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寺的僧人们被召集,穿上了袈裟,一同诵念经文。小沙弥脸上悲伤无措,高僧们神情如古井无波。
盛极而衰,物极必反。运势如此,万物如此,我等修行之人也是如此。
能够推动运势提前运转,并且改变自身的命运人,凤毛麟角。
我想到了慧空、想到了张清妍、想到了那个男人。他们就是那凤毛麟角。但即使是他们,也有枷锁需要斩断。
我坐上了主位,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我在等那个男人出现,等张清妍动手,当张清妍牵制住那个男人,我会破除邪祟,拯救苍生。而那两人的战斗,不是我能参与进去的。
厚重的云层缓缓落下,似乎要碾碎整个大地。京城中隐隐传出了惨叫和哀嚎。
百鬼动,生啖活人。
我注定要拯救苍生,但听到那撕心裂肺的悲鸣,我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动容。
明明是在大雄宝殿,但我清晰地看见了整个京城的模样。我看到了那个男人,百鬼簇拥,我看到了张清妍,满身杀气,复又归于平静。
同出一族,眼下的一切都是他们一族人与天道相斗的结果。
而我们所有人不过是蝼蚁,无论是对于天道,还是对于他们一族。
我闭上了双眸。
即使如此,我这只蝼蚁也要拼尽全力保护其他的蝼蚁。
明明心中如此坚定着,但我心中并无悲悯的情绪。我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时机已到,不容我多想。
我开了口,诵念经文,那一瞬间,大雄宝殿回荡的诵经声传入了天际。
佛音缭绕,直入云霄,破开了万丈乌云,阳光从云缝中落下。
阴森诡异的咒文随即响起,佛音被盖过,我的眼前出现了幻象。
喻鹏程在疆场厮杀、谭易在宫中讲学、年幼的慧心孜孜不倦地学习经文、老实的慧通默默打扫禅室、慧空嬉皮笑脸地在京城作威作福之后,我看到了住持大师慈祥的脸庞。
我还是一个孩子,只到住持大师腰高,住持大师抚摸我的头顶,对我说,我注定要拯救苍生。
那苍老的声音突然扭曲,变成了慧空温润的嗓音。
你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不归路”三个字开始回响。
我又看到了喻鹏程和谭易,我们三人是少年时的模样,他们饮酒,我喝茶,我和谭易为喻鹏程送行,然后,我站在竹林中目送他们两人离开。少年郎长成了成熟男人,我叫住他们,他们回头,已垂垂老矣。
我笑了起来,对他们说,我将走上一条不归路,挚友,永别。
那不断变化着声线的咒语戛然而止,我的声音再次在天边回荡,乌云散去,阳光普照。
我睁开眼,看到大雄宝殿内熠熠生辉,视线环视一圈,周边坐着的僧人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却都没了气息。
我眺望远方,看到了天雷落下,看到了一条冥道在京城中闪现,那个鬼气森森的男人带着笑容踏上了冥道,就此消失不见。
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这一次,我救了苍生,但没有除掉这个奸邪,这是不是代表我失败了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慧空死时的模样。
他嘴角那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是对谁的是对我的吗
我感觉到自己的阳寿已经枯竭,我快要死了。
沐浴在阳光中,耳中是远处京城百姓的哭声,那声音又和近前僧人的低泣融为一体。
我看到了那一日,我带着慧心回到天灵寺,慧空从我的小屋内走出来,俊秀的年轻僧人,却有种让我说不出的怪异之感。我直到今日、直到要死了才知道那怪异之感从何而来。
住持大师抚着我的头,对我说我注定要拯救苍生的那一天,我们两人就站在寺中的禅房内,那个禅房是天灵寺历代住持的禅室,挂着历代住持的画像,正中间那一幅是建立天灵寺的第一位住持,那个年轻僧人同慧空长得一模一样。
住持大师圆寂前,对我说我命中注定该有三个徒弟的时候,他就坐在那幅画像前。
先前我来找住持时,住持背后就挂着那幅画像。
为什么我没发现
为什么住持大师和住持都没发现
为什么整个天灵寺都没人发现
