,山高水远,王皇后又能奈她何?
难不成要诛杀亲女?
真敢这么干,必引来满朝口诛笔伐。
诛杀刘氏血脉的皇太后,从开国至今只有一个,吕后!
宦者被带下去,殿内恢复寂静。窦太后没有出声,她在等着刘彻开口。
足足一刻钟过去,刘彻站起身,整理衣冠,随后伏身在地,向窦太后稽首。
“大母,孙儿立誓,今生仅得陈娇一人为后。”
窦太后半合双眸,许久没有任何表示。
刘彻继续伏身在地,动也不动。
“起来吧。”窦太后终于出声,语气中带着疲惫,“你有心就好。”
“诺。”
“医匠用了新药,你父皇的病好了许多,只是不能劳累。我同你父皇商量,朝中近日无大事,小事却是不断,我精神不济,不耐烦操心,明日你来长乐宫。”
明白窦太后话中的暗示,刘彻勉强抑制住心中激动,再次俯身行礼。
“遵大母之命。”
“去吧。”
“诺!”
刘彻退出殿外,被冷风一吹,人稍微冷静,看向未央宫方向,双眸黝黑,心仍砰砰跳个不停。
远在边郡的刘荣并不知晓长安城内变化,同赵嘉一番长谈之后,将两名忠仆留在云中城,命其抄录官寺贴出的告示,自己往村寨去接云梅,见过云父云母,其后返回沃阳县,着手丈量田地,为接下来的开荒做准备。
畜场中,水泥窖已经建好,赵嘉看过之后,组织人手将运回的材料破碎调配,投入水泥窖中煅烧。烧制成熟料后,再分批加入石膏磨细。
试验数日,终于得出一批符合要求的成品。
魏悦抵达畜场时,赵嘉正指挥青壮搅拌水泥,打算检验一下成果。看到魏悦策马行来,顾不得满身尘土,扬声笑道:“三公子来得正好,这是新制的水泥,筑城、铺路、修桥,全都用得上。”
水泥?
魏悦翻身下马,看到青壮挥动铁锨,听赵嘉细讲水泥的用途,不由得也生出几分期待。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水泥搅拌完成, 青壮们用拖车运来大批青砖, 堆在选定的旧圈前。
临近雪融, 地面不再冻得如石块一般。
熊伯亲自带人打下地基, 虎伯寻来制砖的匠人,动手起窖烧砖。过程不比制造水泥简单, 所幸匠人都是熟手,有丰厚的工钱驱使, 彼此通力合作,很快就制出让赵嘉满意的青砖。
“这块地本是羊圈,后来废弃,早两天清理出来, 准备用砖砌墙。”
赵嘉同魏悦说话时, 青壮们已经取来工具,开始堆砌砖墙。
比起夯土建筑耗费体力,砌砖墙显然要轻松许多。有经验的匠人做示范,青壮们用心学习, 手下越来越熟练。在众人的努力下, 一面高过一米五,长过三米的砖墙以惊人的速度立起,
哪怕是赵嘉早就说过, 匠人们也有提点,面对这堵砖墙, 包括熊伯和虎伯在内, 畜场众人也不免露出惊色。
骑兵第一次见水泥, 惊讶更甚至众人。
魏悦走上前,抽-出长剑,摆明是要试一试墙面强度。
赵嘉连忙拦住他,道:“三公子,水泥凝结需要时间。”
“多久?”魏悦问道。
“这个,估计要到明日。”赵嘉看向新砌的砖墙,心中有些没准。就算干得再慢,明天再看,无论如何也能凝结硬化。
相比起夯土造墙,需要人力将土压实,这个速度无疑要快上数倍。
赵嘉亲眼所见,仅是一段五米高、三米宽、不到十米长的土墙,就要几百个城旦轮换夯土,耗费数日才得完成。为了赶工,期间有十多人被活活累死。
无独有偶,凡边郡之地,只要涉及建造城墙和要塞,城旦的死亡率都会达到惊人的数字。故而才有一种说法,但凡到边郡服刑的城旦,最好提前备下棺材。除非运气好遇到大赦,如若不然,九成以上都活不过五年。
遇到工程量巨大,城旦数量不足,边郡太守就会下令抓捕野人和盗匪。野人匪盗抓无可抓,乡间的游侠、无赖和闲汉都会被抓起来服苦役。
之前打畜场主意的恶徒,被少吏押送入官寺,除两人被处死,其余都被罚为城旦。日复一日的“劳动改造”下来,他们再没有活命的窃喜,有一个算一个,都希望自己一起被砍掉脑袋。这样服苦役的日子,真心不是人过的。
“明日?”魏悦沉吟片刻,道,“阿多,水泥造价几何?”
