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做菜,素波觉得自己的本事相当了得,但是她也有一个短处,那就是刀功。比起做菜这样技术含量颇高的专业,刀功更多的要拼勤奋——这正是素波所欠缺的,她一直做不到挥汗如雨地每天切上山一样多的萝卜——据说这是练刀功的第一步。但是阿仁的到来,正好弥补了她的不足,甚至在素波的指导下,阿仁已经能将豆腐切成细细的丝了!
看着雪白的鱼片在水花里翻了一翻,然后便从半透明变成了纯白色,素波便用手里的漏勺替胶东王捞在面前的碟子里,碟子上她早已经按胶东王的口味放好了调料。
可是胶东王动也没动手边的筷子,将有些红肿的手抬起来给王妃看,然后就张开了嘴。
留福就见王妃心疼地说:“手肿得可真重——可恨的留福!王爷什么也别动了,我来喂你!”说着将鱼片蘸了调料送到胶东王的口中。胶东王吃着鱼片,脸上浮现了幸福的光彩,真是美得无以言表,引得王妃在上面捏了一下,“真是可怜,该死的留福!不只应该罚他今晚什么也不许吃,就是明天也不许吃!”
于是无辜的留福只眼睁睁地看着王爷快乐地吃着,还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挟了鱼片喂给王妃,引得王妃又是心疼又是夸赞,“王爷明明伤成了这样,竟还想着我,真不枉姐姐对你的好!”然后就像没发现王爷其实伤的是左手,根本不影响用筷子似的继续主王爷吃饭!
留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将王爷的底细揭出来——第一伤是王爷弄的,与自己无关;第二其实伤并不很重,只是在陆相来时肿得很厉害,然后自己就帮着王爷用了伤药,现在已经消了大半;第三以前王爷受过比现在还要重的伤,可是一点也没影响他吃饭,那时候可没有人喂。
但是呢,留福还是理智的,他明白就算自己将王爷告发了,王妃也不会帮自己,她偏心得很呢!
所以他只能站在桌旁帮着布菜,忍着饥饿,确切地说是忍着嘴馋。看着王爷和王妃吃得差不多了,他就毅然决然地道:“王妃,你拿漏勺打我几下吧,只要让我吃饭就行。”
留福后悔了,非常后悔,刚刚就应该让王妃打自己的,她能有多大的力气?而且那漏勺是纯银的,比铁勺要软得多,打在身上不会有多疼,没准儿反变形了,肯定不疼。再者就算疼一些也没关系,自己过去可是挨过许多次打的,哪一次不比现在重多了?而自己的原则就是宁愿挨打,也要偷吃!
不料平时心软得很,整日嚷着让自己减肥的王妃竟狠下心来,“如今我不想打了,就是你请我打也不能了,你只能饿着了!这样才能让你长个教训,不管是谁,哪怕是皇上让你打王爷,你也不许打!”
留福真想问:“那王爷自己动手打自己怎么办呢?”结果他自然没敢问出来。
而徐素波是想不到这个可能性的,世人都说胶东王傻,但其实她觉得胶东王聪明着呢,自己连看都有些费力的典章书籍他倒背如流,还能出题考太学的学子们,真是学霸中的学霸!这样的人会自己打自己?谁要这么说素波一定当他是真傻子!他不过是有些心理问题罢了,若是能带着他到前世,找一个高明的心理专家应该很容易就治好了,只是自己什么也不会,只能多关心照顾他,希望能一点点地将人感化过来——如今胶东王的情形的确比过去好多了。 素波便喂了胶东王吃鱼火锅,自己也用过了便吩咐阿仁,“将多的鱼肉都分给大家,只不许给留福一片。”然后带着王爷进了殿内,只给留福一个绝决的背影看。
其实留福并不会真挨饿,如今他的屋子里最多的就是各种安全的吃食,只消晚上回去吃就好了,但是他特别想吃鱼火锅,可就算他去求阿仁也没有用,因为阿仁是王爷派给王妃的人,唯王妃之命是从,果真连一片鱼肉都没分给他。为些留福伤心遗憾了很久,一直到下一次王妃做鱼火锅。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而且彼鱼火锅非此鱼火锅,王妃一向不喜欢做同样的菜式。
不过,留福是个上进的人,马上明白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讨好王妃后,在王妃带着王爷进房时便急忙跟了进去用心服侍,心里飞快地转着想办法。要知道,讨好王妃并不是容易的事,王爷比自己狡猾多了,早将帮王妃拿书、倒茶、喂水果、拆头发、通头发之类的小事都抢了过去,自己根本插不上手,于是只能跟在王妃身后转。
近日王妃一直在看一本游记,留福早知道王妃对于书中描写的风景人情都是随便带过,只在当地的物产上用心细读,尤其是各种特色食材,她看得尤其用心,时不时地还评论几句,诸如“不错,北地的羊肉就是好吃!”“呀,新鲥鱼噢,我都快流口水了!”。此时她突然掩了书惆怅地道:“今年冬天吃不上最甜的板栗了!”
