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有辆车轰隆隆地驶过,郭小芬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呼延云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接着说,“我说,今后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咱俩还是少联系吧。”
郭小芬惊讶地睁圆了眼睛看着他,久久地,突然一甩头,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拽开车门,跳上去把车门哐地关上。呼延云向前迈了一步,刚想说什么,车子已经飞快地远去了。
他就这么站着,面朝郭小芬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很久很久。
回到家,郭小芬怒气未消,抓住贝贝在它的屁股上一顿乱拍,贝贝没来由挨了顿揍,委屈地挣脱,钻到床底下去了。
穷寇勿追,郭小芬也懒得钻到床底下继续和贝贝“鏖战”,就坐在床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振动起来了,她拿起一看,号码显示是马笑中,不由得感到奇怪,自打系列命案侦破后,这矮胖子就没跟自己联系过,现在都快凌晨1点了,他打电话来做什么?虽然一肚子没好气,但接通之后,她还是礼貌地说:“喂,您好,我是郭小芬……”
“是我,马笑中。”矮胖子的口吻熟得直冒热气儿,“你知道望月园吧,过来一下,赶紧的!”
郭小芬生气了:“我说姓马的,我好像跟你不是很熟,你也不给我发工资,凭啥对我呼来喝去的?”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您就别矫情啦,望月园这边发生了一起挺古怪的案件,我需要你的帮忙。”马笑中说。
一听“案件”这俩字,郭小芬的脑海中就闪过了系列命案时的专案组,自然而然又想到了呼延云,火更大了:“马警官,我向您起誓,望月园那边的案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今天中午刚刚回到北京,腿脚还累着呢,没精神跑到大西边的杀人去。所以我也帮不上您的什么忙。就这样,再见!”说完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掉了,并关掉手机。
关了灯躺在床上,气愤地睡着了。梦里看见贝贝竟长了一张和呼延云一样的娃娃脸,于是把它摁在膝盖上又胖揍了一顿,直打到它恢复猫样为止……一觉醒来才想起:本来害怕回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夜会再做噩梦,谁知被呼延云这么一气,自己居然在梦中大发神威,连噩梦的边儿都没碰着,真是因祸得福,心情立刻好了许多,神采奕奕地上班去了。
在采编平台和同事们寒暄了一阵子,接到总编李恒如的电话,让她到总编办公室去。
一进门,李恒如的第一句话是:“你坐电梯上来的?”
郭小芬很感动,没想到这个冷面老总竟是如此的细心:“谢谢李总,我好利落啦,刚才是坐电梯上来的。”
“那我就放心了。”李恒如点点头,“你下去工作吧,注意休息。”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用一块投过水的抹布,细细地擦拭着蒙了一层灰尘的桌面、电脑屏幕、鼠标、文件夹以及种在橘红色小花盆里的豆瓣绿那又宽又圆的叶子。
身后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像是为了不被她听见似的。
一回头,竟是张伟。一个月不见,他瘦了,原来染成浅黄色的头发和胡子,因为没有续染的缘故,有些褪色,虽然看上去有点脏兮兮的,但还是顺眼了许多。最大的改变是:原来张狂的眼神不见了,像被揉皱的一团纸。
“什么事?”郭小芬问。
“小郭……你帮帮我好不好?我遇到大麻烦了。”张伟缩着脖子说。
郭小芬冷冰冰地说:“那要看什么麻烦了。”
“昨天晚上……哦,不对,是今天凌晨,马笑中不是给你打了个电话吗?当时我就在他身边。”张伟说,“望月园附近的一个小区发生了一起命案,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搞不清楚,据说现场十分诡异,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郭小芬皱起了眉头:“那起案件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人是你杀的?”
“不是不是!”张伟直摆手,叹了口气说,“倒霉就倒霉在我多事。当时我正在发生案子的青塔小区北边的望月园公园里和几个朋友一起玩儿,看见警车驶进去,一时好奇,想挖个独家新闻,就顺着草坡滑进小区,赶巧被几个警察撞到。不是冤家不聚头,其中一个警察叫丰奇,你还记得他吧,就是陈丹被杀那天,在小白楼值班,被我骗离岗的那个。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揍了我一顿。后来马笑中来了,这小子现在升官了,派出所所长,一副牛哄哄的样子,说我既然出现在现场附近,就是重大嫌疑人。让我每天去派出所报到,直到案子破了为止,你说我冤不冤啊?”
