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也道:“所以巡检司旁的房子,最是安稳。”
杜老爹和杜老娘果然便放了心,如此这般,谁能敢在巡检司旁生事?便笑道:“二郎最近越发地稳重了,事情也办得不错,二媳妇这次也出了不少力。”
没想到平时脸皮最厚又油滑的二哥和二嫂被杜老爹如此一赞,竟然都不好意思起来,低了头红了脸,倒把大家都笑得不得了。
云娘便将家里的事情都一一料理清楚,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操心的,三弟妇织绸已经织得非常好,茵儿和薇儿也都是熟手,现在就连丝也不必去买,只用家里的,卖了绸便都是利,又有爹娘当家作主,大事儿自然都不错的。
雪娘收了信便过来,这季节正是农闲,她婆婆倒还高兴她回娘家省了一个人的饭食,只说秋收前回去即可。于是她带了几件衣服,说是要一直住到秋天,到了家里与大嫂二嫂日日缫丝,又与爹娘兄弟姐妹亲近。这次云娘走,正将小厦房完全让给她住。
到了盛泽镇,还没下船,云娘心里便生出了一股熟悉之感。虽然她不过在盛泽镇住了五年,并不及从小长大的杜家村时间长,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到盛泽镇来,也宁愿一直住在盛泽镇。
踏上石矶,就见巡检司的大船正停在一旁,汤巡检穿着青色胸前绣着猛兽的官服从司内走出来下了石磴,云娘见他挂着腰刀,十分威严,赶紧行了一礼,让到一边等他先过去上船。
不料汤巡检竟然在她面前站了下来,“你过来了?”
“啊,是!”云娘本低着头,就见青袍下一双白底皂靴停在眼前,不由一怔,汤巡检最不爱与人搭讪的,镇上的人就没有不碰到他的冷脸的,就是自己先前在官织厂自己求他帮忙,他都没有答话,只是第二天便有人将她带到了织厂里面。现在他竟然与自己说话了?但又一想,以后毕竟是邻居了,自然不好见面不言语的,便抬头笑道:“还要汤巡检多照应呢。”
“应该的,”汤巡检点了点头道:“我今日傍晚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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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
云娘听了汤巡检的话竟不知如何回答,汤巡检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而且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话总不能这样说,想了想只得又笑道:“河面虽然平静,但也要小心。”
“我知道了。”汤巡检脸上竟露出了些笑影,点头答应着才走了。
云娘瞪大眼睛瞧着汤巡检上了船,见那大船开走了,赶紧向身后的二嫂道:“人都说汤巡检最冷漠不近人情,先前我也那样想,现在看倒也不是。”而且刚才似乎还向自己笑了一笑呢,真是把她惊呆了。
却见二嫂出了一头的汗,便顾不上再说那些有的没的,赶紧道:“是不是二嫂拿的东西太沉,赶紧放下,让二哥来拿。”回头去看二哥,却没见到人,再看河岸两边也没有,原来还在船篷内坐着,便叫他,“二哥赶紧下船吧,这许多东西要你帮我们拿进去呢。”
二哥听了云娘叫自己,方慢慢走了出来,又挥着手道:“这天真热。”竟也是一头大汗。
云娘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奇道:“河上有风,我倒没觉得热,”平日她是最怕冷的,三九天里身上也不大出汗,见二嫂和二哥都一口咬定就是天热,只得道:“那便赶紧去那房子里歇一歇吧。”
三人拿了东西走上石阶,便看向巡检司旁,正是记忆中的一排青砖房,现在已经隔成数间,豆腐西施正坐在第二间门前,外面摆着豆腐摊子,见了云娘,大吃了一惊,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若不是云娘出家门前特别打扮一番,穿着极体面的织锦衣服,定然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呢。又一想,自己与郑家的事,自然在盛泽镇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像她这般看自己的,也许还会遇到,也不足奇,略点了一点头,向二哥手里接了钥匙,上前打开大锁,进门四处查看。
二哥租的这处房舍果然极好,云娘先前就知道的,现在亲身进来再看越发满意,朝南两间明亮的正屋,一间放织机,一间住着再合适不过,后面又有两间北屋,正可以做厨房和仓房,屋子前门临江只用青砖砌了一个小小的门廊,出了后门却有一个竹篱隔起来的小院,正与巡检司的后院相通。
院子并不大,只有数丈见方,正中有一株形状如伞的海棠树,眼下花已经尽落,倒是挂着不少长圆形的幼果,树旁又有几株芭蕉,因昨日经了雨,叶子绿得发亮,其余一些青草野花倒是杂乱无章,想是并没有人打理,自生自长的。
二嫂指着竹篱后面一畦畦的青菜道:“云娘,你不如也在院子里种些菜,倒好看些。”
“那里是巡检司的后院,应该是汤巡检带着人种的,”云娘进了后院满心欢喜,只笑道:“杨家小院却是杨家老爷子自己打理的,讲的是格调。若是种了菜反倒糟蹋了这海棠和芭蕉,还是种花的好,方与院子里的景致合上了。”
又在心里盘算着种些什么好。
二哥便道:“云娘小时候就喜欢弄个花啊草啊的,有了这个院子还真好呢。”
“可不是,我们租了这处房子本就幸运,偏这个小院也在这房子的后面,又占了一层好处。你们看,旁边豆腐店后都盖了倒座房舍,再没有后院了。”云娘一直笑着,又指着树下,“天热时把竹榻放在这里,等织锦累了便到这里歇一歇,怎么样?”
