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让我吃惊的是,你竟然能够通过迷宫直接进入大殿。”李凤亭喜悦的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弟子,“打开了大殿之门,还有书架上盒子,这是历任花山的山长都没有做到的。颖儿,你真的让我骄傲。”
陆颖的脸红的都快递出血来的,心口好像有什么膨胀起来,快要破胸而出一样,她轻轻咬着牙,眉毛弯成了月牙,抑制着兴奋之意,山长还从来没有这样露骨的表扬过她呢。平常最多说说“做得不错”,“还可以”,“比上一次有进步了”…之类,这次居然这么直白的表扬了一句,看来自己这次真的让山长很高兴。
这时,她听讲李凤亭愉悦的声音道:“看起来,颖儿有望成为花山历史上第一位再次打开内库的人,成为花山真正的继承者,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三百年花山先贤没有见到的事情,我真是很高兴。”这时她故意侧过头打趣陆颖的说:“有这么一位继承者做我的弟子,也是不错的事情啊,是不是,颖儿?”
然而,陆颖本来喜洋洋的脸却僵住了。
山长,你——
陆颖一颗滚烫的心,一点一点侵入冰水。山长…是认为我会成为花山书院的继承者,才愿意收我为弟子的——吗?
是这样的吗?因为我是花山的继承者,才认可我做她的弟子吗?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惜——她不是。
她不是花山的继承者。
谪阳才是。
李凤亭注意到陆颖脸色陡变,红通通的脸突然惨白,沉默着不说话,感觉到蹊跷的她立刻问道:“颖儿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陆颖死死咬着嘴唇:在谪阳知道这里的事情前,她不能向山长解释,可是,对面山长的期望,她该如何回答呢?
答应?
那是故意欺骗。
不答应…如果不答应——这是她等了五年多才等来的一天,让她怎么能甘心,甘心放手…
山长的弟子,是她一直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
如果做不了山长的弟子,她几乎无法想象,她的生活还有什么目标。
“怎么,颖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吗?”李凤亭半开玩笑的说,她当然不会以为陆颖回拒绝。她这个学生对她的尊敬和崇拜,只要不是头猪,都能够看得出来,因此即便是目光严苛的代宗林也在变着法为陆颖说项。
然而她却听见了她这个学生的声音:“我不愿意。”
即便沉稳如山的李凤亭也被这句完全意料之外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一下,直觉反问:“为什么?”
她这一问已经是带上不悦的情绪,上位者的威严,让低着头的陆颖觉得头顶传来巨大的压力。
“我不愿意。”陆颖强忍着心痛,抬起头,不让自己哭出来,“我不愿意…做山长的弟子。”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在狼狈的逃窜,从地缝里溜到了门外。
李凤亭只能看见陆颖低埋的刘海,只感觉滔滔怒火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在自己全身乱窜,最后在胸口聚集,膨胀,几乎要炸开,让她全身禁不住发抖,不能自持。
这就是她苦心五年教出来的好孩子,这就是她投入全部心血雕琢出来的学生…好!很好!!非常好!!!
如今,她倒根本不认自己了,这算是在惩罚她没有早早将她收下吗???
“为什么?!!难道你觉得成了内库的继承者就可以无视老师了吗?!!”
李凤亭怒极,几乎失去理智,手猛得扬起,向她打过去。
陆颖虽然低着头,却是能够看见自家山长手的动作,她感觉着一掌中夹杂的怒火和凌厉的威势,直觉的打了个哆嗦,却是把牙更咬紧,眼睛闭上,准备硬挨这一耳光。
然而,耳光并没有响起。
陆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感觉有些不对,方睁开了眼睛。
此刻大殿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山长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一点声息都没有留。
陆颖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转了又转,眼珠牢牢盯着头天花板的夜明珠:她对自己的未来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过、惶然过…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有事,早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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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26 ...
谪阳展开信纸,眼珠上下动了几次,然后将信放在桌上。
风清扬虽然没有看信,心里却已经将事情猜到了七八分,出声试问:“公子,是家主催您回家的信吗?”