我快要死了,我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从心底深处冒出来的寒意开始侵入我的四肢百骸。
迷雾散去,住持大师和慧空的话变得飘渺,我的大脑一片清明。
我错了,天灵寺错了,我们不该诵经,我们该等着张清妍到来,合我们众人之力,来对付那个男人。
慧空他从未想过拯救苍生。
他只是要推动张清妍去挥动那把剑,斩断枷锁,解放出一个人。
至于这天地、这万物会如何,他毫不在意。
数百年前,一切就已经开始,他早在数百年前就开始谋划、布局。
我想到了那张地图。
邙山在江南,陵渊在漠北,是那个风水阵的一头一尾,天灵寺则正好在两者正中。陵渊起,邙山隐,随后,陵渊避世,天灵寺出。
现在,天灵寺将要闭山门,张清妍,或者说,他们一族,将要掌控这个世间的鬼神之事吗
不,他们所求的不是这个。慧空没有将这个世间看在眼中,张清妍对此毫不在乎,而那个男人目之所及只有自己。
天道囚困自身,被他们玩在股掌之中,而我也囚困自身,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我喟然长叹。
忽然间,我看到了坐在人群外围的慧能,慧能眼中无悲无喜,只是双手合十,冲着我恭敬行礼。
我蓦地笑了。
我走上了不归路,囚困自身,别人利用,但我的衣钵传承了下去,慧能不会成为另一个我。
而张清妍,那个将慧能带来的女人,她不会成为别人的傀儡。
慧空大概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那个男人也会死在张清妍的手中吧。
真可惜,我看不到了呢。
卷八·脏腑
第三百七十一章 破庙
漠北,中原以北,黄沙绵延万里,故此古来便被中原人称为漠北。
但时光如白驹过隙,原本广袤无垠的沙漠也逐渐变成了芳草萋萋,人口迁移,城镇建立,漠北依旧被叫做漠北,却不再荒无人烟、寸早不生。
当中原人回过神来,再翻开历史古籍,那些古老文字中对漠北的描述让他们难以置信。
漠北已经没了黄沙,沙漠成了草原,绿草青青,河水潺潺。古籍中所说的万里黄沙遮天蔽日的场景,已经彻底消失了。
漠北不再荒凉,中原人北迁,更北边的胡人则开始南下,战火因此被点燃,取代了黄沙,开始席卷漠北。
死亡,成了漠北人的事情。
哪怕喻老将军几十年前大败胡族,让胡人元气大伤,到了如今只有小规模的骑兵骚扰,不再大举入侵,漠北人还是很习惯死亡。
王老八就是这样一个漠北人。
他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外号,可偏偏他姓王,又在家中排行八,到了别人嘴边就成了“王八”。他为此揍过好些人,可他拳头不够硬,最后总是被人打倒在地,这个称号只能不情不愿地认下,认了一辈子,不知何时开始习惯。
王老八出生在漠北的铁桥镇,是大胤朝最北的一个镇子。他一辈子没出过漠北,家里面做死人生意,给人抬棺材、吹唢呐。这生意在漠北很吃香,因为胡人每年都要南下几次,烧杀抢掠,漠北总比其他地方要多死一些人,所以王老八家里面不缺生意。
本就是漠北人,又做着这样的生意,王老八觉得自己胆子很大,虽然拳脚不够有力、身板不够壮实,但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有什么能吓到他,哪怕是胡人来了,他都敢抄起家中的菜刀和人拼两下。
这样的话,漠北的汉子都挂在嘴边,骂胡人跟骂孙子似的,真有这胆气的人也是有的,但王老八这样一说,听到的人都哄笑,笑他吹牛。
王老八喝酒喝上了头,面红耳赤,对嘲笑自己的人拍桌子、瞪眼睛。
但铁桥镇就这么大,谁不知道谁啊王老八是不怕死人,但怕不怕活人可就两说了。
“你问詹老弟,詹老弟初来乍到,可不知道你以前的孬种事,就看脸,看他信不信你。”那精瘦的汉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中年男人,跟王老八呛声。
这中年男人同在座的粗鲁汉子不太一样,穿着干粗活人的短打,皮肤同样是麦色的,手上同样有着茧子,但他坐在那儿就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腰背挺直,坐姿端正,端大海碗的时候慢条斯理,好似手中握着的不是缺了个口子的碗,而是漂亮精致的酒盅。
“詹逸君你说,你说我是不是胆子大”王老八口齿不清地问道,一副不问到满意的答案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詹逸君笑了笑,“八哥的胆子自然不小。我听说八哥年轻的时候还去过那座城隍庙”
