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花虽然上蹿下跳,却从没到她跟前来求助过。
张清妍倒没想到,住在城西巷子里,离王家那么远,还会碰到个相关人士挡在她的去路上,让她拒绝不得。
张家万年前就明白“力量越大,责任越大”的道理,定了许许多多的祖训族规,其中就有一条:有人求助,就不能袖手旁观。哪怕求助人死了,张家人也要替着收尾。只有求助人自己拒绝了,那和他的因缘就此了断,这事情也不必再管。
如此,倒是衍伸出不少曲折离奇、因缘巧合的故事来。
刚死的生灵化成的鬼怪尚无灵智,连自己的心愿为何都不清楚,力量无法控制,心智没有健全,时不时就会出现鬼怪没头没脑,伤了无辜之人的事情。来张家求助的,大多数就是这种“无辜人”。张清妍此次插手到王府的事情当中,也是因为“无辜人”吴花的缘故。
张家家族史上最为巧合的一次驱鬼经历,是第六十八代祖先消灭厉鬼之事。
前前后后八个求助人,八人都是被牵连的,互相不认识,却不约而同地来找张家祖先。查出来的结果,牵扯到城中一位高权重的人家,八人自然是退却了,只求了护身符,拒绝了张家祖先提出的一劳永逸超度恶鬼的法子这也不奇怪,平头老百姓上门到富贵人家对人家主人说“嗨,我找了人给你家死人来超度了”,这种脑残事情正常人都不会做。若是反之,就不一定了。
如此一拖再拖,那鬼魂成了恶鬼,又养出了煞气,成了厉鬼,最后竟是一步步克死了一城人。满城哭灵之时,张家祖先早就云游到他处去了,厉鬼屠城的事情还是他五六年后回了家族,才听其他族人提到,收拾厉鬼的恰巧是他的两个侄子,也就是第六十八代祖先,两人联手才堪堪将那厉鬼消灭,其中一人还因此重伤躺了大半年。
家族史上的主角是六十八代两位先祖,张清妍看的时候,却对六十七代祖先很是好奇:当时那位祖先回到族中,知道两位晚辈因为这么个缘由伤得不轻,不知道是何表情呢
“大仙实乃高人,老婆子不敢妄言王府之事。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仙答应。”婆子这会儿收起了笑容,恭敬地说道。
张清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视线重新聚焦到婆子身上。
“我家的马车就在巷子门口。还请大仙移步,见一见我家夫人。”
旁人一片哗然。
马车在城西属于传说中的奢侈品,可不是城西人家能用得起的。吴花已是手头阔绰的了,去见吴妈妈都是雇骡车的。
张清妍面不改色,同李大郎和李大嫂招呼了一声,就跟着这婆子走了,留下一群人心痒难耐。
“上次大仙从王府回来,拿了吃食和布匹,这次不知道会带什么回来。”
“带回来也落不到你手上。”
“这可说不准赵嫂子给大仙做衣服,剩下的布料就给她小女儿做了两条马面裙”
李芳听到这话,却是白了脸,捏紧了自己的衣摆。
有人冲李芳挤挤眼睛,“李大嫂,上次那食盒里面装了什么你可尝过味道”
李芳慌忙摆手,“没有、没有”
李大郎刚才就发了脾气,这会儿板着张脸,直接拉了李芳就走。他步子有力,仿佛在踩踏什么污秽之物,而李芳则像是被恶狗追撵一般,难掩仓皇。
众人见李芳这模样,免不了嘀咕几句:“我看李大嫂肯定是吃了不少。”“说不定是瞒着大仙偷偷吃了,李婶子不就是因为偷吃汤圆噎死的嘛。”“大仙的东西都敢偷,肯定要烂手烂嘴的。”
吴花绞着帕子,望着张清妍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
她的婆婆有些不满地扯了扯她的手臂,“你娘惹了这种事情,你不讨好人家大仙就算了,还老是和她作对。要是你奉承好了大仙,说不定她早就治好你娘了”
吴花咬紧了牙关。总是这样她娘是这样,她婆婆也是这样总是觉得她不好,她办砸了事情她有什么错错的明明是张清妍
吴花一甩手,就撇下她婆婆冲向巷子外。
第十九章 谭府(一)
马车从城西一路行到了城东,婆子一边伺候张清妍喝茶吃点心,一边说道:“奴婢姓徐,替夫人管院子里的琐事,大仙可称呼我徐妈妈。我家老爷姓谭,是宣城的员外郎。家中老太爷和大老爷、二老爷都在京城为官,几位少爷也在国子监念书,如今宣城谭府只有我家老爷和夫人两位主子。”
张清妍没搭理,尝了尝茶,万分满意地将一杯茶都“咕咚咕咚”灌进肚子。