谪阳哼了一生:“她的信里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风清扬知道说这话不讨好,但是才是忍不住规劝道:“公子,家主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公子今年已经十六,早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皇家此代的皇子本少,又都夭折掉了。一旦又要与齐国联姻的话,难保她们不会打公子的主意。家主大人想早点为公子定下婚事,也是不希望公子和亲到齐国去啊!”
谪阳嘲讽的笑道:“嫁?那又嫁给什么人?那一群垃圾,也配我一看?以后还要忍气吞声的看她三夫四侍,为她选纳美人?”
风清扬小声的说:“平南军里…”
谪阳斜眼过来,极不屑的打断:“我知道母亲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她自己也是平南军出身,自然希望能够将平南郡王府一脉和平南军绑得紧紧,她为我选的人也必定是自己的亲信。可我就是看不惯那些把我看得仿佛是她们应得的囊中之物的家伙。一想起她们那副恭敬又志在必得的得意嘴脸,我就觉得恶心得想吐。”
“但到底是家主大人为公子选的,对公子必定是好的。”风清扬无力的说。家主为公子挑选的几位青年将领,哪个不是人中俊杰,要相貌有相貌,要本事有本事,对公子也是百依百顺,可是到了公子嘴里就变得好像街头的混混和无赖一样。
“好?我可看不出来——父亲嫁了母亲后又怎么样的,纵然是金枝玉叶一脉相传的平南郡卿,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左一个小侍,右一个小侍的收进来。父亲便再不高兴又如何,平南郡王府已经是母亲的天下了,即便是奶奶在世,一样不会管母亲纳侍的事情。”谪阳的目光阴冷,“若不是这样,父亲又怎么会那么年轻就抑郁而逝。”
见公子提到上一任的平南郡卿,风清扬只得闭上嘴。
“清扬,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京城来的大广济寺的普智大师对母亲说的话吗?”谪阳想起另外一件事。
风清扬点点头:“她说公子此生不会内嫁,也不会外嫁。当时家主大人听得非常不高兴呢。”
“如果外嫁指的是和亲齐国,内嫁指的是母亲的安排的话,也就是说,我的妻主既不在齐国,也不在平南军中。”谪阳细细思索,“那么她在哪呢?”
“公子,普济大师虽然是一代得道高僧,可是这种占卜相命的事情毕竟太过玄乎,怎好轻信?”风清扬不满的说.
谪阳心里想,我来这个世界这样荒唐的事情都能够发生,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尽管他也不信普智的话,但这与他却是个很好的借口。
不再看桌上的信纸,谪阳走出了房门,看着庭院里没有梅花开放的梅树:虽然对这个世界依旧没有那么强烈的认同感,对于那个细心将他抚养教育长大的男人,比起其他人,在他心里还是有着重要得多的分量。
他的父亲的才智便是放在现代社会也是不输常人,性子内刚外柔,行事却不拖泥带水。只可惜被这个世界的眼光所束缚,因而平白多了许多痛苦。
当年,他坐在父亲的怀里看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子,口不对心的奉承和较量,再看父亲面带微笑着应付着他们,心里不屑之下是淡淡的忧虑。
作为一个男人,哥没有奢求三妻四妾已经够不错了,还想让哥和其他男人去分一老婆,想都不要想!
谪阳从小就打定了主意,于是对那些从自己孩童时期就对自己献殷勤的家伙,不论好坏一律冷眼相待。
不过形势比人强,如果他真的这个时候再不考虑婚事,将来保不住被指婚给齐国某的皇女,那他妈也救不了他了。
为今之计只能赶快为自己选一个妻主。
老婆嘛,不能太有钱,也不能太有势,这样就可以管着她不让她三夫四侍,不过也不能一味攀龙附凤,…还有不能太丑,也不能太笨,不能太冷漠,也不能太缠人,性子不能太爆,但也不能太柔了没个性…
谪阳掰着手指在自己认识的人里面选来选去,才泄气的发现自己自从十岁父亲去世后搬进这念慈观以图清净后,就没有认识过不是平南郡王府的女人——更别提自己还有那么多条件!
他的手一用力,啪的一声折断了手中的梅枝。
这让他怎么能在这段短时间里找出一个合适的老婆人选啊!!?