二嫂便道:“果然好,就是去巡检司也方便。”
后院只隔着一道竹篱,倒像一家似的,云娘便告诉他们,“其实巡检司的房子正是老杨家正房,先前分出去卖了,所以才都连到了一处。只是官民有别,我们自不必与巡检司走得太密。”
虽如此说,但能有一处小院,在盛泽镇里都是不极不容易的。这几年镇上的房舍越发贵了起来,大家便将原来的院子都盖了房子,自家人住不了,租出去便是钱呢。且盛泽镇上外面来的人口越发多了起来,只要有房子,便不愁租的。
云娘嫁到郑家时,郑家也是有一处小院落的,后来织锦发了家,盖了二层的楼房,小院便不复存在了。
老杨家出租的这一排房子,后面也都将园子占了加盖了倒座儿。唯有巡检司这样的衙门却还白白空着那样大一个院落。再一想,汤巡检在里面种了菜,也不算是白白空着了,只是青菜又能值几个钱,反不如盖了房子租出去划算。
但是百姓可以如此,巡检司却是官府的地方,当然不能盖房出租了,想想汤巡检,每年不过十几俸禄银子,在物价颇贵的盛泽镇上住着,倒也只能种菜了。
云娘正在胡思乱想,二哥在一旁突然问道:“这处房子云娘可满意?将来不会怪二哥吧?”
云娘收回了思绪,笑道:“我怎么会怪二哥呢,这里再好不过了。”
正说着荼蘼到了,见了云娘便像乳燕归巢般地跑过来,直到她跟前才停下了脚,若不是她长得高大胖壮,便仿佛撒娇的小孩子一般,“娘子,你终于到了。”
云娘见了故人也是喜悦,“我回来了,这屋里一定是你每天都来擦拭吧,很干净呢。”
“是啊,二嫂说娘子让我回来,我高兴极了,天天都过来擦洗,就盼着娘子回来呢。”说着从怀里拿出钥匙,“二嫂给我的。”
荼蘼虽然没什么心计,可是只要交待明白了的事,从来做得都极认真,云娘便笑了,“钥匙你还留着,平日也要用的。屋里的东西我自收拾,你去老街酱菜馆买两个酱肘子、两只鸡、一斤蚕豆、一斤什锦菜,回来路上再打半斤酒,买两把青菜,到旁边的店里拿一块豆腐…”
二嫂知道云娘要留自己夫妻吃饭,又拦道:“买这许多东西做什么?哪里吃得完?”
“今天毕竟是第一次开火,不能简薄了,另一份是带回去给家里的,”云娘已经拿了钱给荼蘼,又让她背了一回,见没有遗漏方让她去了。
一时东西买回,再做了饭,大家吃过,云娘便道:“二哥二嫂不必担心我,早些回吧,家里如今事情也多。”
送走了二哥二嫂,云娘又吩咐荼蘼将园子里的杂草锄了,准备种花,自己净了头脸,换了一件雪青色的绸衣,挑了件银红色的褙子罩在外面,低头看了一看,不免觉得太过娇艳。又将褙子脱了重新拿了件石青色的比了一回,却实在太过沉闷,想一想自己又没犯了什么错,穿这一身过于老气的衣裳倒消了气焰,终于还是将银红的重新穿好,梳了头,插了支银钗,略擦了点粉,又在胭脂纸上抿了一下,照照镜子出门了。
先去了孙老板的牙行,见他正在与人商量价钱,便悄悄地在一旁站了。孙老板眼观六路,却早已经看到了,便让伙计招呼那客人,过来让坐,又催着伙伴送茶,又笑问:“你这次来盛泽镇是长住了吧?”
