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缈回到门口,开始重新仔细地审视这间主卧:主卧面积大约15平米,是一间十分方正的房间,和客厅一样,装修很简单,墙面是四白落地,地面铺着廉价的复合木地板。卧室的南边是一面三扇的半落地大窗,此时靠西的一扇窗户开着,隐隐可以听见云空中的雷声,令人奇怪的是抬头就可以看见窗帘盒,却没有看到窗帘。在窗帘盒的侧上方,是那根银灰色的暖气管。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完全是单身汉的居住风格,靠西墙是一排红棕色的推拉式衣柜,贴着东墙有张白色电脑桌,上面空空荡荡的,只残留着几本卷了边的杂志,大概警方为了调查早已将电脑作为证物取走。北墙平躺着一张华艾特的咖啡色折叠单人床,上面的枕头和毛巾被像被捉奸一样蜷在一起——这种折叠床简易实用,又节省空间,北京市局刑侦总队年初订购了一大批,放在各个办公室,以便让没日没夜办案子的刑警小憩使用,所以刘思缈一眼就可以认出。
与上一个犯罪现场截然不同的是,倪兵的死亡现场要简单得多,非常容易锁定勘查的中心点——那就是以尸体为中心的有限半径之内。老刑警们最喜欢出缢死者的现场,一尸一绳而已,就算是勒毙伪造成的自杀,凶手为了减少疑点,也会尽量把现场处理得很干净,不像凶杀现场那么多血肉模糊的搏斗痕迹和零七碎八的微量证据,所以刑警们的口头禅,管自缢现场叫“吃零食”,管凶杀现场叫“吃大餐”,零食人人都喜欢,大餐则要视肠胃好坏而定。
一旦锁定勘查的中心点,犯罪现场勘查人员要遵循“蹲跳起”的原则展开勘查,也就是说勘查应该由下到上进行,先地面检查,然后把搜寻高度上升到腰部位置,最后要到天花板。但是,自缢而死的现场勘查却有所不同,正好反过来,要先勘查死者被悬吊的高位,然后逐次下降,这是因为统计数字表明,70%的伪装自缢最终被拆穿,都是因为“上面”有问题,比如缢索的打结方式具有与自缢者明显不同的职业特征、颈部出现多种材质的缢索造成的双重缢沟、缢沟水平环绕颈部呈闭锁状态、缢沟皮肤和深部组织没有生活反应……像吊死者双脚根本踩不到踢倒的凳子这样的情节,只会在三流推理小说中出现,假如现实生活中的谋杀犯都蠢成这个样子,那么警方的破案率至少能提高十倍以上。
现在,无论自缢者的尸体还是缢索,早已经被警方带走,从证据学的角度讲可谓空无一物,就这样还刚刚被几个清洁工打扫过,所谓的勘查中心点像从洗碗机里拿出来一样干净,而蕾蓉发来的案情概要上,没有丝毫可以质疑倪兵死于他杀的地方……刘思缈心中又泛起一阵茫然,到底我能在这样的现场找到什么呢?
“这就要求我们的工作更加细致、认真、一丝不苟、高标准严要求,甚至要学会在完全清洁后的犯罪现场寻找真相的能力!”
想起自己不久前对张现河说出的这番话,刘思缈的嘴角又泛起了一丝苦笑。
她搬起了窗户旁边的一张凳子,放在了暖气管的正下方。凳子上有一双明显是女鞋留下的脚印,拍照之后,她才登了上去,用微型电筒照着暖气管,能看到一道位于上方的明显的擦痕。
“检查绳索系黄褐色0.5厘米直径麻绳,质地较硬,未查见有附着物,与暖气管道上方擦痕处残留纤维肉眼对比基本吻合。”
案情概要上的这一句话,证明了此处无疑点。
她把视线慢慢放平……案情概要上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倪兵之死跟窗帘有关,跟案情概要一起发来的证物表里,也没有显示警方将窗帘作为证物提走,那么,窗帘哪儿去了?
她把电筒对准窗帘盒的里面,终于看到一丝挂在内壁的纤维,她用镊子将纤维提取了下来。
“你发现什么了?”
