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走了多久,肖晓忽然停下,望着他笑:大雪把你的嘴巴也封住了?
《秘密》第二章4(2)
顾海洋摸了摸她的脸,这张光洁的,刚才还像孩子一样躺在他怀里呢喃的脸,现在,为了让他忘却刚才的不快,竟如一小小的母亲安慰孩子般地笑着,用温柔的手指,试图抚慰着在他内心里无限陷落下去的茫然空洞。
他勉强的笑了一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是觉得嗓子有些疼,像小时候患了感冒,嘶哑着颤声说:肖晓,我…
就说不下去了。
肖晓笑着跳开:还号称不怕冷呢,声音都冷得发抖了。说着,就指了路边一栋楼说:我有朋友住在这楼上,咱们去坐会取暖吧。
说毕,不容顾海洋发话,拉起他噔噔地往楼上跑,在顾海洋无语的注视里掏出一串钥匙,边开门边说:我有她家的钥匙你奇怪吧?我们是闺中密友哦。
二居室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居家用品一应俱全,客厅里摆着一盆巨大的干花花艺,浅亚麻色的布艺沙发前是张樱桃木的玻璃茶几。一间书房一间卧室,床上的被子都是打开的,床罩上盛开着金灿灿的太阳花,在宁静中热烈地绽放着。
一切都是很有亲和力的娴静,如同一位温婉的小妇人刚刚将家收拾好了,去楼下拿报纸或是买零食去了。
肖晓牵着顾海洋的手在每个房间里转来转去,然后,将他按倒在床上:你知道这位闺中密友是谁吗?
顾海洋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子。
嘿,没想到你这么聪明,今天晚上你是没处可去了,就在这里凑合吧,我是要收房租的哦。
顾海洋知道,她是惟恐自己不肯接受她的善意才这样说的,遂郑重点了头,尔后玩笑道:你越来越像西湖边的白娘子了,不过,现代许仙发誓要用自己的努力送给白娘子一栋宫殿,否则枉为男人,也辜负了白娘子对他的一番期许之情。
肖晓知他是个要强的人,不肯将自尊放下坦然地接受这分馈赠,惟恐他心下忐忑尴尬,就笑着说,这房子闲了两年,也曾有人提议租出去,妈妈不肯,家里又不缺那几个闲钱,不肯给不明就里的人给住乱脏了,要留给肖晓做新房呢。
我才不稀罕要这旧房子做新房呢,他们竟对我这样没信心,以为我找不到一个能买得起新房子的钻石王老五。说着,肖晓把头埋进他腋下:亲爱,我相信你的能力,暂时你就在这里委屈一下可好?
其实,她多么想说,亲爱,请你暂时委屈一下骄傲的自尊,不要拒绝我父母的一片好心可好?
顾海洋摸索着她光洁的面颊:小妖精,别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你是不是经常来收拾这房子?