云娘接了茶笑,“正是呢。”
孙老板自是高兴,只有云娘来了,妆花纱才能有着落,京城那边是有一匹要一匹的,价钱也好说,却又愁道:“织机那边的匠人又被官织厂征了去,我正找官织厂的人,看能不能弄一台旧织机。”
云娘点头,妆花机本就少有,民间想买亦难,郑家的那台正是官织厂不要的旧机,拿回来请人修了用的,不过那时大家还不知道什么是妆花纱呢,便没有人抢,让她捡了一个大便宜,现在就难说了,只道:“那就要看运气了。”
孙老板叹了一声气,果然也说:“我想着郑家的妆花纱机闲着,便想连织机上的纱也转手过来,可是他家却不肯呢。”
关于郑家的事,云娘不置可否,只道:“我想着我既然来了,也不能闲着,便想在妆花机买回前先找一家织锦。”
孙老板便笑道:“我家里正有十几台提花机呢…”
正说着,老板娘也出来了,见了云娘虽然脸上堆着笑,但一双眼睛便像锥子般地往云娘身上盯,云娘这时又后悔不该穿了银红的褙子了,孙家老板娘一向是谁都疑心的,自己现在又和离了,她定是多想了。
这样的人怎么也不能整日在一起相处,云娘想着,却客气地站起来打了招呼,又笑道上:“我打算先去丁寡妇家织锦,离我住处近,总要方便一些。”
老板娘听了便露了喜色,可转眼又觉得肉疼,谁雇了云娘织锦定是赚的,只是又怕自家老头子看上云娘,毕竟云娘正当青春年少,从郑家出来些日子竟然越发出挑了,而自家老头子又是有财的,在盛泽镇里都要数第一,十分地为难,竟然踌躇起来。
云娘见状,更是道:“妆花机买来后要放在我住的地方才方便。”
孙老板两边瞧瞧,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则云娘不愿意与自家婆娘在一处,一则是与织机住在一处,随时可以织锦,只得道:“也好,”又问:“可用我去找丁寡妇说一说情?”
“不必了,我原也认得丁寡妇,一会就去。”云娘把事情说清了便告辞而去,回来果然去了丁寡妇家。

鲤鱼
丁寡妇在盛泽镇是也是大大有名,中年丧夫,只靠着家里的一台织机,还了丈夫生病时欠下的债,养活了一大群儿女,竟把日子过越发红火。
这些年她的儿女们大了,娶进门的儿媳必是要会织锦的,女儿也概不外嫁,皆招会织锦的女婿上门,虽然免不了会有些微词,说她未免太过厉害,可丁家的日子确实越过越兴旺,现在竟置下了三十多台织机,每日都要雇工织锦。
云娘之所以选中于寡妇家,是因为于寡妇虽然严厉,但却极公正,对儿女与织工皆是一样,她只喜欢织锦织得好的人,也肯出大价钱雇好织工。
果然丁寡妇见云娘来,连她与郑家的事问都不问,立即答应每天三百五十的工钱,说好了第二天便上工。
云娘满意而归,沿着河边走回家,暮春的阳光已经很强烈了,可河面上吹过来的风却带着丝丝凉爽的水气,吹在身上十分适意。沿街房屋里传出的织机声,行人们的说话声,划船小贩的叫卖声都混杂在一起,都那样的熟悉。
路上遇到认识的人,停下说几句话,虽然免不了要提到郑家,可是却没有一心打听闲事的,只劝慰她几句便罢了。说到底,大家都忙着,哪里有心思关切别人的事,且盛泽镇里的人果然大都觉得郑家未免过了,而自己并无大错。
云娘自到了盛泽镇,虽离开了亲人,心里却越发轻松。
进了家门,又先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却见正屋地上放着一个大水盆,里面游着两条红鳍大鲤鱼,尾巴打着盆沿,溅起水珠,将周围的地上俱淋湿了,荼蘼听了声音扎着两只泥手出来道:“这是阿虎送来的。”
“阿虎?”
