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警官思考了片刻道:“蕾主任,穆红勇的尸检报告,您能否给我一份?”
“没有问题。”蕾蓉马上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让小唐把穆红勇的尸检报告复印了一份,交给谢警官带走。
正在这时,谢警官的手机响了,他接听之后,神色突然变得十分凝重,然后对蕾蓉说:“蕾主任,我家中有点急事,要先走一步。”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去,蕾蓉连忙起身送他。谢警官请她留步,但蕾蓉坚持要送,这样边辞让边走的,到了楼梯口,谢警官说什么也不让蕾蓉下去了,蕾蓉只好停住了脚步。
“小蕾。”谢警官突然换了个称呼,蕾蓉一愣。谢警官道:“我听许多人说:你是个有理想的人,但这一评价未必是什么好话,你明白么?”
蕾蓉有点糊涂,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说你有理想,言外之意,多半是说你在这个社会还不成熟,还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死脑筋,一根筋,等等等等,你要是能坚持到底,做出个样子来,那他们就给你鲜花和掌声,要是半途而废,那他们就给你挖苦和嘲讽。”
蕾蓉平静地说:“我奋斗不是为了他们,所以,他们的鲜花、掌声、挖苦、嘲讽,都干扰不了我。”
“那么。”谢警官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假如我们剥夺了你的全部意义呢?”
蕾蓉身子一震。
在幽暗的楼道里,她清楚地看到谢警官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叵测的笑意。
假如“我们”?
没错,他用的居然是“我们”!
好像一只绵羊突然露出了狼牙。
蕾蓉还在,谢警官已经走下楼去,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从头寒到脚,特别是脚踝以下,简直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姓谢的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我像猫爪下的老鼠一样玩来玩去?刘思缈提醒我了,郭小芬也提醒我了:这是个阴谋,这是个圈套,可是他——或者说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剥夺了我的全部意义?具体一点,怎么个…剥夺法?
很久很久,她才动弹了一下麻木的身躯,准备回办公室好好想一想。楼梯下面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看了看,却看不清楚,模糊的一团脸蛋像泡在水里。
“蕾蓉,你咋了?”那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蕾蓉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哦,是你啊…对不起,我可能太累了,没认出你来。”
“你怎么了?我在下面叫了你好几声,你都呆呆地不说话。”马笑中一指一层的大门口,“刚才走的那个人是谁?是不是欺负你了?长相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马笑中又矮又胖嘴还歪,所以他的逻辑是:只要不矮不胖嘴不歪的都属于“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刚才他一直坐在一楼大厅里等郭小芬,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的,正着急呢,看见蕾蓉和谢警官来到楼梯口说了几句话,谢警官一走,蕾蓉就面无血色的,他感觉不妙,赶紧上了来。
蕾蓉很勉强地笑了一笑:“对了,你怎么来了?”
马笑中还没回答,楼梯下面又传来一个声音:“姐姐,是我叫上老马一起来的。”二人一看,正是缓步走上楼梯的郭小芬。就在这短短几秒钟里,马笑中突然发现,自己被夹在两团黑雾中了,无论是蕾蓉还是郭小芬,神色都十分难看,明明眉头微颦,脸上却挂着很勉强的笑容,他不禁想:这俩美女今天这是怎么了?都像是有一肚子苦水却又倒不出来似的?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郭小芬和蕾蓉对视了一下,竟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时唐小糖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张口就说:“姐姐,四处那个人走了?”
马笑中是个警察,郭小芬是个长期跑法制圈的记者,哪有不知道“四处”的道理。一听小唐这话,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问蕾蓉:“四处的人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蕾蓉遮掩道。
郭小芬看了她一眼:“姐姐,四处的人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却来找您闲聊?我不信!”
“只是上面想了解一下穆红勇死亡事件,真的没有别的事情了。”蕾蓉说,“好了,我今天特别忙,你和老马找我什么事情,赶紧说吧。”
郭小芬刚要说话,值班室的大叔在一楼大厅往上喊了一嗓子:“蕾主任,这儿有您的快递。”
蕾蓉缓步走下楼梯,对着值班大叔温和而又严肃地问:“办公室没有和您讲过吗?研究中心内要保持安静,不许大声喧哗。”
值班大叔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蕾主任,我听见你们在上面楼道里说话的声音,就喊了一嗓子,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蕾蓉点了点头:“快递在哪里?”
