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希洵小口小口地喝,姿态很是斯文。宁非不由想,如果她不在这里看着的话,苏希洵是不是会和其他人一样,很粗犷地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呢?
她偷偷看看苏希洵的样子,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苏希洵的样貌配上粗犷的言行举止,怎么想象怎么别扭。粗面馒头很香,就着粥水一口口地慢慢咬着吃下去,心情是前所未有地舒畅。

苏希洵感觉到这种频繁的视线,也抬起眼睛,两人不经意地对上了目光。宁非先是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出于职业习惯,并没有躲开。苏希洵眨眨眼,不满地说:“为什么你在这里比在竹楼里吃得还多?”
宁非耸耸肩:“这么高深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苏希洵露出一副深思不解的样子,宁非开心地笑了出来,但是为了避免这个男人钻牛角尖,在他继续追问之前,赶紧继续专心致志地大口咬起馒头。

她吃不了几口,忽然说道:“给我找些什么事情做吧,不然总是吃白饭,怪不好意思的。”
苏希洵大喜道:“你真愿意做事?”
宁非敏锐地察觉出其中的奸诈,警惕地问:“你想做什么!”
苏希洵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把粥碗放在一边,毫不犹豫地道:“等你伤好了,请你教教他们射箭如何?他们多是擅长近战,远战方面的技巧很差,如果能有人指点一下就好了。”
“不会吧,山寨里难道没有擅长弓箭的人吗?”
“的确有擅长弓箭的,但是大家都是实心汉子,心领神会了却不知道如何表述,教人总不得法。会说的不会射,会射的不会说,这就是问题所在。”
宁非仔细思考之下,这的确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点头道:“好,总比白吃等死要强得多。”她想,苏希洵真是挺懂得利用有限的资源,难怪把个山寨搞得有声有色,数万人的寨子都不用为吃饭问题发愁。
苏希洵忍不住道:“你真想清楚了吗?这个要求很苛刻,你不答应都没关系的。大家都知道你是从淮安国过来的人,都能够理解。”

宁非讶异地盯着他,半天才想起来他为何会有这一说。她是从小在淮安国长大的,而山寨则是淮安的对头。她教射箭之术,其实就是与淮安为敌。因为他们的箭矢总有针对淮安国人的一天。
她往周围看去,那些吃饱喝足的汉子们明显听到了她和苏希洵的问答,都停在旁边看着她,有点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淮安国是怎么样的呢?在宁非的记忆里,只有徐家的一方天地,除此之外的世界都是空白。淮安那里是一片灰白色的记忆,而这里,才是真实的所在。甚至比起前世的经历,宁非觉得在雁过山上才尝到了真正的快乐。
“我现在早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况且你不是说了么,既然在这里住下了,迟早都要习惯这里的。”
听到她这一句定论,周围的男人们立时欢呼起来,把苏希洵说出来的话都淹没了,恨不得把手里的空碗都往天上丢,欢呼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之类的混话。
真是可爱的一群男人哪,宁非又看向苏希洵,耸耸肩然后笑了起来,笑得苏希洵整个人都莫名其妙的,但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 ***
淮安国现在是外松内紧,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实际上各州郡军营都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调度。在淮安军府的调令下,各州郡精锐在淮安西南的广安郡集结。
夏初之季,徐灿也率领京周六郡的三万徐家军往广安郡开拔。

一路颠簸让银林公主十分不适,但是她从来不会抱怨,此番同行是她多次向父皇求情才求得的,为了这件事,她父皇还发了好大的火。对于这点儿旅途必有的不适,她不敢抱怨什么。
即便获得了父皇的同意,银林也只能是以去广安郡礼佛为由,在辎重队里遥遥地赘在绵延数公里的队伍尾部,平日不能接近中军,到达广安郡之后,就再也不能随徐灿再往前去。