“不贵。”赵嘉唤来在一旁帮忙的赵信和赵破奴,吩咐他们将烧制水泥的原料搬来,“都不是难寻的材料,就是立窖麻烦一些。唯一难寻的就是石膏。”
赵信和赵破奴的动作很快,两人分别拉着一辆拖车,一辆上堆着没有破碎的石灰石,另一辆上则是破碎调配并且磨细的生料。
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孩童,合力提着一只藤筐,里面是制水泥和烧砖都要用到的粘土。
至于石膏,赵嘉手中也不多,其中半数还是医匠帮忙寻到。要继续烧制水泥,铁定需要魏悦帮忙。
“都在这里了。”赵嘉抓起一块石灰石,递到魏悦面前。又唤来一名匠人,让他讲述如何制成生料,以及如何煅烧成熟料。
见魏悦挑眉,赵嘉大致能猜出他在想什么,放下石块,拍拍手,笑道:“水泥制造不难,造价也不高,于边郡大有用处,嘉无意敝帚自珍。”
“我会禀报阿翁,不会让阿多吃亏。”魏悦叹息一声。
“使君和三公子何曾让嘉吃亏?反倒是回回都能赚到。”赵嘉笑眯双眼,难得放松下来,开起魏悦玩笑。
看着赵嘉,魏悦缓缓勾起嘴角,突然伸手弹了赵嘉一下。
“阿多这性子,让我说什么才好?”
两人说话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喧闹声中,卫青和阿稚挥舞着细棍跑来,阿谷和阿麦紧跟在两人身后,手里还抓着绳子。孩童一边跑一边叫,见到前方的公孙敖和卫绢,立刻挥舞手臂,大叫道:“阿敖,拦住,快拦住它们!”
循声望去,原来是几头野猪崽正在孩童前方飞跑。个头都有青壮的两个拳头大,通体黑褐色,背部立着钢毛,獠牙尚未长长,奔跑时发出哼哼的威胁声。
“哎呀,快抓住,别让它们跑了!”
眼见野猪崽越跑越快,就要越过公孙敖,孩童们焦急大叫。
公孙敖咧咧嘴,不慌不忙,拎起手中的木锨,待猪崽跑到面前,直接拍飞一头。力气用得恰到好处,猪崽飞出一段距离,刚好摔在孩童们脚边。
大概是皮粗肉厚,地上又有积雪,野猪崽根本没受伤,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再跑。
“还想跑!”
卫青几个一拥而上,用绳子将野猪崽牢牢捆住。阿谷不小心,差点被咬到手指。一气之下将野猪崽捆成粽子,嘴巴都绕过两圈。
跑出来的野猪崽足有八只,孩童们抓捕不及,全都冲上来,公孙敖一个人也有点手忙脚乱。
听到声响,赵破奴和赵信赶来帮忙,合力之下,仍有一只落网。他们把野猪崽丢给卫青,一起向前扑,结果目标没抓到,还差点撞了头。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站在一边的卫绢突然抄起石块,随手一扔,精准砸在野猪崽的头上。趁猪崽被砸得发懵,卫绢快步走上前,弯腰抓起野猪崽的后腿,轻松倒提起来。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野猪崽愤怒大叫,前腿乱踢,甚至还想回身去咬卫绢。
少女眸光一厉,单手摸向腰间,抽-出公孙敖送她的短刀,对着野猪崽就要扎下。
“绢姊,且慢!”
孩童们吓了一跳,匆忙扑上去拦住卫绢。
“不能杀,郎君说要养!”
