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可能发展一下呢?
刘捷抬了抬因为太胖而耷拉得厉害的眼皮,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坏坏的期盼。
等蕾蓉今天在枫之墅度过一晚,明天一早我来接她的时候,给她流露一点意思如何,怎么说好呢?不行,杀了我也说不出诸如“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不然就买一束红玫瑰大大方方递给她说“给你压压惊”?唉呀妈呀,这也太扯了吧……
这么想着,他不禁笑了起来。
今天晚上,枫之墅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不会给蕾蓉带来什么人身危险吧?
应该不会,不至于的,虽然那是个不折不扣的凶宅,但是不是要去好多人么,上次跟须叔聊天的时候,须叔还专门说了“凶灵最怕阳盛”,人气旺的地方,鬼魂不敢作祟的,这方面的事儿,听须叔的一准儿没错——
不过,难道赵洪波死的那一天,去的人就少了么?他不是照样死得很诡异么?密室里,一盏孤灯,一地鲜血,一把尖刀,一具尸体,像是自杀,可又像极了他杀,问题是,如果是他杀,是谁用了什么方法怎么做到的?联想起赵洪波发疯似的整夜整夜刮着墙皮,身上遍布着一条条蜘蛛网状的红斑,他挥舞菜刀砍倒女仆,还有自己那一次只身探访枫之墅,走进后来赵洪波横死的那间屋子时,产生的可怕幻觉——
雪白的墙壁上突然凸浮出一只只手掌,像是有个被封闭在墙后面的人拼命拍打求救似的,耳边响起凄厉的哭声和尖叫……
说没有凶灵作祟,谁能信?
是不是掉头回去,把蕾蓉接回来比较好?
也就是一闪念,马上又否定掉了,腕上的手表提醒着刘捷,开会的时间快要临近了,必须按时赶到才行。
没事的,反正有侯继峰那小子给蕾蓉保驾呢。
他脚底一踩油门,车速又加快了一些。反正这条路空荡荡的,没什么车,也不用顾忌会突然蹿出一个孩子,道路两旁那些破破烂烂的棚户区,莫说人了,连条狗都没有。
天阴沉得厉害,世界宛如打开了硕大无朋的加湿器一般湿润地氤氲着,快要下雨了吧,可是仰头看看天空,又看不到一丝云,这样没有黑云又仿佛黑云压城的阴郁,看起来才更加可怕,预示着一场摧枯拉朽、势如倾盆的暴雨将至!
没有黑云又仿佛黑云压城的阴郁……
刘捷的身子一颤!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
蕾蓉那句不经意说出的话,眼前这没有黑云又仿佛黑云压城的天空,赵洪波的“自杀”现场,整队特种清洁工被杀害在枫之墅,其中一具尸体陈列的位置和姿势以及令人困惑的两处血迹,一切一切,难道是因为——
我的天啊!
原来是这样!
猛然醒悟的真相,犹如一枚毒蝎的尾刺,刺中了他的脊髓神经丛,令他剧痛入骨、毛骨悚然!
他猛地一踩刹车,普拉多“刺啦啦”一声,停在了路边,轮胎在地面留下一道因摩擦而产生的深深车辙。
不行,我得回去,我得马上回去,不然的话——
他把手里的方向盘一拨,刚要将普拉多掉头,突然,远处开过来一辆重型卡车,由于速度太快,巨大的车身在行驶中像喷着粗气的野牛一样轰隆隆地震响,这辆卡车本来在另一条车道反方向行驶,但是在距离大约五十米的地方,突然车头一甩,向自己这辆普拉多直挺挺地冲了过来!
怎么,这么宽的路?
该死!
它这是要——
刘捷看到了司机那双狭长如鳄鱼般的眼睛。
狭长如鳄鱼般的眼睛里放射出两道阴冷的光芒。
他感到巨大的恐惧。
来不及了,一切都太晚了,活了四十多年,直到现在才明白,人生始于无限漫长的延展,但结束时竟是如此地猝不及防。
他瞪圆了眼睛,想看清这荒诞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于是看到那重型卡车山一般撞向普拉多的车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翻卷的车盖、粉碎的玻璃、扭曲变形的A柱以及自己的腿骨,几乎是同时发出痛彻肺腑的喀嚓声!