肖晓用力点了点头,是的,自从与顾海洋有了肌肤之亲后,她几乎抽空就来将这房子看看,将各个角落细细地抹擦,心底里,她是多么地希望顾海洋能够放下自尊,平静地接受舒适的生活,那串钥匙都在她掌心里摩挲出晶晶的金属光泽了,就是没勇气刁蛮一些强塞过去,揪着他从老楼搬过来。
当顾海洋惊叫着将她从床上拎起来时,除了最初刹那的惊呆,天知道,她是多么的庆幸,甚至,还有点自私地感谢上天,这火,来的正是时候,不然,她哪里去找个借口让顾海洋住进这房子里呢,这样,她就不必在夜晚心疼在四处漏风的老楼里瑟瑟发抖的顾海洋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顾海洋看了看手机,说我该送你回家了。
肖晓恋恋地起了身,顾海洋下楼后习惯性地向右张望了一下,怃然地就是一笑,想起单车还在老楼楼下,在这场大火中,它还不知被糟践成了什么样子,淡淡地,肖晓也看着他,眼里有淡淡的感伤,知她也是恋旧的人,可,无论怎么恋旧,有些东西还是义无返顾地离他们而去了。
街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绵绵软软一片美好的素白,落脚之出的咯吱咯吱细响,像是一些小小生灵的呻吟,令他们很是不忍下脚。
雪厚路滑,少有车来,两人的影子投在皑皑的白雪上,被风一吹,随着细雪轻轻晃荡。
好久才等来了车,肖晓钻进去,顾海洋忽然把住了正要关上的车门:我要送你回去。
她一个人孤单地在城市的雪夜里穿行,他忽然地有些不放心和心疼,肖晓往里面的座位钻了钻,顾海洋坐下来,便握了她的手,良久说:肖晓,你可不可以见见我母亲…
他问得有些小心,心里没把握,很多城市女孩子不愿嫁外地分到青岛的男子,尤其是农村出生的男子,其实并不是对农村出生的男子有什么偏见,大多,还是恐惧婚后被乡下亲戚没完没了地骚扰,以及天远地偏的农村家属成了赘在婚姻生活上的附累。
相识的最初,他就和肖晓说过自己的家庭,以及情深意浓的母亲,但,毕竟只是说而已,很多东西,若没碰触过具体,是不能反应出一个人的真实态度的。
肖晓依在他肩上,说好啊,旋尔有些兴奋地看着他:我这丑媳妇终于要见婆婆了,可是,如果你妈妈没相中我,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顾海洋就笑,说:我喜欢的就是我妈喜欢的,她会恨不能把你宠上天。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次日,肖晓和妈妈说了去婆婆家的事,妈妈忙里忙外地帮她打点送给婆婆的见面礼,忙里偷闲叮嘱肖晓去了乡下不要显得太娇气,不管怎么说要给婆婆留个好印象,为以后的相处打下良好基础。
《秘密》第二章4(3)
肖晓看着妈妈忙,心里很是为她酸楚,妈妈和爸爸的爱情是从婚外恋开始,她一直被奶奶当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来排斥,连她这个孙女都受了牵累,奶奶直到去世都不肯给妈妈一个好脸,这件事一直是妈妈心中不散的隐疼。
和顾海洋约好元旦回鲁西山区的老家,转瞬,就到了,两人一早去长途站,因着假期,车站里人满为患,天又下着淅沥的冬雨,车站内外到处都是湿哒哒的一片,人与人相互推来挤去的,那架势倒不像是要乘车出门,而像是再晚走五分钟车站就会有炸弹爆炸一样令人惶恐。
顾海洋死死攥住了肖晓的手,好容易钻到了剪票口,等上了车,肖晓已被挤得失魂落魄,顾海洋心疼得不成,又没办法,只好笑着说:辛苦你了,年关时节挤得更凶,这是你爱我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
肖晓瞄了他一眼:拜托,怎么感觉你在寻找蓄谋分手的借口呢?