沿途除了颠簸之外,有那么多事情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在克服了前几天的胃口不调之后,银林公主的注意力渐渐被车帘外的世界所吸引。
她自幼看惯了宫中的金瓦水砖,下嫁徐灿后,偶有出门,所见也大都是达官贵人的园林别坻,哪里见过木栅为墙茅草为顶的茅草民宅。不知道住进去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滋味呢?
跪趴在路边迎送徐家军的平头老百姓们满面尘灰、头发蓬乱,小孩们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以前听府里的丫鬟们传说,京城外有很多不开化的平民,为了节省几文钱,小孩的衣服是不丢的,大儿穿不下的衣服继续给二儿穿,二儿穿不下的衣服继续给三儿穿。有的家只生一个孩子的,干脆就直接买大人的衣服给他,一穿能穿好几年。
银林觉得这些平头老百姓真奇怪,几文钱有什么好省的,不就是几件衣服吗,都舍不得给孩子买,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会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想到孩子,她不免又陷入了郁郁寡欢的情绪之中。

行了半个月,广安郡遥遥在望。这日正近午时,队伍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银林对此觉得很是奇怪,这些天来,徐灿一直在中军带队,她的车马在后军的辎重部队之中,因粮草重要,周边有重兵保卫,她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何事。
掀开车帘,车旁骑马随行的戴熙立即策马到窗前听候吩咐。
戴熙是三品带刀御前侍卫,武功很是了得,比起御前侍卫总教头蒋衡的武功而言只高不低。整个淮安国里,当朝皇帝只封了三名三品带刀御前侍卫,戴熙就是其中一名。
银林是皇帝看着长大的女儿,且皇帝非常看重徐家,一同意银林随军之后,当即调派戴熙跟随在银林身边,听候公主节制。戴熙今年年方二十八,肩宽腰窄,平日里在京中走动不知道俘获了多少官家小姐的芳心,此时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龄,皇帝让他出来,多少也存了让他拓广视野的意味在里面。
银林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不知。”
“去看看。”
戴熙坐直起身,抬头往前看去。道路狭窄,行军拥挤在一团,如果骑马前行,必然要踩踏到管道两旁的农田。徐家治军很严,踩踏农田者当众鞭二十,不论是否皇亲贵胄,徐家一向执法如山,因这多年积威,才在淮安声名赫赫。
戴熙不敢触徐家军的逆鳞,很干脆地下了马,一撂袍角,在稠密的士兵中穿插前行。

银林心里忐忑不安,自从启程后,她很久没有能见到徐灿了。侍女安慰她说这是正常的,军中毕竟不同徐府,徐灿自是有很多事情要忙,过一阵子就会习惯。但是随着大军南下,这种不安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严重。银林看着远方开始出现的隐约的连绵山脉,虽然只是在天际出现了一片连绵的阴影,在她眼中却如即将到来的风暴,她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种不安的预感随着等待时间的延长愈演愈烈,戴熙已经去了半个多时辰了,仍然没有回来,并且队伍也依然没有继续前行的征兆,反而从中军下达了原地休整的命令。

直到银林坐不住想要亲自上前的时候,她身边的侍女才惊喜道:“戴侍卫回来了!”
银林定睛看去,果然是戴熙越过人群,不多会儿就到了车前。
他的神色有些怪异,银林不及多想就问:“中军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刺客?”她现在担心的就是徐灿的安全。
戴熙道:“公主多虑了,并无刺客。”
“那大军是因何事耽搁?”
戴熙道:“蒋教头回来了。”说完闭口不言。
银林则是心下一惊,因为她出京,父皇派给她一队宫中侍卫随身保护。徐灿前些日子借去了几个好手说是要提前探探雁过山的风声,其中就包括了蒋衡。
她连忙问道:“蒋衡回来了?…你是说,只有他一人回来了?”
戴熙点头应是。去的一干侍卫的实力不弱,可是只有蒋衡一人回来了。他们领的命是暗中刺探,既然是暗中,那么就不会刻意地挑起对方的注意,会着意避过对方的大部队,然而居然只有蒋衡一人回来,并且身上伤痕累累,使得他们不得不对雁过山的实力重新做一个评估。
银林有些失神地道:“我一直以为民间传说黑旗寨的可怖,传说有进无出,只是夸大其词。黑旗寨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群山贼组成的乌合之众,原来居然如此厉害。”