天下产板栗的地方多得很,但唯有冀中的板栗特别甜,每年都要做为贡品献给皇上,当然,京城东、西两市里也会有许多商人贩卖。可是今年秋天时太子兵败,冀中被牛通重新夺回,眼下正与朝廷两相对峙,自然没有板栗运到京城。市面上卖的板栗虽有号称冀中的,但其实皆是产自别处冒名而来,便是最好的味道也终差了一层。留福尚且能尝得出来,又何况王妃呢?
留福见王爷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知道他准备哄王妃开心了,便立即决定要抢了这个功劳,赶紧先开了口,“都是太子无能才丢了青州又丢冀中,朝中已经有些官员上折子参他了。依我看青州平叛断不可能让他再带兵,甚至东宫的地位恐怕也难保。眼下的形势,王爷最有声望,皇上可能会派王爷带兵前去平叛,到时候擒了牛通回来,顺便给王妃带回几车板栗!”
多么好的奉承啊!留福觉得自己面面俱到,又捧了王爷又捧了王妃,还替王妃想到了冀中的板栗——而且留福在心里觉得自己并不是单纯在奉承,而是说出了朝中眼下的形势和接下来最可能的走向,特别是今天陆相来过之后,他觉得明□□会时,请胶东王带兵平叛的呼声一定更加高涨了。
第121章 我要我要
留福自觉完美奉承非但将王妃捧得开心, 反让素波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问:“是谁说王爷要去领兵打仗的?”
这当然是王爷所追求的了,也是自己心心念念盼着的。留福就笑道:“王爷早有文治之能, 如果再能加上平定叛乱的武功,更进一步岂不是顺理成章?”说着向皇宫方向指了一指, 要知道东宫与诸皇子不同,是住在皇宫里的。
太子在青州兵败, 一则是因为大意, 另一则是没有安抚好百姓,失去民心,但论起朝中兵力,其实远远强于牛通,如果王爷带兵重整旗鼓,定能一举打下冀中和青州,非但消灭前朝余孽,亦能给予邓家沉重的打击, 更能使得王爷在军中有了自己的势力。
是以王爷想了许多办法暗中促成朝臣们举荐他领命带兵平叛, 这正是更进一步的必经之路。
但是素波不这样想, “王爷做一个闲王已经很好了, 为什么还要向上挣呢?东宫的位子可不是好做的, 可是世上最危险的职业之一呢!”怕他们不懂又解释说:“你们看看前朝的史书, 那有几位太子后来顺利地登基做了皇帝?”素波似乎曾经看过一个杂文,被立为储君的太子竟有大半没能成为帝王!
所以她并不想胶东王更进一步,更不必提为了当太子先要去平叛!是以她更坚决地道:“至于打仗的风险更大, 刀枪无眼,我可不能让王爷去!”想到胶东王睡觉时都要自己陪,他又晕血,到了阵前他会被吓成什么样子,素波就心疼。
先前王妃就曾多次流露过不愿意争夺皇位之意,但留福总不大相信。身为皇子妃,哪一个不想成为太子妃,然后当上皇后呢?就比如薛太傅,先前也视富贵如浮云,可是被薛家欺负之后不也转了心性,一心辅佐王爷了吗?留福就提醒王妃,“太子妃的身份、服饰、供养都要比皇子妃高许多呢。别的不论,只王妃小厨房里的山珍海味就要多得吃不完了!”近来宗正寺很不像话,只说要节俭,不必说山珍海味了,就是日常的供奉也又少又差,所以留福以此来诱惑王妃。
素波馋是不假,可是她一向在大事上面不糊涂!如果说胶东王被打了手掌之事素波冷静下来还能接受的话,那么让胶东王去打仗博取富贵是素波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的。毕竟先生打学生的手掌在这个时代很常见,叔父就曾讲过他年少时也曾被先生打手板,手肿得连筷子都拿不住的往事,但打仗怎么能相同?不管留福将朝廷优势夸大到什么程度,素波一直摇头,“不行,王爷不能去,如果皇上果真派王爷出兵,我一定去宫里哭着求皇上收回成命。”
不想胶东王过来拉着王妃的袖子道:“皇子们都要去打仗的,王妃放心,我比他们都厉害!”
