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寡妇便得意地笑,“你姐姐与你似的,酒量不成,”但她亦道:“但你们家的织厂,却果真了得,老婆子我也是服的。”
“我们家的织厂才办了几年,不过织些素绸和最简单的彩绸,如何比得了丁家的织厂,当日我在时便有几十台提花机,如今恐怕更多了。”
“你们家的素绸,倒比别人家的提花都赚银子呢!”丁寡妇又转向苏娘子道:“你方才已经自己招了,说不把银子看在眼里呢,谁不知苏家绣庄如今在京城也大有名气,前个儿我见又招了几个绣娘,想来定绣品的太多做不完了?”
苏娘子便一笑,“难不成只许您老人家大把地赚银子,却不许我们多得些小钱?”
三人一笑,尽在不言中,都道:“今日我们三个谁也不许藏奸的,都尽力喝。” 半天工夫,一坛子酒喝空了,丁寡妇便唱起小曲来,苏娘子依旧掉泪想她的情郎,她只要有了酒便如此的,云娘瞧着也差不多了,便道:“不如我让人送你们回家吧。”
丁寡妇醉是醉了,却还不糊涂,舌头打着卷却不住地问云娘,“你怎么没多?”
原来云娘酒量最浅,每每喝了酒便要逃席,如今只脸上飞了红霞,人却没怎么样,她自己亦不知道,想想道:“大约是在辽东喝那里的高梁酒练出来的吧。”
夫妻无事时,晚上便小酌两杯,也是常有的情趣。喝过辽东的高梁酒,再喝江南的米酒便觉得甜水似的。是以云娘并没有觉得怎么,就连头都不曾昏一点的。
苏娘子是醉了,可是醉了也会说醉话,便道:“你嫁了心上人,时常在一处喝酒,我真是羡慕啊!”她终究是不肯随意嫁了,便一直小姑独处到现在。
丁寡妇便大声道:“你那情郎一定会回来找你的!老婆子的话向来再准不过的了,你只管信我的!”
苏娘子便道:“我信,我信!他一定会回来的!”说着又含泪笑了,“我只等着他,他再不能不回来的!”因此却又不肯走,只叫人再送酒来,灌了几杯伏到桌上起不来了。
云娘虽然没醉,但亦知上了脸,也不好意思的,恐让人看了笑话,江南又没有戴帷帽的,且回了杜家村免不了要被岚儿和崑儿发现,出了酒楼便去了附近的玉珍家中坐了一会儿。见她的日子过得依旧舒心,人也更富态了,说了一回闲话,待酒意散了才乘船回来。
因日子闲适,云娘便常去织厂看看。家里织厂还是以织素绸为主,从缫丝开始,便都选最好的,织出素绸来,只略有一点瑕疵便都当次品染成彩绸按本钱出脱了,只有那光滑如水一般的好绸,才是送到京城里铺子里卖的素绸。不止各府贵人们大批的买,就连宫里也定时采买,因那绸穿着果真舒服得紧。
这些年固然有不少效仿的人家,但是云娘的铺子毕竟是第一个做的,绸也好声誉也高,因此也不怕别人抢生意。
织这素绸的织机原是云娘看得最熟的,也是是最简单的,千百年传下来的,不论提花、妆花都从这上面衍生出来,但是许是多年不看了,又许是她如今的见识又不同了,见那寻常皆是五层丝织就的绸,却觉得不是尽善尽美。
云娘在辽东是亲手做过织机的,虽然是织毛毡的,但她却是按织绸的织机做的那毛毡织机,如今她又反将过来,将毛毡织机上的法子移到了织绸上。
用了一个多月,便将织机改成了,经此一改,原来用五层丝织的绸便成了四层丝的,比起过去的又细又薄,用在自家的素绸之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毕竟如此贵重的素绸多是富贵人家用来做里衣的,自然是越细越薄越好。再算算本钱,丝便少了两成,织工用熟了改机织得更快,但是云娘却打算将价再提上去五成——如此一来,她在心里粗粗地算了一下,竟能多得近一倍的利!