车子缓缓地开出了车站,一出市区,路边的树木,便飞速地掠向后方,有爱在身边,再漫长的旅程都显短暂,在说说笑笑中,离顾海洋老家愈来愈近了。
一进县城,顾海洋的眼就灼灼地亮了起来,不停向肖晓介绍自己曾在这里做过什么在那里做过什么。
去顾海洋的村子没有直通车,只能打出租车,一路坑凹不平,车费很便宜的出租车车况很差,减震系统几乎是没有任何做用,每颠簸一下人的身体就要从车座上被扔起来一次,刚开始肖晓还觉得好玩,最后渐渐就吃不消了,40里山路走下来,好象全身的骨头都被颠零散了,稍微一动就要稀哩哗啦地支离破碎散开了去,山风携裹着山尘从密封欠佳的车门缝隙里钻进来,不停钻进牙缝的灰尘让她只能闭紧了嘴唇。
当顾海洋说到了时,她迷蒙着眼看他,几乎连下车的力气都没了。
可她不能不下,因为她看见一位穿着藏青色面袄的瘦小妇人站在冬日午后的阳光里,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方向,肯定是未来的婆母无疑。
她不时地抬手去拂阻碍视线的灰白的发,因为操劳太多,她的背有些微驮,但仍是显得精干,见车近了,她笑眯眯地迎上来,和顾海洋一样细长的眼里含满了慈祥。
《秘密》第三章1
顾海洋说:咱娘。把肖晓向前推了推,肖晓有点窘迫,和顾海洋说笑了一路,竟忘记商讨怎样称呼未来的婆母,毕竟未婚,又是铁定了要嫁人家的,可,喊一素未谋面的妇人做娘,其一是拗口,其二是难为情喊不出口。
肖晓运了运气,可,那声娘临到要出口之时,还是换成阿姨,嘤细地从喉咙里滚了出来。
她的手主动探了过来,捉了她软软的指在掌心里,虽是眉开眼笑,眼里,还是有浅浅的失落一波波地散开了去,或许,她等的并不是这样的称呼。
肖晓已顾不上那么多,近十个小时的颠簸,已让身体充分觉出了支离破碎的疲态,只想找个地方,将身子放平了,美美睡上一觉。
小巧的院落很干净,几只肥腴的母鸡在明黄的地上呱呱地跑来跑去,间或停下来,看着肖晓,瞳孔亮似珍珠,顾海洋的母亲虽然对肖晓的称呼有些失落,却依旧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进屋,拍着炕沿说: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累了吧?快坐。
说完,看顾海洋:小芦喜欢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们弄。
顾海洋看了看肖晓,知道她现在最大的愿望不是吃饭而是睡觉,母亲肯定是早就为招待准儿媳妇做足了准备,说不饿实在是太拂了母亲的兴致,遂说:我们饿了一路就是为了回来大吃一顿的呢,娘,你现在就是牵一头牛来我们都能吞下去。
这话让母亲眉开眼笑,指了指暖水瓶,示意顾海洋自己倒水,就下厨忙活去了。
肖晓软软地依在墙上,听顾海洋满嘴胡说八道,低着头直乐,忍到顾海洋母亲去了厨房才掐了他一把说:大骗子,你饿了一路,我带的那5包牛肉干还有点心都进谁肚子里了?
顾海洋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这不是为了让娘高兴吗,她从知道我们要回来那天就开始准备今天的菜谱了,告诉她我们的胃没地方,多扫她的兴啊,有的谎言是伤害,但有些谎言会让人幸福。
肖晓说不过他,就朝被子上蹭了蹭:我眯一会,你帮我放哨,如果看见你娘进来就叫我。
是咱娘,你睡吧,咱娘最通情达理了,绝对不会说你是个懒媳妇。说着,顾海洋弯腰把肖晓脚上鞋子脱下来,探头看了看灶房,母亲正在热腾腾的锅上忙得不亦乐乎,就放心地把肖晓的脚放到自己腿上,轻轻地揉她的脚掌,肖晓看了看他,幸福地眯上了眼睛,很快,就被梦乡捉了去。
等肖晓张开眼睛,见身上搭着一条薄被,不知什么时候,炕上已经放了一张小桌,摆满了热腾腾的菜,她心里有点恼顾海洋做哨兵做得很失职,毕竟第一次进门,哪能倒头就睡呢。她坐起身,抬眼去找顾海洋,一下子就被眼前景象给惊住了,天呐,炕下站满了人,虽然全是女的,齐刷刷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自己脸上,见她醒了,都拘谨地笑着,肖晓哪见过这种阵势,又不知怎么称呼,只好局促地笑了一下就下炕去找鞋,依在门旁的一中年女人大着嗓门喊:他婶子…
顾海洋闻声跑进来,看看隐在肖晓眼中的微恼,拉了拉她,对炕下的人嘿嘿笑了两声,说:我媳妇肖晓。又陪着笑脸一一给肖晓介绍众人,这是邻居三嫂、那是后院二婶……
肖晓只觉脑门嗡嗡做响,究竟哪张脸属于哪个称呼一概记不住,只想从这些目光的包围中逃出去,又不忍在乡亲面前让顾海洋丢了面子,只能一味地隐忍了跟着顾海洋的介绍应声符合。
好容易应付完了,假做去灶房帮忙一溜烟逃进去,里面的人还在用自己听不太懂的方言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想到自己刚才就在这样一圈品头论足的目光中死睡,脸就忽忽地烧了起来,恨不能把顾海洋捉过来,狠狠撕他一顿,他肯定早就知道带自己回来会出现这些状况,竟没提前跟自己预防一下,让自己出了这么大的洋相,想着,就觉委屈得不成了,眼睛酸酸的,睫毛湿漉漉地沉了下来。
顾海洋母亲盖上锅盖,转身看见肖晓似是欲哭的样子,愣了一下,在围裙上抹了抹手,问:小芦,你怎么在这里,海洋欺负你了?