郭小芬知道马笑中是有意捉弄他,顺便把自己引出来,杏眼一瞪道:“要我说,不冤!谁让你大半夜的不回家,跑命案现场附近玩儿呢。活该!我才不管你呢!”
“小郭,小郭,同事一场,你帮我跟马笑中说说好话吧!你们在一个专案组待过,你的面子他一定给的,要不然我真成了犯罪嫌疑人,报社还不把我给炒鱿鱼了啊?”张伟一个劲儿地哀求,“再说那个案子你一定要去接触一下,据我了解,真的挺诡异的……”
“诡异?”郭小芬敏锐地觉察到,在短短几句对话中,张伟已经把这个词重复了两遍,“怎么个诡异法,你说给我听听。”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我不是有嫌疑吗?马笑中就没让我进入命案现场。”张伟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目睹了现场的一男一女,男的情绪一直不稳定,处在崩溃的边缘,马笑中把他带到派出所住了一宿;至于那个女的,好像是疯了,现在正在市局下属的精神卫生鉴定中心接受监护。”
“疯了?”郭小芬很吃惊,“难道死者是她的女儿或母亲?”
张伟摇摇头:“不可能。我看那女的也就20出头,听说死者的年龄与她相仿。”
这就更奇怪了。一般的人很少有机会目睹命案现场,所以不了解真正直视那种血淋淋的场景时,心灵所遭受的巨大冲击。目击者或多或少都会出现高度的精神紧张,症状表现为发抖、呆滞、不停地自言自语、连夜的噩梦等等,这是一种应激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渐渐恢复正常。但是一下子就疯掉,除非是死者的直系亲属,否则闻所未闻。即便是年龄相仿的亲姊妹,也不至于因为目睹对方的死亡而发疯。
郭小芬正在沉思,张伟的手机响了,一接之下,整个人立时矮了半头:“马所长,对不起,我先到单位点个卯,一会儿就去您那里报到……”
郭小芬一把抢过手机,不客气地说:“姓马的,欺人可以,不要太甚!”
听筒里传出马笑中的哈哈大笑声:“郭美眉终于肯赏光听我的电话了?姓马的有福气啊。你来一下吧,算我求你了行不行?这个案子真的很有意思。我把相关消息只向你一个人发布,你做独家报道,这个条件不薄吧?”
郭小芬暗暗骂他狡诈,知道自己刚刚上班,需要用重大报道来证明实力未减,所以才用这么个诱饵引自己上钩,不过换个角度想,未尝不能说是这小子给自己留了个机会,所以哼了一声道:“好吧,我现在就去找你。”
马笑中说:“咱们在市局下属的精神卫生鉴定中心会合吧。我马上过去,先带你看看两个报案者之一,现在已经疯掉的那个女人。”
市局下属的精神卫生鉴定中心坐落在西郊一个科研院所的后面,门口有一条铅绿色的臭水河,3栋像乡镇招待所似的灰色小楼被围在墙头挂着铁丝网的围墙里。在传达室办完手续,一名神情冷漠的护士带着郭小芬和张伟往院内走。前院正中有个巨大的花坛,里面歪七竖八地种满了鸡冠花,花冠一律红得发暗,活像是一大堆刚刚打扫过血污的扫帚被倒竖着聚拢在一起。
沿着碎石子小径绕过正面这3栋办公楼,才看见藏在后院的监护所。监护所也是三层,楼的颜色很怪,白得发蓝,好像在漂白粉里面洗过好几遍似的,而且每层的高度似乎都不一致。楼的外墙上挂着许多黄色条状污渍,仿佛有人站在楼顶往下撒尿留下的,窗户的玻璃犹如没睡醒的眼睛一样灰蒙蒙的,统统装着生了锈的铁栅栏。这个专门用来羁留患有精神病的犯罪嫌疑人或案件相关人的地方,本身就像个蹲在病床上大便的疯子。
接着就听见了隐隐的哭声,还有个男人在用尖细的女声清唱《好日子》,遇到过门处还不忘“滴啦滴啦答”地用嘴伴奏: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
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
最后那个“平”字拖得特别特别长,在这8月中旬因为没有太阳而又阴又闷的上午,像游走在半空中的一条总也捋不到尾巴的水蛇。
走进监护所的楼门,顿时一寒。
也许是因为空调开得过大,或者是墙壁灰得发暗的缘故,总之,这股寒气活像是迎头泼来的一盆冰水,令人从头到脚都冷彻了。更加令郭小芬不安的是,刚才明明听得越来越真切的哭声和歌声,一进楼,犹如身后落下了铁闸一般,所有的声音都被割破喉咙一样切断。黑黢黢的楼道静得像午夜的太平间,在天花板和墙壁的接缝处,似乎无声地蠕动着什么又黑又黏的东西。
张伟笑着问那护士:“怎么这么静啊?”