只一瞬间,普拉多就被撞得飞出十几米,翻滚着砸向了棚户区!
他的视线也翻滚如迪厅里的满天星。
哐当——轰!
普拉多像斜着坠落的陨石,连续砸垮了五六座房子,最后四脚朝天地卡在了一堆残砖烂瓦之中。
“蕾蓉,快逃……”
这是刘捷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念头,旋即,他的耳边响起巨大的爆炸声,一团烈火抉取了他的双眸,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被撕成血肉横飞的碎片。
第一座凶宅
“太多太多的血,墙上也有血……”
——杜鲁门·卡波特《冷血》
1
701。
手电筒射出的光芒像舌头一样舔在了防盗门上,照出了三个锈迹斑斑的阿拉伯数字。不知是时间久远,还是质量粗劣的缘故,三个金属镶嵌的数字不仅斑驳,而且歪歪斜斜的,好像挂起了一串儿风干已久的骨头。
黑暗的楼道里,回荡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这种气味是不少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小区所特有的,来源于步行梯边的一捆大葱、窗台上的几双臭鞋垫子、用铁丝挂在房梁下面的三五块腊鱼,还有墙角那几个不知泡着什么的黑色坛子……这些物什的气味浓重而黏稠,让人感到置身于其中的自己也成了坛子中的一块腐肉。
唐小糖捂住了鼻子和嘴巴。
她偷偷看着站在旁边的须叔。须叔把头发扎成一个髻,穿着一身宽大有如道袍的黑色衣衫,古铜色的硕大钮扣更增加了他的神秘感。
想想下午找到他时,自己竟然是那样的莽撞。
“你叫须叔是吗?我叫唐小糖,我想加入你们的特种清洁工小组。”
须叔正在一间外表刷成浅蓝色的库房里,跟几个清洁工说着什么,听到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女孩的问话,扶了扶眼镜,用冰冷的目光上上下下扫量了她几眼,点了点头。
唐小糖有点发懵,原来以为要经过什么技能测试之类的呢,没想到须叔竟然同意得这么痛快。
看来这真的不是什么好活儿,不然以现在各个招聘会都挤破头的程度,何至于这么轻易地就把自己这个闯入者录用呢。
“我说……”唐小糖有点心虚了,“你们招人,不需要看简历和考试吗?”
除了须叔,那几个清洁工都笑了,其中有一个名叫李文解的小伙子,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目光纯净,望着她,笑得最是灿烂。
“一看你这模样,就知道不是个干粗活儿的。”有个笑起来腋下的肉都乱颤的胖女人道。她个子不高,脸孔黑黢黢的,眼睛有些小,鼻尖又圆又大好像一头大蒜,笑声跟手指一样粗糙,跟唐小糖相反,一看就知道是个干惯了粗活儿的。后来唐小糖才得知,她名叫王红霞,原来就是家政公司的工人,是这群人之中唯一一个“科班出身”的清洁工。
还有两个人,唐小糖就有点看不透了。
一个名叫张超,一望即知是个精明得不能再精明的人,他那张尖削的小脸上有一双滴溜乱转的眼睛,精光四射,且含有一种对万事万物都充满嘲讽的意味,他的小分头梳得油光锃亮,而且是这几个人之中唯一工作服上居然没有一点污渍的人。
还有一个家伙,是这伙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也是唐小糖一看就厌恶的一个。他有五十多岁,模样很像吴孟达,一头灰不拉唧的短发,方脸盘,眼袋比眼睛还大,嘴唇上有一撮小胡子,站在那里,身子拧成三道弯,裤子松松垮垮地挂在凸起老高的肚皮上,一旦往下滑的时候,他就用右手抓着裤裆往上拽,眼神极其猥琐。
“我叫老皮,包皮的皮。”他笑嘻嘻地冲唐小糖摆了个剪刀手。
须叔看了老皮一眼,老皮马上收敛了笑容。
“特种清洁工不是什么高技术工种,会扫地、会擦洗、会刮墙皮就行,但有三个硬性的条件必不可少,你要是自己觉得能行,那么我一切都OK。”须叔望着唐小糖说。
“哪三个硬性的条件?”