肖晓抬手揉了一下眼,做被柴草烟熏了样说:没呢,厨房烟太大了。
顾海洋母亲放下汤碗,给她倒了一盆热水:洗把脸。又指了指屋里的人说:咱乡下就这风俗,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左邻右舍都要来看新媳妇的。
肖晓洗完脸才想起毛巾还在旅行包里,又不愿顶着一张湿脸进屋去拿,正踌躇着,就见顾海洋母亲拿着一条簇新的毛巾站在身边,笑吟吟地看着她:城里长大的女孩子就是和乡下女娃娃不一样呢,什么都不擦就细皮嫩肉的。
肖晓有点不好意思,擦干脸就跟在她身后进去了。
那顿饭是肖晓有生以来吃得最狼狈的一顿饭,那些来看新媳妇的街坊们站在炕下不肯走,一边夸顾海洋找了个漂亮媳妇一边看她吃饭,被十几双眼睛盯着嘴巴的感觉糟透了,肖晓紧张得快要张不开嘴了,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说饱了。
炕下的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这么几口就吃饱了啊,城里的女娃胃口真小。
顾海洋母亲小心问: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顾海洋知道肖晓是窘迫,连忙打圆场说:肖晓是舞蹈老师,从小就饭量小。
炕下的人哦了一阵,见肖晓也太爱说话,终于肯三三两两地散去了,顾海洋母亲送到院自里,肖晓听得出她们大声地夸自己文静漂亮顾海洋从小就善良厚道是故意说给自己的听的。
也不言语,那张媚媚的俏脸儿虎下来,顾海洋被她瞪地心里发虚,连忙夹起一只鸡翅膀讨好地放到她唇边:嘿,今天委屈你了。
肖晓啪地把他筷子挡开:你当我是猴子啊,弄这么多人来围观,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们老家有看新媳妇的风俗?我狼狈死了。
早告诉你,你还会陪我一起回来啊?我哪有那么傻啊,好容易骗个漂亮媳妇怎么着也得领回来让他们开开眼,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吧。
《秘密》第三章2(1)
晚饭后,顾海洋要带肖晓出去转转,肖晓见天还亮就,就不肯去,有了下午被围观的这一幕,她是真的怕了,早就听顾海洋说过,这里民风淳朴,邻里间关系密切,谁家有喜事全村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这大亮的天,被顾海洋带出去,鬼才知道要向多少街坊邻居问好要被多少目光像相看呢。
顾海洋母亲坐在炕沿上,和肖晓说话,她的方言时常让肖晓不知就里,反正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听不懂肖晓也做听懂了样点头,有时见顾海洋看着自己哏哏偷乐,就知道自己的头点没点对题,肖晓说的虽是普通话,但顾海洋母亲听方言俚语听习惯了,反而对很多普通话不是很明白,偶尔的,肖晓看着她脸上似解非解的懵懂状,满脸的庄重与自己点头,就知道她和自己一样听不懂。
小院子被夕照洒成了一片澄澄的橙黄,晚风簌簌地拂过矮墙上的草叶,几只肥硕的母鸡悠闲地晃悠到墙角眯上了眼,这样优美而静谧的晚春黄昏是肖晓在城里不曾见过的,先是看得有点呆,尔后拎起外套,要顾海洋带自己出去看看。
顾海洋带肖晓去看了村小学,又在村后的山上转了一圈,回来路上,顾海洋鬼鬼地笑着说:猜猜,今天晚上娘会不会给我们圆房啊?