他那不自然的笑容很明显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惶。
啪!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在死寂的楼道里突然迸发出来!接着有几个女人的惨叫声。
啪啪啪啪!
破碎声接连响起,女人们的惨叫声更大更混乱了,在楼道黑暗的深处,一些更加黑暗的影子像被搅了窝的老鼠一般疯狂地蹿动。
神情冷漠的护士先是一愣,然后快步向前跑去,刚刚拉开一扇房门,就被一股奇怪的巨大力量砰地撞到了对面的墙上,接着从门里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穿白底蓝条的病号服,沾满鲜血的手里挥动着一个已经裂开的白瓷缸,直向郭小芬他们扑来,转眼就到了面前!张伟敏捷地往郭小芬侧后方一躲,结果那女人和郭小芬撞了个满怀,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三四个护士赶到,拧着那女人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推搡着往楼道里面走。
那女人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金鱼眼,一面挣扎一面大喊:“镜子!镜子!破了!有鬼!”
嗓门都喊破了,还是不停止,回声久久不歇。
郭小芬站起来,揉着后脑勺上肿起的大包,困惑地看着那女人的背影。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她就是昨晚那起命案的目击者之一,名叫樊一帆。”
一回头,是马笑中。
“怎么会这样?”郭小芬皱起眉头,“现场到底有多恐怖?怎么能把人吓疯?”
“怪就怪在,现场并没有多么恐怖。”马笑中说,“只是一个女人手里握着一把刀,心脏被刺了个洞,连自杀还是他杀都还没搞明白呢。唯一比较古怪的是,洗手间的镜子被打破了,一地的玻璃碴子。”
“镜子?”郭小芬念叨着往前走,来到刚才樊一帆冲出来的房门前,发现这里原来是洗手间。铺着白色瓷砖的盥洗池上,一面长镜被打得支离破碎,在那些脱落的镜片后面,露出了一片片肮脏的墙体。
郭小芬从池子里捡起一块碎镜片,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除了正面映出自己面容和背面刷在水银涂层上的灰漆,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名护工拿着笤帚和畚箕走了进来,打扫地上的碎玻璃。
郭小芬问她:“刚才出事的时候,你在这里吗?”
她点了点头。
“事情的前后经过是怎样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护工说,“好像是护士带那个疯子进来刷牙洗脸,给了她一套洗漱用品,结果她一看到镜子就用白瓷缸砸,手都被玻璃划出血了还是不停地砸,可吓死人了……”
“妈的。”马笑中骂道,“我本来还说问问她案情呢,这下可好,疯得这么彻底,屁都问不出一个。”接着对郭小芬说:“跟我回所里吧,那儿还有一个命案现场目击者呢,昨晚他也吓掉了魂儿,我就让他在所里睡了一宿,现在应该起床了,咱们去问问他吧。”
走出精神卫生鉴定中心的大门,马笑中拦了辆出租车,挺绅士地开了后门,郭小芬坐了进去,张伟正要跟着往车里面钻,马笑中一伸胳膊将他拦住:“你跟着我们干吗?”
