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女收下梳子,见书生离去,先前的犹豫不决瞬间飞入九霄云外,纵身便追了出去。
书生一见竹女追来,先是一阵狂喜,接着却是错愕。书生明白自己先前表错了情,一时间白着一张脸,打拱赔礼,向竹女索还信物。心高气傲的竹女如何忍受得了这种羞辱?便毫不留情地将书生打成重伤,愤然回了洞府。
这些事,我从前一无所知,这似乎便是竹女后来对我渐行疏远的主要原因了。直至竹女飞升上天界,估计因缘际会也认出了历完劫回到天界的祗莲帝君,一腔爱意又煎沸了起来,以至于发生了后面诸多纠葛。因爱成恨,委实可叹!
至于在我飞升后祗莲帝君又是如何认出了我,如何决定掺入凤族与皇家之间的浑水,向我求亲,个中心理历程,又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刻骨铭心。
这份刻骨铭心,伴随着我往后万余年的时间里,时刻温暖我的心。
78
瑶池惊变匆匆落幕。藤壶最终还是不能破除,好不容易想嫁了的帝姬我,最后仍是孤家寡人一个。天后伙同东华神女,意图谋害帝姬,最终被削了后位,发放到极东的岛上幽禁去了。至于衡清,被我接到灵鹫宫上,日日亲自以仙气亲自培养,在第三个千年的时候,原本在水晶罩里缩成一团白气的衡清成功地孵化出一只秃尾赤凤,吱吱喳喳的,整日在杏林里疯跑。
而我则守着那把藤壶过活。皇兄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劝我在天界众多才俊中另选夫婿人选,一概被我拒绝。我始终相信,祗莲帝君他还在藤壶里面。
因为我手指上拴的那条灵犀一线,从来没有断过。
只要线没断,祗莲帝君终有一天会回来。
我从临三万岁时守到四万岁,从娃儿他娘守到狐帝他娘。
这些娘里我活得越发随和,天上众仙都在偷偷议论:帝姬真是越来越没有架子了。
我的寒儿天赋异禀,三百来岁的时候就提前修成了人形。到我三万五千岁的时候,他度过了第九次雷劫,终于有资格成为青丘的新一任狐帝。彼时他已经是一位风采翩翩的少年郎。眉眼清冷,声音如霜,活脱就是另一个祗莲帝君。
彼时天界出了一桩丑事。黄山眉君家的小儿子往人间游历了一回,竟与一个凡人好上了。本来这也没什么稀奇,要命的是,与他好上的凡人,是个男的。这便是凡间所说的断袖分桃了。
可怜全天下当娘的,黄山老母为此前来为儿子说情,在我灵鹫宫上哭了个把时辰,直哭得肝肠寸断,将这断袖的厉害处,给我说了个通透。只说得我在三伏天里,流了一身冷汗。
若不是黄山老母提醒,我还真没有去多想。上回寒儿给我画了一副秋杏纳凉图。他身边那名唤容晓的随侍给我一旁打着扇子,寒儿顺带把他也入画了。下回我竟瞧见剑铭朝寒儿撒娇,让寒儿也得给他画一副去。寒儿不理会他,他还生闷气了,场面实在十分肉麻。再来就是容晓这个少年,平素端茶倒水的无微不至,那时瞧着还夸他细致,如今想来,根本就是娘娘腔。我寒儿正值青春少艾,情欲懵懂未开,放任这两个隐匿祸害,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第二日,我便借故灵鹫宫里缺人手,将这两个调到后山,看守杏林去了。
寒儿这好孩子,也没再让我这当娘的操心,直至到我四万岁的时候,传来了让我吃惊的消息。寒儿不知怎么的,竟从凡间救来了一头妖狐。本来这事情的出发点是好的,要乐于救助仙僚同胞,平素我便是这么教他的。可是寒儿这一次救的,很不一般。
寒儿有洁癖,他休寝的洞府,除了我,至今仍未听说有哪个进过。可是寒儿不仅将他救下的狐妖迎入洞府,还同吃同睡,衣不解带地伺候。听说他还准备动用青丘只有狐帝才有资格进入的雪魄玄洞为妖狐休养元神,这一切,完全符合了红颜祸水、冲昏头脑的特征。
要命的是,寒儿救的是一头公狐狸。
凑巧这几日赤凤正在换毛,从后殿到他常活动的那片杏林一片凤毛乱飞,瞧着委实头疼。一旦侍女过去清扫,这头赤凤逮谁啄谁,十分任性。那位倒霉催的,正好由赤凤来整治一下。
当晚我遣侍女拿着我的御旨前往青丘,将那头妖狐抢了过来。侍女几乎是前脚禀报,寒儿后脚就到了。我一边喝茶,一边笑眯眯地与他说:“寒儿,你姣姣姐姐与一枝梅一起往东王岛驻守去了,我这灵鹫宫连个得力的都没有。你衡清叔叔你又是知晓的,他最近正在换毛,侍女又不敢近身,后殿正缺个扫地捡毛的,我瞧你救的那头狐狸,正合适。”
衡清那缕仙元所化的赤凤虽说如今灵智依旧未开,但在我的严令下,谁也不敢对他有半丝不敬。寒儿感激他替我挡下一击的恩情,一直以“衡清叔叔”称呼赤凤。
此时,寒儿端端正正坐在椅上,唇角隐隐有丝笑意。
“娘亲就没见一见这狐狸?”