家里的织机大都改了,只留少许依旧织先前的素绸,以云娘的判断,新素绸到货,京城贵人们自然不在意价格,大部分人便要换了,但也会有用惯了先前的不肯变的,两样东西一同摆在铺子里,倒是随大家喜爱挑选最好。
于是这些时候云娘便忙了起来,换了窄袖的小袄,头上包了帕子在织厂里教大家用改机。织机瞧着改动不小,但用起来其实变化不大,只是更加轻省了。便是老织工,原本不愿意用改机的,但使用起来亦很快顺手,接着便比先前织得快了不少。
大家便都觉出这改机的好处,并不只是在织素绸上,就是寻常的绸,用改机织的亦是又细又薄,且特别平整。有眼光的便看出来,恐怕没多久,这改机便要风行起来。
因此大家对云娘皆又十分敬佩,每每见她和善,也敢于与她说话了,大姐见了便笑,又最喜欢打趣她,“倒不似侯夫人,仿佛我们织厂的织娘呢!”
云娘便笑,“我原本就是织娘啊!”
又想起了玉瀚曾经说过,便是自己没有嫁到侯府,也一样会将日子过得很好,云娘便又是满脸笑意,她觉得自己也是如此的人,长得美,手又巧,会织锦,能赚钱,正是能过好日子的。当然,她能遇到玉瀚,却是更好——不,最好!
第211章 辗转
云娘在织厂里亦见到了秋娘,她原是个胆小的,每每见了自己总是低低礼上一礼,连头也不大敢抬,日子长了方才不那样拘紧,见了她才笑得出来。
原来那一日她在渡口边能说出不要哥哥的话,都是被逼到了极点。
云娘便有些怜惜她,只看她哥哥满心算着将她卖几两银子,便知她从小定然没过上好日子,且秋娘生得又单弱,更是证明她想的不错,因此,便时常与她说几句家常。
秋娘却从不说她哥嫂的坏话,只道:“从那日起我便将工钱都攒了起来,让婶娘帮我存着,等攒得够了,先给我爹娘修坟,再给自己买个房子,再多了便买一台织机。”
她说的婶娘便是大姐,原来大姐性子最公正,许多织娘便都将工钱求她帮忙存着,用的时候再取,秋娘是大姐从乡下带出来的,更是依赖她。且她现在只在外面租了房子住,又没有放银钱的地方。
云娘听了便笑,“果然是好主意!”
秋娘被打骂得惯了,见侯夫人这样说,却又疑心她在笑自己,便低声分辩,“我平日里一文钱也不乱用的,果真都攒下了。”
云娘见她小心翼翼的,就笑,“我当年也这样想的,每日里织锦,攒下钱来买织机,再织锦,再买织机。”
秋娘方才信了,却又红了脸道:“我可比不了侯夫人。”
“有什么比不了的?都是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人,”云娘便看秋娘织锦,她虽然瘦弱,可是手却巧,织得也快,因此道:“你只要用心织,定然能自己买下房子和织机!”
“嗯,我既然自梳了,就再不会嫁人,等有了家当便抱了育婴堂的孩子养大,将来让他给我养老,我也把房子传给他。”
时下许多自梳了的女子便只能终身不嫁,风俗上便当她们不同一般的女子,若是再嫁了,反倒会有许多说三道四。
云娘便摇头道:“谁说自梳了就非要一辈子不嫁的?朝廷的律法也不禁自梳女成亲的。若是有好的,嫁了还是比不嫁的好。”先前她也觉得嫁人不好,但是只有嫁对了人,才知道嫁人的好处。
“我真的还能嫁吗?”
“当然能,”云娘瞧了她笑,其实十七八岁的女子都会有思嫁之心,不想嫁的定然是被什么吓怕了,“你如今攒了钱,若是遇到好男子便自己办了嫁妆嫁吧。”
她们在一处说话,旁边亦有不少织娘在听,现在便有人笑道:“只怕我们没有侯夫人的好命。”
大姐见她们这一处说话,便也过来道:“什么是好命呢,总要自己去争!你们以为当侯夫人容易,其实她也曾经历过许多的艰难!”
云娘过去的事情现在早没有人说起,大家都当她天生好命,嫁了贵人,现在方知原来她果真做过织娘的,反都起了上进的心,“我们也都好好织锦,将来也攒了织机开织厂呢!”