“钢胆、铁胃、瞎鼻子。”
唐小糖有点困惑,眨巴了两下漂亮的大眼睛:“我有点儿不懂。”
“钢胆,就是胆子要大。进入凶宅,难免会遭遇凶灵或其他不可预料的恐怖事件,胆子不够大,遇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吓出病来,甚至当场吓死,都有可能;铁胃,就是消化系统要够结实,别看见血液、脑浆或人体脂肪就呕吐,不然到底是清理凶宅还是清理你的呕吐物?瞎鼻子,就是对气味不要太敏感,虽说凶宅里面,警方已经将尸体、尸块什么的收走了,但血腥气、肉体腐烂的臭气,缢死者大小便失禁的气味,会很长时间挥之不去,如果没有一只瞎鼻子,太敏感,也会没完没了地遭罪。”须叔看了看唐小糖,“我看你一副娇小姐的模样,行么?”
唐小糖把头一扬:“别小看人,我可是法医!”
这话一出,库房里像开了一枪似的,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惊呆了的表情。
“你是法医?”须叔问。
“怎么,不像么?”唐小糖很神气地说,“我原来在蕾蓉法医研究中心工作。”
李文解瞪圆了眼睛:“那可是中国顶级的法医研究机构啊!”
“原来是蕾法医的门下,失敬失敬。”须叔淡淡地说,“上午我跟她先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论,下午她的手下就来找我,要加盟我的团队……”
“你别误会!”唐小糖说,“我可不是她派来监视你的,我就是想跟你学学怎样才能驱赶凶灵。”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须叔说,“特种清洁工负责清理犯罪现场的非证据性残留,可不是什么风水先生或驱魔道长。”
唐小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嘟着嘴说:“那好吧……”
“对了,有个事情先跟你道歉,他们几个都受过一个月左右的培训,还经历过一次实习,验收合格,从今天开始正式上岗工作,你初来乍到,也看到我们的情况了,不可能再抽出人力专门培训你了,你就直接上岗吧,而且没有你的工作服,穿着便服工作,行么?”须叔问。
唐小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淡粉色的天鹅绒运动服,很大声地说了一句:“没问题。”
“别答应得这么干脆。”须叔说,“还有几件事,也提前说清楚的好。这份工作没有固定工资,清扫单个凶宅,政府给出的费用是不论几个人,一户一千元,这一千元他们四个分,你是实习生,暂时一分钱都没有,行么?”
唐小糖点了点头。
“他们几个人的工作内容不一样。”须叔介绍道,“老皮负责生物污染的初步清除,王红霞主要做地面和墙面清洁,李文解寻找和清除微量痕迹,张超管工具和垃圾收容,不过真的工作起来,经常分得不那么清楚,一套程序和一般的家政公司没有什么区别。你刚来其实没什么事儿做,就跟着大家,看谁需要帮忙,就帮把手吧!”
虽然一下子没有搞懂这几个人具体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唐小糖还是“嗯”了一声,突然冒出一句:“那你做什么啊?”
老皮嘿嘿笑了。
须叔没有接话,继续对唐小糖说:“有几条规矩,你一定要记住,进入凶宅之后不要大声喧哗、不要追跑打闹、不要轻易挪动物体、不要随便点亮发光物——”
“为什么?”唐小糖好奇地问。
须叔往前迈了一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住她的双眸。
只隔了一层镜片,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目光,只觉得库房里的气温陡然降到了冰点以下。
“听我说,凶宅不是有人死过的地方,而是有人惨死过的地方。那个地方跟你们法医解剖室的最大区别是:解剖台上有一具有形的尸体,等着你开膛破肚,而凶宅里只有无形的凶灵,它一直在寻找到底是谁给它开膛破肚,并不惜伤害无辜进入的人们以发泄怨毒。你刚才问我负责做什么?现在回答你,我负责寻找凶灵、安抚凶灵,必要时驱赶凶灵,以保证你们正常、安全地完成工作。所以进入凶宅之后,你和他们所有人一样,必须百分之百地服从我的指挥和调遣,服从到盲从的地步——而且,不要问那么多个为什么!”