我道:“我的确是准备明日见一见他,今儿却有些迟了。后殿又乱糟糟的,便先安排他去打扫了。”我堂堂帝姬,这点矜持还是要的。
寒儿面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娘亲真的将他安顿到后殿扫地捡毛期了?”
我微笑道:“是啊。”
“娘亲可知道,您这位扫地捡毛的,来历可不简单。娘亲是否有兴趣现在便随我到后殿走上一趟?”
我这寒儿,也不知道在卖什么关子。但只一点,想将他的“心肝宝贝”接回去,那是万万不行的。
我不动声色地满足他的要求,随他来到后殿。
外殿玉石基上没半个影子,却从里面传来鸡飞狗跳似的拍击声。按照往常的惯例,赤凤此时该伸长了脖子满屋子追着来者啄跑。近来他的遁速越发快了,只怕狐狸已经吃了些苦头。我朝阿寒瞟了一眼,果然见他平常冷静的脸上露出关切之色。
我撮唇低呼了一声,里面的赤凤一听到呼声,立即拍翅从殿门飞了出来,雀跃着停在我脚下。
我勉励地摸摸他的头顶,又有几片毛飘了下来。
我瞧见儿子一撩袍角冲入了殿里,不由轻哼一声。待我再抬头看时,却蓦地呆住了。
男人搭着寒儿的肩膀,从殿里走了出来。
他的面色仍然苍白,面上却泛着温柔之色,在满头鸡毛中站定,迎向我的眸光。
那一刻,我竟不知道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只知道,这便是我这万余年来所做到的,最美妙的梦了。
79
祗莲帝君的回归,不能不称为奇迹。
他寥寥数语,就概括了这万余年的经历。
“还记得当初东华神女是如何得到藤壶的吗?”
