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亮时,我看到,地上摔得不成人形的,的确是位姑娘。彼时她抬头,用流着两管鼻血、频临崩溃的眼神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时,连气势汹汹破门而入的长公主也给吓住了。
王爷并不在房内。
长公主对这个结果很意外,我也很意外。
半晌她咬牙切齿问:“怎么是你?你为何会出现在王爷房中?”
我无辜地拍拍手:“小官与王爷年岁相近,蒙王爷屈尊相交,促膝夜谈是常有的事。倒是长公主与这位小姐,为何…”
长公主恶狠狠道:“你少管本宫的闲事!”
我道:“是。”
她冷冷道:“王爷呢?”
我环视了房间一眼——我也想知道。
长公主临走时放了狠话。她说:“顾眉君,你若胆敢坏本宫的好事,叫你好看!”
我惊魂未定回了自己房间。
叉好了门,我坐到床边,抚胸压惊。
此时一盅茶递了过来,我一时没多想,接过便喝了。喝了一口,呛住。
一只手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
我回头,指着面前王爷一张笑得温吞的脸说不出话来。
他握住我的手。下一刻,说出一句让我更张口结舌的话。
他道:“眉君,今晚,我俩同榻而眠吧。”
“外面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姑母步步紧逼,而本王委实不愿买一笔稀里糊涂的帐。唯有与你一起,方能证实本王的清白。”
我看看身后的小床,再看看面前的男人,哑然。
如此的确能证实王爷的清白。
可是——我的清白又让谁来证实呢…


10Chapter 1920

19
历史有名的梁某与祝氏的故事告诉我们,男女同榻而相安无事并非不可能,关键得看睡床那头的,是不是那个傻山伯。
王爷半生经历皇权倾轧,能在武德帝高床之下,卧鼾多年,岂是与傻字沾边的?
彼时我呆怔了半晌,才想起去看王爷面上,究竟是正经还是说笑。这一看,竟就给我看出那么点捉狭的意思来。登时心中一松,不由得一笑。
我道:“好极,与王爷相交几年,这同榻而眠还是头次,想来倒有几分意趣。”
王爷望向我的眼光略深了些。问我:“可是当真?”
我指指那边的床,再指指隔了一道纱帐的长榻:“王爷睡这边,我睡这边,岂不就是同榻而眠了么?”
王爷一愣,我道:“王爷松手。”啰嗦这半晌,两人双手相握,四目相交,时间稍长,未免有些傻缺。王爷似乎也终于感觉了出来,松了手,两人同时侧了身。
我打开门,王管事一进来,听我说要多一床被枕,面上呆了呆,一阵察言观色。末了将我拉到一旁,小心翼翼道:“相公,吵架拌嘴是小事,何苦分床睡呢?”
我愕然,苦思了半晌不知道自己何时与王爷睡过了。一时也不便与他分辩,只好皱眉道:“我与王爷未曾吵架拌嘴。”王管事小三角眼一阵迷茫,突而一亮,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待他抱了被枕进来,又偷偷对我说:“方才小的在路上遇着了长公主的婢女,她们正在四处找寻王爷。小的就诓骗她们,六王爷正将自己锁在书阁里勤劳政事哩。大概今晚不会寻到相公这里来,相公自可安心与王爷共度良宵。”
观其模样,十分猥琐。我清清喉,强调说:“王爷睡那边,我睡这边。”王管事利索地铺了床,将房里唯一的窗扇合上,回头用一个“您何必掩饰”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多一床被褥,为了的是掩人耳目,小的明白。”我侧头看了一眼王爷,他拿了本书,斜身倚在床上似乎正看得聚精会神,然而再看一眼,就发现他的眼光顿在书面上一点根本没动,唇角蓄满笑意,显然听壁脚正听得欢喜。
眼见王管事对王爷与我各自又请了句安,就要退出去。我道:“且慢。”他疑惑看我。我再次皱眉:“你平时便这么伺候王爷?”王管事面上疑惑更甚。我道:“不必伺候王爷更衣?”
