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半迷茫地侧伏在地上,银林又说:“下次,试试看把辣椒水灌进你肺里吧。”
因见宁非没有一点反应,高嬷嬷适时说:“二夫人体虚未愈,不堪久谈,还不把二夫人扶进房间。”
两个老妈子听了,忙不迭又把宁非扯起来,拖拽着丢回了里屋的床上,打点一番,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了才出去。
高嬷嬷对银林说:“公主无须担心,没人看得出来。”
银林冷淡地往里屋瞪了一眼,转身离去了。
高嬷嬷在院子外大声说:“二夫人在里屋小憩,谁也不许进去打扰她。”
秋凝被赶在院外不得进入,这时才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伸手推门要去看看情况。非是她安了什么好心,实在是她身上那什么三尸脑神丹还要靠宁非来向“尊使”求取每季一粒的解药呢。

门没闩上,秋凝猛然推开门,忽见到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待她回过神,只见一枚木簪擦了她的额角插在门边上,顿时吓得她脚软。
原来是叶云清在屋子里听到外面响动,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出去救助是肯定行不通的,事后他自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留下的那堆麻烦事难道还要让她承担?好不容易等那两个仆妇把宁非丢回床上,他躲在一边都注意到宁非是完全昏了过去。那些人走后,叶云清出来揽了宁非,可怎么叫也没有反应,倒是手臂里的身子越发冰凉。他因情急便没有到外屋检查门闩,让秋凝闯了进来。
叶云清顺手从头上抽了固发的木簪挥手射出,以作警告。

秋凝在外室连人都没看见就几乎丧了小命,被惊得脚软了,忙道:“奴婢知错,奴婢立即出去。”她数日未曾听到尊使的声音,还以为他已经走了,原来居然还在。
叶云清想了想,觉得留下秋凝也无妨,就道:“你留下,把门关了。”
秋凝赶紧反手把门扇都掩好,门闩插实。她被吓得战战兢兢,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站在原地对内室询问:“尊使可需要什么?奴婢在此候命。”
“倒杯水来。”
秋凝忙不迭在桌上的竹篮里取了短流壶出来,壶里装了热水,因篮子里用棉花和布面包裹了,到现在还是温热的。她找茶盏倒了半盏,拿进内室。
小时候,秋凝爹娘叔伯都谆谆告诫,黑旗寨之人个个不是瘟疫而胜似瘟疫,能躲多远就要躲多远。她眼睛直盯着脚尖和地面的方寸地方,一步步挪过去,不敢抬头地抬起手,尽量把茶盏托得离自己远些。她心想“尊使”既然是黑旗寨里来的,也不知道是叶牛头还是苏马面的手下走狗。
叶云清接过秋凝手中茶盏又吩咐道:“窗旁花桌的抽屉里有一个油纸包裹,拿过来。”
秋凝不敢忤逆,取过来给他。于是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心中奇怪,尊使手里还拿着茶盏呢,怎么打开油纸包裹?这个念头闪过去,秋凝暂时忘记了惊惧,抬起头来看个究竟。

床帐被撩开挂在红铜花钩上,锦被半边搭在地上,半边盖在宁非身上。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人坐在床边,头发披散在肩后,直达腰际。青与黑交织在一起,侧面的耳廓玲珑光滑。秋凝说不出话地呆怔了,还没有看到正面,秋凝就已经断定这是自己长这么大所见过的最吸引人目光的男人。
叶云清肤色白皙得就像病弱的富贵二世祖,可体型却比普通的淮安国男人更为高大和矫健,把宁非揽在手臂里,几乎就把她淹没了一样。他刚入徐府那阵,身上脏得实是天怒人憎,好好的肤色都被掩盖在厚厚的油泥之下。这些日子宁非不堪其脏,非要他把油泥用刀子刮了才消停下来。不洗不知道,原来叶云清就是那包裹了泥糊糊的叫花鸡,剥开泥壳后,内里水嫩嫩一片。这代人没有眼镜戴,否则还不知道要让多少人跌了眼镜磕了鼻子。
他侧坐在床沿,青色长衫勾勒出修长的双腿和细瘦的腰部,黑色丝线描织的襟口露出白色的中衣…秋凝咽了一口口水,直直地瞪在叶云清身上。
叶云清突然抬头,眼睛半眯不悦地看了过来,秋凝被那黯得不带星点亮光的视线一罩,霎时间不由自主地匍匐跪倒在地。
“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去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叶云清说道。
秋凝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叶云清那一眼骇得她心神俱颤,好像自己被大卸八块在地府里走了一遭似的。那不是个常人,徐主身上也没有那种惯于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势。可就算徐社楣上将军那种在战场上打滚数十载的人,也不会有如此浑然天成一般的血煞之气。秋凝是丫鬟生的丫鬟,从小耳濡目染,幼年时在徐社楣上将军府里见的世面多了去,对于这方面格外敏感。
叶云清把纸包放在宁非身上,单手把它打开,里面还包有几片参片,送了一片放进宁非嘴里,才又继续一点点地喂水。宁非的样子小他数年,平时又常常是皱着眉敦促他弄干净自己的那种态度,叶云清不知不觉就把她当成后辈一般的看待。