我自然仍记得冥府那位倒霉催的、给东华神女下毒暗算吸入藤壶的玉蓝迦王。
“冥府每一位冥王都有一件宝物:魂灯。只不过,主魂灯在北阴酆都大帝手上,其他冥王掌握的是分魂灯。分魂灯与主魂灯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能突破空间结界的限制,挪移乾坤。我在壶底,寻到了冥王遗留的开启一半的分魂灯。估计当初玉蓝迦王便试图通过分魂灯逃离藤壶结界,可惜施法太慢,没有成功。
“凑巧,我与北阴酆都大帝交好,知道一些开启魂灯的法子。一试之下,竟然真的成功地从分魂灯传送到主魂灯。只是藤壶的炼化之力委实不寻常,我虽被传送到主魂灯的灯焰里,却已经没有能力破出灯焰。”
所谓魂灯,便是镇魂摄魄,夜日以魂魄之力长燃灯焰的法器,算得上是地狱的一宗酷刑。
万余年抽魂炼魄的煎熬…我连想象都不敢。
可是帝君三言两语,云淡风轻。
若不是恰好冥府最近有一宗大变故,北阴酆都大帝不得以动用了主魂灯,主魂灯受恶鬼反噬,自爆灯焰,释出万魂,帝君怕是永世也难逃出这修罗地狱。
北阴酆都大帝发现了帝君之后,立即遣判官前往青丘通知了寒儿,于是便有了后面的事。
“我原想养好了仙元再来寻你,但想一想,还是先让你放心的好。”他柔软一笑,眉眼间清冷不再,“能回来真好。”
我又哭又笑,眼泪蹭了他一衫。
他回青丘雪魄玄洞里重聚仙元,这一待,又是几千年。
我守在洞口,直至第五百年的时候,心中方有了踏实感觉。
祗莲帝君真的回来了。
我很快活。
我在四万五千岁的时候,终于嫁给了祗莲帝君。
大婚之夜,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多谢你!明知我生死未卜,却一等万余年,不改初衷,这份心意…我很感动。”
我也举起杯,不嫌肉麻,深情款款地注视他。
“我也多谢你。无论是一开始的用心良苦,还是现在,能给我一次好好珍惜你的机会。”
“娘子…”
“夫君…”
红烛摇曳昏罗帐,肉麻过后,该就寝了。
共用一张云床,一床被子,往后或许还能多生几个寒儿一样的娃娃,真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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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姣姣的烦恼1
我叫姣姣。
阿爹是东王岛蛟王。我们黄金蛟一族世代守卫着东王岛。倒霉催的是,东王岛与一望无垠的蛮荒接壤,那边住着的是邪恶的魔族。自盘古上神开天辟地,仙魔二族总不共戴天,魔族那边总挖空心思想侵占仙界地皮,将这天地间皓皓清气污成一团浑浊。庆幸的是,数不清的仙魔大战后,魔族没落了;可,它没落了不代表便省心了,这班妖魔像一根根搅屎棍子,战略性地东边不亮西边亮,柳暗花明又一屎棍,这边搅搅,那边拌拌,它不跟你正面冲突,光恶心你。
阿爹性格粗豪,力气奇大,相貌却生得不差。一万五千岁的时候,银蛟族公主前来提亲。阿爹那时血气方刚,天天练铁沙掌梦想将蛟族身体天生的黄金粼片突破至金钟罩无坚不摧境界,儿女情事视作等闲。前来提亲的银蛟公主候了三日未见正主儿,心中郁闷。这一日私闯了年青蛟王洞府的后园,正赤着半个身体肌肉裸/露的阿爹便教这婆娘瞧去了。
众所周知,蛟族除我们血统纯正高贵的黄金蛟,其它蛟类在情/爱方面出了名的随便,导致混种的蛟族越发的多了,银蛟黑蛟白蛟五彩斑澜蛟,这还是好的。最令人担忧的是,除了体肤,蛟族的形体也在一步步变化中,前后出现了一脚蛟三脚蛟血盆大口蛟以及变形金刚蛟。我们黄金蛟族不知从哪一辈起便有了不得与外族蛟类通婚的族训,纯正的血统才苦苦维持至今。
银蛟公主一见阿爹,那股随便劲儿立马发作了起来。可这一次她看错人勒,阿爹衣服穿得少不代表性子随便。大白天在自个儿家里惨遭调戏令他十分不快,在当时阿爹血气方刚纯爷们的脑子里,行不行拳头说了算,压根儿没有劝退这一想法。银蛟公主一句腻味儿的话还没说完呢,阿爹一个拳头已经揍了过去,生生将公主的鼻梁震断了去。可怜银蛟公主漫长的一生这心理阴影便算是落下了,给抬回去治好鼻梁后,又以泪洗脸了好些年。