“马所长。”张伟赔着笑脸说,“我看看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地方。”
“少来这套!屎壳郎钻面缸——你充的哪路小白人?!”马笑中毫不客气地说,“你现在是重大犯罪嫌疑人,进看守所要先上脚镣的那种。跟着我们干吗?刺探案情?销毁证据?谋杀证人?赶紧给我滚!”
张伟吓得一溜烟跑了。
马笑中钻进车,坐在郭小芬身边说:“这人一看就不是好鸟,色迷迷的样子,肯定想挨着你坐,趁机占你便宜。”
“你往右边点,别挨我那么近。”郭小芬也不客气地说,“你心里应该明白,张伟不会是杀人凶手。”
马笑中嘿嘿地坏笑了两声:“我就烦他那副样子,人一个。你看刚才樊一帆冲过来时,他拿你垫背时的身手,简直天下无敌。”
郭小芬没接他的话茬,自言自语道:“樊一帆为什么会怕那面镜子呢?”
“谁知道。怕什么的人都有,有人怕蜘蛛、有人怕蟑螂、有人怕风、有人怕水、有人怕打针、有人怕吃药……我还见过怕穿内裤的呢,没准这樊一帆天生就怕照镜子。”
郭小芬扑哧一笑:“你偶尔也动动脑子吧,没看见她涂着眼影吗?应该是昨天没出事前涂的。她又没带化妆师,眼影肯定是对着镜子自己涂的,也就是说,出事前她是不怕镜子的。”
马笑中歪歪嘴:“那我可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出租车呼呼地向前行驶着,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郭小芬忽然说:“我敢肯定,导致她发疯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命案现场,而是你说的,碎了一地的镜子。”
“啊?”马笑中有点糊涂。
“那种感受,我是知道的。”郭小芬把头靠在座背上,长长的睫毛像在窗纸上挣扎的蛾子一样扑扇了几下,倦倦地合上,“我被救出来之后,第二天去上班,电梯门一关,就吓得大叫起来,拼命地拍打着门喊救命。我怕极了,我害怕再次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就像一个溺过水的人不敢再走近河流。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因为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段被惊吓的往事,或者一段极度恐怖的经历……有刀痕的地方,一定有刀子划过,这是一个简单的推理。”
马笑中没有说话,而且一直到车子在派出所门口停下,两个人再也没有对话。
派出所里这时正像一锅煮开了的粥,原因是老甫起床后,吵着闹着非要离开,田跃进和丰奇等几个民警怎么也拦不住他。
“昨晚来的那个刑警队长不是说了吗?这个案子是自杀,你们干吗还不让我走?难道你们想非法拘禁?小心我到上面告你们去!”老甫在临时宿舍里大喊大叫。
马笑中在门外听见了,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把警帽往靠窗的桌子上一扔,胡噜着满头的汗,笑嘻嘻地说:“老甫,对不起啊,我这两个手下天生就是走路不避狗屎的笨蛋。我们哪敢拘留你啊,主要是案子的内幕还没搞明白,表面上看是自杀不假,可万一要是他杀呢?你看过推理小说吧,一般来说凶手都不会杀一个就完,起码得杀俩,要不然被逮着枪毙了没赚头啊,所以他还会再次行凶,如果下一个目标是你……”
老甫烦躁地摇摇手:“你放心,凶手要杀的人不会是我。”
屋子陡然安静了下来。
马笑中奸笑一声,坐到椅子上,跷起二郎腿,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敲着桌子,不紧不慢地说:“这么说,你不仅怀疑这起案子是凶杀,而且心里早就清楚凶手是谁了?”
老甫这才知道着了他的道儿,一下子就傻眼了。
“你——”马笑中猛地大喝一声,“说话!”
老甫一激灵,钩子一样的目光从浓浓的眉毛下面挑起,凶恶地刺向马笑中,但马笑中那有点歪的嘴巴像一把迎头劈下的铲子,狠狠一家伙把钩子砸直了。
老甫垂下手,叠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握在一起,使劲攥了攥,下定了决心:“好吧,我可以把我知道的讲给你们听,但是我有个条件……”
“不行。”马笑中又是一铲子,“这不是做生意,咱们没什么条件好谈,你爱说就说,不爱说就沤在肚子里变成屎,直到拉在你自己的裤裆里为止!”