杜家开着织厂,整个杜家村更似一个大织厂,家家户户都织锦。岚儿到了哪里会不好奇?没几日学会了。她一向又最是会天空行空的,才学会了织,便又弄新玩艺,虽然眼下学不了提花妆花那些难的,却用许多样颜色织一匹布,一条条的,仿佛天边的彩虹,然后又做了裙子穿,命名为彩虹裙。不想后来许多地方都风行起来,最得豆蔻年华的少女们喜爱,此为后话了。
云娘带着两个孩子在江南住了三个月,杜老娘便悄悄向她道:“我虽然愿意你在家里住着,但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且那边还有老祖父,你也该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娘家住着亲切不算,最妙之处便是能织锦。虽然在京里在辽东,她亦可以织,但是随着她成了武定侯夫人,辽东总兵夫人,平南将军夫人,杂务免不了多起来,再不能如现在一般从早到晚在织厂里,随心所欲地织着,就是每日想的也都是织锦的事。
因着织锦,时间过得飞快,云娘屈指一算,果然在娘家住了许久,便笑道:“当初我回来时,祖父告诉我待年前回去便行。但娘既然如此说了,我们过了八月节就走。”总不好在路上过这团圆节,那该有多凄凉?
杜老娘听了,自然欢喜,她其实是舍不得女儿走的,但是正是为了女儿好,才要让她离开娘家呢。
云娘要回去,固然是因为娘悄悄提醒她,但其实也是因为她突然开始想京城的家了。先前还没觉得,但是娘只提了一句,那想念便似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一般,一个子将她的心都占满了,毕竟那里也是她的家啊!
中秋节杜家照例自家做月饼,云娘在武定侯府和辽东也都吩咐下人做月饼的,只是毕竟与杜家的不同。其实就是杜家做月饼,也与先前不同了,毕竟人越发多了,做的月饼也越发多了,自家吃的,送人的,还要给家里的织工每人发上几块。
岚儿和崑儿吃过许多样的月饼,却从没见过做月饼,如今也瞧得呆了。云娘早挽起袖子印模子,她过去在家里便专门做这个的,只是才印了两个便被岚儿抢了过去,“母亲,你歇着,我来!”
印了一会儿,她又交给崑儿,“弟弟,你来试试。”其实是她弄得够了。
云娘由着崑儿弄了两个,便又重新接了回来,“你们啊,其实就是为了玩玩,真做了起来便嫌累。既然如此便等着晚上做好吃吧。”
这一夜自然与平日不同,吃酒赏月格外热闹,就是杜老爹也将杜家在前朝的光荣又拿出来给外孙外孙女们讲了一回,不过这番却又加了一段,“听说你们汤家先前是打铁的,你们可知道?”
孩子们自然不知道,便都听得津津有味。
可是杜老爹也究竟不知道多少,三言两语地说完了,岚儿似乎意犹未尽,便道:“我见盛泽镇上有打铁的铺子,明日我和弟弟也试一试去。”
云娘赶紧拦住,“不许去,高祖微时还编过草鞋呢,难不成太子也要去编草鞋?”
“娘,你不说我倒不知,等回了京我去告诉太子!”
云娘又拦,“这话不许乱说的。”
“其实又有什么!”岚儿并不在意,“太子听了一定觉得好玩儿。”
杜老爹便笑,“他们哪里知道,都当趣事了。”
云娘也笑,“你要看打铁,待你父亲回来找他陪着,只怕你父亲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打铁呢!”又与大家说笑了一回方回房中,却没有立即睡了,只立在窗前看那圆圆的月亮。上一次玉瀚的信还是两三个月前写的,因此他们还没有提到中秋节,但是云娘无端地觉得此时玉瀚也正在西南看月亮,而且也想到了自己。
虽然不在一处,但他们看的是毕竟是同一个月亮。
下一封信中他一定会如此写的。
辗转了半夜方睡,第二天早上浑身都不自在,勉强起来洗漱了,却只拿筷子在饭上拨了一拨就放下,也没有去织厂。春江等小丫头都吓坏了,急忙请了杜老娘,“老太太,我们夫人不知怎么了,突然没精打采起来,她从未这样过的!”又问:“是不是赶紧请个大夫过看看?”
杜老娘赶着过来了,见女儿神情恹恹的,两个黑眼圈格里外明显,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却不说破,只道:“恐怕是这些天太累了,歇歇就好。”
大姐一早没见到云娘进织厂便也过来了,见状跟着娘劝道:“这些日子忙着改机的事,如今已经织厂里已经换了大半,大家用得也好,你早不必日日过去的,只交给我就好。”
云娘见扰了娘和大姐,便嗔着春江,“原本没什么事,不是说不许告诉大家吗?”