值班大叔一指站在大厅门口的快递员,那小伙子穿得跟《七龙珠》里的超级赛亚人似的,工作装的口袋都往外翻着,头发像被谁拔起似的一撮撮向上,远处一看以为后脑勺藏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蕾蓉走上前去,快递员递给她一个纸盒子和一支笔:“你签收吧。”
蕾蓉拿起纸盒看了一眼,也许是门厅光线不佳的缘故,看不清发货人的地址和姓名。唐小糖却不知怎的,突然从她肩膀后面探出个脑袋来:“姐姐,这纸盒上的字怎么和昨天那个纸盒上的一模一样?”
蕾蓉仔细看了一下,虽然字迹有些模糊,但确实与昨天那个盛着颅骨的纸盒上的字迹相仿。她立刻把纸盒放到传达室内,给刘思缈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情况,刘思缈听完,说自己马上就过来,让蕾蓉先扣押那个快递员。等蕾蓉从传达室出来,快递员迎面就嚷嚷道:“你签不签收啊?我还有好多快递要送呢。”
还没等蕾蓉说话,旁边的马笑中一指靠墙的那排长椅,对快递员厉声道:“给我老实点儿!去!那儿坐着去!”
这气势,这口吻,快递员一下子就被镇住了,乖乖地坐到长椅上。
“有案子?”马笑中走到蕾蓉面前,低声问,其实,敏锐的嗅觉早就给了他答案。
蕾蓉说:“跟昨天一样,快递了一个包裹过来,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你在这里等思缈,给我找个空房间,我先突审一下送快递的那小子。”马笑中说。
值班大叔给马笑中找了个空房间,让他突审去了。
门厅寂静得仿佛突然陷入了午夜。蕾蓉站在宋慈的铜像前,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唐小糖看着她,神情充满了忧虑。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异常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蕾蓉还没来得及旋踵,大门已经被推开了,只见刘思缈带着几个十分精练的便衣警察走了进来。蕾蓉一指传达室,刘思缈身后的一个警察马上蹲下身,打开一个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一个乌兹冲锋枪似的东西,用连接线与一个巴掌大小的黑匣子接在一起,然后将“冲锋枪”的银白色定位探头指向那个纸盒子…
“这是在干什么啊?”唐小糖走到蕾蓉的身后,低声问道。
“摩尔危爆物品探测仪。”蕾蓉回答道,“探测包裹里有没有爆炸物——忘了‘埃尼尔原则’了?”
唐小糖不禁哆嗦了一下。
这时,手持探测仪的警察转过身,朝刘思缈摇了摇头。
这就是说:排除了包裹内有爆炸物的风险。刘思缈立刻戴上塑胶手套,轻轻地拿起那个纸盒子观察起来。很多刑警会忽视重要证物的外包装,而刘思缈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给证物“打包”的犯罪分子往往有四种心理:一是有忏悔之意,比如给奸杀的少女遮盖上衣服;二是成就某种仪式感,比如变态杀人狂用保鲜膜包裹尸块后冷冻;三是割断证据链,比如二十世纪初盛行的“行李箱碎尸案”,利用铁路运输将被害人移送到远离犯罪现场的地方;最后一种最为狠毒,是要将挑战警方的行为“正规化”,比如眼下快递的包裹…而这四种中的任何一种,都有可能留下犯罪分子的指纹、毛发,所以,“就算是掩埋尸体的土,也要一粒粒地勘察”成为刘思缈不变的信条——在蛇影湖碎尸案中,她仅仅通过编织袋拉锁上的半个指纹就锁定了真凶。
然而,现在,她一无所获,看不出这个包装盒上有什么更具价值的信息。她把盒子交给一个警察:“提取一下上面的指纹。”然后问蕾蓉:“那个快递员在哪里?”蕾蓉说:“马笑中正好在这儿,就把他带到小屋去突审了。”刘思缈脸色顿时一沉:“他一个片儿警,懂什么突审,捣乱!”蕾蓉知道她就是这么个脾性,淡淡一笑。这时,几个便衣已经找到了马笑中突审的房间,将那快递员带了出来,快递员一见他们,吓得浑身筛糠似的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个送快递的,我啥也不知道啊!”刘思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害怕,身边一个便衣将他重新带回那小屋子继续审讯了。
被赶出来的马笑中倒是大大咧咧地上前,和刘思缈打招呼:“刘处,好久不见啦!”