宁非觉得有温热的水流入喉咙,那个部位被伤得厉害,热辣辣地一片都痛。她意识渐渐回转,睁开眼睛看到是叶云清在给她喂水,摇头示意不用了。叶云清见她努力要坐起来,帮着推了一把,让她靠在床头坐好,只还有一只手扶在她肩后。
他问:“那个什么公主总是这么对你的吗?”
宁非皱着眉,尝试说话,结果才发出两个音节就觉得喉咙里肿胀得无法忍受,便抬起眼睛侧了头看叶云清。那一双眼睛里面还水润润的,叶云清就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算逼她吞下那枚油泥丸的时候,可也没见到她那么可怜虚弱的样子,不知道自己是在可怜她还是在觉得好笑。
叶云清又低声说了句:“可恶。”
宁非觉得舌下含了参片,当即惊愕,参片必是叶云清压在她舌下的,该邋遢鬼素行不良,宁非吃过他那腋下老泥搓成的丸子的大亏,此后也时刻纠结于那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她努力挣开叶云清,拿起他的手仔细看看,舒了一口气,还好指甲里没有夹了什么“腐骨蚀心污泥丸”的渣滓。说来奇怪,叶云清就算在前些日子身上油泥最厚的那时候,指甲里面也是十分干净,片片圆滑莹润,如同冰雪凝成。
她就着叶云清的手再喝了几口水,等稍微舒坦了,合眼靠在床头休息。
院子外面又有几个刚回来的小丫鬟低声议论:“二夫人总是与大夫人闹矛盾,难得大夫人心宽,还如此关心二夫人。”
“二夫人不识好歹…人家可是当朝公主…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叶云清长叹一声,暗道齐家治国平天下,徐灿连个家都齐不了,也不用想要治国平天下了。丫鬟们见识浅薄情有可原,所谓上梁不正下梁则歪,若一大家子个个都是这种吃人不带吐骨头的,肯定与这家子的当家主人有莫大的干系。
不久之后,又有秋凝的足音接近,除此外还有一个人,当是找过来的大夫。叶云清从床侧站起身,将茶盏和包了参片的油纸包都放在一旁的花梨木桌上,为她拉上被子,默默退向外室。宁非看了他一眼,叶云清对她微微一笑示意无事,飞身上了外间的房梁,隐藏得不见踪影。
宁非怔然,而后听见秋凝在门外询问可否进入。她回答道:“进来吧。”

秋凝进入内室,发现“尊使”不知去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奇妙的失落,思及娘亲所说的黑旗寨苏马面的传说,心道阿弥陀佛,莫说是马面大王,就连他手下使者都能有此等诱惑人心的功力。
她对宁非道:“二夫人,大夫来了。”看见宁非的视线还在桌子上流连不去,顺目望去,原来是茶盏和油纸小包。秋凝忽然就顿在当地愣了,在那一瞬间想到的居然是二夫人与那所谓“尊使”之间可真是十分奇妙的一种感觉。
秋凝先前早就猜测宁非与叶云清有染,一个是奸夫,一个是淫妇,心中十分不屑。但此刻却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也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何龌龊。一盏温水,一包参片,细心的照顾,淡淡的目光注视。有些像徐社楣上将军书房里的一幅字——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宁非收回了目光,伸出胳膊,示意大夫可以诊脉了。手腕被搁在脉枕上,大夫略带冰凉的手指搭了上去。
宁非安静地吐吸,寂静中,她想起了昏厥前体悟到的江凝菲的想法,为了求得个家和万事兴,不惜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托在男人的手上。
那个女孩甚至将这种委屈求全的执着牢牢刻印于这具肉体之上,受到了委屈不会自己抗争,只向深爱之人哭诉,希望他能够为自己张开保护的羽翼,可是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呢?为了这样一个家,值得吗?