素波就笑了,男孩子大约都是喜欢打仗什么的吧,可她才不会因为胶东王喜欢就会放任了,打仗是会出人命的!因此她郑重地告诫胶东王和留福,“我们能安安稳稳地到藩地过太平日子才最好!”
留福本要再劝说,突然就想起了静妃过世前的叮咛,她就是如此交待的,让王爷想办法出宫就藩,然后在偏僻的封地上逍遥安全度日,一时他便说不下去了。
胶东王也不再提打仗了,却轻轻咳嗽了一声,“我渴。”
王妃便扔下留福,并不把刚刚的话当真,皇上和朝臣们怎么能让还没满十六岁,连喝水都要自己帮忙的胶东王去带兵打仗呢?于是她替胶东王倒了水,见他将手放在桌上,伤痕还依稀可见,就顺手喂了他,又捏捏他的脸笑道:“有事只管叫姐姐。”
胶东王用他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大眼睛盯着王妃,孩子一般地点头答应。素波感觉到他全心全意的依赖,心头一片柔软,自然更加无微不致了。
这些日子胶东王一直有些烦躁,出宫之后可以说诸事顺利,但他并不满足,更急于掌握真正的权势,心境却时常不如过去,现在突然就心平气和了。如果自己能与王妃离开朝廷的纷争,到藩地去,不管那里多荒凉偏僻,一定能过上最幸福的日子吧。
胶东王就温和地笑了,有如春花开放,秋天当空,接下来他果然什么也不做,全部要王妃服侍自己。到了晚上,看见那美丽的容颜就在面前,感受到掖被子的纤纤玉手,又嗅到淡淡的馨香,胶东王的心神便一阵阵地激荡,只待宫女吹息了灯烛就向王妃身上蹭啊蹭的。
这情形时不时地便会发生,素波一直很为难,早想与胶东王分开住,但是她怎么也甩不掉这个问题儿童,他跟着自己习惯了,一时根本分不开。今天瞧着他又分外可怜,聪颖异常又不懂得人□□故的少年,只是因为生为皇子便不得不负担着许多,身为皇子太傅的薛大儒要逼着他背书,一直照顾他的内侍留福也要打他的手掌。
素波嫁入皇家愈久,也就愈明白胶东王是没有什么退路的,先前自己想过要带着他离开皇家开一个小小的饭店讨生活,真正实行起来太难了,不管是当今的皇上还是未来的皇上,他们为了面子,为了堵天下人的口怎么也不会让他离开皇家;而胶东王的问题若是被发现了,恐怕就会被关到皇陵里了吧,而自己也只能跟着他,所以他受的苦其中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
现在看着他又被生理冲动折磨着,鬼使神差地就说了一句,“你自己想办法释放一下,就不难受了。”虽然不大懂,但是毕竟在学校听过生理卫生课,素波觉得自己还是足够指导胶东王这个小小少年的,就在黑暗中推着他示意,然后赶紧捂着脸转身,实在太羞涩了呀!
胶东王多聪明的人,立即就懂了,几乎同时拉住了王妃,“我要!”
素波挣不开,在黑暗中感觉到胶东王灼灼的目光和粗重的呼吸,便去推胶东王的手,“你自己!”
“我手痛!”
“我不管!”
“我要!我要!”
第二天是上朝的日子,可是破天荒的王爷起晚了,连剑也没有练。
而王妃一向给他们备好早餐盒在路上吃,可留福竟然没有拿到他的餐盒。王妃一早起来脸就红红的,精神微微有些不振,似乎还没睡好,恨恨地看着留福,生气地宣布:“都怪你把王爷的手打伤了,累得我手都酸了,我要再饿你一个月!”
这真是借口,王爷虽然受了伤,但日常洗漱什么的都是自己帮忙,王妃不过喂了一顿饭而已,怎么能手酸?而且留福一早特别看了王爷的手,连一点伤痕都看不出,本来就是为了骗过陆相才弄出来的伤,根本就不重,现在彻底好了呀!
再有,王爷满脸的容光焕发,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没事的!