吵吵嚷嚷的汉子们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詹逸君眼中划过异色,“怎么了那座城隍庙还真的闹鬼不成”
“詹老弟,你刚来咱们镇不知道,那座破庙”王老八吞吞吐吐,没了刚才的威风。
“那破庙闹鬼,不能去。”精瘦的汉子推了王老八一把,直言不讳地说道,“詹老弟,我同你说,你可别信那群老东西胡说八道,那破庙去不得。王老八年轻的时候去了一趟,你看,回来就成这孬样了。”
王老八没发火,似是默认了,就跟默认所有人叫他王八似的。
“怎么个闹鬼法”詹逸君似是好奇,追着问道。
王老八支支吾吾的,没说什么。精瘦汉子给众人倒酒,直接扯开了话题,一群人又开始碰杯、豪饮,好似从没人提过那个话题。
詹逸君没有强求,笑着谢过别人倒的酒,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夜幕低垂,这群汉子各自回家。
詹逸君走得很慢,恰巧和王老八并肩而行,不知不觉就搀扶起脚下踉跄的王老八。
两人靠得很近,王老八有些神志不清,几乎是被詹逸君架着行走,转过了一个拐角,渐渐远离了人烟。
詹逸君在王老八耳边轻声问道:“八哥,那座城隍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在夜色中呢喃低语,沁入人心。
王老八砸吧了一下嘴,醉眼朦胧地看了眼詹逸君,口吃地说道:“那是呃,咱们镇的宝贝”
“怎么宝贝了”
“我、我告诉你,你你不能告诉外人”王老八打了个酒嗝,夜风一吹,他头脑似乎清醒了一点儿,又似乎更加迷糊了,但口齿已经利索不少,“那座庙很灵验,只要你供上祭品,就能、就能如愿以偿。”
“八哥去过那座城隍庙,没有许愿吗”
“我我没胆祭品没送上,就没能如愿,被人叫了一辈子王八,唉”王老八气馁地叹了口气。
“那么灵验,怎么就成了破庙了”
“因为邪乎,太邪乎了咱们镇子上有个人做过了头,庙就被之前、之前一个外乡来的官老爷给废了。”王老八神神秘秘地靠近詹逸君,低声说道,“供奉祭品是贡献活人的心肝脾肺肾,要是有胆在那庙里面往自己身上划一刀,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然后就有人绑了活人当祭品,没拿自己的肉,这就是杀人了,被官老爷给抓了,庙就废了。”
王老八鬼头鬼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又凑到了詹逸君耳边,接着说道:“你别看庙废了,白日里没人去,那个庙本来就是晚上供奉的。现在还有人晚上去那庙里面供奉呢,可不光是我一个。”他说到这儿,又是丧气,“可我没成,没下得去手。”
“这下了手,人不就死了吗”詹逸君笑了两声。
王老八摇晃了一下脑袋,得意洋洋,“这你就不知道了。肚子上划一刀,往那神像前一趟,人就晕过去了,等第二天醒来,连伤口都没有,啥事儿都没。”
“不是要供奉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吗”詹逸君眼神闪烁。
“对啊,人没事儿,但里面的东西全没了。”王老八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容有一丝诡异,“我家做什么的,你知道吧我告诉你,镇上什么人去过那庙,我家里一清二楚,因为一抬棺材,那重量不一样。”
詹逸君脚步顿了一下。
“可不是哥骗你,这事情,要说就是我家最清楚了。就是前不久死掉的那个邵家媳妇,她肚子里就是空的。镇上人早就猜她去过那破庙了,不然七八个大夫都说她不可能生孩子,怎么突然就大了肚子,还生下个大胖小子了”王老八撇撇嘴,“没想到她一个娘们,胆子倒是大。”
“既然没事,八哥怎么那时候怕了”
王老八的眼神又缩了起来,“老子那是怕疼,可不是怕死。从这儿划到这儿,还是往自己身上动刀子,有几个受得住啊。”王老八的手指从詹逸君的肚子往上一直移到了锁骨中心,真要这样划开了就是开膛破肚。
詹逸君按下了王老八的手,笑着问道:“那庙里面到底供奉了哪路神仙,这么邪”
“老人们说是五脏神,谁知道呐,看起来就和普通菩萨没什么区别。”王老八大咧咧地说道,又打了个酒嗝,呼出了浓重的酒气。