*** ***

银林公主回到银杉园,就有下人来禀报,徐灿已自祖宅处返回淮中京,行李和礼物都先运到管事处清点了。可是徐灿在入城时遇上同朝为官的好友,就被拉去酒楼,大约晚上方回。
高嬷嬷抹了把汗:“幸好将军方才那阵子没回来。”
银林缓缓回首:“你说什么呢?这是什么意思?”
高嬷嬷反映过来:“是我说错话了,公主莫生气,就算将军回来也没关系,二夫人身子不适,公主去与她说说体己话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老奴担心二夫人把病气过给了公主哪。”
银林哼地笑了:“父皇洪福齐天,我自然也沾了一点儿光,区区病气算不得什么,我们快回屋子里呆着吧,我觉得累了。”
两个老妈子忙在一旁石凳上铺了虎皮垫子,其中一个去叫软轿过来,高嬷嬷忙帮她揉腰,伺候得妥妥帖帖。
银林弄了宁非之后,心情着实舒爽了,可是又因疲累而觉得身体不适,当晚进过餐后早早上了床,也没精力去等徐灿回来,在腰酸背痛中进入了梦乡。

*** ***
叶云清夜里坐在窗前等待苏希洵的雪枭。宁非这夜果发起了热,喝了大夫事先开好的药之后就睡了,很是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缓微弱。叶云清不时过去看她,发现她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汗,探手进被子里,也觉出里面潮气甚重。
他忧心地想这样子可十分不舒服,准备去找秋凝来为她更衣。忽听到有人踉踉跄跄往这边过来,便停在了门边。
那个人脚步沉重,应是个男子。
叶云清站在门里,那个人停在了门外,隔着一扇门,叶云清不悦地皱眉矗立不前,也不知道这个莽撞鬼深夜里到一个妇人门前站着是什么意思。
未几,门外那人轻轻地叫了起来:“凝菲,凝菲,开门。”
叶云清听过这声音,认得正是徐灿。他心里一惊,自己若是被那男人发现,岂不是成了“捉奸在床”之势?当机立断地做了退避三舍的决定,纵身跃上房梁,端看徐灿来找宁非是要做什么。

徐灿数日内奔波回乡,见到了生父生母,他被过继给徐社楣上将军后许久没回去,可小小院子里的事物都几乎没有变化似的样子。情不自禁就让他恍惚回想起少年的许多事情。
他为江凝菲一根根榫子打好的桌椅还摆在江凝菲的房间里,墙上也挂着他为她削的硬弓,因为年代久远,乌木失去了弹力,现在已经使用不得了。
生父母对徐灿讲到当年往事,说道自他过继进京后,江凝菲对这一桌一椅一硬弓均珍爱非常,真正嫁入京与他圆房时,还想要把它们带过去。生父母因觉得携带兵器入京十分不吉利,还训斥了她一顿。
点点滴滴的琐事,生父母讲了许多,最后无非就一个意思:你现如今虽已是功成名就,但还应念着旧情,好好照顾凝菲丫头。
徐灿听着听着,一颗心就湿湿润润地软了热了。

他这日喝多了酒,脑袋有些晕沉,对江凝菲的思念如潮涌起,那股高亢的意志不可自抑,早把什么金林银林忘在脑后。他站在门外,连叫了数声等不到人来开门,倒是丫头长房里有人探头出来探看,他醉醺醺一瞪:“看,看什么看,我找我家妹子,你们凑什么热闹,回去睡你们的觉。”
众人噤若寒蝉,忙缩了回去,在长房里忍不住低声八卦起来:“二夫人要咸鱼翻身!”
“银林公主好可怜,被她趁虚而入。”
“等着吧,我看公主也不是好欺负的,明儿不弄死她。”
“我前些日子把公主赏赐的胭脂水粉拿回家里给妹妹们了,她们一个个羡慕得哟…”

徐灿开始拍门,还是无人应门,他不耐烦了,一脚踹上两扇门扇中央。门闩咯噔的断开,房门顿时洞开。徐灿歪头笑了笑,摇摇晃晃地扶墙走进里面。
黑暗里他不辨东西,不过还记得这个屋子里的大致摆设,一步步走进内室,看到床帐是掀开来的,自己的凝菲丫头睡在里面呢。他呵呵傻笑几声,打个酒嗝,然后就扑了过去。
宁非因被银林公主弄过后体力不支,现在睡得正四肢无力脑袋昏沉,一时间没有醒来。徐灿压在她身上,死死地抱着她乱蹭,难受得宁非几乎喘不过气来。