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非常非常可怕的气息。
唐小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求援似的看了看其他几个人,然而令她失望的是,他们的神情都在说明,他们对须叔确实是“服从到了盲从的地步”。
“其他的规则,我回头慢慢再跟你说。”须叔伸出右手,手掌朝上,“现在,你把手机拿出来,把声音调成振动,交给我保管,工作期间不许接打电话。”
唐小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交给了须叔。
须叔把手机扔进地上的一个灰色帆布袋里,然后对着特种清洁工小组的全体组员说:“上次,你们跟我一起清洁了枫之墅特大凶杀案的现场,大家都表现得非常好。今天晚上我们要抓紧时间,清洁几处凶宅,可能工作量比较大,没办法,毕竟这半年来,本市积累了114座没有清理的室内命案现场,我们得像处理即将过期的食品一般,将它们一个个地吞咽、咀嚼并消化干净。”
这个比喻让唐小糖有点反胃。
“出发,第一站,滨水园小区。”须叔说。
坐上一辆金杯面包车,老皮开车,向滨水园小区驶去。肮脏的车厢里,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油污气味儿,摇摇晃晃的车身,让这种气味儿变得更加恶心。唐小糖从早晨受了惊吓到现在,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现在她仿佛生病的人来到医院治疗,精神放松了不少,顿时感到分外的疲惫,很快就在颠簸中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轮胎压过小区门口的车挡时,“咯噔”一下的劲头有点大,唐小糖被震醒了过来。她望着车窗外面,青黑色的天空像是大块大块的尸斑,而那些矗立在天空下的灰色连排高楼,宛如戳破了天空的外皮而支裂出的一条条肋骨。
“到了。”坐在副驾位上的须叔,突然喃喃了两个字。
唐小糖心里猛地一酸,仿佛被人用手攥了一把,疼得差点流出眼泪来。
到了,到了,到了哪儿了?到了起点,还是到了终点?到了一个自己从未来过,从未了解的地方,一如这半年来的漂泊,每一次的所谓到了,不过是为了新的离开,只想找一个把心安下来的地方,却屡屡走进了凶宅。
到底是命运作祟,还是凶宅太多?
少年时,某个暴雨将至的午后,睡醒,汗淋淋地从床上爬起,望向黑漆漆的窗外,才有这样的绝望和酸楚……
“小闺女,你还好不?”
正在她愁烦不堪时,身边响起一个有点粗笨的声音,是王红霞。
唐小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上盖着她的工作服呢,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把衣服掀开还给她。
“天冷了,别着凉。”王红霞嘟囔着,把工作服重新穿上,“我就不懂了,我和老皮这种皮糙肉厚的干这活儿,是图口饭吃,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孩子,为啥也要干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工作?”
唐小糖不想说,而且她发现,坐在前面一排的李文解和张超,对视一眼,也都迅速闪避了目光。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
然后,他们就站在了1号楼4单元701房间的门口。
2
挂在楼道天花板上的节能灯,不知为什么没有灯罩,只露着白蛇似的一轮,首尾相吞地咝咝作响。
须叔把701房间的防盗门仔仔细细看了一番,终于在某个钢板与钢丝的缝隙间,寻出了两柄钥匙,先“咔嚓”一声打开了防盗门,又把一柄钥匙插进里面那道门的锁孔,拧了两下,“吱呀”一声推开。黑暗咧开了嘴。
从屋子里面扑出一股寒气,有些腥臭,又格外新鲜,那感觉宛有如突然打开了冰箱门一般清晰,所不同的是,这寒气只在皮肤上停留了不到0.01秒,就沁入了唐小糖的心里,激得她的心一颤,她看着前面,像一个预知要发生矿难的人面对着不得不下的矿井。
“若未来世众生等,或梦或寐,见诸鬼神乃及诸形,或悲或啼,或愁或叹,或恐或怖,此皆是一生十生百生千生过去父母,男女姊妹,夫妻眷属,在于恶趣,未得出离,无处希望福力救拔,当告宿世骨肉,使作方便,愿离恶道……”
楼道里,突然响起了不知吟咏还是浅唱,声音单调乏味,仿佛从四壁的空隙间长出了无数根墨绿色的水草,一面漂浮一面滋长。
是须叔,站在门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念有词,黑色长袍的下摆似乎在轻轻掀动,令他有如烟头最上面一截燃尽并正在裂解的烟灰,而他对此一无所知,抑或毫无所谓。
唐小糖有点害怕,身子往后缩了缩,正好撞在了后面的李文解身上。
“怎么了?”李文解觉察出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须叔念的这是什么啊?”唐小糖压低了声音问,“怪吓人的。”
“《地藏经》。”李文解低声解释道,“这是须叔在告诉屋子里的亡灵,我们这群即将侵入其领域的人并无恶意,更非它索命的对象,我们知道它死于非命,十分同情,特地念经抚慰,请亡灵千万不要伤害无辜的我们。”
唐小糖撇了撇嘴:“你还真的相信有凶灵啊?”