卫绢这才停手,收刀还鞘,将野猪崽交给卫青,叮嘱道:“野彘性情凶猛,小豚也能伤人。记得用麻绳捆牢,再用长绳系在一起。都小心点,别被伤到。”
少女轻音轻柔,笑容温和,和持刀时的狠戾判若两人。
“诺。”
孩童们点头,抓起野猪崽,挨个用绳子捆起来,准备送回圈中。
目睹整个过程,赵破奴用手肘捅捅公孙敖,好一阵挤眉弄眼。
“阿敖,娶了绢女,你怕要夫纲不振。”
啪!
不等公孙敖出声,赵信先给了赵破奴后脑一下,觉得顺手,又多拍一下。
赵破奴揉着脑袋,愤然道:“阿信,干嘛又打我脑袋?”
“阿敖娶妇关你何事?休要口无遮拦!”
赵信表情严肃,语气不容置疑。赵破奴不服气,张嘴想要反驳,被对方狠瞪两眼,到底闭上嘴,心中开始反省。
公孙敖笑着摆手,拍拍赵破奴的肩膀,笑道:“我知破奴无有恶意,无碍。就是此言莫要让绢听到,你也晓得绢的脾气。”
想到卫绢的性子,赵破奴生生打了激灵,连忙点头,表示再不会乱说话。
待公孙敖转身离开,赵信勾住赵破奴的肩膀,沉声道:“破奴,咱们一年比一年大,再不比从前,说话行事都该注意些。阿敖性子好,不同你计较,要是遇到心胸狭窄之人,肯定要生出嫌隙。”
赵破奴认真听着,不服气的神情逐渐消失。
“阿信,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就是觉得,咱们和阿敖一起杀匈奴,又是一起立誓,不必这么生分。”
“不是生分,而是像郎君说的,说话办事提前过一过脑子。”见赵破奴不开窍,赵信又有些手痒,觉得对方的大好头颅很值得一拍,“亏得郎君,咱们不用再做野人。郎君还帮咱们入良籍,你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赵破奴看向赵信。
“他日傅籍从军,咱们可以做正卒,可以凭本事杀匈奴,获取战功!”赵信一字一句道,“咱们甚至可以获爵!”
赵破奴张大嘴,明显没想得这么长远。
“咱们是郎君救的,得郎君赐姓,在赵氏畜场长大。你也读了书,该明白这代表什么。假若你还是这样行事莽撞,说话没有深浅,今后难保给郎君惹麻烦。”赵信硬声道,“真有那一天,我就不是敲你的头。”
赵破奴凝视赵信,沉声道:“我知道,今后我会留意。”
见他确实明白了,不是在胡乱搪塞,赵信舒了一口气,扛起放在地上的木头,示意赵破奴帮忙。
见到少年和孩童抓野猪崽的情形,魏悦诧异看向赵嘉。
“阿多要养野彘?”