门口传来徐冉的声音,大概是这姑娘在客厅守大门实在无聊,所以过来看看刘思缈这边有啥情况。
“没发现什么。”刘思缈嘀咕道,“我只是好奇窗帘为什么不见了,案情概要里没说窗帘跟倪兵之死有什么关联,所以警方不会拿走啊。”
“警察没拿,就是清洁工们拿走了呗。”
徐冉说得轻巧,刘思缈却吃惊不小:“清洁工们拿走窗帘做什么?”
“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自缢者的凶宅不能见红,所以如果是红色窗帘,一定要摘走扔掉的。”
刘思缈看了一眼镊子上的纤维,很明显,那是一簇红色的丝织物。
谜题这么简单就破解了,反倒像玩迷宫游戏又发现了一条走不通的道路一样,刘思缈有些沮丧,跳下了凳子,就在这时,她看到墙角有一个小小的形状怪异的东西,弯下腰捡了起来——那是一枚钥匙链上的挂饰。
“哟,赤狐尼克!”徐冉说。
刘思缈皱起眉头看着她,一头雾水的样子。
“我说,你们当警察的就没有一点业余生活吗,不看电影啊,这可是前两年大热的动画片《疯狂动物城》的主人公之一啊,一只又奸猾又可爱的狐狸。”
刑警的业余时间本来就少得可怜,一周能有一天完整的休息日就够整个警队羡慕的了,何况自己目前身兼要职,哪里有时间看什么动画片。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上而言,刘思缈就算对赤狐尼克一无所知,也比为这部动画片创造出累计票房15亿的国内观众,对这枚挂饰的意义有更深刻的体会,对于一位刑事鉴识专家而言,“实”永远比“名”重要,比如现在,她就在狐狸的尾巴下面看到雕刻着一个英文单词——SCHLEICH。这是世界顶级的塑胶动物模型生产商德国思乐公司为《疯狂动物城》专门生产的周边,其价格至少在100元人民币以上,一个普通的清洁工是不会花钱买这种挂饰的。
在一间已经被特种清洁工打扫过的房间里,发现这么个时尚的吊坠,稍微推理一下就知道其主人是谁。
这是接手这个奇怪的任务以来,第一次和她要寻找的目标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联系——尽管这联系十分微弱,但也足够刘思缈欣喜万分的了。
只是刘思缈城府极深,并没有将欣喜挂在脸上,神情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徐冉看了不免叹气:“看来这屋子真的是没什么好查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自缢事件嘛,咱们走吧,别在这儿瞎找了,要知道疑心是妈,自带生鬼功能的。”
刘思缈也觉得,在这么一个物证全无、线索全无、疑点全无的“三无凶宅”里,想重新找到什么“真相”的可能性近乎于零,而且,为什么不能认为倪兵自缢本身就是真相呢?
可是,须叔对蕾蓉说的明明是“希望你告诉我第二座凶宅里发生过的命案的真相”,也就是说,须叔坚定地认为警方原来对这个案件是一场性窒息导致的意外死亡的定性是错误的。
警方和自己都发现不了任何可疑的地方,须叔又凭什么认定这起案件另有真相呢?除非——
3
刘思缈给蕾蓉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在第二座凶宅里没有发现任何“真相”:“我建议这一次你提前给他的云端通讯系统发一个信息,让他打电话给你,告诉他勘查已经结束,倪兵确实是自杀,这样做可能冒一点风险,但是我仔细想过了,也是化被动为主动的重要一着。如果他说,好吧,我告诉你第三座凶宅位置的暗号,那就算我们过了这一关;如果他表现得惊慌失措,坚持要你留在屋子里面待命,那就表明,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他和清洁工们很可能还在滨水园小区,怕我们勘查完毕,有时间展开对他们的搜索,甚至一下楼就和他们撞个正着。”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蕾蓉说,“但是,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是最大的可能,不知你有没有想到,那就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刘思缈打断她道,“须叔会说倪兵之死其实是谋杀,我们的勘查失败了,游戏到此GAME OVER。”
“对啊,那样的话,小唐的生命安全就面临威胁。”
“既然他说倪兵之死是一场谋杀,就让他拿出谋杀的证据来。”刘思缈说,“我觉得须叔只是在唬你,他怎么可能知道倪兵不是死于自杀呢?除非他就是杀人凶手,或者目击了倪兵遇害的全过程……”
“思缈,你真的以为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是一场公平公正的游戏吗?”