也不知道陆颖那边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找的到那行文字的主人,如果能找到,或许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里,那样他就不用为这种荒谬的事情苦恼了!
一纵身,几个轻点,落在了湖边的小筑边。谪阳光着脚,踩上青席,谪阳心中一动,那一天陆颖抱着蒲团沉沉的睡着在这里的模样出现他的脑海里。
虽然算不得顶漂亮,但也是个清秀小美人,尤其是齐齐的刘海下那双活溜溜的黑眼睛在被自己欺负的时候总是瘪着嘴唇,委屈无奈又毫无还手之力的表情,叫他心情总是无缘无故的好起来。
他和陆颖认识,已经有五年了吧。
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哭起来满脸鼻涕眼泪的大娃娃。
抬眼,几乎不用想,谪阳脑子里就浮现八岁的小陆颖在院子里的梅树边嘻嘻哈哈的堆雪人,白生生的小脸,泛着柔光的黑发是自己给她扎了两支小丫,衬着白雪红梅,分外的清晰。
清扬故意把一个推成有她小身子半人高的大雪球给她,小陆颖黑曜石般的眼睛闪了闪,然后侧头大声的冲自己求救:“谪阳,别耍剑了,过来帮忙把脑袋放上去吧。”
自己故意不理她。小陆颖便生气了,揉了两个雪球来扔他。他脚尖一点,踩着雪球飞掠而过,心情暗爽地看着下面的小陆颖对着他的身影张口结舌。
十岁的陆颖在书桌面前专心地写写画画,自己轻轻走过去,突然抽走她手里的笔。她转过头来,一副无奈的表情企求的看着自己:“谪阳,别玩了,我在给念慈观改阵图呢,把笔还给我吧。”
那种越来越照抄李凤亭的小大人般稳重让他极度不悦,明明自己也一直在教导她,为什么就不知道学学他,偏要去学那只老狐狸。
他从窗户跳了出去,扬长而去。
…
直到…她听见自己决定夜探花山书院,仰起头,说:“我来帮你。”
陆颖似乎各方面都正好满足他的条件,谪阳的嘴角慢慢勾了起来,手指轻轻的捋着梅枝上的小叶子,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被谁的手挠着,有了一丝甜蜜的意动——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小小年纪就喜欢学她那个山长,总是一副一本正经,装出沉稳老成的模样,害自己总是想逗她,看她什么时候会破功,流露出原本年龄的性情。
陆颖是多大?好像比自己小四岁,十二岁的老婆?
不会吧,萝莉啊?谪阳好心情地揉揉鼻子,忽然觉得自己好禽兽。
“颖,你怎么了?”许璞从昨天晚上就发觉陆颖严重不对劲,几乎到了半夜人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仿佛一只游魂一样,无声无息的进门,坐在床上,开始时什么姿势,半个时辰后还是什么姿势,眼睛只是直直的盯着自己脚边,眼神却不知道飘到哪里了。
自己担心的一直问她,问了半天,陆颖只说了一句:“没事,睡觉吧。”然后衣服也不解,倒在床上,面向着墙壁,也不理她。
许璞只得躺在床上,看了她好一会,连个身也不见她翻。昨天下午见到她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这样了,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陆颖身上能出什么事情?
这里是花山,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比起她们这些才来的人,难道不是更来得安全和熟悉的地方吗?而且有山长李凤亭的照顾,谁敢真对她不利?
许璞突然皱了皱眉头,不对,难道事情就出在山长身上?
“颖,你是不是和山长吵架了?”许璞试探着问。
陆颖果然眼睛陡然睁大,猛然转过头来诧异看着许璞,眼圈青黑,衬在白生生的脸上显得十分憔悴,让许璞一阵阵不忍心。
她昨天晚上定然没有睡好——或许根本就没有睡过。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许璞知道自己问到点子上了,声音越发轻柔,让陆颖生不出反抗之心。
可是答案牵涉的事情太过于重要,陆颖却是无法实话实说,她蠕动了一下嘴唇,好半天才到:“寒光,我今天不太舒服,你帮我请假吧。我不去上课了。”
许璞连忙道:“你哪里不好?”