【丈夫如宝剑,妻妾似剑鞘】

徐灿本意只是抱抱自己的青梅竹马就走,最多最多就是搂着睡一觉也行了。哪知道他是久旷之躯,江凝菲和银林有了身孕后,他数月未曾做过。又因觉得青楼花街里的女人脏得很,一直禁欲至今。哪想到他酒后乱了神智,上了宁非的身就下不来了。屋子里地龙烧得热乎,磨磨蹭蹭之间,徐灿腹下连连躁动,忍耐不住爬起身掀开宁非身上裹的锦被,黑暗中略能见到身下女子精致的五官,怜爱之情汹涌澎湃而起,俯下身往她脸上颈上吮吻。
男女之事若是两厢情愿,那叫天人合一鱼水合欢,但若是一厢情愿,就要留下个下流登徒子的恶名。
叶云清缩在外间房梁上,一双招子黑猫似的晶亮,看见里屋那些动静几乎想要吐血。可心想人家是夫妻啊,夫妻之间行周公之礼是正当的,反而他在这里偷窥才是下流登徒子之举。如此一想,叶云清苦忍惩奸除恶的冲动,又因忧心宁非的身体状况,一时间进退维谷。
徐灿见他怎么搬弄都无法把女人弄醒,心里毛了,就开始生硬地去扒宁非的领口。宁非被一连串动作弄得噩梦连连,终于醒了,一睁眼就看到黑暗里有个人压在她身上,酒气冲鼻,当即反抗起来。
宁非虚弱的挣扎在徐灿眼中无比可爱,好像被抓在手里哆哆嗦嗦想要挣开翅膀的小鸽子。他贴在宁非耳边安慰地柔声说:“别动了,别动…”
宁非低叫:“大夫说你我到明春之后才宜行房。”
徐灿晕乎乎的没听到宁非说什么,他喝多了酒也控制不好自己的言行,何况还以为他如今面对的仍然是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江凝菲,全身都压上去两只手往宁非领口里伸。宁非本待一膝盖顶得他留下今生最为惨痛一个晚上的记忆,被他全身重量压迫上来,刚好不久的小腹又翻滚起痛楚,神智渐渐朦胧。
宁非强烈地想要反抗,即使在恍惚之中依然并不放弃。手指缓慢地抓紧又放松,放松又抓紧,想要抓住什么武器。
快动起来…她迷迷糊糊地想着,但是身体自有意志一般,放松着任由徐灿百般折磨。
徐灿的重量压得她透不过气,终于什么都不能想了。
徐灿以为她驯服,犹自呵呵地笑:“凝菲真是乖,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说着就又要在她脸上乱亲,后脑突然一麻,瞬时人事不知。
叶云清在他睡穴上补了一指,一把将他推翻在地,俯身去看宁非,又是不好了的态势。又是喂水又是含参片,还是不见醒的样子,烧得更是厉害了。他想要出去叫秋凝找大夫,可是院子里的众人亲眼见到徐灿进屋的,如果大夫过来见到一个昏得如同死猪的徐灿,让这小姑娘怎么解释?
叶云清气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徐灿屁股上踢了一脚,想到如果徐灿伤着了宁非或许会不好交代,连忙收了力道。踢又踢不得,骂又骂不得,最重要的是,徐灿和小姑娘是夫妻,关他叶云清什么事。
叶云清想不清理还乱,一拍桌子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深更半夜,后窗外面的院墙之外突然传来野猫叫春的呜呜声,如同婴儿夜啼。叶云清起初没有注意,几声之后蹭的一下跳了起来。院子里有人嘀嘀咕咕:“哪屋子养的猫呢,大冬天的叫什么春。”
叶云清抽出一指长的鸟笛凑在嘴边吹起,这声音人是听不见的,但很能及远,禽鸟听得十分清楚。过不多时,后窗被静悄悄地启开,有人钻了进来。
叶云清站起身来,十分讶异地道:“怎么是你?”
来人周身裹在一袭雪白披风之中,半开的窗户中透入月光,斜擦过他肩膀,在地上落出一片肃静的影廓。他不说话,向外招了一下手,就有一头白色的大鸟悄无声息地滑行进来,落在他抬起的手臂上。
叶云清又问:“你来了,寨子里的事情怎么办。”
那个人将雪枭安置在椅背上,转回身来,面对叶云清。解开披风挂在椅子上,露出一身漆黑整洁的长衫,只有系束腰封的绦带是灰绿的颜色。
来人正是叶云清的密友苏希洵。他与叶云清同样都是山岳那边的人,肤色也都是一色的偏白,因习武的关系,虽瘦高却不显得孱弱。
苏希洵往四周巡视了一番,对床上半死不活的宁非和床下睡死一般趴着的徐灿的存在不置一词。在这座陌生的宅子里,他也如同处于自己所熟悉的山寨中一样悠闲惬意,想怎样就怎样。
他站在徐灿旁边,踢了踢地上的人,问叶云清道:“你干的?”
“嗯。”