戴熙忽然说道:“属下还见了蒋教头,亲耳听见他说了一些奇异的话。”
“奇异?什么话?”
戴熙看了银林一眼,低下头去:“他说,似乎是徐府的二夫人在雁过山上。”
银林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戴熙所说的徐府的二夫人是何人,她狠狠地一拍车壁怒道:“胡说八道!”
这一声着实响亮,震得周边不少兵丁奇怪地看了过来。银林顿知失态,咬牙忍了冲动,低声问道:“他确实看清楚了?”
“确实看清楚了,对方还叫了他的名字。”
“江凝菲…她现在怎么样了?”
“蒋教头没有说清。”

戴熙离去后,银林在车中坐立不安。她没有想到江凝菲还活在世上,江凝菲离开徐府之时正是寒冷的天气,京城里不见踪影,好些人传说她单人独骑地从城门出去了,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没有人呵护的女人怎么能在那样的冰天雪地里活下去。
既然现在是在黑旗寨里,也许是被俘获上山的吧,现在的生活一定很凄惨吧。银林恶意地想。她曾经对江凝菲抱有一丝愧疚和可怜,但是在听到她还活着的消息,并且很有可能重新融入她的生活之后,那一丁点儿的愧疚和怜悯立即变成了恶狠狠的怨毒。
她好不容易捍卫了自己的地盘,好不容易把她赶了出去,为什么江凝菲那个可恶的女人却像冤魂一般阴魂不散地缠着她,不给她一个安生日子过。

在银林因为担忧而生恨之时,徐灿却心情烦闷得慌。
他从蒋衡的帐篷里出来,因为他的伤势不轻,且又连日奔波,不得不暂时驻扎在这里给他半日的休息。
蒋衡方才对山上情况的描述对他的帮助很大,但是最让他失神的消息还是那一个——江凝菲在山上,似乎过得不错的样子。
他不经意地往远处那片连天的山脉看去。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上山,是被俘获的吗?可是蒋衡说不像,因为她主动地拿起了武器,保护山上的匪贼。
她究竟怎么了?她怎么能够下得了手去杀人?徐灿觉得痛心欲绝,江凝菲何时变成了这样,她明明曾经是那么美好可爱,在他的怀里祈求他的保护。他曾经以为他并不在意江凝菲的离开,在她变得让他更加无法忍受之前放开她,他至少还能够永远记住她善良可爱的样子,而不是一个被妒忌变得丑恶的毒妇。
徐灿觉得这就像是一场噩梦,命运在他面前,凶恶地把曾经地美好撕碎。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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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临时写的2000字的短开头,大家看看如何,不好的话我就再想其他的文案。直接在那篇下面留言就好了,我去那边看。
【淡淡的暧昧】

徐灿大军向雁过山以东集结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寨里,大家开始磨刀霍霍,等待着两方交战的那一日。不过准备是准备,却还不到火烧眉毛的地步,防守之道莫过于外松内紧,各项细节自有各个关口的关长操心,至于叶苏二人,只需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便可。

苏希洵坐在竹楼外搭憩起的小屋里,正有寨众向他回禀事情。先段时间俘获的淮安国探子熬不过连日的逼供,说出了一些有趣的消息。
淮安大军南下是板上钉钉之事,至于统帅者为何人,只需稍加打探就能够知道结果。但是不论是苏希洵还是叶云清,都不会想到,就在大军之后,居然还会有一个公主的行队…据说是去广安郡礼佛,并不随大军直接开拔到雁过山下。

苏希洵摸着下巴思忖,如果形势运用得当,那个什么公主倒是可以利用的。他点头道:“查得很好,你去传话给习黑,让他派手下十二士,前往淮安军必行之路探探风声。”
“是。”那人领命即走。
苏希洵站起身,觉得腰背上有些酸疼,略一思考才发觉不知不觉之中一天又过去了。防务更换和钱粮划拨的问题耗费了他许多的精力,此时事情大致处理完毕,才知道时间流逝之快。
似乎还有什么事情忘了没做。他左右看看,恍然大悟,忘了今日是给宁非换药的时候。
从处理事务的小屋回到竹楼不过是很短的时间,可苏希洵自从从公事里回过神来,一心就扑在竹楼里的宁非身上,恨不能早点回来。回了自己房内拿了药篮,整理了仪容才装模作样地缓缓走向宁非的居处。