一句话让刘思缈冷静和清醒了下来。是的,今天晚上已经、正在和即将进行的,并不是一场公正公平的游戏,而是由须叔一个人制订和修改规则的生死赌局。
电话的两头都沉默着,既在思考,也在等待,像是在十字路口看到四个方向全亮起红灯的不知所措的行人。
“不,不会的。”刘思缈突然坚定地说。
“啊?”蕾蓉像被突然叫醒一般,“为什么?”
“直觉!”刘思缈说,“我的直觉告诉我须叔不会因此杀害唐小糖。”
“我也有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唐小糖真的面临危险,咋办?”
刘思缈一愣,完全没有想到一向温婉的蕾蓉说话也有针尖对麦芒的时候。她意识到蕾蓉在枫之墅很可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于是换了一副口吻道:“姐姐,我说须叔不会因为勘查失败就杀害唐小糖,并不是胡乱猜测,而是有道理的,简单说来四个字——动机不足。”
蕾蓉也觉察到自己刚才那句话有点失态,稳了稳神:“什么意思?”
“直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搞清一件事情,那就是须叔为什么要做这场见鬼的游戏,从表面上看,须叔活像是一个了解部分案情,却苦于无法揭穿真相而不得已挟持人质逼迫警方查清真相的圣徒,但是他支使我们黑灯瞎火地搞凶宅一夜游,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目的没有达到,他就绝对不会动唐小糖一根毫毛,他既然跟你说今晚要清洁三座凶宅,那么最后一定会在第三座凶宅里亮出他的底牌,我绝不相信他会半途切歌!”
蕾蓉沉默着,隔着话筒,刘思缈也能感受到她在艰难地思索。
很久很久,蕾蓉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我同意你说的,给须叔的云端通讯系统发信息,考虑到可能性最大的是他让我在屋子里待命,自己带着小唐和清洁工们转移出滨水园小区,所以——”
“所以我现在就下楼,在小区做‘盖娅位移’!”刘思缈说,“虽然这小区里的路灯不亮的比亮的还多,但是须叔要想带着清洁工们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怕也没那么容易。”
盖娅是希腊神话中的地神,以她的名字命名的“盖娅位移”是现代刑侦科学中一项在有限区域内单人搜索潜逃罪犯的法则,也叫“对角线位移”,即无论你搜索的地域是什么形状的,都可以将其想象成一个或若干个正方形,并沿两条对角线不停地做“Z”字形位移,这样可以最大概率地捕捉罪犯或察觉罪犯的行踪。
蕾蓉还是有点担心:“万一须叔要是打过电话来,说出他设置在你那屋子里的下一座凶宅的位置暗示,怎么办?”
“就在一个小区里,大不了我再回来。”
蕾蓉说:“好吧,你带上小郭先生,注意安全。”
刘思缈挂断电话,想了想,觉得最好把屋子里的灯都关上,这样万一须叔在某个地方监视这间屋子,看到关灯了,又接到蕾蓉的电话,便会相信“勘查结束”这一事实。于是她关上客厅的灯,又走进主卧,“啪”地摁灭了墙上的开关,突然发现徐冉有些不对劲。
徐冉站在黑暗中,呆呆地望着那扇没有纱窗的窗户外面沉沉的黑夜,也许是刚才狂风吹过的缘故,夜色变得透亮了一点,原本浓如柏油的地方这时都露出巉岩一般锐利的边边角角,仔细看去,远处的围墙、公路、河面和布满榛莽的山坡上,竟闪烁着一丝寒光凛凛的铁青色。
“徐冉,走。”刘思缈说了一句。
徐冉却没有动,刘思缈上前拉了她的胳膊一下,她打了个寒战,慢慢地把头转向刘思缈,瞳孔仿佛蒙上了一层白翳一般茫然。
“你怎么了?”刘思缈问。
徐冉抬起胳膊,指向对面:“那座别墅,就是枫之墅。”