他偏头思索了一下,又指着床上的女人道:“这也是你干的?”
床上,宁非衣服凌乱,还未得整理好。
叶云清尴尬地道:“自然不是。”
“他们应该是夫妻吧。”
“你又没见过他们,怎么知道的?”
“看就知道了。怎么,你要横刀夺爱?”
“别废话了,你给那小姑娘把把脉。”
苏希洵原本还在研究宁非和徐灿,听叶云清如此说,一双亮铮铮的眼睛偏过去上下扫视叶云清。哼地笑了一声,在床旁的桌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润口之后道:“你知道我的规矩,自己人之外,不再诊脉。”
“她好歹收留我这些日子,你娘不是说滴水之恩涌泉以报吗。你若真不治她,那我就耗在这里,看谁耗得过谁。”
苏希洵一听就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你那块的大小事情抛我头上一走就是三个月,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连个信都不回给我,我告诉你我是你手下不是你奶妈!”
苏希洵说完,他和叶云清两个人都停在那里,半晌,叶云清才噗的笑出声:“你还真像个奶妈。”
如果不是夜里,且也没有燃灯,叶云清就会十分清楚地看见一个人的脸色是如何由白里透粉变成灰黑一片然后全然拉下脸来的。
苏希洵终是拧不过叶云清,坐到床沿。他先探了宁非的鼻息,试了脉,说道:“本来没什么大碍,如此折腾下去小病也要弄成大病。”然后化了一颗丹药在水里喂下去,又在她腹上几处穴位推拿几下,人就慢慢有将要醒转的迹象。
他看到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趴在地上,态度恶劣地在他侧脸上踩了一脚道:“这算什么男人,产后需要调养半年不能行房都不知道么,脑子瘫了还是怎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低的说话:“别太用力,轻点踩。”
苏希洵转回头去,看到是刚被诊治完的女人醒过来,一脸担忧地把目光投注在徐灿身上。
他生平最看不得婆婆妈妈的妇人,最嫌恶的就是明明被恶人欺负得要紧却还不知自救反而自甘堕落的弱者,嘲讽道:“他都不心疼你,你疼他什么?早日寻个方法被他休出府去是正经。”
说完哼的一声甩袖站起,取了自己的披风,挥手示意雪枭出去,然后对叶云清说:“我们今夜还有要事,你且在此躲好。”语毕穿窗走了,一系列行动如行云流水不带分毫滞涩。
宁非深知不该看见的就看不见、不该听见的就听不见的道理,对于陌生来客的到访不闻不问,完全是啥也不知道的态度。况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见识了诸多怪事,连死而复生都经历了,再什么能把她吓住。
她身上不舒服,对于徐灿和银林两个罪魁祸首的怒气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若无其事地对叶云清说:“泥丸君,麻烦你把徐灿脸上泥污擦擦,就算要让他在地上过夜,也要有个借口不是?”

话说苏希洵越过徐府墙头,便有几个属下等在外面。
淮中京每到夜里二更便即封市闭户通城宵禁。此时石板过道上寂静无声,只有大户人家沿墙根点了风灯,半亮不亮的在风中摇晃。
其中一人悄声询问:“叶大可在里面?”
苏希洵点头。
另一人说:“叶大怎么不出来?咱可想死他了。”
苏希洵道:“他不出来自有他的道理,咱们先把此行的最大目标达成再说。”
苏希洵如此一说,几名下属简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实来接叶云清回去并不需要苏希洵亲自出马。之所以万里迢迢地过来,其实与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他生平最大爱好乃是收集世上灵丹妙药,也因此在同业中颇有盛名。不久前,淮中京太医出口不逊,言说他收藏之药是山野村夫才会当成宝贝。苏希洵为人古怪,旁人辱及他祖宗十八代他都是听而不闻,但若贬低了他收藏的灵药,那真正就是捋了虎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