王管事恍然大悟:“若是平时,确是小人伺候的王爷。不过嘛,今日…”他眼光大有深意,停顿了一下看看王爷,后者仍旧维持那个动作俨然入神了般,王管事于便吃吃一笑,不由分说合上房门,走了。
已是子时。
我对王爷说,该入寝了。王爷搁了书,面上半点倦意也无,且兴致颇好的样子:“不若我们下盘棋,再喝点酒。”我故作了哈欠,道:“我可困了。”
王爷便拉了被子一角:“眉君躺到这边。”
我道:“王爷是君,理当享用高床;眉君是臣属,理当睡在下榻。”
王爷浅浅一笑,没再说话。然而眼光明灭跳闪中,似乎有异样的情绪。
分不清是深沉、喜悦,还是其它,奥涩难懂。
我别了一眼,却是不敢再看。心心念念的,是如何将这清清醒醒的一个人,哄骗到床上躺好,令他睡死过去。
而后他终于要宽衣了。我想唤随从进来伺候,门外却连半条人影也没有。回头见王爷伸着两只手,是等人伺候的那副姿势,正无辜瞧我。我眉头打结,他道:“便有劳眉君了。”
宽衣与解带,无可避免会接触对方身体。
我站到他背后的时候,突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王爷的身材修长秀颀,三分晋人雅意。然而一旦走近了去,就会发现他的肩膀其实很宽,男子的气息令人怦然一动。
我鼓足了勇气,才将手伸至他腰间的玉带。当时我明显感觉他身上肌肉一绷。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气候,我鼻尖渗出了汗。
然而我越紧张,他腰间的玉勾却越是与我做对。猛地一错手,撕拉一声,他身上那件精绣帛衣便裂开长长一道口子。我大窘,王爷轻笑了一声,胸腹振动,似在讲一件得趣的事儿:“眉君不曾服伺过人呢。”
我撒手往后退了一步一站,已经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眉君粗手笨脚,接下还便王爷自己来的好。”
王爷放软了声音:“眉君莫恼…再给我挑松发髻罢。”他坐到妆台之前,向我招手。
我稳了稳心神,走了过去,替他除了发簪,拆了束发。王爷递过一把玉梳,我便顺了顺发,一下一下梳了起来。
两人的眸光在铜镜里相遇。
王爷看我,我看王爷。
我想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便是两名丑八怪照镜子,竟然给照出些美的意思来。我看着镜子里的王爷,疤痕脸隐约能看出清朗轮廓与俊秀眉眼。而王爷看我,唇角有抹温柔,眼睛带着亮,竟似在看最赏心悦目的物事一般。
我嘴角抽了抽,怀疑自己眼花。
突然又想到,他这副光景,莫非是想到了已故去的王妃?
这么想着手下缓了下来。王爷道:“眉君坐下来,现在由我为你梳头罢。”我原有点心不在焉,闻言倒给他吓了一跳,僵了僵摇头道:“不必。”
王爷皱眉:“如此盘发睡着,不舒服。”
我干笑,说:“我夜里经常起夜,习惯了和衣盘发睡觉,起夜了不致吓着人。”
他走近了一步,我连忙退了二步。
“…随你。”王爷眼光闪烁,最终说。
吹熄蜡烛之前,两人又谦让了一番。我道:“王爷先请。”王爷道:“眉君先上榻,我来吹熄蜡烛。”
我侧身在榻上躺好,感觉一道眸光一直跟随着我。
一室蓦地就静了下来,耳边甚至能听见空气中气流游移的声音,幽长而静远;再者就是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怦。
我莫名觉得紧张,喉口发紧,四肢僵硬。
仿若是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的时候,我才听王爷轻轻说:“眉君,我吹熄烛火了。”
我应道:“好。”
20
熄灯之后,王爷先是倚在床边,吹了一曲笛子。声音在夜里额外地呜呜咽咽,吹得我的小心肝颤颤悠悠。他吹完,又随口唱了几句风雅,声音低沉好听。黑夜绰约间,他散了束发的身影带着说不出的慵懒,让我有些陌生。
我合了眼睛,正在愣神,耳听他轻声问:“眉君可睡了?”我应了一声。王爷轻笑道:“眉君还记不记得?”我漫应:“记得甚么?”王爷道:“子曰: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
那还是初识王爷的时候,两人牵着他的马我的驴,游走在青山绿水间。我们一齐对着湛亮的天空高声对书。那会儿我也不嫌掉书袋是酸的了,王爷说一句子曰,我便对一句诗云,嘻嘻哈哈。走着走着,不知为何,我牵着的驴变成了王爷的马,王爷牵的马变成了我的驴。
现在想起,依稀是因为途中,王爷悄悄将手伸了过来,握了我一下。
我神思飘了飘,不自觉接了下去,“诗云:心乎*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念完顿罢,一窘。这才反应,自己应的,满口的思情之辞。不自在转过身,眼角余光看到黑暗里王爷似乎正抚着玉笛,一对眼亮亮闪闪。然而片刻后,那光亮沉了沉。
“眉君今日可是有心事?”