刘思缈吃了一惊,她顺着徐冉的手指望去,在远处那座隔着公路和河道的小山上,伏着一座建筑,只门厅处开着灯,其他的地方一俱黑压压的,不仅看不清形状和颜色,连一共有几层楼都要瞪大眼睛才能数清。
尽管知道那里就是五位清洁工遇害的凶宅,刘思缈依旧有些激动。在这个黑云压顶、愁苦憋闷的夜晚,她怀着一颗凭吊的心来到省城,却突然接受了一个荒诞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此马不停蹄,耗尽脑力,在清洁后的犯罪现场一次又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现在,她第一次知道了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所在的地方,原来她距离自己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她用尽了全力才按捺住想给蕾蓉打个电话的冲动。
起伏的心绪刚刚有所平静,她就关注到了身边的徐冉。
此时此刻,徐冉望着枫之墅的神情充满了哀伤,假如肤浅地理解,可以看做是对曾经发生在那里的惨案的不堪回首以及对惨死的同伴们的哀悼怀念,但是刘思缈心比海深,她发现在徐冉的哀伤中,还夹杂有一丝格外柔软和深浓的情感,那种情感似乎有些眼熟……
在徐冉的神情中,刘思缈看到了每天早晨镜子中的自己:牵挂,担心,忐忑不安,整夜难眠,因为思念一个人而又无迹可寻,憔悴得云纷月乱……
“他,也在那里吗?”刘思缈不忍唤醒徐冉,但是重任在肩,不能在这间屋子里滞留太久。
徐冉怔了一怔,看了刘思缈一眼,她明白“他”指的是谁,慢慢地摇了摇头。
并且,凭着女人特有的直觉,她也看懂了一件事:刘思缈也有和自己相同或类似的经历。
跟在刘思缈的身后,徐冉默默地走出了1202房间。来到楼道里,等电梯的工夫,徐冉靠在墙上,忽然说:“那个挂饰里的头发,是他的?”
刘思缈轻轻地点了点头。
“男人都是一样,来得热情似火,去得悄无声息,全不管爱他的人会怎样担惊受怕、日思夜想。”徐冉用手抚弄着发梢,并慢慢地将发梢衔在口中,用雪白的牙齿狠狠地咬着,然后猛地一甩头,像要决绝地甩掉和遗忘什么似的,但掩饰不住昂起的脸上,一双眼中渐渐泛起的水光。
这个表情,刘思缈一样有过。
电梯门开了,从里面射出的灯光有点发青,刘思缈往里迈了一步,回头看了徐冉一眼,徐冉苦笑了一下,走了进去。
电梯门关上,电梯下行,可以清楚地听见曳引轮牵动曳引钢丝绳发出的咯吱咯吱声,空洞而刺耳。
到达一层,电梯门重新打开,刘思缈刚要往外走,就听见身后的徐冉问:
“你呢?”
“一样。”
刘思缈简洁地回答道。
她们出了楼门,这里是整个小区的东南角。根据网上搜索到的滨水园小区的基本材料和地图,刘思缈知道整个小区分成南区和北区,她们目前所在的是南区,这里一共八栋楼,都是经济适用房,最南一排是三座楼,中间是两座楼,最北一排还是三座楼。上一座勘查的凶宅和刚刚勘查结束的凶宅都位于最南一排,既然如此,刘思缈推测须叔要清洁的第三座凶宅,如果依然在滨水园小区里,应该还是属于南区的范畴。
也许是一开始就设定为经济适用房的缘故,南区的园林景观什么的,纵使在黑夜中也能分辨出基本就是野草和无人修剪的灌木丛。刘思缈对徐冉说:“我们从这里开始,向小区(南区)的东北角移动,到达后沿最北的三排楼移动到小区(南区)的西北角,再由西北角向东南角移动,不停地走Z字,这个过程中,注意有没有不同寻常的人影或声音。”
徐冉大概没想到自己要跟刘思缈一起执行任务,声音有点紧张:“是……是要我一直跟着你吗?”
“对,紧紧地跟着我。”
没想到,她们俩刚刚往东北角没走出多远,连第二排楼都没到,刘思缈的手机突然传来了振动——为了搜索中不惊到疑犯,她提前更改了响铃模式。
接听后,手机里传来蕾蓉急促的声音:“思缈,你们还在1202房间吗?”