*** ***

宁非此刻忽觉一阵恶寒,她警惕地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房间里再没有其他可疑人物,不由心中惊怪不已。刚才那阵感觉就好像是被谁在背后诅咒了似的,浑身鸡皮疙瘩直竖。
但她没能疑神疑鬼多久,咔嚓一声响,门被奇异地推开了。
那扇门可是上了闩的!
宁非本就心惊肉跳,听到声响吓得站了起来,回头看去,方知是苏希洵手提着一个竹篮走了进来。

“怎么了,脸色那么白?”苏希洵问,“手上还很疼吗?”
宁非摇摇头:“你以后能不能进门先敲一敲,啊,我不是说礼貌问题,真的是很容易把人吓到。”
苏希洵回过神,原来他进来之前一边心痒难耐,一边刻意强调自己要从容而万万不能急进,一时没注意,推门时不自觉将门闩给折了。他心中羞赧,脸上却不改色地道:“门闩好办,明天我给你削一个新的,今晚先拿一把筷子代替好了。”
“在你们这里,有门闩和没门闩好像都差不了多少的吧。”
苏希洵干咳数声,适时地转换了对他不利的话题:“你那伤口已经好几日了,药效已经过去,我今日给你换新药。”说完不久就无奈地道,“你做这一副表情给我看作甚,反正药还是要换的,你如果知道痛当初就不该那么冲动。”
宁非苦起脸:“当初觉得爽了,哪知道会留下这种后果。我真宁愿被多砍两刀,都不要换一次药。”她虽然怕痛,但还是乖乖地在床边坐下,视死如归地撩起袖子伸出手来,当真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你就继续坚持你的谬论好了。”苏希洵拉过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嘴上说得狠,手上动作则很是轻柔,把圈在她手臂上的绷带一层层地绕下来,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一层药棉,轻轻地掀开一角,可是没能揭开来,就如他预计的一样,药棉毫无悬念地被血渍凝固在伤口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宁非的脸色:“疼吗?”
“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希洵沉吟片刻:“你稍等会儿,我去煮一碗汤药来。”
“什么汤药?”
“给你缓解一些疼痛。”
宁非连忙用完好的右手扯住苏希洵衣角:“你回来!”
比起受伤而言,换药的时候是更为痛苦的。受伤只是片刻的爽快事情,而换药却要看着别人拿了镊子剪子在伤口上磨来磨去,就好像活生生地被揭了一层皮。宁非不是不知道,而是实在没那个脸要苏希洵为了这点破事还要再花上一两个时辰去熬药。这算什么啊,本来就是在山上白吃白喝的,还要欠人家的情,还要越欠越多。

苏希洵愕然停步,瞪着她抓住自己衣角的手不说话。
宁非方注意到,她这回太激动了,噌一下就把人家的袍脚拉了起来,里面雪白的裤子都露出来了。她惊得几乎就要翻了白眼,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开。苏希洵今日穿的并非骑装,而是常装。
说到宁非为何如此大惊失色,就要讲到常装裤子的不同,两根裤管之间根本没有缝合,是开了大缝的。这种裤子在便溺时很是方便,男人扒开裤缝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不必再解开束带。
苏希洵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个…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宁非刚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并且也在心中念叨着自己绝对没有看到,可是这等尴尬事情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
对于底下是否走光,苏希洵并不觉得很担心,他将束带扎得很紧,布料也用得多,想要看到其中端倪是难上加难。不过宁非这种样子还真是好笑,他觉得有趣,干脆顺势逗起她来:“你没看见什么啊?”

宁非连翻白眼,话根本接不下去。她发现最近几天来,苏希洵逐渐得寸进尺。他可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主儿,见风使舵的功夫很高,给他点儿好颜色看就开始调戏起人来了。
苏希洵干脆坐在床沿上,和她并排在了一起,重新执起她的左臂:“咱们不打岔了,我话说在前面,不喝药很疼的。”
宁非咬牙切齿道:“你换吧,难道我还能疼死不成?”