老甫现在才知道,自己遇到的这位所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刺儿头,根本无理可讲,呆了半晌,才悻悻地说:“那算我求您个事情,行不?”
“这个态度就对了。”马笑中得意地捻着下巴上的胡楂子,“你说说看。”
老甫重重地喘了口气:“我要给你们讲的事情,实在是太古怪、太不可思议了,老实说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不敢相信是真的,我讲完了你们肯定要骂我,搞不好还要揍我一顿。为了以防万一,我想麻烦你们把和这件事有关的其他几个人也找来。我说完了,你们可以马上逐个向他们求证,证明我没有说假话。”
听完他的请求,不要说马笑中、田跃进和丰奇,就连一直站在门口的郭小芬也是一愣。
马笑中沉思了片刻,右手的食指、拇指在下巴上一拽,拔下一根胡楂:“好吧,就依你。”
老甫提供了周宇宙、小青、夏流这三个人的名字和联系电话。马笑中让田跃进马上把他们带到派出所来。
田跃进走后,马笑中把房门关上,让丰奇拿出审讯簿和录音笔做记录。郭小芬搬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手上无物,只是静听。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老甫开始叙述事情的经过:原定在昨晚10点举行的“恐怖座谭”第6次聚会,因为等待樊一帆的好朋友杨薇,推迟开始。关上灯,点燃蜡烛,每个人讲一个恐怖的故事,先是夏流讲的在饥饿中人吃人的故事,其次是周宇宙讲的南极离奇的“死尸复活”事件,然后是老甫讲伊藤润二的《鬼巷》,接下来是樊一帆伪装被毒杀……由于这些故事马笑中他们以前闻所未闻,因此听起来倒也津津有味。
“一帆讲完之后,轮到小青讲了。”老甫缩了缩肩膀,“她讲了一个跟镜子有关的故事。”
马笑中等人的眼皮不约而同地跳了一跳,他们知道,到了关键的地方了。
“小青的故事大致是这样的:有个女人,为了杀死她的丈夫,在闺密的帮助下,策划了一个伪装掉进冰窟窿的诡计,趁丈夫跳下河去救她的时候,用石头将他砸死,并把丈夫生前最喜欢的一面镜子,作为谢礼送给了闺密。没过多久,闺密死在门窗紧锁的家中,一把刀插进了她的心窝,刀上只有她自己的指纹。警方认定她是自杀。女人把镜子拿回了家,挂在洗手间。夜里,她听到一种可怕的声音,拿了把刀四处巡查,在洗手间里无意中看到,那面镜子居然照不出她的影像。在极度的恐惧中,女人用刀柄砸碎了镜子,冲出洗手间,发现丈夫的鬼魂就站在客厅,从头顶往下流血,女人疯狂地用刀插向鬼魂,谁知刀子最终刺穿的是自己的心脏,她倒在地上死了……”
故事讲完了。
仿佛是冷藏室的门被无声地关闭,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目不可见,但屋子里确凿流动着一股寒气,每个人都有被冻僵的感觉。
窗外是阴沉沉的天空。
丰奇半张着嘴,看着对面的老甫,脑海中浮现出了命案现场的场景:靠墙而坐的杨薇早就断了气,双眼还睁得大大的,身子下面是一摊血。洗手间里,有着一面被打破了的镜子,镜子的玻璃碴撒了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我的天啊……这么说,小青讲的故事岂不是一个预言,她准确地预见到了杨薇死亡的景象?”
郭小芬有点明白了,目睹命案现场的樊一帆为什么会在精神监护中心疯狂地砸碎镜子。
“镜子!镜子!破了!有鬼!”
凄厉的喊声,犹在耳际回响。
她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思维像电视突然调到了没有信号的频道,变成一片片纷乱的雪花。
马笑中慢慢地站了起来,在老甫面前站定,眯着眼看他,像在打量一个午餐肉罐头。
老甫困惑地望着他。
突然,马笑中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老甫的胸口,哐的一声,老甫像被弹炮发射出去一般,连人带椅子向后直飞出三四米远,撞在门上,疼得在地上翻滚,“嗷嗷嗷”地大叫,上衣一个清晰的黑色大鞋印子,活像被烙铁烙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