张清妍穿越过来就只喝得上白开水,李家村的白开水有股子怪味,要不是张清妍开口,端上来的水都是生水。城西巷子的白开水只比李家村好一点儿,不用她提就是白开水,味道却也没好到那儿去。这会儿的人可不懂得什么叫过滤、消毒。在城西,能买口大缸将水放在里面静置一段时间,已经是有讲究的人家了。
徐妈妈见张清妍如此牛饮,稍许顿了顿,替她添了茶水,继续说道:“我家夫人一个多月前参加了王夫人的落葬,看到了些污秽物,这几日忽然病了起来。同时病了的还有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明芝。请了大夫来把脉,只说是劳累过度,但夫人觉着这事情有些古怪。”
“唔,反应挺快的嘛。”张清妍这回开了口,却是句口气微的话。
徐妈妈再次顿住。
张清妍此话并非嘲讽。即使是在那些赛先生还懵懵懂懂的年代,碰到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普通人的第一反应都不会是中邪。这位谭夫人倒是机敏果断又万分自信,怕是那日离开了王府之后,就一直派人打听消息,这才能这么迅速地找到自己。
“具体的事情,等大仙见了夫人,便知道了。”徐妈妈放弃了和张清妍的交谈,只是默默端茶递水。
马车最终停在一幢府邸的正门之前,这大门就比王府的大门威严气派,尤其是门口两尊石狮子,张清妍一看就眼睛发亮。
张清妍挑了挑眉,疑惑地看向徐妈妈。她还记得吴花说的话,难道这谭府那么看重自己,愿意开正门迎接
徐妈妈低声说道:“不敢瞒大仙。我家夫人派了小厮守在王府几个门前,大仙进王府的事情,我家夫人是知晓的。”
派人死守,这可真是有心了。恐怕谭家死守的不光是王府,还有城西巷子和大成寺吧
“你家这儿不用我看正门。”张清妍只挑开车帘望了两眼,就收回视线,“进府吧。”
徐妈妈虽然狐疑,却还是按照张清妍的吩咐行事。
张清妍这回是被人家当家夫人特地请来的,待遇就和被吴花拉着进府不一样。
马车一路行到了垂花门前,换了轿子。张清妍四处张望,眼神漫不经心,无论是看到稀奇的古树,还是精美的吻兽,都没像门口的石狮子那样,让她产生一丝波澜。
到了正院,有丫鬟在门口迎接,张清妍这才略微睁大了眼睛。
明兰先是向婆子行礼,“徐妈妈,您回来了。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徐妈妈只是笑了笑,扶着张清妍下轿,替她引路,“大仙,这边请。”
张清妍却是没急着走,多看了明兰两眼。
明兰即使心头发毛,还是露出了个笑容,“大仙,奴婢身上可有什么不对劲”
“哦,放心吧,就是沾了晦气。这位徐妈妈和王府下人身上都有。”
徐妈妈愣住了。她这才明白张清妍那会儿看自己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明兰可没徐妈妈那么沉得住气,追问道:“敢问大仙可有法子驱除”
“目前是没有。别担心,这么点晦气,顶多是倒些霉运,有损精力而已。”张清妍很是轻松地说道。
明兰张口结舌。
这还不用担心
大仙就是大仙啊,是不是人要死了,才需要担心呢
如果张清妍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回答:当然不是,人死了也不用担心。
徐妈妈比明兰要镇定,继续请张清妍进屋。
谭夫人正倚在贵妃榻上,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她身旁一个和明兰打扮差不多的丫鬟正拘谨地坐在小凳上,为谭夫人打扇,脸色白如纸,视线时不时飘到门口。两人看到徐妈妈带了人进来,那丫鬟噌地一下起身,怔了一下,才弯腰伺候谭夫人起身。
谭夫人半坐着,一双吊梢眼有形无神,没了往常的锐利。
张清妍一见谭夫人和那丫鬟,就皱起了眉头,不等谭夫人开口,就率先说道:“两位就是谭夫人和明芝王夫人落葬那日,你们和徐妈妈、还有这个丫鬟不在一起”张清妍指着徐妈妈和明兰。
几人愣住。
谭夫人吊梢眼扬高了些许,“当日在灵堂的只有我和明芝,徐妈妈和明兰在偏厅候着。”
“灵堂偏厅”张清妍眉头紧锁,视线在谭夫人和明芝之间徘徊,“不仅如此吧谭夫人,你和明芝之间应该也有区别。”