“是有这个打算。”赵嘉没有否认。
冬季时,畜场出草料喂养并提供庇护,使得黄羊群一直留在附近,种群数量一度增加。黄羊个头肥壮,缺粮的边民都可以捕猎,解了不少人家的燃眉之急。
的确有阿陶长兄一样的恶徒,贪心不足,心生恶念,但更多人都知晓感恩,每次猎杀黄羊,都会送来一条羊腿或是整张羊皮。
不久之前,有猎户在追逐黄羊时发现一群野猪,当即放弃之前的目标,集合十多名青壮进入树林,开始一场围捕。
在两名老猎户的率领下,这场围捕成果斐然,最终收获大野猪三头,小野猪二十多头,还挖掘出不少能食用的根茎,时人称为蹲鸱、芋魁,类似后世所称的芋头。
大野猪被宰杀分割,除了少部分无法食用的下水,剩下的一点都没浪费,连骨头都被砸断熬汤。小野猪杀死一半,剩下的都被送来畜场,言是猪崽肉嫩,炙烤美味,给赵嘉添菜。
见到在笼子里乱撞的野猪崽,赵嘉脑海里闪过一道道美食:烤乳猪、红烧肉、扣肉、粉蒸肉…差一点当场流出口水。
边民没有养猪的习惯,一来是养起来费事,就条件而言,养羊更为便利;二来是西汉的猪性情凶猛,和野猪的差别微乎其微;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没经过“处理”,猪肉不好吃。
之前没有人养,赵嘉也就忽略了这一点。如今具备条件,大可以养起来。
猪饲料不难调配,交给孙媪即可。
猪肉不好吃,一刀下去就能解决。
野猪性情凶猛,一样没问题。有了水泥,打造新式猪圈,四面围起来,随便你撞,脑壳撞扁也休想跑出来。再者,类比骟马,这一刀下去,至少公猪的性子就能有所改变。
“只需一刀,彘肉亦可美味。”
赵嘉用手比划一下,三言两语解释清楚。魏悦看赵嘉的眼神都有点不太对劲。同行的魏武更是不自觉退后,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阿多果真聪慧。”
“三公子夸奖。”
“…”
破天荒的,魏悦在赵嘉跟前哑口无言。
野猪的问题抛开,魏悦提起此行的主要目的,询问赵嘉和刘荣见面的经过。赵嘉本就有意和魏悦提一提,当下将他请进木屋,让人送来热汤,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听完赵嘉叙述,魏悦端起木碗,面露沉思。
“开荒放牧?”
“然。”
赵嘉将热汤饮尽,拿起火钳,探入地炉拨动两下。同时道出刘荣欲以绢帛铜钱相赠,他一概没收。
“此事阿多做得对。”魏悦看向赵嘉,认真道,“临江王因侵占太宗庙壖垣获罪,被夺国。天子本有意留其在长安,然其上疏自请出宗室,以庶人戍边。天子准其所请,并下旨以郅都为雁门太守。”
这番话包含多重意思,赵嘉细细斟酌,表情逐渐变了。
“跟在他身边的骑僮,除少数临江王府忠仆,尽为长乐宫赐下。”魏悦放下木碗,沉声道,“一同赐下的还有数车绢帛铜钱。”
也就是说,哪怕刘荣身在边郡,长安仍掌控着他的一举一动?
赵嘉看向魏悦,表情凝重。
“阿多,天家之事非寻常可议。”魏悦从赵嘉手中取过火钳,放到一边,随即攥住他的手腕,“然也无需过于忧虑,毕竟临江王已为庶人,且身负侵占太宗庙土地之罪,再过数年,太子年长,事情终会不同。”
赵嘉点点头。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历史上的刘荣为何会自杀。
不过,历史已经发生改变,刘荣非但没死,还投身边郡建设事业,想要一心一意种田放牧。只要不出意外,这位前临江王的后半生理当顺遂,至少不会再起太大的波澜。
至于产生变化的因由,赵嘉仍旧是一头雾水。但就目前发展来看,应该是向好。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追根究底,顺其自然就好。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身为部都尉, 魏悦必须当日返回军营。离开之前, 魏悦将一册竹简交给赵嘉,并言明日无军务, 他会再来畜场。
赵嘉站在围栏前, 目送一行人驰远,转身返回木屋, 借火光翻阅竹简, 发现上面记录有十数个羌人和氐人部落, 均为须卜氏麾下。
思量魏悦留下竹简的用意,赵嘉凝视火光, 久久地出神。直至木屋的门被打开, 卫青和阿稚分别抱着一只小羊羔走进屋内, 才从沉思中转醒。
看到孩童拿起兽皮, 小心将羊羔裹起来,意外发现两只都是黄羊幼崽, 赵嘉不禁面露诧异。
“郎君。”
见赵嘉望过来,卫青和阿稚将羊羔放到地上。
两只小家伙都是刚落地不久,已经能跑能跳,十分健康。
奈何母羊不知所踪,羊群没有收养幼崽的习惯, 能一路跟来畜场, 没有在中途落下, 已经是发生奇迹。羊羔个头太小, 无法进入羊圈, 如果不是被卫青发现,失去母羊的保护,独自留在围栏外,不是被野兽捕杀就会被冻死。
听卫青讲述发现羊羔的经过,赵嘉叹息一声,示意他将小羊抱过来。
“郎君,可以养吗?”卫青和阿稚坐到赵嘉身边,表情中满是期待。
“可以。”赵嘉颔首,手指擦过羊羔的头顶,笑道,“明日去寻孙媪,从新圈中找两头带崽的母羊。”
“谢郎君!”卫青和阿稚对视一眼,都是满脸兴奋。
赵嘉笑着拍拍两人的头,不等收回手,听到两个小孩的对话,表情当场凝固。
“黄羊长得快吗?”