这一自卫事件在银蛟族挟怨丑化,以讹传讹之下,我阿爹再无人问津。日久天长,苦守在边界的阿爹大半青春竟流水般蹉跎了去。某一日镇守在当空的阿爹活捉了两条偷溜去蛮荒玩耍的歪瓜裂枣蛟,正待严厉训斥,歪瓜和裂枣二蛟簌簌发抖,一口一句师叔祖爷爷,阿爹方愕然回首,惊觉族中与自己同龄的蛟兄蛟弟膝下的子孙早一窝一窝地下地了,而自己,竟仍旧是光棍一条。
彼时黄金蛟族为族训故,委实不好婚配。整个天界上上下下,血统纯正适龄的,竟无一个人选。唯有距东王岛四万八千里之遥的碧竹园的紫眼蛟王育有一女,天生竟有九分黄金蛟血统。阿爹当下便上门提亲了去,只是紫眼蛟王膝下便只这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再加上阿爹岁数几乎与他同龄,他如何肯允。当下以女儿尚未成年回绝了去。
阿爹也不嫌丢脸,竟一状告到天帝驾前去。怒陈天庭对守戍边界的大臣婚姻幸福的忽视,眼见黄金蛟一族就要断后,天庭如何忍心。难得的是,年青的天帝接到阿爹字字喷火的状书,十分重视。经调查了解,眼光便落到碧竹园紫眼蛟王的爱女身上了。。
那便是我的阿娘了。
阿娘被迫允婚给阿爹之后,阿爹继续光棍了将近万年,才等得小妻子成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阿娘偷溜至蛮荒去,扮魔族要给阿爹来点教训,未曾想反而给阿爹来了个英雄救美,生生给镇住了。此后,对阿爹竟比养了她万余年的阿公还死心塌地,让本就苦大仇深的阿公更加愤怒了。
阿公嫁女嫁得十分不愿,对我阿爹,从来没有好面色。唯一给的一次好脸,便是阿娘产下我后,阿爹亲自至碧桃园报喜,阿公冷笑了三声。
我的出生,有些坎坷。
但凡天庭有名有姓出生的,不是天降异象便是百鸟朝凤。我上头已经有了二个哥哥,他们出生之前东王岛附近天象皆长年显现七彩祥云,颇令其他仙僚啧啧称奇。只是不知是否是阿娘仅有九分黄金蛟血统的缘故,二位兄长皆不是纯正的黄金蛟。爹娘多少有些失落,至我这一胎时,天边连朵火烧云都没有,只有魔族兴风作浪。此后提及此事每每总令我颜面无光。彼时阿爹阿娘更是不指望此胎能生出纯正的黄金蛟了。
在一次魔族侵扰之时,阿娘不慎落了单,遭到群魔围攻。奇迹便发生在这一次。在阿娘力战体力不支倒地之时,妖魔的戟斧砸向阿娘不到一寸,千钧一发,从阿娘肚子里冲出一条金黄三头的巨蛟幻影,一个盘旋轰鸣,生生挡下群魔一击。赶来救我们的阿爹,刚好看到这一幕。
三头与黄金粼片,几乎是上古蛟王的象征,几万年也难得出现一头。阿爹阿娘至此方知,孕育在肚子里的我竟是一条空前绝后万年难得一见的纯正黄金蛟,只喜得,仗也差点没心思打了。
可也是因为我在危急关头激发了本能潜力护住阿娘,伤了胎气。未出生我多出的二个头便给封印了起来。阿爹痛悔得,差点连蛟王也不想当了。此事发展至后来,连远在一重天阀的女御帝姬也惊动了。
女御帝姬何许人也,仙界仅次于天帝的存在。
我第一次见到帝姬的时候,平空一条月白清影倏忽而至。我听阿娘念叨过,她有幸见过一次帝姬出巡,八抬大轿,仙幛绰绰,前头还有四位仙婢捧篮洒花清道,给我留下无限想象。未曾想真实情况如此简单潇洒,她后头甚至还尾随着一班畏缩探头探脑挑衅的妖魔。。
而后,就见得她清眸一抬,手中长剑化作三道清鸿,往东南正中三个角落分别一插,妖魔挑衅的鬼哭狼嚎立止,满世界清静了。
早有了灵智,窝在阿娘肚子里奄奄一息的我也瞪大了眼珠。
这便是一重天的传说女御帝姬,她甚至不必用半分睥睨眼神,只需往那里一站,便有与生俱来的排场。让粗犷不羁、久经血腥厮杀的阿爹也收敛了三分气势。我的崇拜之情,立即如天河泛滥。
“帝姬万里迢迢前来护我夫妻产女,我们总得有所表示。”我听到阿爹阿娘商讨。
阿娘道:“一重天什么东西没有,天帝对帝姬言听计从,溺爱非常。咱们位处蛮荒,也没什么珍贵之物,便从生活起居,投其所好便是。”
阿爹皱眉:“可是她既谢绝了咱们装饰一新的洞府,便是不喜奢华排场。天界众仙僚七嘴八舌讲了许多,竟没听说帝姬有甚么喜好,瞧这几日情形,帝姬身份尊贵,性子孤傲,独来独往,极不好亲近。”
还是阿娘细心,否决道:“这倒未必。这几天我总瞧见有只白毛皮儿狐狸躲躲闪闪在帝姬身后,帝姬分明已发现,却未加驱逐,莫不是帝姬眷养的罢?”