“我和徐冉刚刚下楼,正开始做盖娅位移。”
“马上回去!”
“怎么了?”
“我给须叔的云端通讯系统发了条信息,他打过电话来了,一听说勘查结果证明倪兵确系自杀,只说了一句‘你还有20分钟’,就把电话挂断了。”
“什么?”刘思缈大吃一惊,她猜想了须叔各种各样的回答和反应,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须叔只留了这么一句,言简意赅中却有无限的解释和含义:倪兵肯定不是自杀,20分钟内你必须找到真相并对真相做出合理的解释,找不出来我就杀掉唐小糖……在美国留学时,刘思缈曾经协助林香茗完成过一篇谈判专家通过语言分析犯罪分子的心理类型的论文,她还记得林香茗穿着一身雪白的衬衫坐在桌子上喝咖啡的情形,他翘起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说:“一个专业的犯罪分子,说话应该像皇帝一样,惜字如金,回味无穷。”
从这个标准来判断,须叔真的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样的对手,完全可以视为一个冷血的疯子,没法以常理判断!
刘思缈挂上手机,拉着徐冉就往回跑,徐冉不明就里:“怎么还要回1202房间吗?”
“对!我们还有2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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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1202房间,刘思缈站在主卧门口,一双眼睛像扫描仪一样细细地查看着这间屋子,边边角角也不放过,然而这样的观察只是走过场,纷乱如麻的心仿佛蒸腾的大雾,让她虽然瞪圆了双眼,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看不见,简简单单的家具和一目了然的陈设,根本不能发现什么新的东西……
“他怎么可能知道倪兵不是死于自杀呢?除非他就是杀人凶手,或者目击了倪兵遇害的全过程……”
无论怎样也排解不了这样的思绪,一种被真凶戏弄却无可奈何的愤怒,使她定不下心,集中不了精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做不到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早已疲惫不堪,一直苦苦强撑着的身体,突然一晃,险些栽倒,旁边的徐冉赶紧扶了她一把:“别硬撑了,赶紧给你男朋友打电话啊!”
刘思缈一愣:“什么男朋友?”
“就是前一所凶宅里打电话给你的那个‘讨厌的家伙’啊,我看得出你们俩是在赌气呢,可是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你也不会那么快发现那两个女孩死亡的真相吧。”徐冉说。
刘思缈差点哭出来,正待解释呢,手机又振动了起来,一看居然是“男朋友”打来的,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送上来,刘思缈接通手机,气呼呼地说:“呼延云,你又想干吗?!”
呼延云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的:“思缈,我在高铁上,手机信号很差……倪兵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背景音传来飞速行驶的火车划破空气的嗖嗖声和有节奏的“咯噔咯噔”声,这么晚了,这个笨蛋要坐高铁去哪儿啊?
不过,管不了那许多了,刘思缈大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自杀?”
“我刚才跟你讲过,很多罪行的最终暴露,都是时间轴和空间轴没在同一个坐标点上……我查过案件发生那天的天气预报……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那又怎么样?
“喂?喂?”刘思缈听到话筒里一阵咝咝声,信号像要中断,不禁急得叫出了声,这可是一线牵机的关键时刻,绝不能话说半路啊!
然而话筒里只传来了四个字,应该也是呼延云用尽全力喊出来的:“你……现场还原……”
然后,电话就断掉了。
刘思缈反复拨打回去好几遍,结果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无力地垂下手臂,手机屏保上的时钟一蹦一跳的秒针,像正在倒计时却又无法拆卸的炸弹一样,让她感到绝望。
只剩10分钟了。
“思缈!”耳畔传来一声轻呼。
刘思缈抬起头,看到徐冉惊惶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很多很多,大多是备受戕害而走投无路的受害者,在看到警察的一刻,双眼放射出的光芒,那光芒里除了痛苦和绝望,还有求助和希冀。
是的,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我都不能放弃,要知道身边的徐冉、枫之墅里的蕾蓉,还有不知身处何方的唐小糖,我是她们三个人共同的、唯一的希望。
一种心底焕发出的巨大勇气,让刘思缈重新振作了起来。
“徐冉,你马上上网查一下7月20日的天气情况,越详细越好。”她说。
徐冉使劲点了点头,刘思缈的复原,让她也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