“应该不慢。”
“多喂草料。”
“喂得壮点。”
“很快就能吃了。”
卫青和阿稚越说越兴奋,四只大眼睛盯着羊羔,齐刷刷放光。
赵嘉听到最后,很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无奈。
夜色渐深,地炉中火光跳跃。
被暖意包围,卫青和阿稚先后打起哈欠,见赵嘉坐在地炉边,两人揉揉眼睛,想要强打起精神,奈何挡不住困意,头开始一点接着一点。
“去睡吧。”赵嘉拍拍两个小孩,指着放在墙角的兽皮被褥。
畜场里的野鸭太少,全揪光也制不出一条鸭绒被。
好在天气开始转暖,室内点着地炉,不需要再像半月前一样,四五张兽皮压在一起。这么做的确暖和,就是压在身上太重,连翻身都有些困难。
卫青和阿稚半闭着眼睛,起身走向墙边,神奇地绕过所有障碍。
阿稚抱过两只羊羔,卫青铺开兽皮,将四角展平,又覆上两层,用手拍了拍。
“这里。”
两个小孩将羊羔放进被窝,随后打着哈欠钻进去,不一会就打起了小呼噜。
赵嘉觉得有趣,起身走到两人跟前,弯腰帮两个小孩掖了掖被角。听到声响,转身看到是阿谷几个,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几个小孩除掉鞋袜,轻手轻脚走过来,铺开兽皮,靠在卫青和阿稚身边,打着哈欠睡了过去。
“郎君也该早点安歇。”
虎伯手持火把,身后背着强弓,腰间挂有一把短刀,明显是正准备巡夜。
赵嘉点点头,待虎伯离开后,仔细检查过门窗,确定都留下一条缝隙,才转身走进隔室,合衣倒在榻上。
裹上兽皮褥,赵嘉迟迟没有睡意,想着接下来的春耕,反而越来越精神。睁眼许久,实在睡不着,干脆起身取来木牍,提笔写下方才想到的要点。
要记录的东西实在太多,赵嘉提笔就停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火光燃尽,一丝光亮从窗缝投入,赵嘉转转有些发麻的手腕,顺光亮看过去,发现天已经大亮,自己竟在几前坐了整夜。
“郎君,该起身了。”
门外传来公孙敖的声音,赵嘉应了一声,站起身时有些太急,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单手撑在几上,数息后晕眩消散,用力捏捏额角,总算是精神起来。
熬夜果然不成。
今后需得多注意。
卫青和阿稚几个早已经起身,兽皮被褥都整齐叠好,放在靠墙的架子上。大概是不想吵醒赵嘉,孩童们刻意放轻动作,从起身到离开木屋,仅隔一室的赵嘉竟没能发现。
“郎君,熊伯说水泥已经凝固,他和季叔用短刀和木棍试过,牢固得很。”公孙敖一边说,一边将盛满热水的陶盆放到架上。
赵嘉抓紧时间洗漱,来不及吃早膳,就和公孙敖一起离开木屋,去验收水泥的成果。
砖墙前围了一圈人,钝响一声接着一声,想必是在试验墙壁的硬度。
见赵嘉走过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郎君,此物一夜即能凝实,很是牢固。”
赵嘉走到近前,接过赵破奴递上的木棍,用力砸在墙上。一下、两下、三下,木棍出现裂痕,墙壁纹丝不动。之所以如此坚硬,除了水泥的黏合作用,制砖的匠人同样功不可没。
“郎君,仆等都试过。”熊伯递出一把卷刃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