大姐便拦着道:“她们也是惦记你才来传话的,你再不许埋怨她们。”
春江等人也道:“当初侯爷临行前还特别嘱咐我们,一定细心服侍夫人,如今夫人身子不好,我们自不能轻忽。”
云娘听她们又提起玉瀚,合上心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岚儿崑儿处可不许再说了,他们功课多着呢,且我又无事,只让他们白担心。”
春江等赶紧道:“哪里敢告诉小姐和公子?我们只悄悄同老太太说了。”
此时杜老娘便与大姐都笑着让小丫头们下去,“你们只管做事去吧,我们娘仨儿在一处说话。”
待小丫头们走了,云娘只再三道:“我果真无事,就是昨晚走了困,没大睡好。”
见娘和大姐俱笑着点头,便明白根本不可能瞒过她们。是的,云娘想玉瀚,十分十分地想,她甚至觉得自己之所以十分情愿每日在织厂里忙碌,便是因为她想借着织锦将那缠绵的思念压下去。
但是,到了中秋之夜,她终于还是压不住了,那思念便像开闸的洪水一般泛滥起来,将她一层又一层的伪装冲了下去。
他出征已经一年多了,他们再没有分开这么久过,就是在辽东也不曾。
这些思念,云娘没有对任何人说,只默默地记在心中,倒是岚儿和崑儿向她提起想念父亲的话时,她还要安慰几句。
杜老娘才不相信云娘的支吾,摆手道:“不若你就过去吧,岚儿和崑儿只放在家里,我们帮你管着。”
这些法子云娘早在心里来回想了无数次,可是她却不能。
玉瀚每次来信都特别提到,不许她们去西南,那里比起辽东,形势更为复杂,条件也更为艰难。如果只是云娘一个,她也不必在意,只管去就是了,不管在什么样的地方,只要能与玉瀚在一处就好,但是如今有了岚儿和崑儿,她果真是去不了的。
西南烟瘴之地,孩子哪里受得了?而且他们此时的年纪,正是读书学本事的时候,也不好再去西南奔波耽误了。
但是将一对儿女放在江南,云娘亦是不能同意,倒不是对家人不放心,而是京城毕竟是京城,无论的身处的环境、结交的朋友等等都与江南完全不同。岚儿和崑儿如今渐渐大了,出身侯府,将来也会在京城生活,且他们的家也在京城,并不好长久地住在娘家。
而送回京城呢?固然有祖父护着,可老人家已经年过八旬了,还能操多少心?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好?
因此云娘就是再想去西南,也不能去,她要在家里照管着两个儿女。
第212章 好锦
京里四皇子太子的事情,还有武定侯府的事,云娘从不向娘家人说的,他们本就不懂,听了也只白担心而已。因此尽管知道娘的好意,却只笑道:“岚儿和崑儿虽然也喜欢这里,但是也不好常留江南,这两日我便收拾东西,带孩子们一起回京。”
杜老娘便道:“你们年青夫妻,经年不见,也是不好。女婿固然是没有外心,但毕竟正值壮年,若是那边有什么人,将来再生下孩子…反为不好了。”
云娘自不信玉瀚会负了自己,“他再不是那样的人。”
大姐便道:“知道你们夫妻情深,只是想想妹夫一个人在边陲荒芜之地,身边连个体贴的人都没有,也不是个长法。且你不是说西南那边的战事恐怕几年之内完结不了的吗?”
自己的亲娘亲姐姐,当然都是为自己想的,可是云娘却没有法子,她只一个身子,又惦记着玉瀚,又舍不得儿女,所以别人过中秋节满心欢喜,她面上笑着,心里却痛,正似大病了一场。
难过了几日,云娘还是又好了,她毕竟不是寻常娇弱的女子,难不成为了这相思真病上一场,让大家都着急为难吗?重新撑着起来将织厂的事情安顿一番,又打点了行李,与亲朋友们告辞,便预备回京了。
不想这时,樊娘子却找了来。
云娘见了她不胜惊奇,急忙让了进来笑问:“你如何到了江南?”