谭夫人居然笑了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就知道大仙是有真本事的人那死鬼还不信呢”
徐妈妈咳嗽一声,屋外也传来一声咳嗽。
张清妍扭头望去,是个和谭夫人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有些发福,看起来很是敦厚,气色比谭夫人稍好,眉宇间有郁气和担忧在。
男人冲着张清妍颔首示意,“内子直率,让大仙见笑了。”
张清妍看看他,又看看谭夫人,说道:“谭老爷和谭夫人真是有夫妻相。”而且是妻管严配母老虎。两人面相太典型了,和李大娘、李铁牛夫妻一样,可以选入教材的那种。
谭夫人更加眉飞色舞起来。
谭老爷温和地笑了笑,坐到了谭夫人身边。
谭夫人伸手一拉谭老爷,身子一斜靠在了将军肚上,还扭了扭身子,调整了位置。
谭老爷神色略窘迫,看张清妍的神情依旧淡定,也就放下心来,一手圈住了谭夫人,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大仙没说错,我和明芝是有些不同,我和当日灵堂所有人都有所不同。”谭夫人这才开了口,说起了当日的事情。
“谭夫人是说,你那日看到的污秽”张清妍想起了徐妈妈说的话。
谭夫人点头,“那日只有我看到了,王夫人棺材后头有一块阴影,我在其中看到了王夫人的鬼魂。我看到她动了动,然后又不见了,紧接着灵堂就阴风大作,王夫人的棺材盖被掀了开来。”
张清妍摇头反驳,“那不是王夫人。”
“除了王夫人还能有谁”
谭老爷眼中精光一闪,“难道王府不止一只鬼魂作祟”
张清妍点头,“依我那日在王府所见,王府至少有三只鬼魂。夫人所见到的鬼魂并非王夫人,而是王夫人的丫鬟、在王夫人去世当日就殉主了的桃红。”
谭夫人皱起眉头来,“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个鬼魂可不是丫鬟模样,有气势得很”
谭老爷悄悄推了推谭夫人的腰,谭夫人不满地扭头瞪他一眼。
张清妍解释道:“如此,我更能肯定是桃红了。”
张清妍将当日对吴花所说的凡人与修士鬼魂的区别说了一遍,惹得众人不时若有所思。
第二十章 谭府(二)
张清妍继续说道:“我先前便奇怪,你们府上有那么两尊石狮子,寻常晦气应该一回府就被驱散了的,尤其是夫人你作为这里的女主人,更是应该半点不沾。”
那两尊石狮子实在是不凡,连徐妈妈这样一个下人都有所受益。可偏偏有这么两尊风水法器镇着,谭府的人只不过是去王府参加了一日葬礼,却都没逃过恶鬼的晦气。
谭老爷听张清妍提到石狮,身上更放松了几分。
谭夫人赶忙问道:“那我这是什么原因难不成真是劳累过度”
“当然不是。”张清妍肯定地说道,“凡是鬼魂,不能碰自己的棺材,不能碰自己的尸体,所以,夫人你那日所见的鬼魂不是王夫人。三只鬼魂之中,还有一只是个鬼婴,属于地缚灵,只能在它死亡的地方活动。三去其二,如果王府没有其他鬼魂在,那日夫人你见到的鬼魂必然是桃红,桃红又是个修士,还会一些法术。恐怕夫人你那日见到的不是鬼魂掀开棺材,而是鬼魂在施法”张清妍斩钉截铁地说道。
鬼魂施法,谭家众人都不曾听说过这么邪乎的事情,一时间思绪纷飞。
张清妍对鬼魂施法的兴趣却是不大,不等谭家众人回过神来,她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夫人,我观你身上气息驳杂,除了从王府沾上的戾气之外,还有不少自身的黑气。夫人对王府之事,可是有什么心结不能解除”
张清妍这一问并非无的放矢。
像是吴花,她身上的晦气,本来只是根深难除,却不会真正害到她的性命,但她因为此事耿耿于怀,怨气丛生,运势跟着变化,反倒露出了自己三魂七魄的空隙来。晦气此时要伤她,就如庖丁解牛,易如反掌。
谭夫人身上也是如此。
谭夫人有些讶异地看着张清妍,见她目光澄清,脸色严肃,就知道她所问认真。谭夫人怔住了。
谭老爷握住了夫人的手,轻轻唤了一声:“殷娘”
谭夫人茫然地望向谭老爷,难得温顺地将脑袋埋进谭老爷的颈窝。
谭老爷受若惊,手足无措地搂着谭夫人的肩膀,放软了声音问道:“殷娘,既是请了大仙来,便说给大仙听吧。”