阿爹显然未曾注意什么白毛皮儿狐狸,只是闻言一拍大腿,面露喜色:“若帝姬爱接近此类扁毛畜牲,那是最好不过!山中别的没有,白狐狸黑狐狸赤发狐狸的,几头总有的。我这便令手下捉几头过去,给帝姬洒扫庭院!”
我的阿爹阿娘一定不知道,他们短暂的交谈给我留下了阴影。
在我们蛟族,但凡身份比较尊贵的,从来没有单独在族内修练的。我的二位兄长便分别投至北岳帝君与碧霞元君麾下修练阅历去了。我心知自己出生之后必定也将有此经历。我崇拜帝姬,早理所当然地认为今后助我修行的主人非她莫属,此时一听帝姬早有了眷养的宠兽,无异天降霹雳。
隔日,我果然注意到阿娘口中的那只白毛皮儿狐狸。
我注意到,这不仅仅是一头白毛皮儿狐狸,这分明是一头公白毛皮儿狐狸!
他窥觑帝姬的眼光,像看到肥美鲜嫩的肉串!
我在阿娘肚子里,气愤得簌簌发抖。
情势迫使我不能沉默下去了!我必需得早点从阿娘肚子里出来,纵然这使我有早产的危险,使我虚弱的身体一定更加虚弱,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定得将这头可恶的公狐狸自帝姬身边赶走!
番外姣姣的烦恼2
阿爹唤来的几头灵兽中,以一只火狐狸最为出挑。我瞧它化为人形的样子,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额间一绺红毛,两只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一听底细是隔壁山头某洞洞主麾下服侍过的,因此端茶扫地甚至捏脚捶背样样难不倒他,颇为自满。阿爹阿娘很满意,我则认为帝姬不同寻常仙子,凭这狐妖那股谄媚劲儿还迷惑不了帝姬。倘若此妖能在帝姬与那公狐狸中间横插一杠,倒是美事一桩。因此也寄予重望。
阿娘又亲自挑了一头小白老虎。小白老虎往地下打了个滚,化成一名八九岁的幼齿,头顶垂鬓,滟滟的小嘴隐约还能看到二颗尖尖的小虎牙。只是神色有些呆,落地便傻了吧即地立在那。小样儿一看就是那种刚钻出虎窝,前一刻还在汲奶,没见过世面那种。甚至我怀疑这娃缺根经,稍入神便会忘了吞口水。
帝姬僻的洞府与我们隔了一片山头。阿娘不敢唐突,候在外山放了一只飞鸟传信,半晌却没有回音,看来帝姬不在。我们又候了片刻,阿娘信步在附近转悠,我惊异地发现,不过数月光景,帝姬洞府旁边原本光秃秃的山头竟长起了一片杏林。此时正入冬,原本应是一片萧条的山上竟开了满坑满谷的花,烂漫得紧。杏枝上不仅开着花,还结着果。还有附近的桃李果树,原本几百年不曾开花一次,现今都与那杏树如出一辙,要花有花,要果有果,我都看呆了。
小白老虎一入林子,眼睛粘在果子上再也移不开,口水嘀答嘀答地流。火狐狸则左顾右盼,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都是穷地方出来的娃。我敢用我的四对爪子打赌,它们铁定在想晚餐的事儿。
可想而知,自几万年前天帝将这片疆土赐与黄金蛟王,从未有此奇景。
阿娘啧啧称奇,杏林间仙彰一阵吹拂,一名粉色衣裙的美人托着果盘迎面走来,笑咪咪与我阿娘行了个礼。解释道:“小仙自一重天帝姬内苑处而来。因为见这片山头荒芜,擅作主张在此处落地生根,望此地主人莫要见怪。”
阿娘赞叹道:“想来这满山的奇景,都是仙子的功劳。”