…自然是有。
嘴里说:“没有。”
秋夜里的风有些大,窗外树叶沙沙作响。我听王爷那边一阵悉窣,他终于躺上了床睡下。
约摸半个时辰后,我试探地叫了声:“王爷?”
“嗯。”那边应。
我捏了一掌心汗的手握紧又松,一阵失望。
“可是口渴要喝些水?”
我道:“没…你快睡。”
一个时辰后。
我再次试探叫了一声。就在我即将大喜的时候,他又应了,声音带了点异样的低沉沙哑。他问我,“为何还没睡?可是那边榻上睡着不舒服?…不若睡到这边?”说着悉窣似要起身,我莫名紧张起来,连声道:“不用、不必。”
一直等到那边再无声息,又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这个过程,何其艰难。
双眼因为习惯了黑暗,房内一切依稀能看到。我蹑手轻脚起身。
王爷的书房连同藏书室在王府东院单独一座阁楼中,我料定皇城简图便存放在里面。
东院是王府重地,想进入书阁,需要通行令牌与钥匙。
现今这两种东西,都在王爷身上。这是我摸过了他除在金漆屏上的外袍得出的结论。
彼时,我游走在房中,耳听八方,心兼数用。最令人赞赏的是,我一边行动,一边还呼吸起伏,佐以磨牙,制造正在鼾睡的假象。
王爷的呼吸声起承应转地响着,比我的…文雅多了。
我一步步向他走去。
王爷睡在外侧,脸朝外,临睡前似乎一直都对着我那个方向。我现在的角度能瞧出他半个模糊的侧脸轮廓,我发现,王爷的睫毛很长,鼻梁很挺,那侧脸,分明十分俊秀。
他身上仅着单衣,簿被盖至腰间。
我注视着这具沉静的身体,心紧张得快跳出腔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鼓足勇气,朝他身上暗袋摸去。
然而,就在电光火石那一刹那,王爷蓦地睁开了双眼!
瞬间,那一对记忆里温和的双眼所射出的锐利光芒,差点将我刺穿。
那时,我手上的势头已经刹不住,一手便摁在男人的胸口上。
王爷并没有动,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用一对亮得出奇的眼睛,静静望着我。此情此景,我只好破罐子摔破,直愣愣用涣散的眼神与他对视,嘴里脱口而出:“把哑巴的奴契还给我。”
王爷一愣。
我继续说:“把哑巴的奴契还给我。”硬着头皮在他胸上摸索。男人的胸口起伏很快急促了些,我正觉不妥,已经给他迅速拉开了手。
“眉君,你梦魇住了。”
我还是嚷:把哑巴的奴契还给我。王爷目不转睛地盯了我半晌,在我几乎装不下去的时候叹了口气,揭被起床,拉过我的手,略一用力,就将我抱到床上。拉过被子替我盖上,下一刻,他将烫热的手心盖到我眼皮上,轻声道:“眉君,睡觉。”
鼻间充诉的,都是他男子的气息。
我想应该庆幸在黑暗里,没人瞧出我脸红的模样。
我配合地盖上了眼,然而身体僵硬根本没办法放松下来。我不知道王爷是否瞧出了我的异样。我只感觉他一直紧盯着我,后来似乎又将头垂下了一些,灼热的气息长久地拂在我颈项之间。
心惊胆战过了不知多久,才听王爷似乎轻吁了口气,握着我的手紧了又松,极快地放下。转身,也没听他唤人,拿了桌上的杯子倒了水便饮下,似乎渴极。
我忍了数忍才没出声——那是隔夜的凉茶。
王爷背对着我。
我暗中古怪地望着他,看着他喝完茶,又站了不知多久,最后走到我原本躺着的长榻上,和身躺下了。
我至此方松了口气,翻了个身,唇边忍不住微笑。
早在方才时,我便瞧见了,王爷临睡前,将王府的锁钥与令牌放在外面。
现在,这二样东西,就在我枕旁触手可及的地方,好生放着。
天未亮之前,万物俱赖。我伸手推了推床边的小台,弄出了不大不小一个声响,过了许久,王爷那边仍无动静。我心下暗喜,拿了那二件物事,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我猜得没错,皇城的简图的确是放在王爷的书房之中。
一路过去很顺利,巡卫一见令牌即放了行。我在书阁中寻了半晌,很快在一个匣子里找到我要的简图。已经没有时间给我临摹,我直接撕下了图纸一角,才收入衣襟放好。蓦地发觉窗外异常,探头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惊。
手执火把的王府侍卫已将小小书阁重重包围!