“怎么会没有?”李文解有点诧异,“难道一个人被杀害了,会白白死去吗?”
唐小糖刚刚想摆出法医的架子,给他普及点科学知识,但是想起早晨自己被一片指甲吓个半死的样子,又有点不大好意思说教什么了。
她探过须叔的肩头,往屋子里面望去——
黑暗并未因须叔的念诵而淡弱半分,也就是说,那个因惨死而凝滞不化的亡灵——假如它真的存在的话——依旧满怀怨气地趴在墙角拐弯处、浮在天花板下、躲在屋门的背后……等待着那个谋害其性命的凶手到来,用最可怕的手段发泄比地狱之火还要酷烈的怨恨。
好奇怪的氛围,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好像走进了恐怖片里。
“好了。”须叔念完经文,抬起了脑袋。
老皮头第一个走进了屋子。
黑暗过浓,以至于他的背影马上就看不见了,像沉没了似的,直到听见他咳了一声,才知道他其实就站在相距不到三米远的门厅处。
接着,须叔、李文解、王红霞、张超依次走了进去。
唐小糖像是站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哈利·波特,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把牙一咬,挺着脑瓜,像穿墙一样越过了门槛。
所有的人都已经站在门厅等着她。见她来了,须叔摘下了灰色的帆布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平板电脑,打开,电脑的光将每个人的脸孔照耀得鬼一样惨白而发绿。须叔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一边指点着一张户型图和上面的文字,一边给大家说:“我先介绍一下今晚需要清洁的第一座凶宅的情况,这是个两居室,客厅和主卧朝南,次卧朝北。屋子出过两次事,死过三个人。第一次是一年前,有个小保姆死于一场很惨的意外事故,出事后这屋子清理过一遍,但是没有请郭先生;第二次是两个多月前,两个租住在这里的坐台小姐被杀,因为尸臭散发,隔了很长时间被邻居发现,疑似杀人凶手的房主在逃——看见了吗,这就是典型的凶宅。所谓凶宅,不是说有人横死于此,而是横死后的人凶灵未祛,又害了新的住客。”
出过两次事,死过三个人。
想想头皮就有点发麻。
“须叔,那两个女孩不是被杀的吗?您怎么说是凶灵害的?”李文解突然发问。
“听说过烟雾病么?”须叔道,“一种奇怪的病变,病人像被魔鬼控制了一般,痴呆或发狂,无法自主自己的行为,给这种病人脑血管造影时,大脑里面弥漫着可怕的烟雾。凶灵无形,没手没脚,不可能自己去作祟,只能附身于活人之上,借其手脚行事,清代笔记《小豆棚》里讲过一事,有个姓孟的人家,家中遇到丧事,数口棺材停在前厅,有个胆子大的在孟家借宿,夜里被凶灵所附,‘浑身如立冰雪,心怔忡出顶际,两太阳凭空乱钟磬声’,正如烟雾病一般。所以,杀人者看似是甲,其实很可能是乙的凶灵附于甲身所为。”
“这样啊。”李文解点了点头。
须叔继续介绍道:“两个坐台小姐被杀的地方就在主卧,凶手好像对其中一个女孩特别仇恨,把她的尸体搬到洗手间,在浴缸里肢解之后,将尸块带到厨房,搁在锅里煮,太大的尸块就泡在装有硫酸的桶里腐蚀,总之是各种毁尸;另一个女孩的尸体躺在双层高低床的下铺,现场勘查认为未经挪动。所以,这个住宅的清理重点是主卧、厕所和厨房。警方已经将所有的物证都带走了。我们清理时着重以下几个方面:主卧地上、墙上、高低床上的血迹一定要擦干净;查看厨房还有没有残存的人体组织——就是细碎的肉块,有就捡走;洗手间的浴缸,务必用浴室清洁剂多擦几遍,大家都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