荼蘼自然地道:“阿虎是汤巡检的随从啊,他说汤巡检让送来的。”
“噢。”云娘应了一声,江南旧俗,来了新邻居,家里都要送礼的,小时候在杜家村爹娘都说过的,只不过盛泽镇里大家并不讲究这些了,没想到汤巡检竟是很重视礼节的人。云娘便一面换了家常衫子一面道:“荼蘼,晚上便将这鱼烹了,调料我来放。”
盛泽河里最出名的鱼便是红鳍鲤鱼,味道极鲜美。因大家都喜欢吃,这两年鱼便少了,特别是这般的大鱼更不易得,云娘好久没见过这样大的两条红鳍鲤鱼了,自然不能辜负了这鱼,定要做好。
荼蘼听有鱼吃便高兴,洗了手来杀鱼,又道:“娘子,我们只杀一条吧,另一条养在水缸里,过两天再吃。”
“你倒也晓得过日子,”云娘笑道:“但这两条鱼今天还是要都烹了,送回去一条才是礼数。”又叫荼蘼,“赶紧去买些香葱和香芫,一会儿要用。”
荼蘼便道:“巡检司的后院里种了不少,我去摘些。”
云娘今天也见到巡检司后面的院子,好大的一片,整齐地分种了各类菜蔬。正是汤巡检来到盛泽镇后种下的,故也有人叫他汤种菜,只是他种菜大家看不到,不如他日日到豆腐西施的摊子上吃豆腐有名,所以汤豆腐的绰号最响亮。
“那是别人家的,我们可不能随便摘,仔细汤巡检瞧了生气。”云娘赶紧拦着,又拿了几个钱给荼蘼,“一把菜也没几个钱。”
“阿虎刚说我可以随便摘。”荼蘼便笑道:“又不要钱,我们为什么要买。”说着从后门出去了。
云娘一想那一大片的菜,想来汤巡检也吃不了,他亦不能拿出去卖,又有阿虎的话,便也不管了。
烹了鱼,突然想到刚见面时汤巡检告诉自己他傍晚回来,云娘怀疑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时候把鱼送去最合适,便果真看着天色让荼蘼在门前瞧着,一见汤巡检回来,便将那条最大的鱼盛了,放在最好的一只盖碗里,上面又撒上切得细细的香葱和香芫,让荼蘼立时送去。
荼蘼送了鱼飞奔回来,“这么香的鱼,我们也赶紧吃晚饭吧。”说着将两人的饭摆好,等着云娘先坐了,自己也捧了碗吃。虽然中午吃得就好,但是晚上这鱼鲜美非常,也是下饭。
门吱地一声开了, “真香啊!”说着露出了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原来又是豆腐西施的儿子曲小郎,中午时他便闻着香味过来,云娘给他拿了两片肘子肉走了,晚上竟然又来了。
云娘没孩子,可最喜欢孩子,虽然与豆腐西施不睦,却做不出对孩子冷脸的事,见曲小郎正咽着口水,便让他坐在一旁,叫荼蘼添了一只碗,夹了一块没刺的鱼腹肉给他吃。
曲小郎几口吃了,便又望着云娘,云娘便道:“既然如此,你就在我这里将晚饭正经吃了吧。”给他添了饭,再夹鱼肉,另盛了半碗汤。
荼蘼也是喜欢孩子的,曲小郎便在两个女子的照料下吃了一大碗饭,喝了半碗汤,又吃了少半条鱼,依旧瞧着桌上的鱼看。
云娘便道:“这样大的鱼我们也吃不完,可也不能让你再吃了,小心积了食,你娘来找我。”
正说着,就听豆腐西施叫着“小郎,小郎,”走了进来,见儿子面前摆着空碗便不好意思地道:“刚才买豆腐的人多,我一时没顾上他,倒跑到你这里来蹭吃蹭喝了。”
“小孩子不都这样,”云娘起身笑道:“只是我又怕他吃撑了不好,他若喜欢,这鱼你便拿着给他明天再吃。”
自从上一次因为郑源的事吵了一架,云娘和豆腐西施还是第一次说话。细想起来,当初还是自己太毛糙了,无论谁说郑源不好,都只当居心不良,现在郑源的事发了,倒教自己没脸。可是云娘说不出歉意的话,心里虽不自在,但是口中却只如与寻常人闲话一般。
豆腐西施因儿子吃了白食,倒要热情得多,“已经吃了这许多,哪里还好再拿呢。”又道:“既然是邻居,你们以后吃豆腐只管过去拿,自己家里做的也不费什么。”
云娘自然不会白拿人家的豆腐,豆腐西施正靠卖豆腐生活呢,只随口应了,看着豆腐西施带着儿子出了门,暗自一笑,断没想到自己还有与豆腐西施好好说话的时候。
荼蘼也问:“我以为娘子最恨她呢,所以我平日也不理她。可娘子怎么又跟她说笑?”