留福觉得哪里不大对,可平时王妃早上便时常起晚,时间便不大够用,今天就连王爷也晚了,便更着急,急忙帮王爷换好了衣裳,出门时发现王妃竟没有出来送王爷,就问:“王妃今天怎么了?”
然后留福就看到王爷正捧着餐盒傻笑,真的有些傻的样子!
要不是留福知道王爷一点也不傻,而且还聪明得很,一定就会相信传言了。于是他吃惊地问:“王爷,你怎么了?!”
胶东王被惊了,瞧瞧留福便收回了傻笑,可当他打开餐盒时不由自主地又笑了,还是有些傻气。
留福怔怔地看着,“今天有些不对,王爷和王妃都怎么了?”
王爷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的,就是看惯了胶东王容貌的留福心都免不了停了一下,实在太动人了!这种感觉并不完全是英俊,还有一种留福说不清的神采,反正他觉得王爷恨不得飞起来的样子。
胶东王瞧着一直盯住自己的留福,摆了摆手,“没什么,就是昨晚没大睡好。”说着便将早餐分了一半给留福。
没睡好会这样?骗谁呢?但是眼下的情形很久都没有过了,对于王妃亲手做的美食,王爷一向只会与自己抢,不会分自己,留福吃着美味而营养的早餐便将心里的疑惑忘记了,“王爷,你对我真好。”
“我是可怜你,”胶东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因为你只知道吃!”
只知道吃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留福这样觉得,又提醒王爷,“我还懂得服侍王爷和朝局的大事呢。”
胶东王轻轻摇了摇头,夏虫不可语冰,留福根本不会懂自己话语中真正的含意,“食色,欲也。”可他只知道其中的一半,而自己全明白。
第122章 兵败之责
自青州兵败后, 大朝会的气氛就开始不好了。
青州和冀中的丢失让整个朝廷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毕竟是一州半的土地,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突然间就没了,大家第一反应就是不接受。待将调集兵马防范牛通乘胜追击, 稳定京城之后,朝臣们痛定思痛, 开始追究原因。
太子所谓的军需供应最初有许多人是信了的, 包括皇上在内的许多人,但严正带着御史台、监察寺,会同皇上最信任的中常侍郑安一同细细查了半个多月,终于得出太子的话完全不足信的结论。胶东王所负责的太仓全数足量地将军粮发到军中;长沙王虽然有些厚此薄彼,但也并没有克扣;便是河间王背地里搞的小动作虽然被揭开了,但其实除了丢脸之外并没有真正不利于出兵的。
太子出征,不只京中,就是沿途所经各州郡也都只有一力巴结的, 根本没有人敢于懈怠、克扣、作对!
责任就在统兵的太子身上!
对于储君的弹劾, 朝臣们还是格外谨慎的, 但自严正第一个开始, 便陆续有人上折子, 今天的朝会上, 就有臣子当面提出请皇上另选贤良的皇子带兵平叛。
平叛之事朝中一直在议,但提议另选贤良皇子带兵平叛之语还是第一次在朝会上说出来,其中的深意不能不让人深思, 大殿内一时静得有如无人的空谷。
皇上看看下面的跪着的臣子,抬手示意他起身,又向群臣道:“平叛之事仍需诸卿用心,趁此时天寒地冻不宜交战,此时备齐粮草军械,明年开春后一举平定冀中和青州。”
上奏的是一位小御史,复姓上官,出自京城望族,自小颇有才名,一张嘴尤其了得。自严正做了御史大夫,就选了些敢于直言的儒臣升为御史,上官御史便是其中之一。这些人未必是严正的心腹,就是观点也常与他相左,但却都与他一样有股胆大包天、敢出逆耳之言且能坚持到底的劲头。
就说这位上官御史吧,近来在京城很是出名,原因是当众回绝了河间王欲纳他的妹妹为侧妃,其实不想把妹妹嫁到皇家做侧妃也没什么,但只需背地里找个理由推脱就好,可是上官御史就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打了河间王的脸!他这个性子既然开了口就不会轻易罢休,听了皇上的旨意非但不起,反而又道:“军需粮草自然是要备的,但为臣上奏吾皇请选贤良皇子统率三军、操练兵马,待时机到来便前往青州平叛。”
太子初回京城时气势并不减,外祖父告诉他只要将兵败的责任推到胶东王和长沙王身上便可,太尉自前朝时便在军中,深知历来军需供应都会被克扣,只要细查,都能找到问题,他就相信了,一口咬定军械军粮不足。结果,大出邓太尉意料的是无论是胶东王和长沙王都没有克扣军需,特别是胶东王,不只账目清晰,发放粮草时竟在太仓之前众人面前,完全抓不出漏洞,让太子更加地灰头土脸,但他一直拒不认错,而且一向以再次带兵平叛替父皇分忧,为将士们报仇的旗号插手军事。
眼下太子再便自丹陛下的座位上起身恳请,“父皇,儿臣虽经历兵败,但也由此深知青州冀中山川地势、风土人情,且上次出兵过于轻敌,此番儿臣痛定思痛,早已经制定平叛方略,请将平叛之责重新交给儿臣!”