11Chapter 2122

21
火光透过窗格照射了进来,这一瞬间,许多念头纷沓而至。
也便在最近,寻找哥哥之事有些眉目,义兄开始为我筹谋脱身之策。或是辞官,或是诈死。按照原来的计划,顾眉君本来就是不曾有过的一个人,让他的一切消失掉,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越到临了,心情竟越是复杂。
义兄问我:眉君,王爷待你不簿,你与他之间,可曾想过如何收场?
极为简单的一个问题,我却迟迟不愿意去下决断。
我害怕孤独寂寞,渴望温暖。哥哥在的时候,他成了我的一切依靠。可是哥哥不见了,这时出现了一个王爷,他看我的眼光,隐约有着几分哥哥一样的温柔,于是我又狗皮膏药一样地粘了上去。
王爷果真待我极好,好得让我有点离不开他,不想结束这一层关系。
哪怕明明知道,充诉在两人之间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顾眉君一切是假,每日里对我温柔照拂的王爷,又有几分是真呢?
我原本想着,何必想多,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
后来又觉得,自己既然有点贪心作祟,那便尽可能地维持这个样子久一点…好了。
然而我发现,当我这么决定的时候,我越来越纠结。
至于为什么纠结,直至此刻,心里才隐约有几分明白。
我突然想起从前看过数回的戏剧本子,大夏朝有无数的诗客词人十分热衷创作另类的才子佳人故事。继各种版本的梁祝之后,先后又涌出无数类似戏剧本儿。此中,但凡一对书生感情比较要好的,里面年纪较小的那位,必定是女扮男装的美貌小姐,剧情稍加发展之后,必定是水到渠成、羞答答欲言又遮地来一句——
兄长,其实小弟家中还有一个孪生妹妹,长得跟小弟一模一样,性情温驯,贤良淑德,尚未婚适,未知兄长觉得小弟如何?
王爷带着我听过数回,每一到这里,台下便一片唏嘘,不少人如痴如醉。
有一回,我忍不住打趣将那台词剥篡了过来,对王爷说,其实眉君家里也有一个双胞胎妹妹,生得跟眉君一模一样,尚未婚配,不知王爷觉得如何?王爷还未答话,周围先是呛着了一片,用惊恐的眼光将我看了又看。
…也对。人家说这台词的是美貌小姐,家里有个一模一样的孪生妹妹那叫喜庆;像我这样脸部重度伤残的,出现一个已是不幸,若家里还有一个,这得祖上干多少缺德事才造成的冤孽诶!
我说完便羞愧了,也忘了去注意王爷的反应。
倒是厅上有人议论了起来。一个显然是卫道之士,不屑道:“啐,兄弟之义,怎么可以与夫妻之情混为一谈!”
第二人慨然:“何谓兄弟之义?何谓夫妻之情?…”
第三个搭磋的比较猥琐,吃吃道:“穿着衣服,人模狗样的时候,就是兄弟;衣服脱光,睡觉的时候就是夫妻之情…嘎?!”