肖晓捶了他一下:拜托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顾海洋笑着跳到前面:我可是做梦都想当新郎倌呢。
才进院门,就听里面有人高声说:是海洋回来了。
肖晓紧张地看看顾海洋:晚上还有人来啊?
顾海洋顿了一下说:是我表姐,她嘴巴厉害着呢,她说什么你笑笑就成了,反正你说不过她。
表姐是个黑而壮的中年女子,眼神极机灵地扫了肖晓一眼,就抓起她的手往房里拖:早就听说你们要回来,想早点过来,家里的果树还要剪枝就拖到晚上了,扭脸看着顾海洋说:海洋兄弟,几年不见你倒胖了,还是城里水土养人,看你,那还是当年那个灰头土脸的傻小子。
坐到炕沿上表姐还在说个没完,自然全是过年的吉利话,肖晓听得有点不舒服了,大约知道一些,虽然乡下人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内心,但,秉性上和城里人差不多,欲要求之必先舍之,即便好话不需花钱买,也未必有人送起来没完没了,乡里人大多是不识得人脸色,更不懂得揣摩人心思,不懂得肖晓一脸热笑已纯是礼貌了,她转了头,看着依在被子上开始打盹的顾海洋,伸了伸右手的拇指:为了赶在你去大学报到前把毛衣织出来,我这手指都落下病根了,天一阴就疼,你姐夫怎么揉都不管用的。
顾海洋母亲听了,宛如饥荒年间靠了她的一餐饭才活命般的感激:我这笨手,怎么就学不会织毛衣呢,海洋幸亏有你这么个心灵手巧姐姐,咳,临上学了,都没件象样的衣服,就更不要说毛衣了。
两个女人,半只屁股悬在炕沿外,心里,都不落实在,一个是感觉欠情,一个是索求回报,表姐在话里话间都带出来了,不时叹气道现在哪里都要靠关系混日子,现在的年轻人哪有把心思放在侍弄庄稼上的?指着坐在凳子上垂头不语的女孩子说:小春都18岁了,除了县城哪里都没去过呢,我伺候了一辈子庄稼,难不成她要和我一个命?都怪她爹无能,连进县城给她找个活干的本事都没有…
表姐说着,就拿眼看顾海洋:我跟小春说了,去县城干活有啥稀罕的,等你哥回来,娘去找他说,让他带你去青岛,这辈子咱不回这山沟旮旯了。
顾海洋显然没想到表姐会这么直接,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遂抬眼望着母亲,想从她那里找些主张,谁知,母亲竟也用了期许的眼神看了他,全然是要他知恩图报的姿态,他倒不是不想帮表姐,只是自己在投资公司做事,平日与社会上的人交往甚少,纵使他有这份心,可,去哪里寻得门路安排小春?
母亲是天生是那种吃人一粒米琢磨还人一斗粮的人,想让她帮着推脱一下是不可能的了,肖晓是未过门的媳妇,又是第一次上门,且不要说这样粘缠的事推给她处理不合适,在这关口,就是多看她一眼,都会让表姐和母亲多想,遂低了头,避开了肖晓的目光,飞快转动脑筋,拼命去想一个既不伤表姐面子又不伤母亲自尊的办法,沉吟半天说:姐,其实城里也不好混,有多少进城打工的人被黑了工钱,就我现在的能力想给小春找份好的工作有点难度,我可不想让小春进城去洗碗端盘子,我回去后仔细留意着点,有好的工作我就打电话让小春过去,好不好?