“做好你职责范围内的事,不要越俎代庖。”刘思缈冷冷地说。
“是!”马笑中“啪”地敬了个礼,然后嬉皮笑脸地说:“其实,作为底层民警,对重大刑事案件进行初筛,也是我的职责,您说是不是?”
明明是“基层”,偏偏被他说成“底层”,这话就成了钩镰枪。蕾蓉连忙打圆场:“思缈,老马也是一番好意——你刚才突审出什么了吗?”
马笑中摇摇头:“我一直吓唬他来着,说你小子介入重大犯罪活动,马上就会来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刑侦队长,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你上刑,那刑具都是高科技产品,弄得你死不了活不成的…”
刘思缈茫然地回过头,看了看一班手下拿着的各种刑事鉴识器材,方才明白:那快递吓得直哆嗦是看到了这堆“高科技刑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很短的时间,负责审讯的刑警走出小屋子向刘思缈汇报:“那小子好像走路撞到鬼了,怕得不行,所以交代的也很痛快,说是个戴着墨镜、长着一脸大胡子的人早晨用平实路的公用电话亭叫的快递,约好今天上午9点半就在电话亭见面,交给他一个纸袋,说是工艺品,让他用快递公司的纸盒包裹,付了快递费,并安排他在下午送到研究所来,其他的他就一概不知道了——看上去不像说谎。”
“看上去不像说谎”这个感觉得到了在场者的一致认可。
“这个大胡子的相貌有什么特征吗?”一直沉默的郭小芬突然问。
“有两个。”负责审讯的刑警伸出两根指头,“一个是他戴着手套,另外一个是他说话的声音似乎有点尖细,不男不女的,这让那个快递员感觉很好笑。”
如果大胡子戴着手套,那么尽管收信地址是他亲笔写的,包装盒上也不可能留下他的指纹了。但是一个雄性激素如此发达、以至于满脸大胡子的人,为什么说话声音却“不男不女”呢?这当然很容易让人想到“化妆”这两个字,可是化妆和声音的反差如此之大,很容易被人注意,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让人关注到自己“化妆过”这一事实呢,郭小芬百思不得其解。
刘思缈思忖了一下,对警员道:“你带那个快递员去一趟平实路,让他指认一下那个电话亭,在附近察看一下有无摄像监控,如果有,联系有关方面尽快拿到监控视频。”然后拿起那个包装盒,用裁纸刀裁开透明胶条,打开了盒盖,从里面拎出一个牛皮纸袋。纸袋的袋口也是用透明胶封好的,刘思缈轻轻摸了一下,又长又硬的一根东西,似乎是扳手或树枝,可是既没有那么重也没有那么轻。她把牛皮纸袋的外层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线索之后,再一次拿起裁纸刀,小心翼翼地沿封口裁开,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很长的一根骨头。
仿佛是从白垩纪的地层里发掘出来的,周身浮动着一层灰惨惨的光芒,干净得令人不寒而栗。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目眩。一根骨头,代表着生命的一截,这一截在生命还未终止时,是隐藏在皮肤、血管、组织、肌肉最深处的支撑物,偶尔的折断和稍微的出露,都会带来酷烈的创痛,证明着生命中最坚硬的往往也是最脆弱的。而现在,此时此刻,它就这样单独、孤独、赤裸、凄惨地暴露在人们的面前,如此坦白而直率地告知:被它支撑的生命已经残缺或告终…骨头上面没有一丝血迹,却尽可以让人充分想见它曾经的鲜血淋漓——
在这个异常幽暗的下午。
明明知道没有机会,但还是要尝试一下。