陆颖侧过头避开许璞的逼问,寒光的目光总是过于锐利,让人难以匿藏。
“没事,我只是觉得有点头晕,也许是昨天没有睡好。”陆颖目光无神,随口道,然后重新躺回床上,照样把背对着许璞,拒绝再说话。
许璞看这一个倔强的背影,哭笑不得。她决定留下来陪陆颖,不过还是先去与定芳等人说清楚吧,免得她们见不到自己两人要寻过来。
哪想她才离开不过盏茶功夫,在回来,寝室已经空无一人。
陆颖显然在她一走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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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内心的煎熬,仿佛是将心放在火上炙烤,感觉自己的心血好像肉里渗出的油一样以样的滴下来,她哪里还能等到下个月的休沐日再去找谪阳。
在山林中飞快的穿梭,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陆颖几乎眼睛都不看路,然后一口气冲进了念慈观外的九九阵。
九九阵原来不是九九阵,是谪阳布下的一个简单的阵法,然而在这个世界已是独一份。他教给了陆颖后,被她几年不断修改下来,现在连谪阳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在这个阵里畅行。陆颖的算术能力是当世一枝奇葩,而阵法的核心便是各种演算,时间一长,谪阳也由她在自己家门外折腾。
当然这一翻折腾的后果就是平南郡王府再派人前来,若无人引导,根本无法进去。
只是,这九九阵对陆颖却是如同自家的衣橱一样,什么地方放的什么,都一清二楚。
念慈观外隐藏在花花草草后的守卫们看着有人风一样的冲了出来,心里立刻紧张起来:九九阵从来就没有人能闯进过,不知道是谁,竟敢如此莽撞,手上的流星镖一翻,手腕绷紧,预备擅闯者一出现就甩出去了,可人一看清,又赶快齐齐收了手,免得把这个小家伙扎成了筛子,庆幸的同时,心中愤懑不已。
陆颖不懂武功,哪有能耐发觉这些暗藏的守卫,此刻自然更加不知道自己差点因为鲁莽而见血。
风清扬一见她,也吃惊的问:“你怎么今日来了,不上课了吗?”
陆颖劈头就问:“谪阳呢?”
问虽问了,她却没有任何耐心听清扬说话,脚步不停径直跑了进去,往谪阳常去的地方寻找。
一间间房间翻过去,陆颖终于在书房里找到正在写什么的谪阳。
谪阳本陆颖进院子的时候便察觉了,但见到来人是她,也是惊了一惊:“你——怎么了?”
陆颖的状态显然不是很好,目光波动很厉害,精神却很萎靡,脸灰灰的,眼圈青青的,直直地就看着他,只抓紧房门不说话。
谪阳看见来人,眼皮不禁一跳,脑子就控制不住往某种充满玫瑰色的暧昧之路上奔去:不会这么巧吧?我前脚才把你定成了唯一的老婆候选人,后脚你就心灵感应跑来求亲了?
却不想陆颖丝毫没有要表白的羞涩之色,只是站在他面前:“谪阳,”
她垂着头:“我又看见了。”
“——你让我留意的东西。”
谪阳思维一时转不过来,愣了一下,接着冲过去抓住了她的手,惊喜道:“你看见什么了?在哪里?”
陆颖只觉得手腕给抓得吃痛,却也不叫,只是忍着咬了下嘴唇,淡淡道:“很多,整个花山内库都是。”
等到谪阳耐着性子听陆颖将她在迷宫和内库里所见所闻整个过程全部讲完,激动情绪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姬香妃?”
“花山书院的创始人?”
谪阳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却不想那个人已经死了三百多年了。
叫他怎么向一个死人问回去的方法!
你叫他如何再穿过三百年时空,去问那个人!