未说完一群人拿棍子撵他。
彼时我听着精精有味,转念一想时,觉得挺对。然而王爷似乎比较同意卫道士之言。因为命令拿棍子撵人的,就是王爷。
此刻,我觉得有些悲凉,因为我突然发现,戏剧本子里那俗烂的结局,其实挺不错。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有这样非分的想法。
更加悲凉的是,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王爷正召集着众侍卫以四面包围之势,前来抓我。
这阵仗,怎么看,怎么像决裂前的对峙。
我纠结的心情可想而知。
我看到,二名劲装的侍从提前灯笼上了书阁,灯光往后折射,拉出长长影子的人,就是王爷。
他面色微沉,那一对湛然眸子此刻殊无笑意。
翠竹的枝叶婆娑间,二点寒光一闪而逝。
弓箭!
我一闪,躲在了四漆屏之后。
“眉君,过来。”王爷的声音平平,听起来便若平时一般。
我紧了紧手掌。
我觉得,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我的行为的确诡祟不够光彩,然而我并无恶意。我试图解释。
王爷听着点头:“我知道,本王并不怪你。眉君,你快过来。”
既是信我,为何不撤了弓箭手?我盯着绿竹后面隐藏那二点闪亮箭头,有些郁闷。
不就是偷一角皇城简图,至于像发现晋国的奸细一般,左右包抄,暗藏弓箭,围得水泄不通么?难道是我高估了自己,高估了王爷与我的这一段交情?
我沉默了片刻,当我发现王爷正不动声色向我接近时,我下意识就往后急退。也就在这一瞬间,我晓得情况不对,但那时已迟了。
我看到,王爷面上变色,对我喊道:“眉君,小心!”
这时,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抵在我的下颌。
一把刻意捏尖了嗓子,充满嘲弄意味的声音自我后方响起:“六王爷居然发现了我,看来我低估了王府的防卫。”
书阁中竟然藏有另一个人…我愕然。继而明白自己方才做了蠢事。
王爷说:“你放了他,本王可以放你走。”
那人道:“啊哈哈,还是烦劳这位相公跟我走一趟的好。”
匕首磨得很利,寒光照得我眼晕。我眼巴巴地盯着王爷。后者抿着唇,点了点头,而后极快打了个手势。
撤退的时候很顺利,我怕身后的壮士手抖,因此十分配合。
唯一一个小意外,就是长公主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厉声喝道:“此人半夜闯入王府图谋不轨,为何不放箭?放箭射死他!”这婆娘自从仲秋节之事,巴不得了让我死。
幸好没人理会她。
我盯着上窜下跳的长公主,诚恳与身后的壮士说:“那位是当今圣上的亲姑母,长公主殿下,挟持他,比我有用得多了。”
身后噗哧了一声,这声音听来,有些熟悉。
我眼光朝下移了移,看到握着匕首那只手修长漂亮,指甲留得极短,似乎才齐齐剪去不久。
我愣了愣神,听他说:“谁信你?你们□正炽,六王爷身上那件衣衫,就是你撕的罢?”
我愕然望了过去,或许是出时匆忙未曾注意,六王爷现在身上还穿上晚上的那件衣裳,腰带旁边,一道长长的口子。
那似乎,的确是我撕出来的…
22
挟持着我的壮士要求撒退侍卫,侍卫便往后退了一百步。
要求牵一只好马,又有人马上照办。
王爷站在原处,目光沉稳,声色不动。并未有要动手的意思。
照这个趋势,安全撒退不是问题。
问题就是,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到,身后的这位有着一身反骨的壮士居然不满了起来。
我无语地听他哼了一声,在我耳边说:“你家王爷真能忍,本壮士改变主意了。”
“…”
“难得来王府一次,这么出去没意思。”
“…”
“传说,在这座王府下面,有着十分隐蔽的地下暗道和密室。你难道不好奇,你家王爷有什么秘密?说不准都藏在那里!本壮士真想看看,你家相好的愿不愿意为了你,将那暗道打开给我看看?”
…壮士,我知你天赋异禀,只是我鱼殃之祸,生平不曾做下缺德事,你又何苦拿着刀子,玩我小命。
我望了望天,委婉劝道:“壮士…天快大亮了,还是趁早离去的好。”省得耽误了早朝啊。
若当真无聊极了,明晚再来也好啊。
我想来是一脸苦相。然而失策的是,身边壮士似乎是因此而备受鼓舞。
他兴奋地拿刀刃在我颈上擦了擦,将我擦出一身白毛汗。
末了,朝王爷喊话,何其嚣张。
“马先留着,只是本公子今晚来,是有要事在身,不是随便来玩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