表姐眼里的灼灼,就如风雨中的烛火奋力地挣扎着,终还是悲愤着一点点地蔫了下去,趁着在眼眶里晃悠的泪尚未冲出来,噌地站起来,拉起女儿冲母亲重重道:现如今求人真难啊,比不得过去了,那时候有点难处不用开口求帮忙的人就踩破了门槛。
母亲张皇着手拉也不是送也不是的,用目光责怪地剜了顾海洋一眼:想想你穿了姐姐的那些毛衣,回去后多给小春上上心。
顾不上多说什么一路跟在表姐母女身后:他姐姐,你放心好了,海洋从不说空话,他办事妥实着呢,他要敢昧了良心让咱小春伺候一辈子庄稼我也不答应。
顾海洋冲还没回过神的肖晓做了个鬼脸:老家人实在,不会说客套话。
肖晓踢了他一脚:还有脸笑呢,看你娘回来怎么收拾你。说着就拉他到窗前,就听见母亲在街门外和表姐好话说尽,几乎都要给表姐下保证了,表姐扬了扬嗓子,说道:到底是进了城的人,我兄弟可是比以前难说话多了。
《秘密》第三章2(2)
母亲压低了嗓子,大约依旧是陪着小心说好话,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从声调上倒像是在求着表姐了。
街上的脚步渐行渐远了,母亲重重地关了街门,慢腾腾往房里走,肖晓说:别和你娘犟,她也顶为难的。
顾海洋叹了口气。
母亲没进来,从灶房直接去了东面的房间,好象在收拾炕,肖晓捅了捅顾海洋:你过去一下吧,你娘可能有些话不便当着我的面讲。
果然,母亲面沉似水地在收拾东面房间的炕,不时抬手用袖子抹一下眼睛,顾海洋定定再站她身后,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讷讷地叫了声娘。
母亲头也不回地继续铺炕:我知道你为难,可就是为难你也不该拒绝她啊,怎么说她也是你表姐,怎么说你也穿了她好几件毛衣,找不到好活你还不能找个差的,这下好,她在心里一直念着对你的好呢,你一下子凉了她的心,这传出去,街坊邻居怎么说咱啊。
顾海洋知道辩解只有让母亲更生气,干脆就像做错事的孩子样低着头任由母亲数落。
炕铺好了,母亲扫了他一眼:你难得回来一趟,我就不数落你了,恩,小芦怎么看上去比照片上还瘦,她吃饭太少了,人倒是满好看,咱这里十里八屯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看的媳妇。
娘,她不仅人好看,心地也好呢。一听母亲说肖晓好,顾海洋马上就眉飞色舞起来,不待母亲问,便滔滔地说了肖晓诸多的好处,母亲听得一双细眼更是细了:给你办完婚事,我就算到了地下,和你爹也有个交代了,我要跟这老东西说,我替他把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说着,母亲又抹了一下眼睛,顾海洋知道,这次,是因为高兴再说下去,这多年来的辛酸一起涌上心头,母亲的眼泪就会让他也招架不住了,遂打着哈哈说:好了,我爹才不稀罕你去找他汇报功劳呢,到时候我爹肯定会说你还没把曾孙子媳妇娶回来呢,就急着来找我显摆啥呀?
母亲拍了拍炕:我把这炕烧热了,你睡这里,小芦和我睡。
顾海洋洗完脚,眼巴巴地看着母亲随手带上房门去西间睡了,知道母亲守旧,如是多说什么反而会招来母亲对肖晓印象不好,遂是忍了,倒头便睡。
在乡下住了两天,聊得最多的是婚期,颠来倒去的,直到走也没定下来,送他们走时,顾海洋母亲郑重说过一阵她就进城拜会亲家,顺便和亲家商量把他们的婚事给定下来。