谪阳白皙五指扣着椅子扶手,缓缓坐下,手指却渐渐显露出苍白的指节,暴突的青筋。他默默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目光飘离,忽然低下头,一个人自顾自格格笑了起来。笑声空洞而突兀,却越来越大声,带着肩膀都在剧烈地抖动,仿佛是遇到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听到了全天下最可喜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
“哈哈,哈哈哈…”
一边笑一边侧过头去,不让身侧的陆颖看见,谪阳用手胡乱地抹去脸颊上的水珠,使劲眨了眨眼睛,愣是弯下眉毛,亮起眼睛要笑,只是笑意还没有完全绽开,心口的堤坝却再也拦不住那股深入骨髓的痛苦,破碎崩裂,冲入四肢百骸…叫他实在忍无可忍,忍无可忍,最后终于用手捂住了脸,让晶莹的水透过指缝中慢慢涌出来。
笑声不见,肩膀却痉挛般地颤抖。
陆颖,我回不去了。
我回不去了,我这样说,陆颖,你明白吗?
陆颖,你明白吗?
你——明白吗?
“谪阳…”陆颖无力地站在他的面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模糊地安慰:“别难过了。”
他终于是彻底留在这个世界了。
他不该难过的,他是个男人,不该为了这样的事情伤心,上天给了他机会重新活一次,已经是难得的际遇。
谪阳十六年来的积累的抑郁终于发泄了一次,发泄完毕,心头慢慢松开。
好歹,是有人曾经来过了。
谪阳小心地握紧了陆颖带给她的信。起码他不是唯一的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点安慰,让他的心不会再那么迷茫。
姬香妃至死也没有离开花山书院,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回到原来的世界。时至今日,他是不是也该放弃了,认真开始在这个世界的生活?
谪阳的嘴角浮起一丝无奈、苦涩却又暗含着一种放松、解脱的微笑,是不得已的放手,但当这种期待一旦放开,不再将自己当一个旁观者,而是局中人。他慢慢感觉这个世界在他的眼里一步步真实起来,她身边的人也真实起来。
他慢慢地合上眼睛,然后慢慢的睁开,缓缓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好像要将十六年来所有的重压全部卸下,通过这一口气。
“这么说你和你家山长吵架了?”
谪阳既然从自己的世界里解脱出来,立刻又变得敏感起来,陆颖低落的情绪立刻就被他察觉了。回想刚刚陆颖述说的经过,不由得轻轻一笑。
“不是吵架,山长,山长,”陆颖现在终于记起自己还有这档子棘手的事情,几乎也要哭起来,“山长一定对我很失望。”
“你为什么要拒绝呢?”谪阳好奇地问,将手边的手帕递给她。
陆颖摇摇头,忍着眼泪不肯接:“因为山长不知道这些都是你教我的,她以为我是花山的继承者,所以才决定收我做弟子。”
谪阳眨了下眼睛:“这个条件虽然是有点刻薄了,不过既然正好你是花山的继承者,又一心想拜在李凤亭门下,答应了也无妨啊。”
陆颖让谪阳的话弄得呆了一呆,抬起头疑惑的望着他:“怎么会,花山的继承者是你啊。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可能进到哪里?”
谪阳忍不住想笑:原来这个丫头在纠结这个,他知道陆颖的古板和倔强,也不直接劝她,只是道:“如果一个学生从小受教于自己的母亲,然后长大后考进了花山书院。我问你,花山书院到底是录取这个学生,还是这个学生的母亲?”
陆颖愣了一愣:当然是谁考进去,录取谁——她恍然,谪阳是想告诉她,进入内库大殿的人是她而不是他,所以这个继承者是她。
“可是,如果不是我当时太好奇,而是直接来告诉你,那么继承者就应该是你。并且姬先生的信上的话都是对你说的。”陆颖内心充满愧疚,她并没有想要强占内库的东西的欲望,最多只是希望谪阳能让她看完内库的书而已。
就算不开内库,谪阳根据陆颖的描述也大概猜到内库里面是什么东西。那些东西他并没有什么兴趣。
谈到钱,他拥有的已经超过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谈到势,整个大燕也没有几家能给他家脸色看,包括皇帝。这些东西既然都不能让姬香妃回到原来的世界,自然也不能让他回去,同时也不能改变这里女尊男卑的世界观,对他也没有什么意义。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他对于一个三百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的女人的经历还是很感兴趣的,所谓人人都有八卦精神,更何况这个人还成就了一个屹立三百年不倒的花山书院,应该算是传奇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