“五脏神,我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詹逸君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五脏神,漠北这一带原来好多五脏神的庙。但我告诉你,整个漠北也就咱们镇的这座破庙供了那个五脏神的真身。那座神像不是其他庙后来仿造的,是从沙子里面挖出来的。”王老八骄傲地说道。
“沙子啊,整个漠北的沙子都没了,那座城隍庙得是多久以前建的啊”
“管它多久前建的,灵验不就行了。”王老八呼出一口粗气,眼皮子耷拉了下来。
“是啊,只要灵验就行了。”詹逸君缓缓说道。
第三百七十二章 北行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北而去,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任何怪事。
这让陈海和黄南都有些不得劲。他们这一路也就是在京南运河上平静过,而在那平静之后,就是京城接连有事发生,一波接着一波,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现在又碰上了这样的平静,让黄南这个二愣子都感觉到山雨欲来的压抑。
郑墨就没那么多的想法了,他每天都期盼着张清妍将事情快点办完,好放自家少爷自由。
马车内,张清妍和姚容希没有打坐。张清妍的脸色有些阴沉,精神不怎么好。
张霄在最后那一刻遁入了冥道,逃之夭夭,这让她郁结在心。
阴气缠身,活人却充满了鬼气,张霄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脱离了三界六道,不再受天道掌控。他可以在人间和冥道自由穿梭,这让张清妍要抓住他、杀死他变得更为困难。
无数的阴差和判官,这等力量,不是用来完成简单的阴鬼运财阵和粗浅的百鬼夜行,而是被用在了张霄自己身上。
张清妍隐隐觉得不太对。
张霄虽然做了两手准备,但他之前一直在努力夺龙气,是想要提高自身修为,逆天而行,飞升成仙。这是所有张家人毕生的追求。可她的出现,了然的行动,让张霄无路可走,在那种生死一线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了鬼道。这也让张霄踏上了去漠北的路。
漠北,风水阵的最后一步,也是这个庞大风水阵的阵眼。
阴气集聚,血煞弥漫,至阴至煞,却同时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张清妍顺势而为,改变漠北的运势,整个阵法运转,到时候,就不是让南溟复活,而是让张霄重生。他那沛然阴气将尽数转变为阳气,让他的修为一日千里。与之相比,七爷身上的龙气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张清妍想不通。
这无疑比兢兢业业帮着七皇子夺帝位事半功倍,为何张霄一开始没有选择这条路
因为陵渊和南溟的陵墓那里有什么凶险,让张霄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前往
可南溟不是张霄所杀,还据此布下了针对张家人的局吗
是有什么地方她忽视了或者判断错误了
张清妍揉了揉额角。
“不要勉强自己。”姚容希劝道。
张清妍苦笑。她不是勉强自己,而是无法不去想。南溟、陵渊、风水阵这些东西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马车外开始有人声,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陈海说道:“大仙,我们要进三焦城了。进了这个城,就算是进入漠北地界了。”
漠北地广人稀,从三焦城到安乐侯所在的忻城和沈家所在的费左城还要走半个月的路程。
张清妍“嗯”了一声,脑海中浮现漠北的地图,只觉得眼熟又怪异。
要说漠北一带城镇的建立和取名,最早和中原皇朝完全没有关系,中原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对漠北荒漠没有兴趣。漠北是先有百姓们建立一个个孤立的城镇,后来再被皇帝们收服,城镇的名字就变得五花八门,有建城的百姓集思广益来取名,有城主直接用自己的名字命名,更有无数村落,用着污七八糟的名字,狗村、鸟镇,屡见不鲜。漠北和中原格格不入,即使数百年前就被划归进中原皇朝的版图中,即使无数中原人迁徙到了漠北,这里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氛围。