美人微笑:“桃仙李仙的确素来与我交好。这漫山的花果却是因为帝姬。”她邀请阿娘品尝鲜果,阿娘随手拿了一枚杏果递给口水流到地下的虎妖。我对那果子兴趣缺缺,除了白皮毛儿公狐狸肉,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
杏仙与我阿娘寒喧:“听闻娘娘肚里头是位公主?”又道:“娘娘气色不好,需保重。”阿娘叹气,面上却十足温柔:“是。小妮子恐怕不是个省心的主儿,打从上次动了胎气,便有着急着出来的迹象。”
阿娘说着轻轻抚着肚子,我在她肚子里舒服得直眯眼,忘了去同阿娘计较为何不同意我早产。
我那点想早产的心思,很快便给无情地镇压了下去。
听说东海有一种珠,对想造反的人镇压效果特别好。前不久东海老龙王的侄子金锥蛟瞧上了人间某位王公大臣之女,半夜兴风作浪到闺女房里将闺女奸|淫了一次又一次。结果人家闺女不干了,隔日人一清醒立马抹了脖子,满腹愤恨一状告到阎王殿前。若换个别的小老百姓,这事铁定就过去了。偏偏闺女他爹在人间是有功之臣,帝王将相之命,天上还有一颗不大不小的星阙与他辉映着呢。阎王不敢怠慢,这一状又告到天帝驾前。东海老龙王一听祸从自家后院起,恼得立马龙须贲张,兜里摸出传说中那粒珠,凌空那么一掷!。
咱蛟族随便的蛟甚至淫|乱的蛟何其多,给压成肉饼的这还是头一条。
这些,是我从七嘴八舌的仆役们口中听来的。
我在阿娘肚子里孕育了将近二千年,这类佚事,真听了不少。
这天晚上,那颗怀疑砸死过人的珠子正静静躺在桌上的盒子里。令我不解的是阿娘面上压抑不住的喜色;阿爹则感激道:“这颗定神珠是东海老龙王最心爱的宝贝,也只有帝姬才有这么大的面子将它借了来。”
帝姬仅仅微微一笑,小白老虎捧着自己两只爪子,间或舔了舔,二只大眼睛蓄着二泡傻泪,左边写着慌右边写着张,在帝姬后头阴影里缩成一团。。
而那头被寄予重望的火狐狸,此刻正无耻地盘在阿娘脚下。白日里阿娘将它与小白老虎留在杏林中,没料到一个时辰不到这脓包便火烧屁股逃了回来。阿爹阿娘以为他是教帝姬赶了出来,一问却道不是,它压根连帝姬的面都未碰到。而它慌张的原因,阿爹听着都气乐了。
“帝姬的洞府周围,有股味儿——”阿爹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那厮委屈地强调:“大王,娘娘,是真的!我们狐族天生对气味特别敏感。自己中意的属地会留下特殊的气味。高阶狐仙特别是狐王等阶留下气味,等同于宣告领地所有权的意思。我今日所闻到的,分明是九尾天狐王才有的强大气息。我一个低等狐妖,可不敢闯入九尾天狐王的禁地啊!”说到这里,还没出息地簌簌发抖。
我打心底鄙视它,真的。
“九尾天狐王”一出,阿爹都动容了。
我印象中爱留气味儿的,就属天界杨姓某仙家里养的那条狗了,据说此狗拴老杨家里头还好,一旦放将出来,每到一处,大柳树边、杂草堆里,轻则小便重则拉屎,还因此得罪了不少仙僚。打从第一回听到,我便很不以为然。说话凭良心,你说这个“九尾天狐王”与老杨家那条一个货色,能好到哪去。
这只脓包狐狸既没用,阿爹便不打算将他留下,一巴掌将他扫到泥坑让他从哪来还往哪去。哪知这厮连滚带爬来到阿娘脚边,死死抱住阿娘的一条腿便不撒手,苦苦哀求,声泪俱下。
他说了一句话,引起我的注意。
他说:“大王,娘娘,小的若回去,定有祸事。求求你们收留我吧!呜呜呜!”