邓太尉亦起身上前奏道:“朝廷明春平叛,老臣愿披甲随太子出征,定然将青州、冀中交于皇上手中!”邓太尉当年举全青州追随皇上,立下赫赫战功,是朝中武将中的第一人,有他襄助太子,的确令人信服。
说起前番兵败,太尉与太子一样心里也是一肚子苦水没法倒出来。青州乃是他经营半生之地,也是他的根本,于他的重要自不待言。当初因为贪心冀中之地,才会拿出青州一郡与牛通交换,本想着牛通在自家地盘之中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过上几年灭了他非但能重新收回全青州,还多得了冀中。但事与愿违,牛通表面以平庸无能、俯首听命示人,暗地里招兵买马,反将青州和冀中都占了。
更可恨的是太子,自己的亲外孙,先前一心一意为邓家谋算,可真正面对青州之战功,竟然也与自己分心,平叛时率朝廷大军与邓家兵马非但不能同进同退,反而互为掣肘。待兵败如山之时,一切悔之晚矣!
但到了此时,邓太尉还是要维护太子的。当今皇上深感邓家举家归附的情意,对邓家一向颇多容忍,但下一位皇上未必如此领情:胶东王就是痴傻恐怕也会恨邓家的;长沙王的外家赵氏一向与邓家相争;就是另一个亲外孙河间王也恨自已偏心。是以,保住太子,也就是保住邓家,他们之间就算有种种不和,但利益毕竟捆在一处。
此时,他大义凛然地拿自己几十年的声威为太子助力,而且心里的确有把握平定牛通之叛,牛通的实力邓太尉再清楚不过,完全不能挡得住朝廷大军全力一击。上一次太子以及邓家之败,并不是败在兵将、粮草、士气不如牛通,而是败在内耗之上了。这一次太子已经知错了,只要皇上肯让太子带兵,他必会全听自己的,然后自己会完全扭转邓家的颓势,甚至让邓家的势力超过先前。
对于邓太尉的慷慨激昂,朝臣们大都是认可的,但上官御史却不是寻常人,他家世居京城,几代中都有为官者,对于几十上百年间前朝本朝之事都十分清楚,并不会轻易被邓太尉骗了去,此时就嗤笑道:“青州原是邓家起兵之地,前朝时便据为已有,皇上仁厚,一向将青州之事委于太尉,便是青州官员任免也多半由太尉作主,青州所驻兵马皆为邓家嫡系,前番兵败,太尉其实早已经败了。”
看着太子和邓太尉要反驳便立即高声又补了一句,“败军之将,何以言勇?”神情语气十分不屑。
太子近来得了皇上背地里教导,能忍得多了,倒还罢了,但邓太尉却被气得脸色铁青,拿着手中的芴板便打向上官御史,上官御史便躲,一时大殿之内乱了起来,严正便跳出来大喝道:“太尉失仪,当罚俸一年!”身为御史大夫,他有制衡丞相和太尉之责。
被严正一喝,邓太尉也只能收了手,向皇上躬身道:“老臣可以领罚,但是上官御史言语轻佻也要罚!”
严正就摇头道:“朝中之所以设置御史台,就是为了广开言路,因此御史与其他官员不同,可以风闻奏事,是以不论太尉是否败过,上官御史之言皆不当罚。”
皇上便道:“败便是败了,并无可争之处。但众卿须知,世上并无百战百胜之人,便是朕起兵以来亦有过几次败绩。”
正是,皇上起兵经历了多少次战败已经数不清了,甚至几次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境,就是在邓太尉归附皇上之时,也正逢皇上兵败逃到青州。然后皇上得了邓太尉的辅佐在那里重整旗鼓,再收兵马,又经历数场战争,夺得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