谭夫人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张清妍,“大仙,不是我自夸,我们家老太爷曾为帝师,当今圣上登基后仍时时招他入宫,大伯是现任礼部侍郎,二伯虽然是在翰林院任职,没有实权,一手好字却是天下闻名。我们谭家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都是有名望的清贵人家,要找个高人来替我驱邪并不难。”谭夫人有些伤感地垂下眸子,“可那些所谓的高人向来是趋吉避凶的了来也只是看在谭家的面子上,替我这个谭家媳妇驱邪罢了。”
谭老爷心疼地看着自己夫人,“殷娘”
“我就是看不过去,老天爷不长眼,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虽然我知道自己是在多管闲事,可是想想那个小姑娘”谭夫人吸了吸鼻子。
谭老爷默默抚着谭夫人的背,没安慰的言语,却也没有阻止。
张清妍不置可否。
张家人早已看破天道,“老天爷”的行事规矩,张家人一清二楚。
“老天爷”自然是一直开眼的。只不过“老天爷”掌管的是三界众生,目之所及,是亿万生灵纠葛在一起的因缘线,轻轻拨弄一下,就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或生者百万,或死者千万。所以,“老天爷”从不插手凡人的事情,只是定了秩序和标准,命地府阴差记录着凡间生灵一生的所言所行,只等着他们死后进入地府进行审判,惩善罚恶的手段则是他们下辈子的命运。
也就是说,“老天爷”行善报、恶报从来不是限定在某个人一辈子短短数十年上,只不过有那一碗孟婆汤洗去凡人记忆,所以“老天爷”可怕的手段并不为多数凡人知晓,也得不到他们的敬畏。
谭夫人陷入了回忆之中,喃喃道:“王夫人出嫁前,我曾见过她好几面。她比我小了十多岁,从小被崔家娇养,天真烂漫。崔家人是疼极了那个小姑娘,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将她嫁给了落魄的王家。王家呵”谭夫人讽刺地一笑,吊梢眼又锋利了起来,“听说大仙您是原本是城外枫叶坡上的女冠,您想必是不知道,这王家原本也是宣城数一数二的人家,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掺和到了先帝爷晚年的政变之中,想要抢个从龙之功,明面上是当今圣上的心腹之臣,背地里却是给当时的七皇子出谋划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他们不知道,圣上其实早已心知肚明,只等着秋后算账。”
谭老爷听到谭夫人这一开口,下意识地就看了眼张清妍。只见张清妍毫不客气,拉了把椅子过来,还指挥着徐妈妈端茶递水,一副听说书的架势。
谭夫人见状倒是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事情当年知道的人不多,可看之后王家的下场,京城贵人圈子里面的人精们都能猜个不离十。这事情到底是不好宣诸于口,大家都把这事情藏在心里面。崔家再富庶,也只是商户,恐怕是没打听到这往事,和普通百姓一样,以为王家的子嗣不够上进,又时运不济,死伤了大半子嗣,才逐渐衰落了。以崔家的门第和财力,落魄的官宦世家子弟对崔家得的幺女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王礼仁才学一般、性情一般,但崔家就是看中他的这个一般,才把王夫人许配给他。只想着凭王夫人手中的嫁妆,王家那对母子就要好好待她。”谭夫人叹了口气,“他们到底是不知道王家是个什么腌臜地方,这才害了王夫人。”
张清妍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夫人恐怕也不知道当年的实情吧”
谭夫人一愣。
“听你所说,当年是王家脚踩两只船,然后被当今圣上清算。不过依我看,当年出谋划策,做出这事情的人不是王家。”张清妍摇了摇头。
谭夫人惊声问道:“怎么会不是王家”
谭老爷也跟着看过来,憨厚的胖脸露出几分锐利来。
“夫人也知道,我去过王家,虽然没有看周全,但正门和主院我是仔细看过的。”张清妍解释道,“王家的气运呈现灾厄之相,却是被旁人的气运给牵连了。”