樊娘子风尘朴朴的,却先拿出一个竹编的小盒子递给云娘,“夫人先看看这个。” 接了丫环们送的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云娘打开盒子,原来里面放着一方布,抖开不过几尺见方,却立即被迷住了眼,原来这小小的一方布乃是用纯白色的麻做经线,十几种颜色的棉线做纬线,又杂了蚕丝,通经断纬地织了满满的花纹,周围一圈圈的小三角、小方块、小菱形,再一圈花朵、果实、叶子,再一圈蛇、蛙、鸟,中间围着一幅野鹿含花图,那鹿含着一朵五彩鲜花,一双纯净的大眼回首凝望,十分灵动,就连周围那些小小的花纹也皆诩诩如生,所用颜色更是鲜明瑰丽。
不论是在江南、辽东还是京城,云娘从没见过如此独特的织品,显然既不是天|朝的,也不是西洋来的,免不了要问:“这是哪里来的?如此漂亮,比起我们江南的锦,却别有一种风格。”
樊娘子此时已经饮了一杯茶,放下茶杯道:“这是西南布侬人织的锦。”
知云娘不通西南之事,细细为她道来,“八百甸宣慰抚司之地胜产棉麻,亦能养蚕,当地的布侬人便用这三者织出布侬锦,并以此闻名,先前还是进献天|朝的供品呢。后来因为西南的战事,已经中断几十年的进贡了,是以我也是此番去西南才知道这布侬锦。”
“八百甸宣慰抚司重新回了天|朝治下,今年方收了麻、棉、蚕丝,女土司便带着布侬女人们织布侬锦准备进献呢,这就是女土司亲手织好的布侬锦,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一块。”
樊娘子为什么弄到一块女土司的锦拿给自己看?云娘不解,“这锦固然好,你只让人送来便是,为何如此匆忙地跑来?”
“若是无事,我岂能绕到江南来?”樊娘子便道:“这位女土司对平南将军十分有意,我想着平南将军先前娶你时你也正是织娘,恐怕他便是喜欢手巧的女子,才想办法弄来一块锦给你,也好知已知彼。”
玉瀚与自己还真是因为织锦方才结识,后来又因为织锦才做了邻居,他亦喜欢看自己织锦,可是并不是会织锦的人他便都喜欢的,云娘便摇头笑道:“玉瀚若是如此,天下会织锦的人又有多少?他哪里喜欢得过来?”
“可是我亲眼见的,布侬女土司对平南将军十分用心,时常到将军那里嘘寒问暖,眉目传情,平南将军对她也十分友善。”
“你亲眼见的?”云娘赶紧问:“玉瀚可还好?”
“瘦了些,也黑了些,别的倒还好。”
“他可有信带来?”
“平南将军并不知我会绕道江南。”她本就是悄悄来给云娘传消息的。
“噢。”云娘应了一声,却还是心系着玉瀚,“听说他打下了八百甸宣慰抚司,想来一定非常不容易吧。”
樊娘子见她还浑不在意,便提高了声音,“我说的女土司正是住在八百甸宣慰抚司的布侬人的土司!先前他们被蛮人占了寨子,差一点灭了族,如今平南将军收复了八百甸宣慰抚司,他们重新回到故土,便对平南将军十分感念敬爱。”
“若只是如此也倒也没有什么,可是女土司对平南将军并不只是寻常的情谊,”樊娘子道:“布侬人有一个风俗,那就是男子和女子若是有情,便折一枝花相送,收到的人如果愿意便也回一枝花,两人便可以成亲了。”
“那女土司初见平南将军时便送上了一支朱槿花,又要平南将军回送,平南将军不懂他们的习俗,便随手折了一枝叶子花给她。从此女土司时常拿出那枝已经晒干了的叶子花说是平南将军送她的,所以八百甸那边很多人都以为平南将军就要娶女土司了。”
云娘便笑了,“玉瀚也有上人家当的时候。”
攀娘子又赶紧道:“你莫以为布侬人生在西南,便是髡首琼面,丑陋不甚的。其实布侬人长相极秀丽,尤其女子,身姿袅娜,肤白美貌,那女土司年方二八,我瞧着不比夫人差呢。”
“那多谢你特特来告诉我,”云娘心里也是不自在的,却还硬撑着,并不打听布侬女司,反又看那锦问:“这块锦不大不小的,又做什么用呢?”
“这一块正是女人做围裙的。”樊娘子一路急赶,只怕耽误了时间,如今见云娘尚有心思问这些有的没的,也静了下来,便笑道:“布侬女子都在身前系这样一块花布,青年女子们又以谁的围裙织得美为巧。”说着比给云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