阿娘奇道:“这是为何?”
脓包嚎道:“大王娘娘有所不知,我那洞主是名道法高深的母狐,她老人家无甚爱好,唯喜猎男色。我身上沾上的九尾天狐气味,定逃不过洞主她老人家的火眼金睛,局时定会招来天大祸事呀呜呜呜!”
咦咦咦?发骚老母狐?若想个什么法子将那老骚狐狸招来,将那白皮毛儿公狐狸拿到骚狐狸洞里,帝姬她岂不就是公主我一个儿的了?。3
番外姣姣的烦恼3
月黑风高夜,传来呜呜呜的哭声。
我原本团成一团,将珠子抱在怀里,睡得正好。自阿娘吞下这颗定神珠,我便觉周身暖烘烘的,原本虚浮不蹋实的感觉一扫而光。我明白早产的心思是不能如愿了,因为我怀疑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在阿娘肚子里安胎个三千年。偏偏又实实在在得到了好处,我便在这种烦恼又舒服的感觉中纠结地睡着。直接那哭声将我吵醒。
定神珠与我心神相通,我确定声音就在发着光晕的定神珠里面发出。
只听过这珠子做过肉饼,真没想过里头收服了条精魄。也不知是鬼是妖还是天仙神怪。声音清脆娇软,应是女子。堂堂一名女子,哭成这样,委实丢脸。因此我不悦喂了一声,声音立止,我伸出爪子挠了挠圆珠,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怏怏复睡去了。。
结果第二晚,凄惨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我道:“帝姬定是从来不哭的,你真没用。”
隔了片刻,抽泣的声音竟搭了话。
“帝姬是谁?”
我哼道:“帝姬就是帝姬。”
她幽幽叹道:“我想出去…”
她跟我说起她的身世。
定神珠三万年形成,成形之后必须以母体为祭。当时定神珠吞噬母体贝母时,寄宿在贝母的一株珊瑚妖被一同吸进了定神珠里面。这倒霉催的珊瑚妖正是抹泪的这一位。。
被吞噬后的珊瑚妖只存一条精魄,数万年来,定神珠数度易主,我是唯一能感应到珊瑚妖的。她在里面寂寞了这么多万年,说得又是悲从中来,我悠悠道:“我倒是很想帮你…”她捉住救命浮木一般:“公主这么善良可爱,一定可以帮到我的!”。
这一年,东王岛三万里赤地一夜之间,盛开了灿烂如烟霞的七叶婆娑花。婆娑花深潜于地底七千里之下,开花之时方潜出地面,数万年难得开花一次。是以这一次婆娑花开成为三界九重天的头一件盛事。
这一年,我在阿娘肚子里孕育刚满了二千年,衔珠出生,一出生,便拥有万余年的法力,以神仙世界之大,我还是头一个。
阿爹欢喜得,连走路都是飘着的。
虽然蛟族一出生便能幻化为五六岁孩童的模样,但却不能完全幻化为人形,是以我头上教寻常的孩童多了二个角,后面拖着一根巨大的锯齿黄金尾。阿爹给我换上了粉红的小桃衫,四海八荒的神仙前来祝贺,阿爹得意洋洋地抱着我,云头站着我的大阿哥二阿哥,但凡神仙留下贺礼,阿哥便伸手接住,笑眯眯齐齐开口道谢。活脱二个敛财童子。
阿爹道:“四海八荒,我的阿囡生得头一等俊,额头天生便有一株珊瑚印记,便是上古的黄金蛟族,也是前所未有的事。一出生便拥有万余年法力,将来黄金蛟族法力最大的神仙非她莫属。”
帝姬便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此事的确是机缘巧合。”
我吞噬了珊瑚妖的精魄,此事我也不晓得是不是机缘巧合。
经二度吞噬,珊瑚妖的元神已经有些溃散了。我与她约定,待她的精魄在我体内修练成形蜕出,这不短的时间里,它万余年的法力归我所用。
帝姬果然是万能的神仙,任何事都不能瞒过她。
帝姫送的礼物是一套八十一洞仙境,里面是一处俢练的灵地,育有数不清的珍奇灵草。我只怕她便要回一重天去了,抱着她的半幅裙子,死死不撒手。。
阿娘道:“你这孩子,不可对帝姬无礼。”
我道:“我要与帝姬一块回去,帝姬住在哪里,我就住哪里。”
阿爹道:“乖囡,帝姬在一重天的仙殿里,岂是神祗可以去的,你乖乖与阿爹阿娘在这东王岛上,黄金蛟族的小公主,岂不是快快活活。”
我不。
帝姬在高高在上的仙座上,她抬眸挥手,便有袅袅云霞将我托起。她清容肃穆,只朝我阿爹阿娘轻轻颌首,问我:“为何要去?”