城东是富贵人家住的地,整体气运氛围明朗,那一点晦气、污气就更加显眼。张清妍看不见旺气、福气,那点背运气息在城东就是个画风不一样的存在,张清妍想不看见都难。
要不是王府上有两大一小三只鬼,其中一只还是个懂点法术的修士,让王府的气运颇为黯淡,张清妍都能顺着这气息找到“真凶”。
“这”谭老爷闻言,惊得坐起,大肚子顶了一下谭夫人。放在平时,谭夫人早就伸手去拧谭老爷的软肉了,这会儿却是顾不得了。
“大仙是说,王家是好人”谭夫人眉头紧蹙。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王家走背运逐渐落魄,肯定不是王家人的缘故。”张清妍耸肩。
第二十一章 谭府(三)
好人、坏人,那要看过地府的功德簿才能判断。更何况大多数人的功德簿上都是功过交替,几辈子轮回下来,连阎王爷都不能说谁是好人、谁是恶人,只是公事公办地拿着功德簿,一条条比对“老天爷”定下来的标准,决定他们下辈子的命运罢了。
张家人从来不关心别人是好是歹,他们有自信应付一切凡人修士,更有一套自己的行事规矩,旁人无论如何都干涉不了。至于那些无关人的兴衰死活,张家人一向是听天由命的听天道的意思,由既定的命理。
谭夫人关心的并不是王家,当年夺嫡的陈年旧事早就随着圣上坐稳了龙椅而无人问津了。她只是疑惑了一会儿,就说道:“即使如此,那王家也不是好东西王夫人嫁人之前,是那么个漂亮温柔的小娘子,整日里都是笑盈盈的,没有任何忧愁,嫁进王家八年,前四年因为子嗣一事愁眉苦脸,后头四年后院里头就多了个平妻一样的妾”谭夫人忍不住再次叹息,“好不容易平静了几年,就碰上崔家事发,王夫人病倒了。可那会儿我是去探望过她的,她只是一时心伤,精神却是好的,还一门心思要替崔家伸冤呢,怎么可能突然病故”谭夫人挥手,拍在了谭老爷的肚子上,“王礼仁纳妾的事情,崔家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无法替她撑腰,如今王夫人死得不明不白,崔家更是没人能站出来说话了。”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张清妍心头一跳。
“怎么,大仙不知晓吗”谭夫人惊讶,“崔家被满门抄斩,除了嫁出去的王夫人,没有一个活口。”
张清妍听到这话,蓦地站了起来,手边的茶盏“啪擦”一下碎在地上
“大仙这是”谭老爷跟着站起来,紧张地盯着张清妍。
“夫人,你把当日灵堂所见所闻同我说一遍。你仔细回忆清楚,包括灵堂所有的摆设,王家人还有上门祭拜的人都做过些什么事情,都要说一遍。”张清妍抿紧了双唇,一双眼睛黑得暗沉。
她本来对桃红做的法术不感兴趣,可如今却是不得不询问了。
谭夫人不安地看了看自家老爷,见谭老爷神色沉静地点了点头,如同定海神针,让她安下心来。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灵堂的摆设和寻常的没什么不同,王夫人的棺材摆在正中间,后头是她的牌位,屋子周围挂了白幡要说特别的地方,就是灵堂里头摆了很多菊花,王夫人喜欢菊花,所以王家特地准备了各色菊花,有不少珍品,我记得有两盆墨菊,一盆绿菊,还有盆泥金九连环,一株开了四朵,围着王夫人的棺材摆了好几圈”谭夫人回忆到此,露出一丝茫然来,“然后我就看到了桃红”
谭夫人皱起眉头来,她的记忆仿佛被人蒙上了一层阴影,除了第一眼望到的灵堂,和第二眼看到的桃红,中间的内容都记不起来了。
谭夫人甩甩头,继续说道:“我听到了声响,像是有人在推棺材盖”
坐在旁边闷不吭声的明芝突然间一哆嗦。谭老爷、徐妈妈和明兰当日并未在场,这会儿听谭夫人说起来,不由自主地开始出冷汗。
“突然间就刮进来一阵好大一阵阴风,那些白幡就被吹得飞舞起来,我看不清灵堂的情况,只能看到那些白幡,听得它们铮铮作响。接着就是一声大响,那棺材盖就被掀开了是真的被掀开,直接在半空中翻了个个儿,砸在那些菊花上头,菊花瓣就飞了起来,整个灵堂都是”谭夫人大喘了口气,往后一倒,眼前浮现出那纷繁杂乱的花瓣来,耳边是吵嚷尖叫,歇了口气,她才继续说道,“场面乱了,逃的逃,跑的跑。林氏找来了在正屋念经超度的大成寺和尚,给还留在灵堂的几位夫人念了经,送了符纸,我们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