刘思缈着手准备提取寄件人在骨头上可能留下的指纹。指纹分成两种类型:显性指纹和隐性指纹。无论是在泥土或蜡烛上按压形成的“可塑性指纹”,还是用沾有血液、墨水的手指留下的“可见性指纹”,都属于显性指纹,比较容易发现和提取(例如用磁性刷);而隐性指纹是指肉眼看不见但依旧客观存在的指纹(如汗液指纹、油脂性指纹等),对它们需要进行某种处理或显影,才能显现出来。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指纹提取的方法越来越多,比如利用VMD(真空金属沉积)技术,甚至能在慈禧太后的裹脚布上提取到李莲英的指纹,但是犯罪现场的勘查人员还是喜欢那“老几样”:碘熏法、宁海得林法、硝酸银法等等。从一根骨头上提取指纹,刘思缈打算采用“凯瑟琳·弗林法”,这种以澳大利亚化学家凯瑟琳·弗林命名的方法,采用五氟化碘喷雾剂,可以让留在粗糙、多孔的表面上的指纹迅速显影。只是这种喷雾剂有毒,因此刘思缈亲自戴上一次性塑料护目镜和塑料面罩,走进验尸间,到验尸台上去做这个工作——验尸台上方的涡轮式换气扇可以将有害气体直接抽走,排出室外。
当刘思缈走出验尸间时,蕾蓉从她的神色中就可以看出:一无所获。
“我越来越困惑了。”刘思缈的眉头皱得紧紧的,“那个大胡子快递给你这根骨头到底想做什么?跟上次的头骨一样,虽然上面留下了不少粗野刮削的刀痕,但剔除得十分干净,而且用白水煮过,做过裸骨处理,我们不可能在上面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又是一个没有谜面的‘谜’。”
“不。”蕾蓉突然摇了摇头说。
刘思缈望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他给我们留下了谜面,或者说,留下了谜面的一个片段。”蕾蓉从刘思缈的手中拿过那根骨头,“这是一根尺骨,就是人体前臂的两根长骨之一,从厚重程度上看,应该是男性的。你看这里,在尺骨的肘关节处有退化性关节炎赘疣,所以我判断死者的年龄大约在40岁左右——判断的准确度在80%以上。”
即便再好的法医,想单单通过一颗头骨判断死者的性别,准确度也只有95%,而通过尺骨判断性别的准确度更低,通常都在80%左右。
“那又怎么样?”唐小糖还是糊涂,“这算什么谜面?”
然而刘思缈已经恍然大悟,原本弥漫着雾气的目光,刹那间已经熠熠如电。
“上次他快递给我的是一颗女性头骨,根据头骨上骨缝的弥合程度,我推断死者的年龄在25岁左右。而这一回他快递给我的是一根男性尺骨,我推断死者的年龄在40岁左右。”蕾蓉望着唐小糖说,“你明白了吗,他如果给我快递一块膝盖骨或者脊椎骨,我很可能会认为是上次那个女性受害者的一部分,而他这回快递的是一块可以辨别性别和年龄的尺骨,而且具有中年男性的明显特征,他就是想要告诉我:他已经杀害了两个人,并且还会不停地杀戮下去!”
第七章大网渐渐收拢
诸尸应验而不验,或受差过两时不发,或不亲临视,或不定要害致死之因,或定而不当,各以违制论。——《洗冤录·卷之一(条令)》
楼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年轻的警察走了进来,圆圆的脸上戴着一副绿框眼镜,鼻头也是圆圆的,有点大的嘴巴不知是不是合不拢的缘故,总是咧着,看上去仿佛一直在笑。他看了众人一眼,径直走到蕾蓉面前问道:“您是…蕾主任?”
蕾蓉点点了头。
“我叫胡佳。”他伸出手与蕾蓉握了握,“我是区分局的,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案子,想请您帮忙做一下尸检。”
此言一出,蕾蓉便显得有些不快,但还是温和地问:“你们局长没有说我上个月培训时提出的要求吗?”