我大声道:“我要当帝姬眷养的灵兽!”
阿爹一手夺过我,对着帝姬神色警戒:“帝姬已经有训养的灵兽了,小孩儿休要乱说!”
帝姬微笑:“东王岛蛟王与娘娘若是得空,可带小公主至一重天处游玩便是。仙娥不会阻拦。”素手一扬,在我腰间系住一只云石玉牌。
我将帝姬不答应眷养我为灵兽一事归结为那只白毛公狐狸。这令我十分委屈。接下来一日,我在帝姬所在的那一片山头盯哨了一整日,却未见那九尾公狐狸半点踪迹,杏仙姐姐说,帝姬前往蛮荒魔族查探查去了。
我将火狐狸招到面前,使用了一个摄魂术,将它易容成九尾公狐狸的模样,吹了一口气将它丢到隔壁山头骚狐狸的洞府里——据说这白毛皮儿公狐狸在狐族之人看来,生得异常俊美。虽然我十分怀疑这种说法,但是那只骚狐狸一看到洞口猎物的时候,那两眼发光口角流涎的模样,真是——
好一对狗男女啊!
骚母狐狸堪堪接近火狐狸的时候,我使用了一个醒神术,火狐狸一个激灵,张口便给了骚母狐狸一嘴,拾脚拼命逃跑。幻化出来的九条白色蓬松的狐尾在霞红色的烟幛迷离中娓娓一飘,我见骚母狐狸的眼睛都直了。
我闷笑,回头捉了火狐狸,将它弄回原形。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这脓包眼泪吧嚓看着我,双爪抱着一茬小秃树枝就是不肯走。我抬腿一踢,将它直扫回骚母狐狸的洞府。
且不管这脓包如何去向那骚母狐狸报告九尾天狐王的行踪。再过一日我倒拖着阿爹的紫金大刀到杏林玩耍的时候,果然发现了那只贼忒兮兮的骚母狐狸的踪迹。。
白毛皮儿公狐狸行为不检,我准备向帝姬这样告密。
在此之前,我问小傻白老虎,脓包火狐狸,山神伯伯,最后问二位哥哥,我问他们,我一万多年的法力,跟白毛皮儿公狐狸比比怎么样。
小白老虎舔着甜饼,山神伯伯笑着不说话。
脓包火狐狸道:“自然是公主厉害。”哥哥则拍着胸口:“阿妹,哥哥们会帮你!”
我顿时信心大增,迎着山风即兴舞了一顿大刀,削掉半块甜饼,一大撮红狐狸毛。
七叶婆娑花八十一日开花,八十一日结果。所结出的七叶婆娑果数万年难得一遇,是神魔两界趋之若鹜增强灵力的圣品。于是在婆娑果即将成熟的前二日,蛮荒魔族再次大举入侵东王岛。
我的二个阿哥各站一只战车,我则被阿娘带在身边,我四处张望,看到帝姬端坐在云头,星眸半合,面容清冷依旧。再往后一看,后面依旧鬼鬼祟祟藏匿着那只白皮毛公狐狸。
为了争夺七叶婆娑果,魔域破天荒聚集了数百魔头与一名古魔。这一场神魔之战,直战了四十九日,天昏地暗,星月无光。
古魔一开始便将泛着红光的邪恶双眼望定在帝姬身上。趁着数十个魔头缠住阿爹时候,双刺一挥,便向帝姬云头扑过去。看到这种情形,我立即也毫不迟疑使了一个仙诀,提刀挥扫了上去,只留下原地惊得失色的阿娘大喊:“阿囡——”。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