“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今后是邻居,就像邻居一般地相处吧。”云娘摇头,心里又想,你不知道我们其实是老相识呢。
杜陈两村的血仇虽然在云娘祖父这辈就中止了,可是两村人还一直老死不相往来,可因为住得近,又鸡犬之声相闻,彼此有什么事相互盯着、比着。
豆腐西施,也就是陈大花是陈家村村长的大女儿,与云娘一般大小,极小时不懂得世仇的意思,还曾经在一起玩过。后来懂了便不来往,再后来知对方是各自村子里最出色的女孩,便暗地里比着穿着打扮、言行及做事了。
到了说亲的时候,云娘是先订亲的,郑家求亲求得紧,又将聘礼早早下了。陈大花要晚上大半年,也是订到了盛泽镇,夫家姓曲,是盛泽镇的富户,要比郑家富裕得多。
陈大花选了曲家,云娘总疑心她是要与自己攀比才如此的,因为曲家虽然富裕,但陈大花嫁的却是填房生的小儿子。不是说填房不好,但毕竟要比正妻低上一头,且曲家先前正房又是养下三个儿子,又待大儿子二十岁时才去的,那填房生的小儿子却比长兄小二十几岁,又养得太娇,只是靠曲家老爷子过活。陈大花成亲时,曲家老爷子已经六十多了,还能照应他们几年?
事情也正按云娘想过的走,陈大花订亲虽晚,成亲却要比云娘早上一年多,最初倒过了两年好日子,又生了儿子。可是,曲家老爷子一离世,曲家便分家,上头的三个哥哥早把持着家里的生意,只分给小弟弟一点财产,而陈大花的婆婆和丈夫又都是享受惯了的,家产很快就耗尽了。
到了这个时候,陈大花的丈夫依旧不思出门挣钱,却被人骗了拿着家里房契地契进了赌场,想赌一赌运气。其实哪里有运气可赌?十赌九输,他果然输个精光,再后来就是一气之下病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伤心,接着曲家婆婆也过世了。丧事办完,家财用尽,只剩得陈大花带着儿子光着身子被赌场赶出家门。
说起陈大花后来的事,云娘也有几分佩服,陈家原是做豆腐的,陈大花在娘家也极能干,所以尽懂如何做豆腐,背着儿子从娘家借了豆子,做成豆腐、豆花、豆皮在镇上卖,不但养活了自己和儿子,且又发誓要送儿子进了学堂读书,将来光宗耀祖。
这些事情原来盛泽镇的人大都知道,但近几年镇上外面来的人越发的多,很多人便不知道曲家的事了。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大花便不叫陈大花了,人们只叫她豆腐西施,甚至也就忘记了她姓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黄泉引路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24 20:32:07
感谢玉蜻蜓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3-25 00: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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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云娘一向看不惯陈大花的,因她虽然能干,却目光短浅,急于求利又不择手段。
陈大花长得好,当年与云娘不相上下,且她日日做豆腐,大约那豆腐里也有什么东西养人,越发白皙起来,在盛泽镇的寡妇中也要排得上第一,便引得不少狂蜂浪蝶。
寻常百姓人家,自比不得那些诰命夫人,二嫁算不得什么,就是三嫁的也不少见,且豆腐西施又年轻又美貌,再寻一个殷实人家嫁了并不是难事。可豆腐西施却偏左挑又拣,嫌这家家底太薄,又嫌那家男子年纪太大,就蹉跎下来。她就不曾想想,毕竟是二婚,哪里能挑得那样称心如意的!
这原也不要紧,可是豆腐西施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些许小利招惹有家室的男子,结果被人家正房太太拉到大街上打,名声便彻底坏了,再没有像样的人家要她,且镇上不三不四的人更是喜欢流连她的豆腐摊子,豆腐西施的名也就传得越发响了。
就是到了此时,陈大花也没有悔改的心思,倒是越发把她的豆腐摊子变成了盛泽镇上说下流话、传递流言蜚语的地方,借此将生意做得更兴旺。
后来她有攀附汤巡检的心思后,搬到了巡检司旁才收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