胡佳一愣,然后嚅嗫道:“没…没有啊。”
蕾蓉叹了口气。
一本《世界法医学简史》记录得很分明:在20世纪之前,法医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成为一门独立的“职业”,大部分是由案发地医院的医生兼任,尸体一经发现,直接送到医院解剖,所以他们的工作也被称之为“手术室尸检”,直到伯纳德·斯皮尔斯伯里出现,这位大英帝国内政部的高级病理学家,提出了一个重要的理念——尸检应该在犯罪现场完成,这样才能结合现场状态对死亡原因做出更科学更准确的判断,因此被称之为“现场尸检”。
而今,比较规范的尸检应该分成两次完成,犯罪现场一次初检,再将尸体带回相关机构复检。但是在我国,这一点有时执行不到位,一来办案刑警嫌犯罪现场多了个法医碍手碍脚,二来部分法医也懒得外出,喜欢坐在解剖室里“坐以待尸”,这就导致只有一次“手术室尸检”,致使许多本该在现场提取的法医学证据被遗失或破坏。
为此,蕾蓉多次呼吁,涉及凶杀案的犯罪现场勘查,必须有法医参与。在上个月市局举行的高级警官刑侦技术培训班上,被邀请授课的她还专门强调了这一点,谁知竟被当成了耳边风。
蕾蓉从胡佳手中接过标记有“JSH-SJ-46”的尸检申请表,看了一下公章,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按照程序,这时,待检尸体应该已经由后门的专用电梯送到二楼的解剖间了,她抬腿就要往二楼走,马笑中却拦了一道,歪着嘴巴对胡佳说:“你区分局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分局上百号人,你怎么可能都认识。”胡佳说,依旧一副笑模样。
“你还真别说这话,分局就没有我马笑中不认识的人,食堂里的蟑螂我都能叫出它大名来。”马笑中大拇指一指鼻尖,“那你知道我的姓名么?”
旁边郭小芬吭吭地咳嗽。
胡佳扶了扶眼镜:“望月园派出所的马所长嘛,大名鼎鼎的,哪个不认得?”
“好了。”蕾蓉皱着眉头打断了马笑中的诘问,“你和小郭到底找我什么事情啊?要是不急就回头再说吧,我要赶紧工作了。”
正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杀猪似的尖叫,然后是擂鼓般咚咚咚的奔跑声,好多房间的门听到信号一般哗啦啦全打开了,有人大喊:“老高你冷静点!”“老高你住手!”接着,一个长脸女人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一把拽住蕾蓉哀号起来:“主任救命啊!姓高的要杀人啊!”
“晓红,出了什么事?”蕾蓉一边问长脸女人,一边茫然地抬起头,目光与站在楼梯上面的高大伦撞了个正着。
高大伦手里握着一把肋骨刀,也许是身体在颤抖的缘故,刀刃放射出的逼人寒光也在不断抖动。
“老高,把刀放下!”蕾蓉厉声命令道。
皮包骨头的黄瘦脸孔上,嘴巴倔强地向外凸起,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赶过来的几个同事掰开高大伦的手指,把肋骨刀夺了下来。
“她…她欺人太甚!”高大伦指着刘晓红,嘴唇哆嗦着说。
“不就是撕了你一本破书吗?啊?你至于吗你?”刘晓红一边哭一边分辨着。
“你撕老高什么书了?”蕾蓉问道。
刘晓红只是嘤嘤地哭,不说话,站在老高身边的王文勇道:“她和老高吵架,把老高那本《洗冤录》给撕了…”
原来如此。
对于高大伦而言,那本书就是他的命啊!
蕾蓉轻轻地责备道:“晓红,不管因为什么事情,你也不该撕老高的书啊,你应该知道那本书对他很重要。”
王文勇走下楼梯,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就在刚才,有一具无名尸体送了过来,是区环卫局工人在凉水河大桥附近的一个涵洞里发现的,似乎是个流浪汉,全身又脏又臭,没人愿意做尸检,报到研究所副主任刘晓红那里,刘晓红过来看了一眼,就捂着鼻子嚷嚷道“赶紧拉出去火化”!这时高大伦进来,说没人做尸检我来做,死了个人哪能不明不白的就给火化了?
“万一要是传染病咋办?”刘晓红眼睛一瞪。
“那更得尸检了,一旦发现传染病要赶紧上报给CDC(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才能及时采取防控措施啊。”高大伦扶了扶眼镜说。
刘晓红一听转身就往外面走,到门口时甩了一句:“装什么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