苏希洵叹了口气,从竹篮里取了剪刀和棉花出来:“你可要忍着别动,戳进去了就是伤上加伤了。”
他用棉花蘸了清水,一点点地沾湿被血渍黏在伤口上的药棉,小心地用剪刀把脱离的部分剪开。苏希洵自然知道其中苦楚,下手很是谨慎,也很利落。他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尽量快速的解决问题,没有余力去注意宁非的情况。好在她很听话地把手放着,动也不动地停留在他膝上。
他甚至觉得这短短的换药时间,比他处理了一天的事务都要艰难。
一番功夫下来,苏希洵固然是弄得满头大汗,宁非也是唇色青白,但依旧硬气地没有吭声,一双手都握了拳头狠狠地忍耐着,没有半点动弹。

苏希洵长出了一口气,默默地收拾好物件,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回过头来看宁非时,发现她还呆坐着,眼神有些茫然的样子,大概是有些脱力了。他迅速地收拾好了零碎,坐到她身边,想了一想,然后伸手把她拉了过来。
果然是痛懵了,宁非一点反应也没有,乖乖地被他拉到怀里。苏希洵叹息着,既是恼她倔强,也是庆幸有这样的机会能够顺理成章地拉她入怀,否则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一只手从后面揽着宁非,将她枕到自己肩上,缓缓地拍抚着她的后背。这时候没有其他人了,安静得无法形容。一种奇怪的情绪慢慢地侵染了上来,苏希洵越想越觉得五味杂陈。他以前哪里会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的一天,被个女人弄得一颗心上上下下不得安生,酸甜苦辣咸一道儿地尝过了。

过了一阵,宁非眼睛里渐渐凝出了一点水花,终于有点反应了。苏希洵一直低头小心地观察她的反应,看到这情况,才轻声地问:“很疼?”
宁非还是过了一会才有反应:“一点点。”
苏希洵无语了,这分明就是痛懵了的症状。好几年前的那次,习黑有颗牙没长好,老出炎症,只好请他帮弄掉。习黑仗着自己有内力护体,装硬汉死顶着不喝镇痛药。苏希洵当时用架子把他的头和嘴固定了,拿锤子给他把牙敲松,用钳子钳出来,再拿镊子一点一点将断在牙床里的牙根挑出来,痛得他是死去活来,连自己屋子住哪里都忘记了,应是摇摇晃晃地走到猪圈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屋,直到第二天神智才正常了些。自此后,习黑再也不敢跟他面前装硬汉了,实在是痛怕了的。
宁非手上这口子老大一条,跟百年蜈蚣似的老粗,刚才那样又洗又剥的,变成这样也难怪。
宁非的气息暖暖的,近在咫尺,好像一把小刷子刷得他心痒难耐。苏希洵后悔了,当时没想仔细,习惯性地顺了她的意。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不然最后心疼的还是他自己。宁非很快回过了神,然后察觉到了自己的处境。苏希洵揽着她的肩膀,虽然什么事情都没做,但是那感觉格外的暧昧。她静悄悄地不敢动弹,一时间头脑都发热了。

*** ***

时值傍晚,苏希洵在竹楼外面兜来兜去。换药那次之后又过了三天,这段时间以来,苏希洵敏锐地发现宁非对他的态度竟似有所软化,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他觉得在这个敏感时间里二人独处十分难受。
那一天,他把痛得有些失神的宁非揽在怀里靠着,两人很久都没说话,也没有动弹。等到叶云清在外面咋咋呼呼地喊“晚饭回来了”的时候,宁非才匆忙地把他推开,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苏希洵才知道她早就回过神来了。
她竟毫不反抗地在他怀里呆了那么久!
苏希洵心痒难挠,恨不能直接问她为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她也有些动心了呢?可如果不是怎么办?在公务上杀伐决断无往不利的苏二一时皱眉一时苦笑,拿不准主意。

外面路过的寨众看到他团团乱转的样子,还以为遇到了艰难的困境,百思而无法解决,纷纷上前关心地询问状况,全部都被他心烦地两眼一瞪,吓得倒退三步赶紧遁走不提。
太阳即将下山,天上飘了丝丝缕缕的紫色云霞,如同漂浮在静谧的深潭上的轻紫薄纱,令他浮想联翩。他都没有察觉自己竟然发起呆来,嘴角还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下子,打他身边路过的人更是惊骇欲绝,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背后毛毛耸耸地竖立起来,忙不迭退避三舍,绝不愿意走近他方圆三十丈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