张清妍在马车进入三焦城城门后,就感觉到了异样,犹如道士进了寺庙,和尚进了道观。可以张家所学之杂,无论进入道观还是寺庙,张清妍都不会觉得异样才对。她撩开车帘,看向车窗外的街市,衣着、建筑、贩的东西都和一路途经的城镇差不多。
黑猫“喵喵”叫了两声,从睡梦被惊醒。
张清妍安抚地摸了它两下。
七爷那张地图,整个漠北都被墨迹晕染,没有明确的指向。陵渊是南溟以一己之力开辟出来的小世界,与世隔绝,凡人不知,要找到它的位置不可能靠陈海来打听。张清妍原本计划着先去凌家和沈家,彻底解决清枫的身世,也给七爷一击当头棒喝,推他登基即位,之后再去找南溟的陵墓。她不会让张霄如愿,必然不会在找到张霄前,变动漠北的运势。
想到此,张清妍放下了车帘,不愿节外生枝。
陈海赶着车,直接找了客栈住下。
客栈的掌柜很殷勤,给众人准备了上房,亲自忙前忙后。即将入冬,来漠北的人可就少了,所以张清妍他们这一行意外的客人让掌柜很高兴。
“几位是来游玩的,还是”掌柜打量了一下张清妍一行人,嘴角笑容不改,眼神中却透露出疑惑来。
书生、书童,两个武夫,一个道姑,还有一只黑猫。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
“路经此地。”陈海言简意赅地答道。
“哦哦,那几位是要去哪儿若是再往北走就要小心了,一入冬,那些胡人就要南下了。”掌柜好心提醒,又道,“几位不如去咱们这儿的城隍庙拜一拜,求个护身符,可保平安。”话一出口,眼角余光瞄到了张清妍身上的道袍,掌柜语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对不住,这话说顺嘴了。有道长在,想必几位万事无忧。”
黄南好奇问道:“你们这儿的城隍庙很灵验”
“也说不上灵验不灵验,就是咱们这儿的人习惯了。”掌柜将几人领到了屋子前,作势就要离开,“几位休息着,有什么需要就叫一声,热水、饭食都有。”
陈海谢过掌柜他准备饭食。
掌柜应下后,直接高声招呼伙计去端饭菜送来。
伙计手脚麻利,很快就将热乎乎的饭菜端来了。
黄南抓住机会问道:“哎,这位小哥,你们这儿的城隍庙很灵验”
“灵验个屁”伙计啐了一口,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客人,脸色有些僵,连连作揖,“几位客官别放在心上,小的是”
“你说说嘛,我们又不会同你掌柜的说。”黄南被吊起了胃口,急得抓耳挠腮。
伙计扭头看了眼屋外,确定掌柜听不见,就小声说道:“你们可别信掌柜的话。掌柜家一亲戚在城隍庙当庙祝,掌柜是给他亲戚招揽生意呢。咱们这店里的伙计初一十五都得被压着去供奉香油钱,也没见有什么用。”
黄南噗嗤笑了出来。
陈海给了伙计一点碎银,“多谢你了,不然我们可得受骗上当了。”
“哪儿有的事你们这儿不是还有位道长吗”伙计笑眯眯地将碎银塞进怀里,还恭维了张清妍一句。
张清妍没接话,伙计讪讪说了句“吃完了我来收拾”就离开了。
“我还当这里的城隍庙有什么怪事呢。”黄南惋惜地说道。
陈海和郑墨不约而同地瞪了他一眼。
张清妍依旧沉默,慢条斯理地吃了饭,就回了自己屋。她这回还是和姚容希住一屋,房门一关,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味。
“城隍庙啊”张清妍喃喃自语。
姚容希说道:“和陵渊有关的应该是道观吧。”
张清妍想了想,“总之,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来吧。”
两人开始打坐,无事。
第二日天刚亮,一行人就启程,往忻城而去。路径数座城镇,可那种感觉一直没消失,张清妍暗暗觉得惊奇,却始终都没有去细究。
半月后,马车停在了安乐侯府的门口。
张清妍下了马车,打量着安乐侯府紧闭的大门,眉头渐渐皱起。
整个安乐侯府好像被人挖空了,以张清妍那一双阴阳眼,居然什么都没看出来,没有好运、没有厄运,只有一片虚无。
这气息,未免太奇怪了。
陈海叩响侯府大门,沉重而空洞的声音好像敲在人的心口。
许久都没有门房或小厮出来。
陈海回头看了张清妍一眼,又敲了两下,这回用的气力更大了,但门后依旧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